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简介】柳柳一直怀疑，曾经的柳狄荻不是柳家的血脉。她的怀疑不无道理。因为探讨离婚补偿时，柳子季以为狄荻是他的亲儿子。但后来种种，狄氏一直拒绝提交 “亲子鉴定”。引起许多人的猜疑。
《洞仙歌•咏柳》【北宋】苏轼
上阙：江南腊尽，早梅花开后，分付新春与垂柳。细腰肢，自有入格风流，仍更是，骨体清英雅秀。
一年前的暑假里，柳柳用老爸的离婚案作为课外 Case Study （案例研究）。 她也想了解一些国内的婚姻法。
她因此问了 “姨” 许多细节。后者在老爸的离婚案中，担任老爸一方律师团队里的实习律师。 “姨” 说过：“最终，是你爷爷拍板同意那孩子改姓为 ‘狄’。 狄氏当时还想要某金矿的股份。老爷子将他拥有的全部股份转换为优先股，为狄荻成立了一项个人信托基金。是一个老爷子选定了一家他信任的信托公司，做受托人。唯一的受益人名字是 ‘狄荻’。五百万人民币，十五年成熟期。办完此事后，老爷子放下狠话，从此不再承认狄荻为他的血胤子嗣。他认为，柳家对狄氏和她所生的两个孩子，已经仁至义尽。他立刻更新了 ‘柳氏家族信托基金’ 的受益人名单。特意增加了一条，受益人必须提交 DNA 测试鉴定，能够证明是老爷子本人的血缘后代。并且必须承认姓 ‘柳’ ，永不更改。”
柳柳问道：“我知道这一条规定。奶奶说过，所有的媳妇们和女婿们，包括奶奶本人，都不在柳氏信托基金受益人名单里。非婚生子女们要想有权分配到爷爷的遗产，必须提交亲子鉴定。哦，好像这一条始于二伯。迄今为止，二伯是唯一一个非婚生子。不过，姨，我有个问题，血胤不就是子嗣的意思吗？”
“柔柔，过继子和养子也可以做子嗣。你爷爷特别看重的是与他本人的血缘关系。强调的是 ‘血胤’。我问你，小宝的大名是什么？”
“柳㣧。”
“对呀，㣧是 ‘胤’ 字的变体。听你爸爸说，当年爷爷为小宝改名，就引发了狄荻妈的强烈不满。和你奶奶舌剑唇枪地闹了一番。从此惹恼了老两口。所以你爸总说，他的离婚是 ‘改名闹剧引发的离婚’。”
“言过其实吧，姨？小宝改名距离他们离婚之间，可是隔了好几年。怎么能是 ‘改名闹剧引发的离婚’ ？”
“据我所知， ‘改名闹剧’ 只是引起他们婚姻破裂的爆点之一。我再问你个问题，他们离婚时， ‘狄小妹’ 多大了？ 那时她几岁，你爸就忍耐了几载。” 柳柳不太清楚离婚案的具体过程。但知道被称为 “狄小妹” 的孩子，是狄氏出轨在先的铁证。
柳柳一直对 “必须姓柳” 不理解。就她所知，堂弟柳小宝和她一样，出生在海外。和她不同的是，他的出生证上的 surname （姓），随了他的美籍生父。他的美籍生父是柳柳的血缘亲二伯。二伯很小的时候，他的生母嫁给了一位美籍白人医生。二伯随生母移民美国后，随了美籍养父的 surname。为什么爷爷能容忍二伯和小宝，却容不下 “弟弟” 不姓 “柳”？
记得她还在上小学时，曾问过奶奶一个问题：为什么小宝会有两个 “姓”？奶奶告诉她，因为柳家大宅 “柳堡” 的拥有者必须是当地农民。为此，爷爷除了他本人的户口一直保持是汪家堡村的农业户口外，托关系为小宝上了一个随他的农业户口。 根据国家的《土地管理法》。农民的宅基地属于村集体。农户只有使用权。有了小宝的农业户口，柳家的 “使用权” 便能够顺利传承。 奶奶当时说：“小宝虽然生在美国，但他的国籍选择了中国。他有户口。不像柔柔你，你至今还是加拿大国籍。小孩子不要操心那么多的事。柔柔只要在校成绩好，表现好，奶奶就欢心。” 柳柳当时不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以为成年人就爱骗小孩子。“不让操心就不操心”。之后，再没心思去弄懂宅基地的事。
当她和 “姨” 讨论父亲的离婚案时，方才明白了为什么爷爷会给小宝上个当地的农业户口。为了解决轻微自闭的小宝的上学问题，柳家还特意大力资助家门口的 “汪家堡小学”。那所小学并非普通的 “希望小学”，在祖父母的倒腾下倒成了个半私立小学。不但硬件条件好，请得起好老师。听说如今挺不容易入学的。半私立学校，要么交高费，要么家住那一带。
柳柳感叹道：“姨，我不理解。既然我爸早知道 ‘小妹’ 不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早点提出离婚？那种同床异梦的日子怎么过啊？”
“这个吗，我不清楚。大约凑合着过吧。直到女方首先提出离婚。她不能容忍你爸 ‘出轨’ ，破坏家庭和睦。”
“啊？那不是倒打一耙吗？明明是她出轨在先，还搞出了个非柳氏血脉的活生生例证！”
“柔柔，你爸本来是打算忍耐到狄荻上高中后，再提出离婚。但是女方，我猜，是在得知男方出轨的消息后，怒火中烧。产生了严重的心理不平衡，类似 ‘你可以不爱我，但不许你爱别人’。或者，也怕再出现非她所生子女？这些只是我的猜想。” 她说着说着来了一声：“古人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柳答道：“明白一点点，不明白很多。我爸不是很快就和那位所谓的 ‘小三儿’ 分手了？并没搞出非婚生子女。狄 Mommy 不是后来又与 ‘狄小妹’ 的生父再婚了吗？难道她再婚也是 ‘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姨” 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可能是吧？”，她犹豫了一下后，像是在表述她自己的感受：“柳子季的落魄感，嗯，挺吸引人的。” 柳柳想象不出老爸的 “落魄感” 会是什么样。 她只知道老爸有一个 wasted decade 。奶奶说，他年轻时挺自恋，觉着做个 loiterer 相当潇洒。
柳柳紧簇眉头道：“我想象不出柳子季的落魄感，是个啥样。我倒是希望他能拿出点霸总气势。”
“姨” 问柳柳：“你知道吗？坊间有流传 ‘柳家媳妇皆悍妇’。一个是霸总，另一个是悍妇，家里的日子可能得是天天鸡飞狗跳？” 柳柳抬头看看 “姨” 那张白皙温婉的脸，心里打鼓道：“How could someone with such soft and delicate features be a shrew ? ”（五官如此柔弱娇嫩的人，怎么会是悍妇呢）
柳柳一直很羡慕 “姨” 特有的 exquisite looks（精致外观）。没心没肺地答道：“这也太污蔑我们柳家人了吧？” 她突然想到，自己并非 “柳家媳妇”。她可是与爷爷的血脉孙女。
有着 exquisite looks 的 “姨” 也有着 exquisite mind （玲珑心窍）。这个聪明的女人绝不玩恃宠而骄之路。夫妻之间的爱情要想保持长久，双方唯有琴瑟和鸣，互补不足。谁也不要强求改变对方。
“姨” 避开柳柳的话题，开着玩笑道：“好了，继续分析案例。总之，是女方草拟了离婚协议，首先提出离婚。她逼你爸签字。你爸说，离婚可以但必须先斟酌补偿条件。 他提出要有 ‘柳狄荻’ 的养育权。你想，女方岂能同意？柳狄荻是女方索取巨额离婚补偿的最重要筹码。你没觉得这个案例有些奇怪吗？是女方首先出轨，又首先提出离婚，但她最终却拿到了巨额离婚补偿。仿佛男方才是首先出轨又首先提出离婚的那位。”
“嗯。确实不合情理。不是我说的，我怎么感觉您的师傅不给力呀？我方是否让步让得太多啦？”
“我方当时的策略是不与对方纠缠过久。我们的目标是，澄清男方的名声，最终剔除了跗骨之毒。两方当时倒是遵循一条共同方针，能调解的话，绝不上法庭。于女方而言，若上民事法庭，依法判下的经济补偿会远少于他们的索求。而男方，因为信奉 ‘家丑不可外扬’，根本不愿意声张在外。 因为有了共同的调解愿望，双方都愿意坐下来讨价还价。”
“姨，您的意思是，柳氏又一次玩了花钱消灾？不过此次是花大钱 ‘刮骨疗伤’？这怎么，很像我奶奶爱干的事！”
“是你爷爷的意思。无论花多少钱都要彻底断掉与女方的关系。那五百万十五年期限的个人信托，可不就是彻底卖出了狄荻？结束后，你爸可以毫无顾忌地 moving on。”
“不可能毫无顾忌地 moving on！我奶奶早说了，柳子季的性格是 ‘优柔寡断’。奶奶总是叨叨什么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不过，爷爷生前说过，是因为我奶奶生性霸道，才把我爸吓成了懦夫。嗯， ‘柳家媳妇皆悍妇’？我奶奶好像是挺彪悍的。”
“姨” 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你爸离婚时，我其实刚刚通过律师资格考核。在我师傅那里帮助整理材料。第一次听到 ‘改名闹剧引发的离婚’ 时，我们都是一头雾水。直到听明白了前因后果，我们才意识到，你爸其实在 ‘改名闹剧’ 前，已经知道了女方的出轨行为。而且不用做胚胎 DNA 测试，就可以证明孩子不是他的。孩子生下来后，他的确悄悄做了亲子鉴定。他们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我师傅听完后立刻建议公开那份亲子鉴定，证明是对方破坏了家庭和睦。有了那份亲子鉴定，男方完全可以不承担对非婚生女儿的养育责任。”
柳柳讽刺地笑道：“嗯～，可有人会说，无论是何人的孩子，还不都是祖国的花朵？既然我爸做惯了烂好人，不如再多做几年。”
“哈哈，当时确实有网络 ‘舆情’，类似你的 ‘祖国花朵’ 说。”
柳柳一惊，问道：“网络舆情？不会是狄氏搞出来的？”
“姨”答道：“没有实证出自女方本人。现今社会，怎么说呢，有人喜欢利用人权和道德说三道四。” 她停顿一下，说道：“好了，不提这些。大人闹离婚，孩子们遭殃。 ‘狄小妹’ 那时太小。不能理解父母的婚变不是她的错。听说后来多次访问过心理医生。”
柳柳依稀记得，狄姓小妹成为非常叛逆的少女。听谁说的？记不清了。
走神之间，她听到：“你爸也清楚小妹的生父是何人。虽然第三者没能做到 ‘朋友妻不可欺’，但你爸却不愿意看到另一个家庭走上分崩离析的道路。那家的大儿子与 ‘弟弟’ 同岁、同校、同班。小儿子还在襁褓之中。孩子妈当时是家庭主妇。直到你爸离婚后，她才得知自家丈夫和狄荻妈之间的蝇营狗苟。”
“可 ‘狄小妹’ 的生爸不是最终还是与狄氏重组家庭了吗？” 柳柳说道。她心里想：“也不知道 ‘弟弟’ 的同学会不会从此恨狄荻？我要是那位同学，我可能会从此再不愿见到狄荻。”
仿佛在回答柳柳，“姨” 感叹道：“是啊。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另一对夫妻很快离婚。没有拖多久。夫人带着两个孩子移民澳大利亚。我就只知道这么一点点。”
柳柳问 “姨”，“狄小妹” 的亲子鉴定是不是最终成了讨价还价的筹码？
“是。要么承认你爸私底下做的亲子鉴定，证明我方对 ‘小妹’ 不承担抚养责任。要么重新提供两个孩子的亲子鉴定。 女方选择了第一种方案。我方没有坚持第二个 ‘要么’，并同意将部分承担两个孩子十八岁前的教育经费。那是一笔专门的 ‘教育信托’ 。由信托公司管理。虽然教育信托基金的受益人名单上包括进两个孩子，但是实际数额是按香港公立学校的平均水平计算的。换句话说，假如狄荻和 ‘狄小妹’ 都上公立学校的话，那项信托到期时可能还有一点余额。同母兄妹，狄荻比 他妹妹富裕很多。因为他有个人信托，还是香港那套房的实际业主。”
柳柳舒了一口气，笑了。说道：“这样看来，柳家真是仁至义尽。可是，姨，我还是不清楚，Dylan 到底是不是我亲弟弟？” 她表情天真地问道：“我心里一直不踏实。因为始终没听说有过他的亲子鉴定。尤其当听到 ‘要么，要么’ 时，对方选择了第一个 ‘要么’。我不解，似乎 Dylan 父母都在经历避开什么。还有，我对爷爷的 ‘说不承认就不承认’ 有疑点。我个人猜测，爷爷生前多少对 ‘弟弟’ 的血脉有怀疑？不过吗，既然我爸在离婚时，曾想要 ‘弟弟’ 的养育权，多少证明直到那时，他仍认为 ‘弟弟’ 是亲子，对吧？”
“姨” 没有正面回答柳柳的问题。她也无法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柔柔，是不是你亲弟弟，很重要吗？这么说吧，柳家该给狄荻的，一分没有少给。你祖父母同意在经济上协助你父亲，目的是为了能够彻底与狄氏划清关系。两位老人被他们的离婚搞得身心疲惫。他们早先经历过你二伯的离婚，自以为有了前车之鉴。却没有料到狄荻妈会如此纠缠不息。有些始料未及。”
柳柳蹙眉想到她本人也是在出生后就被柳家买断。 Amanda 从来没有纠缠过柳家。前二伯母小宝妈，柳柳也是近来才得知，她还活着。离婚后安静地在日本过着自己向往的生活。
“姨” 柔声说道：“柔柔，你爸爸很爱 ‘弟弟’，但他不得不割爱。我无权对你父亲的遭遇置喙。也不能解答你的疑虑。根据我的观察和不多的接触，狄荻妈是个头脑清晰，性格强悍的人。有时我在想，要是我也有孩子，会不会也是那样的强硬？柔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回头，要向前看。”
“姨～，您怎么也和我爸一样，变得这么 …… 优柔寡断，窝窝囊囊？”
“我吗？呵呵 …… 柔柔，听姨一句劝，只将那场离婚用来 case study。没有必要再纠结其他。”
一年后的今天，柳柳坐在电脑萤幕前，突然意识到，虽然老爸和狄氏可以做到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但是，前 “弟弟” 却是她老爸身上永久的跗骨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