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遇 (2023 修改稿)

邂遇

【简介】本短篇讲的是一位家在多伦多中产区的华裔加拿大籍女高中生,被好友邀请出席同学家举办的圣诞节前晚会。期间,她遇到一位帅气的男服务生。她立刻爱上了对方,并陷入单相思之中。

由于此篇草稿写于二零一七年底。部分情景已是今非昔比。

****** 详文如下 ******

不知不觉中,又到了十二月上旬。艾瑞斯(Iris)的姐姐葛莱蒂亚(Gladia), 昵称“葛蕾”(Glay),在经过两年的推迟下,今年终于决定要回家休寒假。葛蕾如今在美国某常青藤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她平日里挺忙。忙于写论文,忙于写申请,忙于做实验,忙于结束项目。还要忙于约定有共同兴趣的朋友们一起出行墨西哥或加勒比海上的岛国。寒假回家休假往往位于她的“必须完成”单的最后一行。但今年寒假,“回家休假” 却跃入第一行。

终于能再次和姐姐挤到一起打打闹闹了!艾瑞斯很高兴。她在第一时间里就将姐姐要回来度寒假的消息,告诉了自己上了高中后才成为闺蜜的艾伦(Ellen)。两个女孩子平日里有机会就在一起叽叽咋咋。彼此之间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艾伦听到有机会见到自己一向崇拜的“偶像”,也非常兴奋。她早就从艾瑞斯和老师们那里得知,从本校走出去的荣誉学生中,有这位学姐。葛蕾曾是本校的大学霸。非但是“学霸”,而且各方面都相当优秀。艾伦敬仰荣誉生们尤其是学霸。

课间休息时,两个人又开始叽叽咋咋地商量寒假中的安排。中心议题是如何能与葛蕾一起出去逛。

“艾伦,葛蕾好吃。咱们可以找一家花哨点的餐馆聚餐。每人六十元左右的平均价,如何?”

“要那么贵吗?” 艾伦有些惊讶地叹道。

“我妈说过,我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招待她,都不过分。贵就贵点吧。反正不是咱们的钱。我父母出资。”

艾伦唐突地问了一句:“你姐是素食主义者吗?”

“不是。她什么都吃。但是,平日会避免吃太多的 ‘红肉’(red meat)。她好像正在减肥。等咱们最后一项终考完成后,我就有时间好好研究一下,是否举办一个圣诞节前派对(party)。”

艾伦笑着说:“多麻烦呀!还是我来吧。我认识搞 ‘派对规划’(party planning)的人。”

这时上课的钟声响了。两人赶紧收拾,去上课。艾伦说了一声:“如今搞派对,最好交给专业人士(professionals)去打理。”

几天后,艾伦邀请艾瑞斯全家一起到“她家”,参加一个圣诞节前的聚会。第二天,艾瑞斯的父母收到了艾伦父母寄来的正式邀请函。邀请函上说,请艾瑞斯一家四口到他们家中参加一个年例派对。包括饭前鸡尾酒会,正式的晚宴,晚餐后还要有一个舞厅交际舞会。邀请函要求 RSVP ,就是 “敬请复函”。复函中要写明有否忌口。例如,素食主义者?酒精过敏?坚果过敏?糖酶过敏?等等。

邀请函是全英文的。用词中规中矩。为了方便被邀请人,在 “着装要求”一栏上,附有一句:“Cocktail Attire”(“鸡尾酒着装”)。

艾瑞斯的母亲接到邀请函后,上网查出了邀请函上的地址。她即兴奋又惊讶。艾伦家的位置,处于多伦多市区最昂贵的居民区之一的“新娘小径”( Bridal Path)。那一带的地皮普遍宽大深邃。房子普遍宏大堂皇。户户可被称为庄园(manor)。房产价动辄几百万加币(multi-million Canadian dollars,multi-million CAD),甚至上千万加元(CAD)。“想来,艾伦家一定相当富裕”,妈妈似是无意地提到。

“不过”,她好奇地问艾瑞斯:“你确定这个地址是艾伦家的?” 艾瑞斯点点头,回答道:“她说去 ‘她~家~’派对。” 艾瑞斯的母亲叨叨着,为什么一个能在多伦多的壕区拥有至少几百万加元豪宅的殷实以上人家,却不将女儿艾伦送到一所更符合身份的私立住宿学校(private boarding school)?殷实华裔家庭,普遍会送孩子们上类似的学校,用以接受令人羡慕的绅士或淑女教育。虽然葛蕾、艾瑞斯、艾伦就读的这所公立高中,是多伦多很具名气,也很有历史的顶尖公立高中之一,但说到底还是纳税人“共资”的平民学校。

“妈咪,艾伦说,她喜欢数理科目。我们学校在这方面比较强。可能是这样吧。” 艾瑞斯不明就里地解释道。

“社会主义的 ‘加拿大斯坦国’ ,是世界上最平等的国家之一。” 艾瑞斯的母亲感叹道:“只是苦了艾伦这个小姑娘。每日要乘公交车到这边来上学。赶上寒冬腊月,还是十分幸苦的。”

“嗯,好像有时她大哥开车接送。” 艾瑞斯又随和地应道。

作为典型中产阶级的父母,对自己没有能力送两个女儿上私立学校,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平。没有深入了解过多伦多中小学教育资源的华裔移民家长们,往往容易产生类似的不平情绪。艾瑞斯的父母也多少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可怜天下父母心。

“好了,孩子妈。你要这么想:我们一年要交那么重的房产税。其中三分之一强,分给市政服务;三分之一,分给警察治安;不是还有三分之一,给了教育(education levy)?不送孩子们去公立学校系统,咱们不就白交教育税了?你知道的,去私立学校的多项花销,不能用于年终税收报表中的减税部分(注:加拿大的 tax deduction in T1 annual tax return)。去公立的,性价比不能说是特好,至少没亏。 买房子时,咱们不就有个既定方针: ‘住好区,交高税,上好公立学校’吗?”

“阿Q精神啊,孩子爸。我们当初的方针主要是为了葛蕾。我们当时不是很穷吗?也只能采取这种方针了。也是,交了那么重的税,不享受白不享受。咱也只能这么自嗨了。”

“孩子妈,咱们这种中层中产人家,有些阿Q精神,方能生活得快乐。”

艾瑞斯一头雾水地听着父母谈论什么“阿Q”不“阿Q”的。她感到好没有意思,便回自己屋去和艾伦通话。因为妈妈要她从艾伦那里打探更多的细节。

艾伦回话,举办年末的 “鸡尾酒会/晚宴/交际舞晚会” 是她家的传统:“我爸有个小公司。他学大公司的老板们,在年底要为全体员工们,举办一个公司派对。我家的就是那种派对,不过规模小一些。”

艾瑞斯的母亲得知,就像公司的 “饭前鸡尾酒会/晚宴/饭后舞会”后,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有数该如何打扮自家的两个宝贝女儿、她本人和老公。在这一类的酒会中,男士们多穿日常西服打领带;女士们常是丝质连衣裙、丝袜和高跟鞋。因为是“鸡尾酒会”着装要求,不用穿那种累赘的拖地长裙。又因为是节前聚会,多数女士们的衣裙上会带一些闪光发亮的装饰。有些人还会戴上一两件珍藏的首饰。

那晚,葛蕾和艾瑞斯两姐妹打扮的很漂亮。葛蕾身着一条淡蓝色的抹胸雪纺长裙,裙长到足腕;孔雀蓝的“开司米”(cashmere)披肩;银色的高跟鞋。裙摆上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小亮片。她乌黑的头发散落在丰润的肩膀上。脖颈儿上系着一串银质镶水钻项链。虽然,葛蕾是一位理工女,平日不太注意修饰自己。但她天生有一副好骨架和滑润的皮肤。她撑得起衣服 。稍加修饰后,人显得周正、大方、文雅、知性。

艾瑞斯身着一条奶油色的雪纺连衣蓬蓬裙,外加一件真丝和羊绒混纺的金色小外套。连衣裙的裙摆刚过小腿肚,露出一双绛红色的半高跟舞鞋。鞋上镶嵌着闪亮的水晶。她的长发高高盘起。一边一条水晶质的链型长耳坠,洒落在两肩上。一张青春倩丽的面庞显得格外娇艳。

姐妹俩都化了妆,涂了大红的唇膏,像一对盛开的红玫瑰花,衬得她们的肤色更加白皙透亮。

淡蓝陪浅黄,浅黄伴淡蓝。姐妹俩并肩而立,颜色相当悦目。谁也没有抢夺谁的风头。她们的妈妈满意地点点头,笑了。

那个地址确实是一处庄园。因为要开晚会,院门旁有警卫检查请帖并指路。车停到房子的大门前,有专人为客人们泊车。

艾伦特意在大门口迎接他们一家。艾伦身穿一条黑色的鸡尾酒会裙(little black-dress)。肉色的镂空雕花高跟鞋,红色的鞋底很醒目。艾伦也画了淡妆,涂了桔粉色的口红,和她鞋面的颜色相衬。艾伦身材瘦小。瘦小的艾伦平日里显得单薄,此时倒显得轻巧活泼。她将艾瑞斯一家人介绍给了自己的父母。

艾伦的父亲看上去是街上常见的那种亚裔大叔。中等身材很结实干练。相比之下,艾瑞斯的父亲更显得大腹翩翩、富态臃肿。艾伦的母亲不高,白白胖胖。烫着家庭妇女们最喜爱的菊花头。但吹洗得整整齐齐。她穿戴得珠光宝气。笑眯眯的很是亲切和蔼。相比之下,艾瑞斯的母亲披着过肩的大波浪散发,化着淡妆。身着素雅的墨绿色天鹅绒连衣裙,只在“天鹅颈”上戴着一串长珍珠项链,显得十分的优雅睿智。看来平日里的瑜伽(Yoga)练习起了作用。

趁着客人们还再陆陆续续地到来,艾伦领着姐妹俩参观房子。据艾伦说,整个房子里有八间自带洗漱间的大卧室,总共有十二间卫生室。“这里可以举办公司高层的年会。要是有哪位老总喝大了,随便找一间就可以睡”,艾伦调侃地说到。艾瑞斯没有注意她在说些什么。她在仔细审视每间卧室里的装潢和布置。她看到每间卧屋里的挂画,居然都是带有画家本人署名的原始真品。但她并没有听说过这些画家的名字。床头柜、衣柜、写字桌、扶手椅的木料居然都是桃花心木的(Mahogany wood)。

葛蕾轻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这其实是公司的房产?”

艾伦点点头,答道:“可以这么理解。”

于此同时,艾瑞斯高声叫道:“呀,都是齐彭代尔(Chippendale)式家具。好英国贵族范儿。“

艾伦笑着答道:”仿的。除了原木是巴西桃花心木外,其余全是中国制造。地毯也是。”

三人相视,进而大笑了起来。

“那么,挂画呢?” 艾瑞斯问道。

“哦,那些?嗯,还有陶瓷装饰品什么的,部分是来自本地创名中的美术和手工艺人的产品。” 艾伦答道。她又解释了几句:“买得起的那种(affordable)。还有从本地寄售店(consignment stores)里找到的。据说在寄售店里可以找到许多物美价廉的艺术品。”

三人顺着大理石台阶,边聊天边慢慢地走下楼。

进门的大厅里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三层楼高的屋顶上洋洋洒洒地吊落下来。大厅中心的一个大理石面的大圆桌上,立着一只插满鲜花的雕花大花瓶。这瓶花的造型雍容华贵,绝对出自专业艺术工匠之手。

地面一层,以大门厅为中心,一边是布置豪华的会客厅兼艺术品展览厅。紧临着一间温馨舒适的“小”会客室。说是“小”,也足以坐下十几个人。会客室隔壁是一个宽大的图书室。图书室里顶天落地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图书、杂志,和小东小西的装饰艺术品。

大门厅的另一面有一个大餐厅。今晚摆的是一张盖着淡黄桌布的长长的西式大饭桌。葛蕾扫了几眼仿齐彭代尔式的座椅,粗粗地估计可以舒服地坐下二十几个人。饭桌上安置了插花和烛台。每张座椅前的台面上,摆放着整套的绘金描银的硬瓷餐碟,和银质刀叉。餐巾叠得整整齐齐地坐在餐碟上。大约饭后的轻舞会,就会在清理干净的饭厅里举办。因为餐厅的角落里,放着一套音响设备。大餐厅不但通往大厨房,还紧连着一间音乐室。音乐室当中,立着一架“施坦威经典”(Steinway Classic)专业钢琴。

音乐室通向一个大温室。温室里立着一个禅意十足的室内喷泉,养着兰花和奇异的热带植物。温室的一个门通往后花园,另一个门通往一间舒适的家庭影院。放映设备和音响设备都是当前顶尖的品牌。相当贵重。

艾伦介绍说,音乐室里的钢琴是她“二哥”的钢琴。“二哥”是位音乐人。艾瑞斯从没听到艾伦提起过她有两位哥哥。她倒是听说,艾伦有一位为了躲避外籍学生昂贵的学费,而宁肯晚进入大学的大哥。

“哦, ‘二哥’ 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我从小就称他 ‘二哥’,称我亲哥 ‘大哥’。二哥的父亲,是我父母的雇主。”

葛蕾有意无意地提起艾瑞斯也学练过几年的钢琴。这让艾伦很惊讶。尽管她与艾瑞斯是无话不谈的密友,却从没有听到艾瑞斯提起练钢琴一事。艾瑞斯脸红了。在初中二年级时,艾瑞斯勉强考过了附属于多伦多大学的皇家音乐学院所制定的钢琴九级。自此,她基本上不再碰自家地下室的立式钢琴。有了九级,就有了高中的音乐课学分。她本人对弹钢琴实在毫无兴趣,完全是迫于父母的督促。

见到好友艾瑞斯面显尴尬,艾伦明白了。她附在艾瑞斯耳边说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也学过弹钢琴,还学过拉小提琴。可我对弹钢琴或拉小提琴,实在是一点兴趣没有。我实际上是个音盲,唱歌走调。小时候,每当听到 ‘二哥’ 不厌其烦地,反复练习一个曲调时,我都会逃之夭夭。不然觉得自己要发疯。有一次,那时我还很小,我真发疯了。冲进 ‘二哥’ 的练琴室,对着键盘就是一阵的乱敲。还对 ‘二哥’ 大喊大叫臭骂一通。我都不记得我当时骂了什么。但可把我妈吓坏了。她赶紧把我抱走。幸亏我和 ‘二哥’ 没有血缘关系,不然他会像大哥那样,毫不客气地将我胖揍一顿。 ‘二哥’ 现在不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真是万幸。我再不用为自己的无能,深感惭愧。”

听到这一番话,艾瑞斯感觉好多了。幸亏她妈妈没在附近。逮着机会,艾瑞斯妈会扩大十倍地大吹大擂,自家女儿的,任何一点鸡毛蒜皮的小技巧。艾瑞斯最恨在她半大不小的时候,父母总会要她为客人们演奏钢琴。她抱怨被逼出了心理阴影。

姐妹三人说说笑笑。不觉中,大会客厅里已经陆陆续续挤满了人。人人手中一杯饮料:白葡萄酒、红葡萄酒、鸡尾酒和各种果汁。茶几上和条桌上布满了各式小吃。艾瑞斯看见她父母也正在满面笑容地周旋于人群之中。父亲的脸已开始微微泛红。

一个非常帅的服务生托着饮料走了过来。他浓眉大眼,魁梧精干。举止潇洒自如。他将托盘送到 艾伦和两姐妹面前。艾伦递给艾瑞斯一份橙汁,自己也拿起一份橙汁。两人都不到饮酒年龄。葛蕾拿起一杯白葡萄酒,客气地说了声谢谢。艾伦笑着介绍说:“女士们,这位男仆,是我大哥布莱恩(Brian)。”

“呀,大哥布莱恩就得了。男仆多难听呀。” 布莱恩反怼道。他又来了一句:“很高兴为您服务,女士们。”

葛蕾的脸红了,笑问道:“真不好意思。我可以帮忙吗?”

布莱恩稍稍打量了她一眼,笑着回答:“穿得这么漂亮,只能扮淑女。” 他的低嗓音很性感。

在此之前,艾瑞斯遥望过一次布莱恩的背影。那天,在五彩斑斓的秋色中,他开着一辆亮绿色的跑车,到学校附近接艾伦回家。当时那辆车的造型和颜色给艾瑞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听几个同学们议论,那辆车是 “兰博基尼( Lamborghini)”。

有个年级里的高富帅白人男生骂道:“秦客(加拿大人损华裔的词: Chink)就爱在鸡雏(chicks)面前臭显(showy)。妈的,不就接个女朋友吗?用着这么露富吗?” 另一个男生,是年级的“小丑”(clown),一个没皮没脸的华裔二世祖,笑着说道:“我呸!你个傌匪亚仔(Mafia boy),知道个屁!那人是艾伦的亲哥。少往歪里想!” 接着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个个开始调侃“傌匪亚仔”。高富帅倒成了小丑开心果。

此刻,艾瑞斯第一次正式面对帅气的布莱恩, 她的心突然砰砰乱跳。布莱恩向她笑笑,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去招待别的客人。艾瑞斯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转向他的背影。

她听到艾伦对葛蕾说道:“葛蕾姐,这是我老爸给大哥制定的特殊训练方式。每逢我父母组织规模稍大一些的派对,都会临时雇用几位服务生。通常是父亲的熟人的子女。自从我大哥十七岁起,只要在父亲管理下的房产里筹备派对,爸爸总要给大哥一个做服务生的机会。当然会按服务生的薪酬付费。雇用亲属们,并按最低工资付薪酬,符合加拿大劳工法。每年可以向税务部门申报商务花销。不违背加拿大的税收法。”

葛蕾赞叹道:“天啊,艾伦,你这么年幼就知道这些劳工法和税务法名堂?将来是要向经商方向发展吗?”

艾伦笑道:“近墨者黑嘛。我爸经常在饭桌上和我妈、我大哥叨叨这些,我当然也能学到不少。”

葛蕾回道:“有心人方能从只言片语中学到知识。放着我,我只会觉着烦。对了,在派对里,不做少爷做服务生,你大哥会不会抱怨?”

“我大哥当然是一百个愿意做服务生。我父母和他谈好了,他上大学,家里将不提供他一分钱的学杂费。我家的经济收入吗,说来有些尴尬。不上不下。属于中产中层。一方面申请不到国家提供的低息学生贷款,另一方面也没有必要向银行借高息学生贷款。反正自家勒紧裤腰带,能供得起。又因为大哥高中毕业时的各项成绩,和其它的综合表现,并不出类拔萃。他读大学,肯定没有奖学金。他叫嚣要靠打工挣学费。当然,最便利的门路就是给我爸爸当雇工。”

葛蕾问道:“艾伦,不好意思,我能问问,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正式一些的说法,是做房地产的管理和服务。白话一些,他是某大款家族的海外房地产 ‘总管家’ 之一。大款家族在好几个国家里有房地产投资。我爸负责管理在加拿大的房地产。收入不低,地位不高。只做服务,干活拿钱。再说得难听一些,是为大款的壳公司看房子的。”

葛蕾问道:“艾伦,你的英式口音挺重。你家在英国呆过吗?”

艾伦犹豫了一下,答道:“是的,葛蕾姐。不过 …… 我年纪小,知道得不多。当初 ‘二哥’ 在伦敦RCM(Royal College of Music)上学时,我父母被委派到伦敦照顾 ‘二哥’。我大姨母原是 ‘二哥’的奶妈。从此,我们应该一直跟随 ‘二哥’。他到哪里,我们就应该到哪里。我妈说过,主人家里的事,最好少问。” 她又犹豫了一下,补充了几句:“不过,来加拿大是我父母的决定。因为听说移民加拿大比较容易,他们动了移民的心思。此次反而是 ‘二哥’ 说,你们到哪儿,我到哪儿。主人家照顾我们,不但出资买下这处房地产,还登记了一个小管理公司以便雇用当地人。这样我们就做了投资移民。”

“天啊,这还叫 ‘知道得不多’?我都不知道这些名堂”,葛蕾心说。

她见到艾伦的脸涨红了,心里明白小姑娘的尴尬。她笑道:“艾伦,明年寒假如果再有派对,你能问问你父亲,给我开个后门。也雇我当个临时服务生吗?”

艾伦答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葛蕾姐,我好佩服你能在常青藤学校读博士。又有奖学金。又有项目经费。又可以当助教。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做苦工的机会,还是留给我大哥那一类,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劳力者吧。葛蕾姐,你是我的偶像。我的偶像不能将精力耗在卖苦力上。我将来也要像你一样,争取到奖学金,去美国上学。我的目标是去 ‘约翰・霍普金斯’ 深造(John Hopkins University),搞研究。”

“艾伦,我可不想成为你的偶像。千万不要把我捧得太高。你会失望的。你真想成为比常人辛苦几十倍的劳心者?” 葛蕾笑问道。

艾伦很真诚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她疯狂地答道:“秃头、大眼袋,少活二十年,在所不惜!”

葛蕾和艾伦,头并头地坐在一张沙发上。越说越贴心。仿佛忘记了亲妹艾瑞斯和平日的好闺蜜。

艾瑞斯的汉语能力有限。不是她的错。她生在多伦多,长在多伦多。就算她父母坚持在家说普通话,社会环境仍然迫使她更加习惯于以英语思维方式理解问题。更何况,即便在家里,父母也很少与她讨论她的未来。父母给予大女儿严格的教育和“成龙成凤”的高希望。对小女儿的管束,基本上是任其自然成长。常用的话就是 “孩子还小。还是个小宝宝(baby)”。艾瑞斯听不太懂什么“劳心”、“劳力”一类深奥的哲理。对她而言,姐姐和艾伦的交谈,十分无聊。

她也没把姐姐和艾伦对她无意识的冷落放在心上。她的眼睛很忙。她的目光不断在人群中追寻布莱恩的身影。她被突如其来的 “爱”意,击懵了,击垮了。她迷恋上了那个曾以晴空、红枫、金叶为背景,开着亮绿色的“兰博基尼”,急急而来,匆匆离去的年轻人。

艾伦的父亲招呼众人对号入座。晚宴正式开始。

色拉很有特色,面包烤得蓬松香甜。主菜是慢火炖羔羊肉和浇汁火鸡。羔羊肉炖的入口即化,回味无穷。火鸡烤得非常鲜嫩,浇汁也特别的可口。艾伦小声提醒坐在身边的艾瑞斯,留着肚子吃甜点。

果然,甜点有滋有味。其中有她超喜欢的法式焦糖燉蛋(Creme Brulee)。这道甜点,上层的火燎糖层焦脆,下层的奶蛋滑润。艾伦说,为了这顿晚宴,她父母特意请来专业厨师和专业糕点师,和他们的团队。晚宴上菜的两个服务生,也是在一个训练有素的专业“管家”的监督下,服务得仅仅有条。一顿饭下来,客人们人人感到被伺候得十分有尊严,十分舒坦。

但是除了艾瑞斯外。因为伺候饮食和酒水的服务生里没有包括进布莱恩。艾伦安慰她说,他现在大概正在修整。他被安排了别项任务。

晚餐后,部分成年人们回到大小会客厅和会客室去饮饭后甜酒、茶和咖啡。或聊天,或打牌,等待大饭厅里的清场。烟瘾大的几个人跑到温室外边,抽根晚宴主持人提供的雪茄烟。十二月中下旬的多伦多,一般最低温度只在零度左右。对抗寒能力极强的多伦多烟鬼们来说,一顿盛餐后,站在屋檐下抽根雪茄烟,不但不冷,还是一种别有风趣的享受。再者,古巴雪茄很贵。不是一般人随便就能来一根的。

大饭厅很快就被清理干净。奇迹般地转化为舞厅。舞厅里响起了轻柔的华尔兹舞曲。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妻开始跳舞。艾瑞斯的妈妈也喜欢跳交际舞,可是爸爸不喜欢。不但不喜欢,还拒绝陪媳妇滑几步。他怕丢脸。一位洋男士带着艾瑞斯的母亲漫步滑进了舞池。葛蕾见父亲好像喝得有点高,就去大会客厅里陪父亲饮杯咖啡,闲聊些七七八八。

一位胖胖的洋大叔邀请艾伦跳舞。胖大叔的舞跳得很好。艾伦却跳得马马虎虎。艾瑞斯颇识交际舞者的功夫深浅。她母亲曾一度幻想过,把她训练成专业舞者,将来参加国际交际舞大赛。尽管艾瑞斯弹钢琴总不起劲,却迷恋跳交际舞。音乐起处,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晃动。不幸的是,艾瑞斯从小在一起训练的舞伴,随他的父母返回了奥地利。从那之后,艾瑞斯虽然仍然坚持去上课,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舞伴。不要说国际比赛,就连市少年比赛也没有拿到过奖杯。

见到姐姐和艾伦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艾瑞斯孤单地站在舞池边。她东张西望,颇有些失望和孤独。正在不知所措时,她耳边响起磁性的低嗓音:“艾瑞斯,我能和你跳一曲吗?” 她扭头,看见 布莱恩正笑容满面地站在自己的身边。他已换了一身行头。笔挺的黑西裤,上着一件亮片点缀的黑色真丝衬衣,脚蹬一双锃亮的黑色软皮鞋。这一身打扮完全是专业交际舞者的行头。艾瑞斯先是惊呀不止,接着惊喜不止。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将纤纤细指轻压上布莱恩伸出的掌中。他的手掌,有些粗糙,但是温暖。哦,原来伴舞就是布莱恩的别项任务。

布莱恩的行头很专业。舞姿也很专业。都说跳华尔滋只求一个好的领舞。布莱恩的领舞让艾瑞斯感到异常的放松。他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古龙水香气(Eau de Cologne),让她无比地陶醉。她完全沉浸在优美的音乐声中。她可以感到自己的裙摆随着舞步起伏,旋转,起伏,旋转。在清淡的古龙水香气和布莱恩特有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的催发下,艾瑞斯产生了飘飘欲仙的幻觉。一曲长长的华尔兹舞曲终结时,舞池里只剩下 布莱恩和艾瑞斯。掌声四起,艾瑞斯本能得曲膝弯腰,拉着裙摆做了一个谢幕的姿势。

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她不得不将一只手搭在胸前,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她的脸上充满了兴奋。在柔和的灯光下,二八年华的艾瑞斯,浑身上下散发着少女特有的美丽。

音乐又起,布莱恩笑着说了声:“对不起,艾瑞斯。任务所在。” 接着,他邀请葛蕾跳舞。葛蕾没有拒绝。他带领着葛蕾滑入了舞池。多亏布莱恩的专业领舞,葛蕾勉强安排走对了舞步。他们没在跳舞,只是晃来晃去。两人的头几乎碰在一起。他们在悄悄说笑。见到此状,一股莫名的嫉妒在艾瑞斯的胸中油然而生。葛蕾根本不会跳舞。她正在浪费悦耳的音乐,和极优秀的舞伴。她在浪费资源!“布莱恩是我的!” 艾瑞斯想到。“他是我的。是我寻求已久的舞伴。”

胖大叔走过来邀请艾瑞斯与他共舞。小姑娘此时的心情已大不如先前,脸上失去了光彩和笑容。幸好,她训练有素。在胖大叔的领舞下,依然能保持住优美娴熟的舞步。她的余光却离不开布莱恩和葛蕾。

胖大叔胖归胖,却也是个跳交际舞的高手。他问艾瑞斯是不是正式学过国标舞(International Style)。见艾瑞斯不太清楚一般的舞厅交际舞和国际标准舞的不同,胖大叔就开始不厌其烦地讲解。胖大叔一支又一支地领着艾瑞斯跳舞:一曲华尔滋(Waltz),一曲狐步(FoxTrot),一曲恰恰(Cha-Cha),一曲伦巴(Rumba) …… 边跳还变解释。无论哪一种舞,艾瑞斯都没有踏错基本的舞步,没有失去优雅的舞姿。那些基本的舞步和舞姿,似乎已成为她的本能。她把胖大叔想象成回了奥地利的小舞伴。在她的想象中,还有母亲锐利的、挑剔的监督目光。

当伦巴曲终时,她见母亲走了过来。边走边用一张T絮巾轻轻地拍打额头和鼻尖。显然,母亲也刚刚跳过舞。母亲很快就被胖大叔连比带划的大侃特侃吸引住。她很认真地和胖大叔探讨起了国标舞和拉丁舞。见有母亲给胖大叔做伴,艾瑞斯终于解放了,自由了。她赶紧开始寻找葛蕾和布莱恩。他们两人此时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在温室里。布莱恩正给葛蕾介绍各类温室植物。葛蕾似乎对植物养植也是兴趣十足。布莱恩特意向葛蕾介绍一株名贵的香草兰花(vanilla orchid)。他介绍说,是他前年得到的生日礼物。是他父亲的一位朋友特意在夏威夷(Hawaii)给他找到的。他说:“我爸对我迷恋热带雨林植物,颇有微言。但是仍然想法搞到稀有的兰花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我很感动。但也很被动。感觉在没有准备好的状态下,被赋予一项很难完成的任务。没有它时,很想有。真有它时,却又后悔了。你能理解吗?”

“理解。有些像去参加某项决赛前,你觉着你准备好了。可是临场却产生了莫名的紧张。知道吗,布莱恩,我小时候最忌讳比赛之前被父母鼓励 ‘加油!你能行!’。我总觉着是一种解释不清楚的不祥预兆。”

“哈哈。我小时候倒是盼望我父母多给我些鼓励。可是他们的心思往往不放在我这儿。有时竟然忘了我当天有考试不能迟到。” 他的语调中,没含一丝的抱怨。仿佛是在调侃一桩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轶事(anecdote)。

他和葛蕾滔滔不绝地探讨着各式各样热带植物的养植经。葛蕾不断地提问,犹如一个渴望得到新知识的小学生。布莱恩耐心地回答和解释,仿佛一位见多识广的植物专家。

艾瑞斯跟在他们的身后,听得索然无味。问题很傻,回答很繁琐。她看看布莱恩的香草兰花,平凡无奇。她觉得葛蕾很假。因为她知道,葛蕾过去并不喜欢养热带植物。嫌那类植物容易招小飞虫。记得葛蕾尚未离家之前,经常抱怨果蝇又飞上了她啃了一半的苹果等等。 也许葛蕾和她一样,只是喜欢听布莱恩有磁性的男低音?所以才会不断地发问?枯燥、无味,真没意思。但她跟在他们身后,寸步不离。生怕失去布莱恩的身影。她的心思全印在她靓丽的少女面庞上。

布莱恩见艾瑞斯一脸无聊的表情,便问她们姐妹要不要去影视室看3D影视:“我的休整时间到点了。得去上工了。” 艾瑞斯看看姐姐,葛蕾笑着答道:“好啊。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呢?我很小资。平日没机会做的事,此刻很想试试。想探究一下高门大宅中的家庭影院。我和刚才那些不客气地享受饭后古巴雪茄的烟鬼们有着同样的心态。”

布莱恩哈哈大笑道:“我们都是这样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没便宜也占真 ……” 葛蕾嘘了他一声,指指艾瑞斯说道:“别污了清白少女的耳膜。”

艾伦在影视室里,刚开始一部古装戏电影。虽然不是3D影视,葛蕾姐妹仍然加入了她。艾瑞斯的汉语实在不好,对历史背景也不甚了解。她听不太懂那些引经据典的半文言文对话。只能欣赏衣带飘飘的改良汉服。艾伦和葛蕾却能时而小声议论,时而咯咯笑,时而惊叹。在奇怪的对话声中和慢悠悠的东方音乐声中,艾瑞斯渐入梦境。她梦见自己还在和布莱恩结伴跳舞。她似乎又闻到他身上隐隐的古龙水气味;似乎又听到他磁性的嗓音;似乎又感到他结实的肩膀轻轻地推着她旋转。艾瑞斯在睡梦中微笑着。

布莱恩给女孩子们端来了饮料。他见艾瑞斯已经昏睡,就将一条毛毯轻轻地盖在她身上。葛蕾 对自己的粗心很内疚,感谢布莱恩的细心和体贴。他冲她笑了笑。没有多说,扭头返回舞厅,去继续执行他的服务任务。艾伦小声地说到:“葛蕾姐,我大哥可是个撩妹的高手。从上小学高年级起,就常收到女孩子们的巧克力和粉红卡片。你可要小心。” 两人都轻轻地咯咯了几声,生怕吵醒正在昏睡的艾瑞斯。

葛蕾此时感到自己和艾伦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她得知与自己一样,艾伦居然是所谓的“第一点五代移民”。两人都是很小时随父母离开祖国。像葛蕾,五岁时随父母来加拿大。那时,她父母都在攻读研究生。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很乐观。按她母亲的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葛蕾早熟。从小就很懂事,很努力,争取在各方面做翘楚。

午夜的钟声响了。葛蕾推醒艾瑞斯。是时候告别众人,回家休息。

尽管艾伦一再挽留,甚至提出安排她在楼上的客房里过夜,艾瑞斯还是决定跟着父母一起回家。艾伦的父母送一家人出门。在门厅里,艾瑞斯又一次见到了布莱恩。他换回了服务生的穿着,面带疲惫,但仍然微笑不止。他为姐妹俩一一披上外套、大衣。葛蕾对他说道:“辛苦了。” 他点点头,回道:“很高兴见到你。” 他笑容满面地对姐妹俩说,希望很快能再见到她们。艾瑞斯的心像小鹿乱撞一般,她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也许是错觉,她似乎瞟见布莱恩和葛蕾之间奇怪的微笑。她当然不懂是汉语中的 “暗送秋波”。

可是,他们的表情没有逃过艾瑞斯母亲的眼。

回去的路,由葛蕾开车。葛蕾只在饭前的鸡尾酒会上略微吸了几口白葡萄酒。这会儿,人早已经完全清醒。

半醉半醒的父母轻声议论着刚刚过去的一晚。从他们的交谈中,艾瑞斯得知,今夜的部分来宾是艾伦父亲手下的雇员们和他们的家属们。包括看门人、清洁工们、花匠们等等。部分是艾伦母亲教堂里的教友。

“可以看出来,多数人的学历不高。” 文人雅士父亲感叹道。

“是的。有几位英语也说不好。口音重的我都听不太懂。话题也很没有意思。” 母亲抱怨说。她接着说道:“哦,对了,艾伦的父母不是庄园的房主。她父亲是房主的大管家。他们借用房主的房子举办节前派对。当然是得到房主的同意。据说,已经连续三年了。艾伦家和我们一样,属于中产。不过,你们注意到了吗,那位太太就不要提了,珠光宝气的一个 ‘俗’。那个小姑娘艾伦从头到脚都是名牌。鞋是 ‘鲁伯廷’(Louboutin)。小黑裙是 ‘迪奥’(Dior)。耳环和项链是 ‘香奈儿’(Chanel)。杂七杂八的。她给我的印象,像暴发户的(nouveau riche ) 小家碧玉。”

姐妹俩早知道了房子不是艾伦家的、“大管家”、“中产”等等信息。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探讨的。艾瑞斯暗暗地打了一个哈气。

一直沉默的葛蕾突然说道:“妈咪,也就是您能注意到别人穿什么戴什么。我们对名牌没有研究,也没有兴趣。我喜欢艾伦。她很聪明。小家碧玉也好,暴发户也好,这和她本人是个优等生(straight A-student )有什么关系?”

艾瑞斯也为朋友辩护道:“艾伦平日根本不穿名牌。她和我一样,只穿 Gap 、Old Navy 或者 H&M。都是小布尔乔亚们可以买得起的衣服鞋帽。而且艾伦就是您最欣赏的那种学,什么星来着,姐姐?”

“学究型”,葛蕾接声说道。艾瑞斯说道:“妈咪,有没有可能是假迪奥?就是您常提起的三A货,或者水货?艾伦平日真得连口红都不涂。”

“那双鞋是真的。仿不出来。我问过。” 妈妈答道。

父母双双沉默了十几秒。然后转了话题。妈妈开始议论布莱恩:“那小伙子长得挺帅。人像是也挺机灵。可惜怎么上了个约克大学?” 她的口气里带着一丝藐视。姐姐问道:“约克大学又怎么了,妈咪?”

“入学要求低。生源平均水平普遍较低。约克就是为艾瑞斯这样比别人慢半拍的孩子们开的。”

葛蕾刚想反驳,爸爸这时赶紧插话道:“亲爱的,怎么又拿我的心肝小宝贝开心了?不是说好了,今后不许再用 ‘慢半拍’一类的词了?”

“好,对。我喝多了,没管住嘴。应该是娇宠的孩子。对不起啊,乖宝 。” 乖宝,指艾瑞斯。她母亲常抱怨葛蕾的头脑太壮(head strong),主意太大,不听话。

妈妈停了一下又说:“不过,布莱恩跳舞跳得真不错。他和艾瑞斯是一对很好的舞伴。在他和艾瑞斯跳华尔兹时,帅哥倩女,舞姿翩翩,非常养眼。可惜我家乖宝没得到机会和他一起跳一曲探戈(Tango)。我真想看看,会是什么样的效果。我家艾瑞斯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那个胖子说,艾瑞斯是近年来他遇见过的最好的业余舞者。前途无量。一定要好好培养。那个胖子曾参加过 ‘布莱克浦’(Blackpool),就是通常说的 ‘黑池’ 国际比赛。你能想象吗?他胖成那个样子,裁判的第一印象就不能好。我很难想象他在比赛中到底能走多远。”

“也许,他年轻时没有这么胖?” 爸爸建议说。

葛蕾和艾瑞斯都没有吭声。

全家人早已习惯于母亲的胡评烂论。在他们家里,妈妈是“女王大人”。葛蕾是唯一一个敢针锋相对怼她的人。那也是在葛蕾得到了多所大学会提供奖学金的前提下。此刻,葛蕾心里再不同意妈妈的瞎说八道,也明白一点,最明智的做法是不吭声。她已经顶撞过妈妈。再多来一次,说不定酒后的妈妈,脾气要爆炸。在车中小小空间里,她没处躲藏。连爸爸和妹妹也要跟着遭殃。

艾瑞斯却在暗地里笑了起来。妈妈越是损她脑子慢,越不会阻止她和布莱恩交往。在妈妈的心目中,葛蕾太聪明,太清高。是全家人的骄傲。布莱恩那样的,根本配不上她。妈妈眼中的大女婿起码要匹配葛蕾的智力。“可是”,艾瑞斯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帅男喜欢笨女孩”。

一想到布莱恩,艾瑞斯的心又一次砰砰乱跳。未满十七岁的少女,一厢情愿地憧憬和倜傥帅哥的约会。

“哦,布莱恩, 你是我的!我的!”

****** FIN (完) ******

Published on: Mar 5, 2017

Fourth Update on: December 25, 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