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简介】因为不愿意与邢家大闺女同堂,老邢媳妇找了一个借口去探望她母亲。结果,“姥姥”一张口就向女儿要五十万。目的是要补贴年近五十的小儿子。老邢媳妇与她母亲谈得十分不愉快。她离开她母亲那里后,去了区中心商城。在那里,她想起去年这时的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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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殡仪馆见到邢家大闺女之后,老邢媳妇也不打算陪和尚们敲三天的木鱼,诵三天的经。做佛事是老邢生前自己的决定,善捐出自邢家大闺女。她要做孝女,由她做。虽然老邢媳妇也是个佛教徒,但为老邢做佛事超度这件事,与她无关。她最想避免的,是与邢家大闺女同堂披麻戴孝。邢家大闺女,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养条狗都比养个拖油瓶强。我干嘛要热脸贴冷屁股?” 她想到。就善待继子、女而言,她良心无愧。晚上睡得着觉。
她早知道村里人都指责她心狠,不守妇德。精神上也早有准备。不然不会逃去南方后好几年,对老邢的事不闻不问。既然已经被指责“心狠”,狠就狠到底吧。什么时代了?还讲究“妇德”?在南方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打工挣钱,咋就叫不讲 “妇德”?老邢生前没少骂她“毒妇”。能动时,三番五次对她大打出手。那叫什么德行?“阿弥陀佛。毒妇又怎地?你老邢这会儿断气,与我何关?你骂我潘金莲,我就躲出去。我在几千里之外,咋给你这个邢大郎下毒药?就算你是被咒死的,也不是我咒的。你生前干过的缺德事还少吗?得罪的人还少吗?呸!人啊,生前不积德,黄泉之下必入地狱。阿弥陀佛。”
第二天,她睡了一个大懒觉。到了早上八点半才起身。收拾打扮完毕后,已是快九点。因为错过了小旅社的供饭点,她带好要给“姥姥”带去的滋补品,高跟鞋拐拐地、脚步噔噔地走出旅社大门。她找到附近一家小食店,稀里哗啦地吞下“豆浆、油条,加只荷包蛋”,连咖啡都免了。儿子不在,一切从便。不用再装小资,在人面前摆谱。儿子邢老三头天傍晚打车进了城,要去看升国旗。吃完早饭后,老邢媳妇搭公共汽车去了老县城里她妈那处陈旧邋遢的原职工住房楼。
她记得她小时候,因为老爸是个高级技工,一家人能住进一套单元楼。虽然面积不大,两间睡房没有厅,也没有阳台,但仅一条能住在职工家属院,有抽水马桶和暖气,在同学们中间仍然很显摆。如今,嗨,“瞧瞧这地方 ……” 老邢媳妇小心翼翼地绕过堆积成山的空塑料瓶和硬纸板,屏住呼吸,边走边抱怨道:“嗨,如今技工这个职业都不如一个富裕农户了。瞧瞧这破地方,捡破烂的把这儿变成了垃圾场。咋也没人管管?夏季奥运会白开了?”
有些人只顾低头走路,没有空闲立足抬头看看蓝天下的高吊架。这些人只能看到眼前的垃圾,看不到几个月后的高楼大厦。有些人的记忆力很短,早上起来后想不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像老邢媳妇,她本人只在两个月前才搬出城中村。城中村里一样有堆积如山的垃圾。亚热带的气温,常迫使各种臭味更加冲鼻。有的人缺乏逻辑思维。并不是举办过大型赛事,城市的远郊区就能一夜之间变成高楼大厦林立的超现代化都市。
爬上黑不溜秋的四层楼,老邢媳妇直接推门而入。这是“姥姥”最后的一点自豪和自尊,叫 “夜不闭户”。因为太穷,穷到了小偷也不愿光顾。“姥姥”家里除了一部十四吋的老牡丹电视,还是当年老邢孝敬她的二手货,没有一点能卖出几个钱的物件。哦,对了,大门边的小夏普冰箱,谁愿抬走谁抬走。隔夜米饭放里面,第三天照样开始发馊。那是老邢媳妇的哥哥当年淘汰下来的玩意。早已经坏死。这家大嫂一直和婆婆不对付。当年看在公公的面子上,过年过节还能过来问个好。自老邢媳妇的父亲死后,大哥一家人与“奶奶”彻底断了往来。
“姥姥”不怕死。她活得时间太长了。什么事没见过?
老邢媳妇推门而入,一股冲鼻的霉腐味迎面扑来。她将大门大开着,以便通风。她咳嗽了几声后,问道:“妈,啥味呀?您这儿又是啥东西腐烂了?是不是耗子死在家里了?”
“瞎说八道。这楼里有耗子吗?以为是你们农村呀!这是下水道的味!七十年代的老楼可不都是这味?”
见到老邢媳妇,她妈着实有些吃惊。听说“大烟筒”死了,她妈说:“早死早超生。儿啊,他死了,你还可以趁年轻早点再嫁。呀,你怎么穿得这么喜庆?寡妇不该穿得素淡点?” 她妈一如既往地一大番评头论足。并不是老太太有多高的品味,是一种庸妇的习性。
“这不是,妈。我来见您总不能披麻戴孝吧?如今时兴学洋人,家人出殡,兴穿深色。黑的,深蓝的,深紫的。穿那种颜色来见您,多不吉利呀。”
“那怎么也得戴个黑箍,意思意思吧?”
“这不是胸前别着一朵白花吗?还有我这鬓角不是别着白花卡子吗?”
“哦。我还以为是你臭美戴的装饰品呢。胸前的花型像玫瑰。白玫瑰是守丧用得吗?” 老邢媳妇没说话。她妈心里只有小儿子。对前面三个儿女咋都能找出话来损。不接话就能避免后面不入耳的酸损话。习惯成自然。老邢媳妇的忍耐性,就是这么磨练出来的。
老邢媳妇除了拿出一堆高级滋补品外,还孝敬她妈两千元现金。她妈问道:“才两千?两千就两千吧,正好够你弟这个月的花销。儿啊,姓邢的死了,你能分到不少遗产吧?俺估摸着得有两百多万,至少的。这不,你弟弟又要娶媳妇了。花销肯定不少。你做大姐的,必须补贴他。给个五十万,总可以吧?”
“目前还不知道能分到多少。妈,无论分到多少,我咋也得给儿子留着吧?我还想在我妹那儿加大股份。这样的话,回头可以多拿些红利。这叫钱生钱。妈,我弟又不是头回娶新妇,我随礼就是了。” 老邢媳妇真恨她妈的偏心眼。无可奈何地问道:”我弟有房子没房贷,也有车。我想不出他又要几十万干什么。要是平日花钱避免大手大脚,他挣得那些钱,还不够吗?”
她妈说道:“这话说的,啥叫花钱大手大脚?你弟他哪有房子?前面那个女的赖在那儿不走。说是婚后财产,她拥有一半。不给钱不搬。”
“不是我弟先有房,后娶媳妇。咋她也有份?”
“你弟弟被迫在房本上加了她的名字。”
“傻不傻?既然是自己的房,加上她名字干啥?”
“你说这话,你才傻。没听到我说 ‘被迫’ 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女人是何人。” 老邢媳妇一愣,说道:“妈,我是见过人。可我还真不知道那女人是何人。”
她妈哼了一声,答道:“哼,做三儿的。你弟那时的老板说了, ‘只要你帮我伺候她生下孩子,我白给你一套四环内的房子,外搭一个媳妇。可孩子是我的’ 。这是原话。你明白吗?房子和媳妇都是老板白给你弟的,可生下的孩子是老板的。老板的老婆不生孩子。是生不出来。两人就想出这么一招。先包养了个三儿。把三儿的肚子搞大了,然后给三儿找个丈夫嫁出去。在老日子里,那女人就是做小的。这戴绿帽子的丈夫,选的就是你弟弟。你弟可怜,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后来,你弟弟和现在的这个好上了,就和那个离了。那个女的当时就说: ‘想离婚就离呗。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婚姻。但我不能搬出去。除非你把房子给我。你可以要家具和那辆车’。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老邢媳妇听后,顿时哑口无言。这可真是报应?当年,她怀了孕,急着为孩子找个爹,费了好大力气,连哄带骗才钓到老邢。他弟弟就直接被强势老板点了鸳鸯谱,当了冤大头?我呸,一点不冤!谁让你一事无成,没皮没脸?
她心里是那么想着,老邢媳妇可不敢当她妈面,损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她问道:“这怎么听着,房子像是老板嫁女时给的嫁妆?是不是老板强迫我弟将女的名字加房本上的?”
“可不是吗。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当时就说四环内的房子值钱,也没考虑太多。” 她妈叹道。
老邢媳妇明白了。难怪人家女方,离了婚也不搬走。那房子本来就不全是她弟弟的。她敷衍着说道:“嗨!这可不就难办了。不过妈呀,我弟弟是奔五十的人了。您怎么还是啥事都要给他张罗?我劝您,还是少操心,好好养着。您自个儿不出事就是我们做儿女的最大幸福。”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并没这么想。她一直就觉着“姥姥”活得太久了,成为儿女们的负担。 也不能怪大哥和她断绝了往来。
她妈不依不饶地答道:“五十了又咋了?在妈眼里他永远是个孩子。”
“那么,妈,我在您眼里还算不算您的孩子?”
“你不一样。你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何况,我就靠你弟弟为我养老呢。你瞧你们几个,除了你弟弟,没一个真关心我的。”
老邢媳妇听到她妈怎么说,心里暗暗地翻了一个白眼,想到:“啥养老?咋不说五十岁还啃老?她又听到老太太说道:“我说,儿啊,你不是遗孀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总该能拿到一半的财产吧?邢家不是搬迁户吗?肯定有好几百万的银行存款。听你弟弟说,你怎么也能分上两百万。你弟弟可说了,邢家老宅那个位置挺值钱。”
“好了,妈。老邢刚断气,尸骨未凉。这不还躺在殡仪馆里吗?我好不容易抽个空,看看您。咱就不谈分遗产的事,好不好?”
“不好!我不多提醒几句,回头别受了气,跑我这儿来哭!”
“我啥时候来您这儿哭过?”
“咋没有?不是那个姓邢的死活不出钱给安徽的俩私生子,你不是要你弟弟帮助借钱。你后来还不起利息,跑我这儿来,梨花带雨地向我借钱?还埋怨你弟弟给你找了个不靠谱的放贷人?这才几年啊,你就忘了?我问你,后来谁帮助还高利贷了?”
“不知道。别多问。我再怎么梨花带雨,您不也是一毛不拔吗?您不是总爱笑话老邢铁公鸡吗?您有本事,您试着从铁公鸡身上拔出毛。我是没那个本事。我劝您,少打听邢家的事。好了。我得回去伺候丧事了。想得遗产,就必须好好将人送走。您老也多注意身体,妈。” 说完,老邢媳妇抓起手提包,砰地将大门在身后甩上,冲下楼梯。她得赶紧逃离她妈和那个臭哄哄的环境。幸亏她妈如今手脚不便。不然一定会跟在身后追打,就像小时候那样。她一边逃,一边想到:“还真是个老鸨婆。老邢说的一点没错。祝您老人家万寿无疆。”
老邢媳妇并没有回西岩镇。那边是邢家大闺女,这边有“姥姥”。老邢媳妇觉着两头受气。她得找个能喘气的地方。想了想,去了区中心商城。她舍不得再在咖啡上或茶上花费,就找了一处休息长凳,吹着空调,饮着从家里带出来的清水,坐在那里发愣。她也想知道,老邢到底给他们留下多少遗产?“千万别留下任何债务 ……”
五味杂陈地想着想着,她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早几年,她陪着儿子南下三个月后,主动给“大姐大”发了一个短信:她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汪家堡了。尽管她离开时,确实说过“去去就回”。她托“大姐大”继续帮助照料邢家承包的客栈。那时,她已经加入了妹妹在广州和熟人合资开的 SPA(按摩中心)。“大姐大”回复的短信里,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还表示一切都好说。她松了一口气。这样她可以专心在 SPA 里打工挣钱。
从那年年底起,她竟然每半年从 “汪家堡资产管理公司”收到一份电子邮件。题目是关于邢家客栈的资产负债报表(balance sheet)。她在南方没有固定地址,一天打工十几个小时,身疲力竭。上网也不方便,附在短信上的附件,往往被她忽略。她根本没有时间仔细阅读关于邢家客栈的资产负债报表。一来就她那个文化程度,再简单的资产负债报表,她也读不懂。二来在她的心底,邢家客栈赚不赚钱与她的关系不大。反正钱进不来她的钱袋。三来碍于面子,她不好意思拿出来与旁人讨论。嫁给一个土老冒,已经挺丢脸了。她也没有胆量谈离婚。假如别人再问起为什么自己有店不好好经营,跑出来为他人打工?解释起来又是一番麻烦。
直到某一天,她突然心血来潮想弄懂怎么读“资产负债报表”。因为在她心底深处,她动了自己开店的想法。她在儿子的帮助下,算是认真地读了一遍其实还算简单易懂的资产负债表。她看着结账后的赤字,心里又担心又恐惧。她怕邢家最后的负债,最终会落到她头上。千万别遇上“老子的债儿子还”一类的麻烦事。她赶紧给热心又好用的“大姐大”打了个长途电话,询问情况。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用“通电话”的方式联系汪家堡村里人。
“大姐大”推说会帮她了解情况。这一了解就是好些日子没下文。老邢媳妇心急如焚。有几天晚上竟然睡不着觉。终于有一天,脑灯一亮:她有什么可着急的?杞人忧天。她压根也不是农业户,与承包制有啥关系?她臆想着,要是与老邢彻底脱离关系,邢家再怎么违约或欠再多的债,也就与她无关了。在睡梦中,她责怪“大烟筒”自私自利,拒绝搬迁,当了钉子户。老邢反骂道:“毒妇!不是你要我不要农转非吗?!邢家的钱不是你的!” 说着,举起拐杖要打她。她被噩梦惊醒。
大汗淋漓地醒来之后,仔细想来,她很后悔。假如当时怂恿老邢拿了搬迁补偿费,她再离婚,不是就能拿到一半的财产吗?提出离婚的最佳节点,就是在听到俩私生子的风声时。拆迁在先,私生子们闹事要钱在后。那时离婚,合情、合理、合法。“嗨,一步错,步步错。”
她又一想,自己也没有错。依照犟驴老邢的脾气,他不会听她的任何建议。她心中越来越不踏实。又给“大姐大”去长途电话追问情况。此次,“大姐大”要她放心。“汪家堡资产管理公司”早已经全权接管邢家的资产:“妹子,以后客栈再怎么不赚钱,也与邢家无关啦。”她告诉老邢媳妇,村委会通过了决议,只要老邢不咽气,村里不动邢家的承包合同。
老邢媳妇追问道:“那邢家就不算违约啦?”电话那头的“大姐大”答非所问到:“妹子,如今你还操这个闲心?管好你自己最重要。如今咱这边征地拆迁项目一项接一项。村委会根本没时间和精力去细查各家承包合同的事。邢家搬迁是十年前的事。当时情况比较复杂。我说不清。你再熬熬吧。等到全村人都必须农转非时,再细究邢家的情况,好吧。” 啥意思?老邢媳妇一时没有琢磨出味来。她也不想琢磨。农转非与她何关?她本来也不是农业户口。精明人如她,到底也不过是一介普通民众。普通民众平日的心思都放在如何解决眼前的需求。她倒是觉着 “管好你自己最重要”这句话很中听。
电话那头的“大姐大”又说道:“妹子,你要是有机会,还是回来一趟吧。有些事当面谈比较容易。我看老邢那个样子,怕是再熬不了多久了。虽然你俩的夫妻情谊已尽,可这些年总还算是家人吧?你好歹回来向他告个别,也算是对亲戚们有个交代。顺便封封村里人的闲言蜚语。”
电话那头的人可有个出了名的乌鸦嘴。当年说“大烟筒”脾气太犟太霸道,要犯中风。一年后,“大烟筒”果真犯了中风“脑溢血”。如今她说“大烟筒”再熬不了多久了,老邢媳妇相信“大烟筒”真再熬不了多久了。
老邢快死了。总算有盼头了。放下电话后,老邢媳妇悲喜交加。她开始琢磨,他死后会不会留下一笔可观的遗产?起码十年前征地铺路时的拆迁补偿费,是上好几百万的一笔巨财。她决定来年夏季,一定回一趟汪家堡。有些事还真是当面谈比较方便。这几年来她故意对老邢的情况不闻不问,良心上真有点过不去。
到了去年夏季,她静静地回到汪家堡。回来之前,她拟定了两个主要目的。其一是要还 “大姐大”的人情。几年前,她实在无力偿还欠下的高利贷,遭到追债人和“大烟筒”两方面的逼迫和夹击。“大姐大”挺身而出,带来了警察和医护人员。后来,又是“大姐大”帮助找到一笔“十五年内还清本和利”的低息贷款。出面帮助用低息贷款为邢家先垫付上高利贷款。听说,签下十五年低息贷款的放贷公司,当时只垫付了老邢媳妇原来所借的四十万本金。放高利贷团伙讨要的利息,新的放贷公司一笔不还。
过后,她听她弟弟说过,“大姐大”找的放贷公司的背景,“忒硬”。放高利贷团伙开始还想利用黑帮威胁对方。赶得不巧,赶上了“严打”。对方反而“伙着警察”,要封杀放高利贷团伙。放高利贷团伙的大哥见对方那么有实力,决定 “和为贵”,诸事好商量。弟弟说:“姐,您觉着放高利贷的大哥很黑。可就在这种黑吃黑的混战中,也有 ‘胳膊拧不过大腿’ 的时候。两边全有靠山。就看谁的更硬。咱这边的靠山先软了。人家那边的?太他妈的硬。民不和官斗。没人能斗过政府。您见过放贷大哥,对吧。那么个三大五粗的人,后来见到对方那位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头发油亮的代表时,像条哈巴狗。那个阿谀奉承的样子,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在那儿吗?没在吧。你亲眼见着了?没见着吧。吹牛别把牛皮吹破了!话说回来,是个人都比你强。你那点本事也就能坑坑自家亲姐姐。我只让你帮我想法挪动点活钱。你搞来一个放高利贷的!可把姐姐我坑苦了。也怨不得咱大哥和你二姐不愿理你。就你这个德行,托你办点事,一准儿办砸!” 她话说得极难听,可她弟弟一点没生气。不是涵养好,是没皮没脸。自儿明白自儿就是这个德行。他问道:“好大姐,既然你有借低息的路子,帮我也搞点。”
“放屁!给你借钱,不是得我还?想都别想。”老邢媳妇当时听她弟弟说放高利贷者被人制住了,心里觉着特爽。真真大快人心。她心里自然明白,“大姐大”找到的是何种人。人家对农户们放低息长期贷款有自个儿的目的和打算。到了南方后,她才听妹妹分析清楚了:像邢家这样的农户,最适合当某些大腕儿的“白手套”。“邢家咋了?” 她问。
“几代贫农,根正苗红。” 她妹妹叹息道。
“根正苗红?嗯……” 老邢媳妇想到这四个字,自然想到自己回来的第二个目的。
她想在老邢咽气之前,再最后显摆一下。她,就是不靠动辄尥蹶子的犟驴丈夫,一样能混出个人样。听说,丈夫熬不过这年冬季,她心里还曾有点小难受。不是有句老话,一日夫妻百年恩爱?
当她真站到了“大烟筒”面前时才发现,这第二个目的太可笑。老邢那个样子,只能说是苟延残喘。据说,他已经彻底糊涂,头脑不清醒。在他面前显摆,一点意义也没有。既然第二个目的就是瞎掰,那就集中精力还“大姐大”的人情债。
去年此季,她正是那样做了。
今日想起去年夏季探亲这件事,老邢媳妇不断扭头,查看区中心商城的周围环境。去年这个时候,她听说这座两年新的商城的五层上,有一家开业不久的高级餐馆。业主是马来西亚华侨商人。“不知道那家还在不在?不是在五层上吗?我去看看。” 她起身上楼去查看餐馆是否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