十九年前,我家那口子在 St. John’s(圣约翰的), Newfoundland And Labrador 买下一处老旧的联排房中的两栋。 卖给他房子的前女房主是一位当时七十多岁的老寡妇。 那两栋充满各种各样问题的房子如此的老旧,当地的房屋保险公司都不愿意给上保险。 除非,新房主能马上、立刻翻修,做好种种防火、防风、防冰 …… 措施。
直到买下这处房产后,到了上房屋保险时,我家那口子才发现,贫穷的寡妇老太太,已将空余的房间出租了几十年。 但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她早就断掉了并没有再续房屋保险。 她真是有好运气。 我家那口子是先租住她的房间,因为喜欢地理位置,才决定买下了这两栋有一定商业潜力的房子。
在加拿大,从理论上讲,所有的房屋像汽车一样,是被要求上保险的。 至于房主们买不买保险,只要不出问题,没人顾及。 就像许多人在实践中,不上汽车保险也照样在公路上跑得风驰电掣。 对付这一类的 legislation 或 by-laws,善者见善,智者见智。 关键是,不要被抓住。
当然,也有老实守法如我等,永远不敢怠慢层层法律,哪怕是当地一镇一屯的 by-laws。 所以,我家那口子向保险公司保证,他一定会马上、立刻翻修房屋。 一家保险公司最后倒是高抬贵手,为他上了保险。 按常理,买东西总要货比三家。 这里可是没得比,只此一家,爱保不保。
两年后,我等卖掉了那两栋房。 卖出的时间是纽芬兰海湾石油 BOOM 的前夜。 如果 “买进” 还可以被称为 “一时兴起”, “卖出” 却是不得已。 我家那口子已经不再在 “纪念大学” 就职。 他不会再有时间光顾 St. John’s 。此是余话,不提。
实话说,几十年前的 St. John’s (圣约翰的)不是我等大多伦多人士能轻易理解适应的地方。 当地有加拿大东海岸的,北美大陆最东角的,特有的民俗。 美国作家 Annie Proulx 的 《 Shipping News 》就向人们展现出一幅 Newfoundland And Labrador 的真实画卷。
如今的 St. John’s 是个什么情景,我当然不敢妄言。 十九年对人类来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让我们话回十九年前的圣约翰的。
我家那口子一边嘲笑前房主老太太的便宜,一边花大钱翻修房屋。 那两栋房子的屋顶下的阁楼间,恐怕也已有几十年无人迹。 连贫穷的前房主搬家时都没有去看看。 当房顶掀开后,工人们问我家那口子,阁楼里面的瓶瓶罐罐还要不要。 我家那口子一贯很谨慎。 他回答说,容他再检查检查。
至于我家那口子在 St. John’s 的翻修过程,那将又是一段玩笑话。 充满纽芬兰特有的文化差异,可被称为 “一个城里人的呆鹅式历险记”。
到了夏季暑假时,他拉了一车瓶瓶罐罐回到多伦多。 其中有两只小瓷壶。 是那种在老日子里,去中国农村小饭馆用餐时,可以常撞见的那种小醋壶,或酱油壶。 他说是古董。 他的理论是,小瓷壶在老太太的阁楼间呆也呆了几十年,算是够老的。 我当时对他用 antique 这个词有异议。 转念一想,北美这边凡是有个几十年历史的玩意,都喜欢被称为 antique 。 所以没再与他争执古董不古董,反正俩玩意挺古朴。 其中一个长这样:
是不是我们过去在小饭馆里常见着的那种酱油醋壶?记得小时候,在北京的餐馆里好像见过此类玩意。 算不上怎么精美,但很是亲切。 一场改革开放后,此类土气十足的东西是再难看到。
这不是又过了十九年。 这壶可是离被称为 “古董” 越来越近。 我想,等我归西的那天,这玩意一定可以被称为 “古董”。 至少是个民间 “古玩意”。
近来,在家闷着躲 COVID-19。 闲来无事,开始整理收拾自家乱七八糟的坛坛罐罐。 突然又想到了这两把小壶。 “好像是光绪年间的?” 结果,是我记错了。 壶底的标记是这个:
真好笑! “大清雍正年製”? 难道这只拙朴的小酱油醋壶真是 “古董”? 鬼才信呢。 肯定是造假的。 能在加拿大,尤其在纽芬兰白捡俩雍正年间的古玩意? 是不是撞上了…… 我看是撞鬼了。 再说,这壶底凸出的一圈也太干净了,很现代工艺。
那老太太穷得靠出租全部房间度日,连保险也不敢上。 怕是没有闲情逸致去光顾它国文化。 这只酱油醋壶怎么到得她的阁楼上,是个迷。 假如是在温哥华或多伦多的某老房子的阁楼上被发现的,倒是可以被理解。
那里是纽芬兰。 第一家可以被称为中餐馆的小饭馆,开业于 1912 年。 五六十年前,不,即便是二十年前,在首府 St. John’s 也鲜少能找到一家中餐馆。没有中餐馆,就没有这种过去只在中餐馆中常见的酱油醋壶的存在。
这种乡土造型的小壶,一般只会出现在唐人街的杂货铺里。 St. John’s 有没有 “唐人街” ?反正我是不知道。 如今,即便去多伦多繁华的老唐人街的杂货铺里,恐怕也很难找到此种造型古朴或叫乡土气的小壶了。 即便是假古董,也不好放在杂货铺的货架上,只卖个七八加元吧?
假古玩意是肯定得了。 只希望是民国期间的造假。 如今,民国时期留下的东西多少也算是 “古董” 了。
管它呢,反正这两只白捡来的假 “雍正” 小壶挺可爱。 在 St. John’s 的老房子里,又在我家里,前前后后静坐了大半个世纪。 再坐下去定能成为 “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