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鞭美少年之二・阿乙进京
【开篇简介】 正名“曹鼗”的阿乙,十七岁时,由三哥“曹鼙(皮)”带着一起进京讨生活。他们的爹曹老大是幽州关外“跑马屯马政牧监公所”的最高长官曹校尉家的庄头。曹家四兄弟称曹校尉“叔祖翁”,虽然曹校尉与曹老大的岁数差不多。 当年,曹老大为了生计,带着全家去认亲。曹校尉认为,两家都姓“曹”,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人。热情地接待了一家十几口人。曹老大是木匠。几个儿子也都擅长做木工活。 曹校尉提议并安排阿皮和阿乙进京去找自己的女儿曹蕾。曹蕾是京城中有权有势的陶国公家的媳妇。两个小木匠进京后定能够得到她的不少帮助。起码,通过“蕾姑娘”,他们能够结识手艺高超的江南师傅们,拜师学艺。 从幽州府到京城有两千多里的平坦官道。因为当今圣上的潜龙府邸就在幽州。阿皮和阿乙坐着马车,由曹校尉为他们雇用的保镖们陪着,游山玩水地走了两个月。这是他们第一次远离家门。看什么都新鲜。进了京城,更是惊喜不断,眼花撩乱。最让他们惊喜的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京城盛景之一的“象邸龙马”。 象邸街是京城中达官显贵府邸比邻而居的一条大街。这里的龙马是指上好的良驹。陶国公府每月会举办一场“古今战事经略筵”。邀请军政两界的巨擘们,谈古论今分析战例。被邀出席者都被要求骑马而来,显示自己的英武。其中许多是京城里的勋贵子弟们。衣冠楚楚,风度翩翩,鲜衣宝马,即为京城一景。
(一)
转眼间,“阿乙”曹鼗虚龄十八。 他的叔翁曹校尉见他爹怎么都不舍得花钱送孩子去上州府学堂, 就提议由三哥“阿皮”曹鼙领着阿乙去京城里找出路。 曹校尉认为,像阿皮和阿乙这些心灵手巧的年轻人们,整日窝在跑马屯这么个旮旯里,真真要耽误了他们的大好前程。 爹对曹 “叔翁” 的建议,言听计从。
这年忙完了秋收到了初冬,阿皮和阿乙收拾好行李,准备上京城先去访问族姑母“蕾姑娘”。由蕾姑娘帮助介绍几位手艺好的木工师傅。他们好跟着学艺。将来能在京城里讨碗饭吃。
他们的爹曹老大是“跑马屯”军马场的最高军事长官“牧监使”曹校尉庄园的庄头。蕾姑娘是曹校尉的女儿,名叫曹蕾。她在几年前被纳为陶国公世子陶大郎君的妾。很得大郎君的宠爱。据说,她正在筹划着在京城里为曹校尉买下一处宅子。 京城里,寸土寸金,谈何容易。跑马屯的人都知道,蕾姑娘最是念家,也最是孝顺。
曹校尉是曹家四兄弟的远远远……远房叔爷。兄弟四人要称曹校尉“叔翁”。这么算下来,曹蕾则是阿皮和阿乙的族“姑”。按当地习俗称她为“蕾姑娘”。曹家的兄弟们从小是与曹校尉家的一对儿女一起玩大的。彼此之间很熟悉,感情也很好。
当年,爹爹带着他们全家来跑马屯投亲时,生怕曹校尉不相信,他出示了一份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族谱。 还堆着满面的假笑提起,早些年间,当曹校尉还是个半大小子时,非要跟着族人们加入 “平羯军”。 曹老大因为家中有老母,不便远行,没有一起去。“这不就断了联系?实在惭愧”。 爹说,为了送曹校尉从军,村里的人凑行资,他是出了份子钱的。 “都知道小族叔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为族人们顶上一个军户名额,乃是义薄云天。族人们出些行资是应该的。 小族叔能有这么大的出息,苍天有眼。”
曹校尉想想,虽有出入,但并非羚羊挂角。他家本就是军户。他爹早年战死疆场。他是遗腹子。十岁时,娘也去世了。一直靠着也是军户的一个舅舅的接济。十五岁上,他握着一把旧刀替舅舅去幽州府应召。他记得当时一双鞋磨得底绑分家,脚上磨出大水泡。 他那时身无分文,只有那把刀可能还值几个钱。也就是因为那把刀,他被认出是陶家军旧部的后裔。这才有幸成为年轻的幽州节度使陶将军的亲兵侍卫队中的一员。
入伍时,他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军户家的子弟们大多数英年早逝,战死在疆场和边关。他是一个孤儿,鲜少想到过“家乡”。他入伍那会子,当亲兵侍卫是作奴作仆。 主公的家乡才是家乡。
他一时竟然想不起来,曹老大到底是哪门亲戚。 一脸的惭愧。 自己运气不错,没死在疆场上,还发了点小财。 却忘记了 “家乡” 父老们。 这,这,天理难容啊。 他当时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惭愧,我实在无印象。 这样吧,我信你就是。 咱们先去吃饭,如何?瞧,你家小四饿哭了。”
大伙儿瞧瞧小四,那个可怜的孩子眼泪鼻涕一大把。想嚎啕,又不敢。咬着下唇憋着。抽搐着,不断地吸溜着鼻涕,噗噗的眼泪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印。只要不是铁石心肠,谁见着都觉着孩子可怜。
曹老大家小四的大名叫 “曹鼗”。 鼗,音 “淘”,指小孩子们常玩的 “拨浪鼓”。 小四那时确实很饿。 不过,他哭不仅是因为饿,是被周围的环境给吓着了。 爹爹带着全家认亲这件事,发生在跑马屯外的兵营里。 小四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兵,和那—么多的兵器。 叮叮当当的,好吓人。 加上曹校尉那时身着盔甲,那—么威风凛凛。 在小孩子眼中,似家乡城隍庙里的城隍爷。
小四因为小名叫“淘淘”,正与曹校尉家的独子的小名一样,别人就给他起了个别名“阿乙”。当阿乙淘淘足够懂事后,有一天三哥悄悄地对他说:“大哥告诉我,虽然都姓曹,这个曹校尉却不是爹提到的那个加入‘平羯军’的曹校尉。爹先是听人提起朝廷鼓励中原人迁徙边境,开荒垦田。他觉着这是个发财的机会。你想,爹和大哥、二哥都是木匠。盖房子、打农具能少得了木匠吗?
“爹一直就想找机会去边境闯闯。后来,他不知道在哪里听到,北边幽州关外军马场有个姓曹的校尉。他以为就是加入‘平羯军’的那位。这才想法找到了一本断续的族谱,续上了亲戚关系。大哥说,这个曹校尉的家乡与咱们老家那个去当了平羯军的差了千里之遥。这个曹校尉从年轻时就跟随陶国公,曾是陶公爷的亲卫。陶公爷领军拓西的那只军队叫‘镇西北威武军’。 其中包括原来的‘平羯军’、‘平狄军’等等一系列的地方武装。
“大哥说,爹说的那个曹某人早就战死在疆场上了。根本没当上校尉。 死讯还是这个曹校尉的老朋友帮忙在兵部档案里查到的。爹其实根本没见过那个战死的曹某人。 虽然那人确实是族中子弟。不过,这个曹校尉说了,既然当初已然认了亲,我们就是亲戚了。他还说,保不准五百年前,咱们还真是出自一个宗室。”
虽然曹校尉大度地认了亲,后来还给了曹老大家许多实惠,阿乙还是为爹当年“瞎猫撞死耗子”的莽撞做法,感到羞愧和后怕。要是当年这个曹校尉死活不认,告爹一个诓骗罪,他们全家老少十几口人岂不是都得跟着“找死陪葬”?朝廷对诬陷罪和诓骗罪判得最严。本人一个死刑还算是老天怜悯。诛三族也不是没听说过。
自从那天见到那—么多的兵和那—么多的兵器之后,阿乙最怕见着带武器的。 虽然跑马屯本身就是个大军屯,护营的骑尉们多数时间是在营房地里训练,出来巡逻时很守纪律,带队的见人客客气气,但是阿乙见着带刀的就发怵。尤其是当身边没有三哥陪着的时候
见到爹在曹校尉面前时的假笑脸,阿乙觉得丢脸。他是怎么都学不来爹的那种卑谦的样子。曹家如今在跑马屯,好歹是屯中望族。一个族长,腰杆就不能硬一些吗?
爹攀上曹校尉这棵大树后,很快立稳了脚跟。 他派大哥回家乡,将几个叔叔和堂叔伯们一并接到了跑马屯。 那些叔伯们又将他们的七大舅八大姨的亲戚们也逐渐接了过来。 如今跑马屯附近的农田耕地,都是靠像曹老大家这样的庄头们和佃农们打理。
跑马屯的全名为 “神武军跑马屯马政牧监公所”,隶属 “神武军”。 跑马屯实则是一个军备物资屯聚处。 所屯物资是军马。 说白了,“跑马屯马政牧监公所” 是 “神武军” 的养马场。
因为是军马场,原屯中住户多数是牧马人家。屯中的牧马人户主们,被一律冠以“牧监吏”。他们都是从九品的“军户役吏”,不但有军饷还有一定的俸禄。这些人家早年间作为“军户”,每家在屯子附近都被封赐了上百亩的肥田。可是,他们是牧马人,没时间照顾土地。祖上多是游牧族,所以不太会耕种。家家每年需要雇出关来打短工的农民们打理自家的土地。
于是就出现了像曹老大这一类的庄头们和佃农们。 他们不是军户的奴仆。 是依附军户的自由民。 这些人的赋税和徭役由主家看顾。 主家是军户。 按律,平日屯田,战时出征。 不交田赋,不出徭役。 只是家里的男孩子们一出生,就要在户部和兵部两部备案。
如今河清海晏。想致富,勤农桑。跑马屯附近的黑土地,肥腴得抓一把觉着手掌沾油。热爱土地懂农耕的人如曹老大,敢上了好时候。 靠农耕和手艺活,挣了一个丰衣足食,小康有余。
日子过好了,原本不重视读书识字的农户们,如曹老大,送阿皮和阿乙去“跑马屯学塾”识字读书。学塾的老师是屯中唯一的读书人,马政所的主簿,人称“老主簿”。 两年后,阿乙虽然做不好文章,写不出童谣打油诗,但字却颇识得几个。阿乙长得白净。在学堂里,总是不声不响,显得挺文静。老主簿曾向他爹提议,花点钱送他入关,去朝廷在各州举办的州府学堂认真地读书。将来如能考中个秀才,也好开始走仕途。他爹说:“啥?农家的孩子读那么多的书干啥?瞎花钱。 那俩孩子将来继承曹家的木工手艺,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爹说的还不是太无理。 阿乙不爱读书,只爱做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