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孟大皕・果儿娘子

金鞭美少年之六・寻找孟大皕

果儿娘子(7)

         “兰芝织绣坊” 的坊主覃红燕听到孟家大院的果儿娘子需要她,丢下手中活,带着儿子孟佡和未来的儿媳妇小鑫,三人急忙跑到孟家大院的大门口与果果汇合。

         自从与果儿娘子的干娘孟家大院的大管事嬷嬷魏女义结金兰后,覃红燕成了果儿娘子的干姨。加上自己的六仔被孟乡伯收为养子,她往孟家大院的“居隈小筑”跑得挺勤快。对孟家大院中的正院和 “歇脚居”,她本不生疏。 “居隈小筑”却是逐渐熟悉起来的。

         “歇脚居” 是孟家大院中最静谧简朴的院落。唯一能被称为奢侈的建筑就是那栋藏书阁。因为要藏书,此阁在孟员外的要求下,建造的别居匠心。古朴、实用、考究。“歇脚居” 中其余的房间与一般的殷实人家差别不大。孟家大院可谓是先有 “歇脚居”, 后有其余的孟家大院。其实也好理解。“我孟家” 落难“歇脚屋”村时,真真一穷二白。 当时戊州府里有一人,自称是孟员外父亲的门生,与戊州府里的几户富裕“天干戊人”大户相熟。他出面帮助 “我孟家” 赊资。 “我孟家” 这才可能草草地搭起了几间瓦房。是 “歇脚居” 的前身。

         那位自诩的 “门生” 是本朝正朔后的第一位戊州刺史。这位刺史大人是文官出身。属鸭子被逼上架的,完全不懂军务的军事长官。斯人作古数十余年,仍被部分戊人诟病。倒不是因为他贪得无厌,成王败寇的道理,都懂;也不是因为他生前太“色”,三妻四妾之外仍有“三妻四妾”,而是因为他 “卖主求荣”。 本朝正朔后,太祖帝派出一支清除前朝余孽的大军。一路下来摧枯拉朽。当打到戊州府时,当时只是小官的未来刺史,买通杀手砍了前朝的太守,大开城门,敬献人头。为此,被荣升为 “戊州刺史”。

         孟员外生前有时会自嘲自己枉为 “君子”,愧对宁死不屈的前朝忠魂们和整日靠吐沫星子喷人的遗老遗少们。 改朝换代后的 “仕途” ,他可以淡然不再走。但“粟” 必须要食。没饭吃,会绝种,对不起自家列祖列宗。可对于覃夫人来说,任何人为五斗米折腰,都不该是天诛地灭的大罪过。 前王朝的昏君,偏听偏信,诛了她的亲族,贬谪了她的夫君。 很对不起孟、刘两家。 两人倒是一致认为,先刺史,人品再不堪,却是戊州府普通百姓们的救命恩人。他那样做了,戊州府内一城百姓免遭兵燹。不然呢?覆巢之下无完卵矣。

         先有 “歇脚居”,后有孟家大院正院。再后来,为秀才郎君娶亲,才开辟了 “和秀苑”。 红燕被迫嫁给孟三文后,覃夫人是禁止她再进入内院。直到小六仔开始陪伴孟遵度后,红燕才调整了心态,开始在 “歇脚居” 和 “居隈小筑” 两院走动。至于孟家大院正院西侧的 “和秀苑”,红燕仍然不熟悉。

         当从“三文宅”跑来的三个身影出现时,果果正悠闲地站在大门内。内院里,该布置的任务都布置了。下面就是等待医师、仵作和大管家。人死透了不能复活。急也急不出结果。 她只是感到内心有些空荡荡。 她对崇嬷嬷没有一点感情,但咋一听到失去了这个搞事精,有点措手不及。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来。

         她见到干姨红燕后,脸上堆起了舒心的笑容。干姨是那种天塌下来不惊不慌的人。干娘说过,果果的干姨虽然没有当过一天的兵,却极有 “大将风度”。

         果果不是惊天动地的大美人,笑起来却格外的甜美。红燕常想,当年奭儿那么怜爱果果,除了因为她人老实外,怕也被她的甜笑甜糊了心窍。红燕喜欢小鑫,也是因为小鑫也有那种令人心软的甜蜜笑容。

         红燕和果果两人见面,互相问晨安。两人都受过极好的礼数调教。从小被调教过的人,往往习惯成自然。与红燕问过晨安后,果果又向跟着来的仙子问安。她见到孟佡和小鑫,手拉着手,肩并着肩,搂搂抱抱,竟然笑出了声。 她说道:“二位,小郎、小娘子,这是如何?这样肆无忌惮地鸳鸯双嬉的,是不是故意气人呀?倒是心疼心疼寡姐果儿呀!我这里急得什么似的,你俩还有闲心牵手偷情?”

         仙子与果果非常熟念,调笑着说:“果儿姐姐,孟家大院的少主母一如既往的鲜亮。我瞧不出你有多着急呀。 瞧瞧,姐姐还在笑个不停。”

         果果怼说:“笑?是表面现象。果果心里急。越是心里急,越要装出镇静,面带微笑。不是吗,阿佡郎君?”

         听到果果笑他们鸳鸯双嘻,小鑫赶紧抽回了手,说道:“啊呀,果儿娘子,说的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果儿娘子的笑才是最好看的。果儿娘子,你今日的新唇膏真好看。回头能赏给婢妾,不对,赏给小鑫一些吗?”

         “好看吗?得空到我那里拿些。” 果果笑着答道。

         “果儿娘子的衫子,裙子,头饰都好看。回头能教教小鑫如何搭配吗?” 小鑫有点放肆地说。她现在与果果也熟络起来。果果从来不爱摆个少主母的架子。所以她的人缘极好。

         红燕回头瞪了小鑫一眼,说道:“小鑫,敬懿德!” 小鑫没听懂。看看孟佡。仙子附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淑女静言。” 小鑫明白了。她刚才又聒噪了。她吐吐舌头,哦了一声。赶紧谢过果果。然后,挺直腰背,低头收颚,放慢步伐,显出温文尔雅的范儿。她本性活泼,小时候没人调教。此刻倒像是东施效颦。红燕打量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她没指望小鑫能一夜间真变成淑女。遇事能分清轻重缓急,管住嘴就好。

         一行人走去“和秀苑”。 红燕似是与果果并肩,其实果果在她侧后半步。虽然果果是孟家大院的少主母,但红燕是她的干姨。作小辈的,或者在前,附身为长辈引路;或者跟在长辈的身后,虚扶长辈。果果在长辈和少主母之间拿捏得十分准确。给足了红燕面子,也不失自己的身份。

         红燕对果果的懂礼数,十分喜爱。总希望将来自家儿媳们个个都向果果这么温和、雅静、懂礼数。

         孟佡跟在两人身后两步。 小鑫又跟在孟佡身后两步。夫妻出行时,妻须落后夫两三步。在“邹城孟氏” 那帮子老古董眼里,像小鑫这样土生土长的,村西区的小家碧玉,一律属于不太文明的 “戊人”。尤其小鑫有个爱说爱笑的性格。属不够端庄的女子。

         小鑫低着头,矜持地跟在孟佡身后。心里盘算着,回头问问孟佡,什么叫 “敬懿德”。

         到了“和秀苑”,他们见疯女人已经被几个家丁制住。果果下令说:“先将婆婆绑到她床上,堵上嘴。锁好门。我怕她出来乱搅和。” 有个婢女问道:“婆婆还没有进晨食,要不要趁机给她喂点安神汤?” 果果想想,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答道:“汝要是能喂进她,就喂。不然……” 她犹豫一下说道:“首要的是,千万不能伤着自己。明白吗?” 疯女人发疯可不容易对付。喂食时,就不能堵上嘴。不堵嘴时,她会一口咬住他人的手不放。疯子吃不吃东西,果果不太在乎,却不喜见孟家大院的婢女被伤着。

         孟佡在旁边插话说:“灌安神汤太麻烦。我带着银针呢。我去试试给她扎两针。果儿娘子,可以吗?”

         孟佡是出了名的五花八门什么都会点。精不精不论,反正都能对付。在医师过来之前,由他来扎针安神倒也是个病急乱投医的招数。果果说道:“阿佡郎君,虽说你有些医术,但我仍有担心。你得保证不会出事。你不出事,婆婆也不能出事。我可不想落下个不敬不孝的恶名。” 孟佡答道:“果儿娘子,崇嬷嬷这一去,没人再会拿 ‘不敬不孝’说事。”

         “谁说的?咱孟家庄里的长舌妇们,还少了吗?” 果果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玩笑着怼道。

         红燕愠怒地喝道:“仙子,怎么这么多话?若是干不了的事,不要硬逞能。”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稚气的声音:“仙哥干得了。仙哥,我帮你去扎针!我正好也想学学针灸。”

         原来是孟遵度。 近日来,孟遵度不知听谁说的,练武之人必须鸡鸣而起。辰时练功效率最高。他要 “居隈小筑” 的帮工婢女,天天早点叫醒他。平日里,被叫醒后,还会再抱着枕头多眯缝一刻钟,谁个回笼小憩。今日一听到此生最讨厌的老虔婆死了,精神大振。一骨碌翻下床。衣冠不整的就向外跑。

         跑来时,正好听到几人商量怎么先制止住疯女人。

         孟佡笑问:“儒侠君,还想练银针点穴?” 孟遵度答道:“仙哥,不是你说的,艺多不压身吗?”

         孟家大院小郎君的指令,在孟家大院里犹如太子令。 果果对几个婢女们下令道:“都听到了吧?你们几个去帮助小郎君和阿佡郎君施针。一切听从阿佡郎君的指挥。” 婢女们恭敬地应了。崇嬷嬷死了,那疯女人不知能活几天。从今以后,孟家大院的女主子定是果儿娘子。

         崇女这人生前是个可恶之人。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人坏,可对阿度是真心实意的爱。整日 “亲孙儿,亲孙儿” 地叫个不停。孟遵度却根本不想认她。而且她越显摆她是亲大娘,孟遵度对她越是蔑视。

         后来在一个偶尔的机会里,孟遵度弄清了自己阿爷的出身背景,得知了“子宫” 的确切意思。他开始对自己有一位疯癫的祖母感到羞惭:“我怎么这么倒霉?怎么会摊上一个疯女人做祖母?” 只字不提何人怀胎十月。

         至于一天到晚向人表明,她才是“亲大娘”的崇嬷嬷,在孟遵度的眼中,根本不算是个人。小时候,在果果的逼迫下,偶尔叫几声 “大娘”,还回答过她的问题。到了八九岁,理都不理崇嬷嬷。那年,她那样的挑唆疯女人折磨孟俭,当时真把孟遵度吓坏了。等到阿俭能下地走动了,两人就开始琢磨怎么报仇。结果让孟乡伯给臭训一通:“你俩怎么那么贱!和疯子叫什么真?”

         崇嬷嬷最终还是没能得到 “我孟家” 主子们的心。早先秀才郎君从来不正眼看她一眼。孟奭生下后,她只能遵从召唤去 “歇脚居” 奶孩子。三个月后,孟奭换了奶娘,她很难再见到孩子。孟奭大一点后,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至死都以为她不过是个有些癫狂的女仆。她生前,孟家大院的主子们只有一人还将她当个人看。给了她足够的面子。那人是果果。

         自从出了两个孩子跌入泥淖之事后,孟乡伯连下几道命令。第一,封死 “和秀苑” 的后花园:“水塘给填了。后门封死了。省的再出事” 。 水塘没完全填上,淤泥清了。如今,“兰芝织绣坊”的织染部租用哪块地皮。孟乡伯命令将 “和秀苑”里的楼阁拆成平房,围墙再加高:“防止两个疯子翻墙出来”。之后,命令将 “和秀苑” 的院门每日在一更天必须从外面倒锁。每日五更天后开锁,干活的男女仆人们方能进去干活。晚间 “和秀苑” 中只留下疯女人和半疯的崇嬷嬷。

         第二道命令,是天天要在孟家大院的正院厨房里给疯女人熬“安神汤”。尽管疯女人早已是无药可治。但还是一定要医。他命令孟仆每日傍晚带着孟家庄的一个医师学徒,将熬好的“安神汤”给疯女人送去。“要确保彼女喝下。另外,每日给两个疯子送两碗银耳燕窝红枣甜羹。多放些蔗糖。咱这地方不少银耳、燕窝。糖更便宜。”

         第三道命令,就是要果果在得到疯女人已经喝了药后,才能带着孟遵度,提着两碗齁甜的银耳燕窝红枣甜羹,去 “和秀苑” 向疯女人请安。孟乡伯说过:“什么 ‘晨安暮省’ 的,那个疯子也配?孟仆,假如哪天疯女人拒绝喝药,就不要让阿度他们过去。还有,魏女,你天天跟着去,也好多少保护他们娘儿俩。果儿,记住,无论崇女说什么难听的活,都别接话。对她要冷,越冷越容易保护自己。”

         崇嬷嬷听到这三条命令后,羞惭、气愤,又无计可施。过去,因为 “我孟家”弱势,她还可以挑唆疯女人依仗疯女人的娘家作祟作恶。那时,疯女人的大哥还常过来看望妹妹。可是,自从疯女人失手打了哥哥几次后,大哥来得越来越少。 如今孟乡伯的泰山家早已经是今不如昔。孟员外还在时,“我孟家”就还清了赊款。孟奭去世后,“我孟家” 主动推掉了当年合约里提到的“赡养费”。泰山家的钱一分不再要。 如今善待泰山家送来的女人们,纯属投桃报李。孟氏后裔不能违背老祖宗的仁义教诲。“我孟家” 是已诺必诚的耕读传家,知恩图报。

         大舅哥去世前,他委托孟乡伯看顾他的家人们。 即便已经飞黄腾达,孟乡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我孟家” 从不食言。他不但会善待大舅哥始终放心不下的疯傻妹妹,也会无条件地帮衬大舅哥的遗孀、小妾和未成年的儿女们。

         但是,善待并不意味着两个疯女人可以越出高墙半步。绝不能允许她们到别处继续祸害他人。软禁也是一种善待。

         在郁郁寡欢中熬了数年的崇嬷嬷,到底先一步离去。她曾是陪床丫头。是个生育工具。无论她后来如何在“和秀苑”里狐假虎威,她在孟家大院里终归没有半点地位。 “我孟家” 完全可以用一张草席卷了,将她葬于乱坟岗。可是,果果不愿意这样做。就算崇嬷嬷是罪大恶极之人,她仍然孕育过孟郎君。无论怎样挣扎,她一生都没有得到 “我孟家” 的认可,说来是个可怜之人。

         果果本身也是陪床丫头出身。虽然孟乡伯公开承认了她的儿媳妇身份,心里还是很卑谦。她相信因果报应。与人为善,定有善报。

         等到孟佡他们几个将疯女人彻底制服后,大管家孟倌、孟家庄的医师和县衙的一个仵作等人,都已经到齐。 仵作和医师一起进屋检查了崇嬷嬷的尸体。没有发现他杀。 医师说:“是贪吃造成的。从她的喉咙中掏出了没有能咽下的整个大虾。可以说,一只虾噎死了一个人。”

         “我孟家” 善待疯女人和崇嬷嬷。 非但茶、酒、盐、糖、醋、油、米、面、豆类从来没有断供过,每天的新鲜鸡鸭鱼肉亦保障供应。还会天天给她们送进补的汤羹。孟乡伯命令每年给“和秀苑”的供应,一样不能少。热天里的麻绢薄纱衣衫、绢扇凉席、香胰子,冷天里的丝绵绸缎长袍、炭炉暖壶,从来都要供得足足的。 要在物质上极大丰富。后宫妃嫔们的待遇也不过如此。

         而在精神方面,被软禁在 “和秀苑” 的两人非常匮乏。 自大舅哥去世后,他的遗孀和儿女们没有一人想过来看望他生前最惦记的疯傻妹妹。其他的亲戚们早就将疯女人视为活死人。与“我孟家”的主子们一样,鼻孔朝天的“天干戊人”们,从来没有平视过崇女。无论何等富人,都是看不起穷人的。即便被看不起的是 “天干戊人”。 疯女人和崇嬷嬷都不识字。漫长的岁月里,除了吃喝,敲木鱼外,只靠做纳鞋底打发日子。起初,孟乡伯还允许游走的草台班子为两人唱过戏。后来发现,崇嬷嬷控制的疯女人见谁打谁,伤了人家耍红绸的小戏子。不得已,命令停了。

         百无聊赖之中,崇嬷嬷为孟遵度纳了几十双鞋底,做了大大小小几十双布鞋。真真的一片爱心。

         然而,孟家大院的小郎君根本看不上。虽然小时候,被小娘果果逼着,在暮省问安时,穿着去,以示尊重。每当问起,孟遵度一定说,土气、老式、做工差、不合脚,不喜欢。 童言无忌。却为果果引来一顿怒骂。疯女人敢打人,崇嬷嬷敢骂脏话。 魏女在门外听着,心里难受。可要是疯女人不先动手,她不可以擅自闯入室内,将干闺女拽走。崇嬷嬷地位虽低,她却是疯女人的代言人。疯女人再怎么说,也是孟家大院的女主人。

         孟遵度后来学乖了,开始故意挑毛病。先是嫌鞋帮上绣了花:“我都多大了,还穿绣花鞋?花花绿绿的,我穿得出去吗?” 后来又嫌青布鞋太素:“不让你绣花,还真一点绣样都不上了?你整日闲着都干什么呢?不能用青线绣上虎头?”

         这日,他玩出更绝的一招:“崇嬷嬷,这戊州多雨。你说一双布底鞋,能有多大用处?你要是真想让我穿你做的鞋,就给加上牛皮底。”

         崇嬷嬷那里知道怎么加上牛皮底?小时候没学过。她问:“亲孙儿,牛皮从那里来呀?” 孟遵度说:“我管你从哪里来?疯女人手里的牛皮鞭从哪里来的?你就去那里找。笨死了。这点事还要我教你?” 崇嬷嬷被怼,这个气呀。对果果呵斥道:“果儿,你个贱娘蹄子。怎么教育的我孙儿?!怎敢叫 ‘疯女人’?是祖母!”

         孟遵度打断她嚷嚷道:“住口!谁是你孙儿?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贱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小娘?小娘,小郎被贱人欺负了。你可得帮我到大阿爷那里去伸冤!” 说着,开始扯着嗓子大哭大闹。

         疯女人听到动静,呵呵傻笑着喊到:“有狗叫!打恶狗!打恶狗。。。” 说着就开始胡乱挥鞭。那点安神汤算白喝了。崇嬷嬷虚门假事地去拦她。 果果护着阿度左闪右躲地往门外跑。

         魏女听到动静,知道出事了。一步跨进屋。将果果母子俩护出屋。结果,还是挨了疯女人一鞭子。 这下子,魏女可来了理由,抄起一只红木绣墩,要将屋里的物件砸个粉碎。

         疯女人发疯时,三个壮汉也不一定拿得住她。魏女哪里是她的对手?果果站在屋外的台阶上命令道:“婆婆欺负小郎君了。你们都进去帮助止住那个疯女人。” 于此同时孟遵度的假哭,演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仆人们吓得赶紧进屋安定疯女人和崇嬷嬷,护下魏女。

         魏女挨鞭子,孟仆肉疼。孟仆不高兴时,能叨叨得孟乡伯耳膜疼。 孟乡伯听到崇嬷嬷欺负孟遵度,马上下令,果果母子不再去暮省。这一停就是半年。半年后,崇嬷嬷认怂了。求着恢复暮省。也同意不再逼阿度穿她做的鞋。

         单凭孟遵度的小脑瓜子,他想不出这点弯弯绕。 在孟乡伯的逼问下,他承认这都是阿俭哥给出的主意。孟乡伯听到后,心里宽慰。他疼孟俭没白疼。孟俭越是蔫坏,孟乡伯越夸他。

         这事传到“三文宅”后,红燕心里甜滋滋的。 她将小六子叫回“三文宅”。 她说:“六仔,你如今是孟家大院的郎君了。有些事轮不到我多指手画脚。可我是你的亲娘,我的话,你不能不听。”

         六仔乖乖地回答道:“阿娘,我听你的。”

         “关于 ‘和秀苑’ 里的鞋子一事上,你虽然做得不错,帮助小郎君解困。但也有瑕疵,就是伤着了魏嬷嬷。还让果儿娘子冒了风险。以后谋事要再仔细一些。方方面面都要想齐全。”

         “是,阿娘。” 孟俭答道。

         在一旁坐在的孟三文却说:“干得好,六仔!不愧是我 ‘三文宅’ 出去的,智勇双全的好儿郎。” 红燕听到这话,哭笑不得。 孟三文就是这么可爱。明明知道老幺不是自己的种,却仍然视如己出。这个老幺,才养了五年就被抱走了。回回见面时,还当宝贝心肝一样的疼爱。

         说起来,孟俭也是个不讲究的小子。都已经是孟乡伯的养子了,见着孟三文,赶着叫 “阿爷”。以孟俭如今的身份,顶多应该称个 “三文叔”。在爷、叔、哥理不大清楚的孟家庄,称孟三文“三文哥”,也不冒犯。至于孟乡伯,正式一点是“乡伯”、“父亲大人”。要么随着孟遵度称 “大阿爷” 或 “大爷”。私底下只有爷儿俩时,当然是 “阿爷”。

         覃红燕是女人。自然有些小女人酸嫉的小心思。听到崇嬷嬷和疯女人吃瘪,心里就高兴。

         像被人耍弄后被禁 “暮省” 这种事多了之后,崇嬷嬷的心情越来越郁闷。戏没得听,做的鞋没人穿。还时不时被威胁见不到亲孙儿。外墙加高了,楼阁被扒成了平房,整日出不得门,如同坐牢狱。 度日如年,不过就是这个滋味。她每日除了骂骂婢女、咒咒逝去的覃夫人、活着的果果之外,就是胡吃海塞。 每夜的小酒是一定要喝的。睡前的夜宵是一定要吃的。那碗银耳燕窝红枣糖羹,不知怎的能上瘾。疯女人有时不想喝,她一气干掉两碗。糖羹好吃呀。再给她两大碗,她也能干下。

         她的体型不断膨胀,早已走形,还经常犯头晕气短。昨夜,中气十足地大骂过果果后,仍然不尽兴。等到了一更天,院门被反锁后,她为自己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伺候疯女人睡下后,闷在自己屋里喝酒。没想到,下咽的急了点。被一只大虾噎断了气。

         一只大虾噎死了一个人。崇嬷嬷就这样悲惨地结束了她可恶且可怜的一生。

         当果果听到仵作和医师断定不是他杀后,总算放下了心。她问红燕该怎么处理。红燕考虑后,要她下令为崇嬷嬷买来一口厚实的棺材。为死人换上寿衣。将棺木停放在 “和秀苑” 的中堂里。 孟家大院无需做白事。孟家大院的人从上到下无需披麻戴孝。崇嬷嬷的实际地位,实在是低的可怜。她不配享受斋蘸和悼念。虽然她是孟奭的生母,在孟家大院时,孟奭很少见到她。一直以为她只是疯女人身边的女仆。能为她买一副厚实的棺材,清理后换上寿衣,孟家大院也算仁至义尽。果果做到她能为一个生育工具做到的一切。

         果果在安排崇嬷嬷的后事时,红燕始终陪伴着她。为她出主意。当果果见景生情,暗自落泪时,红燕用坚定的嗓音告诫果果:“果儿,你从此是孟家大院的主母。崇女死了,等于半个秀才娘子死了。从此,你就是孟家大院的女主子。你要拿出管家娘子的气势来。”

         “可是,干姨,想到她从此不会再骂我了,我不知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还是忍不住流泪。”

         红燕叹气。果果这孩子,心太软了,太善良了。搁着是她,她笑都来不及呢。

         第二天晌午,孟乡伯一行回到家中。 见头发花白的红燕陪伴着果果,忙了一天半。孟乡伯心生感激。他爱这个女人,爱了一辈子。如今两人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小儿女之间的小情小爱褪去,更多了亲人般的亲情。 他低声地叫了一声:“阿妹,幸苦了。”

         多少年了,当着人面叫了不少的“红儿”、“燕儿”、“三文内娘子”。如今他只愿意堂堂正正地,公开地多叫几声“阿妹”。

         果果向阿公孟乡伯汇报了自己的处理过程。 孟乡伯对果果的干练非常满意。果果不好意思地说:“还得谢谢干姨为我拿主意。陪伴我。” 孟乡伯对果果的善良更加赞赏。他决定将崇嬷嬷先埋葬在留给疯女人的墓穴里。将来两个女人同穴合葬。众人明白。这两个女人其实是一个人,不可分割。

         为疯女人留下的墓穴,开在孟氏墓地园的一个角落里。周边的坟都是孟氏庶支中的小人物。有些还是没上族谱的人。“另外”,孟乡伯指示果果:“清明时节,派个人去薅薅草,洗洗碑。” 其余的?他不在乎。

         墓碑目前是个无字碑。将来上面会写什么,那就要看孟遵度的心境了。孟乡伯将这事留给了孟遵度。阿度抱怨:“怎么不能留给阿俭哥?”

         “混话。阿俭是庶子。他有自己的亲娘。你是嫡孙。你不该管嫡祖母立碑的事?”

         “啊呀,我怎么这么倒霉呀?!罢!罢!罢!本儒侠将来一定要,散尽家产,仗剑走天涯。”

         儒侠孟遵度可不会讲究老礼或顾忌“我孟家”的面子。

寻找孟大皕・忠武将军孟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