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鞭美少年之六・寻找孟大皕
更疯的人
日子得要一天一天地过。熬过每年的梅雨季节,迎来令人气爽的秋季。戊州也有秋季。戊人也过中秋节,嫦娥、玉兔、吴刚砍树。
晤德二十四年中秋节后的这一日,卯时(早五点至早七点),果果正在“居隈小筑”的厨房里做早饭,一个女子急忙忙跑来,叫道:“果儿娘子,果儿娘子, ‘和秀苑’ 出事了。妾找不到主事的魏嬷嬷,急得很。娘子可知道嬷嬷的去向?”
“小鑫?干娘五更天就跟着乡伯和干爷进城办事去了。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是崇嬷嬷,崇嬷嬷今晨去了。”
果果吃了一惊。这事,有点麻烦。她问道:“呀?我昨日傍晚暮省时,她不是好好的吗?” 小鑫说:“婢妾不清楚。五更后,伺候 ‘和秀苑’ 的人进院起灶、清扫院子。一个小丫头被派去叫她。屋里没人搭理。推门进去,见嬷嬷倒在地上,眼斜嘴歪,样子骇人。小丫头吓得大喊大叫。惊动了众人。不要说丫头小,要是婢妾见了也会被吓着。一位护院大哥进屋后发现,人都僵了。护院大哥派人去叫医师了。可是,这一闹腾,惊动了婆婆。婆婆正在那里发疯呢。众人抽不出手,婢妾刚一探头,就被逮住了。要来叫魏嬷嬷。”
孟家大院的下人们如今都随果果,称秀才娘子,那个疯女人,为 “婆婆”。
“小鑫,说事时别掺加那么多废话。其二,你不适用 ‘婢妾’ 二字。你不是孟家大院的人。其三,你要瞧新鲜,必要被逮住。”
小鑫笑着说:“果儿娘子,好姐姐,婢,哦,我下回注意。只一墙之隔。那么大的动静,想不瞧新鲜也难。姐姐,婆婆还在那里疯跑呢。只穿着个肚兜。”
“和秀苑” 的婆婆可不好伺候。她有疯病。发病后,得要有两三个壮汉才能搞定她。“还没安定住了吗?叫大管家没有?” 果果忙问道。这种时候,只有大管家孟倌,才能调动孟家大院里的一切人手。小鑫说:“这,我不清楚。来时婆婆还满院子疯跑呢。要不,我这就去唤大管家?” 孟倌的 “八风宅” 离孟家大院有快两里路。哪里来得及?大管家一般要到辰时才过来。晚间,孟家大院的院务都由孟仆和魏女两人督管。可偏偏,今日夫妻俩一起随孟乡伯进城办事。这会子怕是已经上了官渡船。
果果当下果断命令道:“‘八风宅’太远。你快去隔壁 ‘三文宅’ 叫上三文哥和红燕娘子。”
“好嘞。” 小鑫说完,转身一溜烟跑去唤孟三文夫妇。孟三文是孟家大院的田庄头。他虽然不管大院里的内务,可他的娘子覃红燕却对大院的内务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了多少。孟魏氏接手大院的管事大嬷嬷一职之后,但凡遇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总爱去 “三文宅”,请红燕姐姐帮助出个主意。
倌大娘子退休回 “八风宅” 后,说是只管含饴弄孙,其实更加繁忙。孟倌家是家大业大。光大小孙子、孙女就有十来个。几个儿媳妇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妯娌之间勾心斗角,都想讨婆婆的欢心。都想做管账的管家娘子。倌大娘子可再有没心思帮助处理孟家大院里的事。何况,倌大娘子始终与崇嬷嬷不对付。听到有人提起那个人,立马犯头痛风。这会子,她要是得到崇女去世的消息,不但准定不会犯病,而且准定会大笑不止。让你爱 “作”!瞧瞧,我,倌大娘子,不但活得比你滋润,还活得比你长久。
果果来戊州时还是个有些懵懂的少女。干爷孟仆将干娘和她介绍给了覃红燕。从那时起,干娘就常常到“三文宅”串门。开始,果果还与他人一样称红燕“姊姊”。 后来,干娘与红燕义结金兰。果果干脆改口称红燕“姨”。
果果的干娘魏女是行伍出身。骨子里透着一股军人的豪气。起初她只觉得与红燕聊天,特别对胃口。后来得知了红燕与秀才郎君之间互爱而不得的凄美爱情故事,在感叹命运不公之时,竟然唤起自己当年险些被赤贫的父母卖给草原贵族为奴的凄惨境遇。幸亏她被卖给了平骧公主的陪嫁队伍。当她得知金鹰可敦,也就是平骧公主,正在组建“驭凰营”的消息,她义无反顾地加入了金鹰可敦的女兵营。当兵,苦是真苦。可若不如此,真不知道她今天会是个什么样,甚至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是个问题。
自从六仔被孟乡伯正式收为养子后,孟乡伯允许红燕进入“居隈小筑”,帮忙看顾阿度。红燕生养过六个孩子。对付小孩子,可谓经验丰富。红燕有自己的事忙,可也经常抽空来看望果果。尤其在当孟魏氏忙于对付 “和秀苑”里的疯女人的最初两年,红燕几乎天天一早一晚都要过来探望。果果从她那里学到不少东西。阿度虽然淘气,但比起自己娘家那些弟妹们,起码不是个听不懂人话的混球。嗨,娘家啊,五千多里外的娘家啊!她不敢想娘家。也不愿想娘家。想起娘家自然想起京城里的 “雁南飞”、烟筒巷的 “大皕小舍” ……唤起她对孟郎君和水仙姐姐的无限思念。
果果脱下围裙,擦干净手,命令自己院里来帮忙的一个丫鬟先接手做早饭:“起锅前,往米粥里加上一点肉糜、碎皮蛋和小青葱。千万不要加盐。肉糜咸。糍粑饼不要做大了,用猪油轻煎。上点心,别煎糊了。你仔细看好锅,掐准时间。千万不能耽误了小郎君上学。我去去就回。哦,对了,告诉你二哥,趁天气好,早点开始收集桂花。别又是一场秋雨打个精光。”
丫鬟小声答应着,心想:“早知道了。果儿娘子就是喜欢啰嗦。”
果果一边走,一边整理头发和衣裙。别看她嘴上说得挺急,心里才不急呢。急也没用。死僵了的人,怕再难复活。没有三五个壮汉,压不住疯女人。她这会子去了,还要添乱。“和秀苑”的护院大哥知道怎么对付那院的人。
出了“居隈小筑”,走到孟家大院的正院,她叫来几个下人们。先是嘱咐一个家丁立刻去“八风宅”通知大管家关于崇嬷嬷的死讯:“用不着慌慌张张。明白我的意思吗?” 派另一个家丁去芦花河对岸的县衙门请一个仵作:“这会子还早。遇不上则已,要是遇上了县尉,告诉说,一个仵作就够了。回头要是有问题,这边会去叨扰。” 崇嬷嬷死的蹊跷,要让仵作查查。她想要确定不是凶案。 接着又派出一个年轻的小厮,骑马进城去通知孟仆:“你去阿亮大哥的私宅找我干爷。告诉他,这边一切都在掌控中。出殡的事,等阿郎回来后再定夺。说话低声点,千万不可惊动阿郎。”
安排好这一切,她站到大门口的台阶上等候红燕一行。今日干娘没在,她得靠“干姨”红燕为她壮胆造声势。 她虽然是孟家大院未来的主母,如今这孟家大院的主母理论上却是“和秀苑”里的那位疯婆婆。果果每次见到那位疯女人,背上总要冒冷汗。倒不是恐惧,是膈应、噁心和紧张。那女人不知何时为何事要发疯。虽然平日里为虎作伥的崇嬷嬷死了,果果还是习惯性地不愿意一个人面对疯女人。她倒不怕对付像崇嬷嬷那种蠢话连篇的泼妇。大不了就是死命地忍住不说话。她却很怕单独对付冥顽不灵的疯女人。那是个油盐不进啥也听不懂的疯子、傻子。
自从孟乡伯公开认了果果是儿媳之后,作为媳妇,她每日应该向婆婆问安。可是孟乡伯不允许他们随意进出 “和秀苑”。非但她,包括阿俭和阿度以及下人们,都不允许随意进出 “和秀苑”。疯女人不知道何时为何事要发疯。她一发疯必要伤人。孟乡伯怕出人命。
几年前,阿俭和阿度就是因为误入“和秀苑”,险些丧命。
那年阿度八岁,在孟氏学塾读书。阿俭十一岁,还没有考上秀才。不是秀才不能去考戊州贡院管辖的官学馆做斋生。乡下孩子们泼辣,上下学都是自己来去。小叔侄俩每日结伴上下学。何况,孟氏学塾就在孟家庄的东北角。离孟家大院不到一里路。 孟家庄村依山傍水,周围土地肥沃。风水好,人口逐年增加。一条从东北至西南的官驿道穿过村东区。 道两旁,住户密集。商铺、客栈比比皆是。是个相当热闹的去处。
下了学后,阿俭、阿度一大伙人路过卖糖果的商铺。阿俭进去给阿度和几个朋友买糖果点心。剩下的孩子们在铺子外的树荫下等待。有个岁数大点的孩子告诉阿度,上个月孟家大院后面的坡体滑坡后,在后墙外堆了一堆的泥石残木:“阿度,咱们可以从那里爬到 ‘和秀苑’ 后柴房屋顶上。直接跳进 ‘和秀苑’!你不是特想看看 ‘和秀苑’ 吗?”
阿度对总不允许进去的 “和秀苑”充满了好奇心。他想都不想,要朋友们立刻带他去玩。
等到阿俭买完糖果出了商家铺门时,阿度已经跟着几个孩子们跑没了踪影。阿俭在街上到处打听。才从一个卖鸡蛋的阿婆那里打听到,阿度跟着某某某一群孩子们往哪个方向跑了。阿俭又急又怕。向阿婆指出的方向追过去。可是糊涂的老阿婆是个左右不分的人。她说的左边,竟是右边。阿俭跑反了方向。
等到阿俭终于找到某某某几人时,阿度已经摔进了“和秀苑”的后水塘里。堆着那堆没来得及清理的泥石断木的地方,正好是“和秀苑” 坍塌的一段后墙。后墙内的建筑物并不是柴房,而是一个水榭。 那个某某某领着阿度几人爬上了水榭的屋顶,却发现下面是个水塘。几人试图返回时,阿度脚一滑,没抓住,落入水中。阿俭后来怀疑是哪个小朋友故意推了一把。但他没有实证,不好责怪他人。
孟俭这个孩子从小年少老成。按孟仆的话,特有“君子风范”。有事喜欢自己扛。没有证据时,绝不会莽撞提出质疑。孟乡伯对他这个闷不吭声的软性格很无奈,有时急得想揍他。据说,在某个时维空间里,他这种人被称为“腹黑”。 啥?那孩子生来谨慎,小脑瓜子总在想事。
孟仆对六仔很喜爱也很无奈:当年,要是奭郎君有阿俭一半的谨慎,也不会被人算计至死。 他常常对六仔讲述孟奭进京前的话:“阿俭,记住,你如今是孟家大院的郎君。你可是被寄希望,为 ‘我孟家’ 带来一份福运的郎君。记住,奭郎君是你自家兄长。兄弟们之间要互相帮衬。你看你大哥,为了给你二哥和你三哥报仇,硬要留在外边吃苦。仆二哥别的都不盼,只盼你考上进士。进大理寺做判官,做丞,做卿。揪出害死奭郎君的幕后黑手。”
孟仆发过誓,不见到背后算计孟奭的人绳之以法,他死不瞑目。 虽然,他的愿望似乎很遥远,但他坚信,总有一天能实现。他将希望放在同样可被称为 “神童” 的孟俭身上。 除了他,还有阿俭的养父孟乡伯和亲娘覃红燕。如今的 “我孟家” 可不是当年的 “我孟家”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再者,京城里的长乐郡主陶六娘,绝不会甘心自己的师傅就那么被陷害至死,永远不得翻身。远在戊州的“我孟家”虽然不清楚朝堂里的“党同伐异”,但从陶府得到的消息,那边的人也在等待变天。当务之急,是要将自己的人拥戴入主东宫。这仇,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此是闲话。
话说,阿度落水的这一天。
水塘本身水不深,淤泥厚。一个八岁的孩子落入水中,淤泥顿时没至前胸。越是挣扎,越下沉。阿度快被憋断了气。正好阿俭赶到,见状脑子发懵。十一岁的孩子,没有经过大风大浪,见过大世面。他根本想不出抢救阿度的更好办法。他也爬上房顶,直接跳入水中去救阿度。没想到自己也陷入泥淖。 剩余的几个孩子吓得大喊大叫。惊动了“和秀苑”的一个护院。赶紧叫来人。这才将两个落水的孩子捞出泥淖。
一番冲洗之后,有人认出其中一个孩子是孟家大院的未来小主人孟遵度。而另一个是阿俭郎君。谁? “三文的六仔”。 受崇嬷嬷的影响,常年伺候“和秀苑”的几个下人们,一直在唤阿俭是 “三文的六仔”。崇嬷嬷听到是“三文的六仔”,气不打一处来。她当即下令:“绑上那个野种!给我狠狠地打!谁让他随意闯 ‘和秀苑’。把大门锁上!” 这个“和秀苑”可是崇嬷嬷的天下。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绑是绑了,可谁也下不去手。一来,三文的六仔只是个孩子。打一个手脚被绑的孩子这种恶毒事,没人愿意出头。二来,这孩子再被骂是个“野种”,他也是孟乡伯给上了族谱的养子。论起来,这孩子可是孟家大院的主子。孟乡伯不发话,没人敢对一个主子挥板子。
崇嬷嬷见指挥不动众人,突然阴森森地一笑。她进了疯女人的屋门。众人意识到,要坏事。果不其然。当众人还没完全想出对策时,疯女人冲出了屋门。木鱼不敲了,经不念了。她一手里挥舞着打扫屋子的鸡毛掸子,一手挥舞着她常用来打人的皮鞭子,嘴里喊着:“哪里?哪里?妖精在哪里?打妖精!打妖精!!”
崇嬷嬷笑着指着地上绑着的湿漉漉的孩子说:“主子,那里!看见那条落水狗了没有?打!狠狠地打!打死了才解气!”
疯女人冲着小六子,左右开弓,一通劈头盖脑的毒打。打得孩子满地滚,哭声凄惨。疯女人大叫着:“好玩!落水狗!汪、汪、汪!好听!好听!” 在别人耳里凄惨的哭声,在疯女人耳里是狗叫声。
下人们揪着心。护院大哥赶紧上前拦住。疯女人此时可是狂力无限。鞭子挥得呼呼响。护院大哥也挨了几鞭。一人搞不住她,别人谁也不敢上前去再阻拦。此时的疯女人是个疯魔,战力十足,凡人哪里敢接近。再说,旁边还有一个心狠手辣的崇嬷嬷在督战。下人们都怕过后被她穿小鞋。 小六仔按理是个孟家大院的小主子,可命里仍是“三文的六仔”,而且是“野种”。 下人们心里头还是挺嫉妒六仔的转运。
崇嬷嬷不疯、不蠢。她坏。依仗着“天干戊人”的特殊身份,爱对普通戊人使坏。依仗着曾是疯女人的贴身丫头,有主子娘家撑腰,敢使坏。依仗着当年不许纳妾的霸王条约,对下人们,能使坏就使坏。依仗着是“和秀苑”的管事嬷嬷,在 “和秀苑” 内,想怎么使坏就怎么使坏。她常常哄骗、挑唆冥惛的疯女人。可平日里也就只有她能挑唆起、哄骗住疯女人。疯女人何时发疯为何事发疯,完全在她的掌控中。她对别人全心全意地使坏,对疯女人却是全心全意的疼爱。
听到孩子们出事的消息后,果果急哭了。疯了一般冲向“和秀苑”。 “和秀苑”院门紧闭。果果怎么敲门也敲不开。 大管家孟倌、新上任的大嬷嬷孟魏氏带着人手赶来,也敲不开门。他们只听到院里传出的疯女人的狂笑声,和众人的劝阻声。其中,还有崇嬷嬷的吆喝。“好玩,好玩。痛打落水狗!”……“打!打!别停!”…… “使不得!使不得!孩子要被打坏了!” …… “呀!!怎么不吭声了?不好玩!不好玩了!!” 孩子的哭声断了。墙外,果果几人的心,碎了。
这时,孟乡伯带着医师赶到。他喝令开门,不然就令人撞开院门。他心里捉急,两个孩子陷入泥淖,挣扎半天。他很担心他们的身体状况。 听到阿俭被疯女人毒打,他更是急红了眼。
崇嬷嬷听到孟乡伯的声音,倒来了主意。先是将仍然兴致勃勃的疯女人劝进屋,并要人将昏死过去的孟俭也扔进同一屋里,好给疯女人继续蹂躏。 她嘱咐下人们说:“好生伺候主子。别让她跑出来。谁也不许帮那个野种!” 下人们赶紧倒锁了屋门。
然后,崇嬷嬷并没有开院门。她只是登到梯子上冒出个头。 隔着墙头,她笑着说道:“阿郎,你可过来了。你给说说这个理。阿度是我的亲孙子。过来看亲祖母还要爬墙头。你猜怎么着?跌落入泥潭险些丧命。是我这个你不想让他见的亲大阿娘,救了他的小命。他现在就睡在我屋里。睡得可香了。 阿郎, ‘我孟家’ 可是最讲究孝道、仁慈、尊老爱幼。你不心疼亲孙儿,我心疼。我跟你说啊,今日之事就是起因那个野种鼓动的。他敢带着阿度爬 ‘和秀苑’ 的墙头! 我 ‘和秀苑’ 哪里是那个野种想进就能进的?你到底管不管他?”
疯女人疯。崇女比疯女人还要丧心病狂。疯女人是冥惛真疯傻。崇女是装疯卖傻。她知道,“我孟家”的主子们知书达礼要面子,特别讲究君子风范。他们绝不敢动她一根头发丝。
孟倌插话说:“崇女,不可骂人。阿俭是郎君。他不是那种淘气孩子。这事怕是另有原因。咱在没有问清楚的时候,可不敢胡说八道。崇女,你先将两个孩子放出来,让医师看看身体。”
崇女回话:“倌哥,我敬你,唤你一声 ‘哥’。别蹬鼻子上脸。我正在跟家主阿郎说话,关你屁事!”
孟乡伯生气地喊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顶撞孟大管家?把孩子给我放出来。不然,我打死你!”
崇女知道孟乡伯最不爱听 “野种” 两个字。 她不慌不忙地反驳道:“阿郎,你真想要的,还是那个野种,对吧?我当然可以还给你。可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是从今往后,我亲孙子孟遵度必须每天由他的小娘带到我这里。向他嫡祖母和我问安。不然,我现在就能杀了那个野种,还你个尸体。你知道我。我是说得出,就干得出!我也不怕你孟氏的那些规矩,也不怕官府。我,一个 ‘天干戊人’,一没嫖过,二没奸过。一生都是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像某个不要脸的女子,整日勾引别家男人,生下一堆野种。我不过是想每日见见我孙子。这个条件不过份!”
孟乡伯气得脸色发黑地命令道:“老倌,带人将门撞开。先将崇女这个疯女人杀了。我也不怕官府,不怕族规。一个随意顶撞主子的下贱女人,一个不讲女德的狠毒妇人,必须死!该早死!我忍了这么多年,没亏待过两个疯子一天。今日打死了,一了百了!”
孟倌赶紧拉住孟乡伯,劝解道:“阿郎,使不得。咱可不能硬来。孩子们还在彼女手里。我怕伤了孩子们。那女人真是说得出做得来的主儿。阿郎权且先答应彼女那个条件。能将两个孩子救出来最要紧。” 孟乡伯咬牙切齿地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孟倌说:“阿郎,忍住。还要忍。大舅哥也没有几天了。忍到彼人过去了,咱也算是对得起泰山家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务之急,是要让医师能进去看看孩子们。彼女要是真心爱阿度郎君,总不能不允许医师看望一下吧?”
孟乡伯满心的不愿意,硬压住火,同意了孟倌的建议。他对崇女说道:“这样吧。你赶紧开门放医师进去,好去看看受了惊吓的阿度。如果孩子没大问题,阿度先留在你这里过夜。别人,包括我,可以不入院,阿度的小娘必须进去伺候孩子。阿度过夜离不开他小娘。你,把阿俭还给我!”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你心里最捉急的还是那个野种。不行!你必须得先答应我的条件!从此,阿度必须天天过来问安。一天不能少!要不然,两个孩子我一个也不放走!”
“答应你。” 孟乡伯虎着脸说。
“你等可都听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崇嬷嬷不依不饶地对院内院外的下人们嚷嚷道。
她看大伙儿点头说听到了,不慌不忙地下了梯子,正了正发簪,弹平了衣裙,站到疯女人的屋门外,摆出了一副主母的嘴脸。这才命人将院门打开一条缝。当然是只放进果果、医师,还有医师的助手。 孟乡伯等人在院外等候。
孟乡伯,真君子。答应的事,绝不食言。他黑着脸,咬着牙,迂腐地站在 “和秀苑” 的院门外。魏女叹口气。这一仗,君子败给了小人。放着是她,她会趁机带人闯进去。她笃定里边的人不会阻拦她。
墙外的一行人,等了好半天,医师和助手才抱着浑身是血的阿俭出来。医师冲着孟乡伯、孟倌一伙子抱怨道:“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过后众人才得知,当崇嬷嬷与孟乡伯打嘴仗、谈条件时,疯女人在屋里将自己和孟俭,扒了个精光。她硬往昏死过去的阿俭嘴里塞她胸前一左一右的两个玩意。 她在玩游戏。嘴里还叨叨着:“好儿,你长得多漂亮啊。去哪里和人打架了?怎么搞的浑身是伤?疼不疼啊?来,阿娘喂你奶。好久没有吃奶了吧?饿了吧?……”
站在门外的女仆们,先是听不到疯女人的狂笑。后来一阵子叮叮当当的桌椅板凳声。却没人敢推门进去察看。人人都知道疯女人那个疯病没得治。众人能躲着她,自然要躲着她。崇嬷嬷说的好生伺候,就是不要让她出屋搅和。将她锁在屋里,爱干啥干啥。
女仆们都翘着脚听崇嬷嬷在那边嚷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