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简介】柳柳看中一处房产。因为她是学生，不具备条件申请房贷。她想采取一手交钱一手提货的方针。她向奶奶要钱。奶奶拒绝了她的请求。
一周后，柳柳奶奶柳太意外地接到了孙女的越洋电话：“奶奶，NO MONEY, not funny！”
“什么，宝贝？No money ? 你爸不是刚给你追加了一笔闲钱吗？据我所知，足够买一辆特斯拉 model 3。怎么又没钱啦？ How much do you need ?” 她奶奶的英语再磕磕绊绊，也多少能蹦出一两句常用语。
“4 million Canadian dollars！” 柳柳的回答，将她奶奶吓了一跳：“啥？四百万釖加币？我没听错吧？别欺负你奶奶英文差。四百万加元，让我算算啊 …… 以今日的汇率，就是两千几百万人民币。啥豪车值两千万？”
“奶奶，我又不是男孩子，对豪车呀、跑车呀一类的不敢兴趣。我看好了一处正在出售的房产。我找房产经纪人粗聊了一下，the asking price is three million five hundred and fifty thousand，三百五十五万。可三百五十五万加元只是问价。因为有好几家潜在的客户正在投标竞价，最后的售价可能要更高。不但房子本身是我喜欢的新古典式，地点还好。就在我特别喜欢的 ‘劳伦斯公园’ 居民区的边缘。房子本身全面翻修过。内里全部现代化。地块大，双车库，后花园打理得很好。大门前还可以轻松停两三辆车。您看见了也一定会喜欢。据说，这个问价很合理。因为那是北多伦多的 Lawrence Park。我想我要是能有四百万加元的底气，说不定就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打住！什么叫 ‘您看见了也一定会喜欢’？我这个岁数的人只觉得住在北京郊区最舒服。哪儿也不想去。我说，你让别人去竞价好了。柔柔，我可要批评你了。你一个小孩子哪能说想买房就买房？投资房地产即便是对咱家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投资。谁家投资房地产不都要琢磨个一年半载？你一个学生上来就要花两千多万人民币，读书读糊涂啦？你这可就太、太脱离社会啦。不要说我一时半会儿根本拿不出四百万加元，就是有，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给你划拉过去。我问你，你在那边买房，不能先出个首付，剩下的靠，那个叫啥，mortgage ，不行吗？”
“奶奶，别人能谈下 mortgage，我不行呀～。我没有工作，没有固定收入，也拿不出硬货做抵押。这边没人敢为我提供 mortgages 。您又不是不知道，爷爷给我留下的那笔信托遗产，半年后才能到期。可半年后，房子就没有啦。目前，我只能举借 ‘奶奶钱庄’ 。奶奶，以您的个人实力，四百万美元也没有问题吧？对了，奶奶，您不是说过，从我一出生起，您和爷爷就在为我攒嫁妆吗？攒了这么多年，早就几千万人民币了吧，奶奶？”
“别胡猜乱想。尽胡说些什么？你得先给我找个，我能看得上眼的孙女婿，再来惦记你的嫁妆！要不，我帮你找？”
“奶奶～，您又要犯老毛病了！不是早就金盆洗手，不干做媒婆的勾当了吗？要不～，嘻嘻，我想起来了，您可以催催我那个 ‘娃娃亲’ 家。让他家赶紧下聘金吧。起码让他爸明天就给我划拉来两百万加元，帮助下个首付，如何？我不信他家拿不出四百万美元！不是中国人娶媳妇必须有房、有车、有收入吗？告诉他们，他家的未来媳妇，想在多伦多买房。”
“什么娃娃亲？” 她奶奶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好一会儿后，突然明白柳柳指的是哪家的哪个孩子。“柔柔，那原本不过是大人之间的玩笑话。你还当真了？这么说吧，如今即便你敢嫁，人家还不敢娶呢。再说你那个青梅竹马的 ‘竹马’ 早发话了，不至 ‘不惑’，不婚不娶。懂吗？就是说，不到四十岁，他不讨媳妇。再说，你们两个人性格不同，志向不同，趣味不同，要走的路子也不同。可能最后连国籍也不同。除了两人的八字和外形比较契合外，没有几个相合的 ….. ”
柳柳打断了奶奶的唠叨：“Rubbish ! So vulgar，how tacky！One’s marriage has nothing to do with one’s 八字（一个人的婚姻与八字无关）！”
“汉语！演什么假洋鬼子？！老人正在说话，你随意打断，很不礼貌。怎么去外边前后浸泡了这么多年，不进反退？没有学得文雅些，变得更加粗俗。读的那点书，学的那点教养，全丢进大西洋啦？真给柳家人丢脸！” 她奶奶突然很不耐烦地呵斥道。
虽然已过古稀之年，柳太仍是个非常有活力的 businesswoman （女商人）。她平日里忙得很。除了掌控她个人拥有的商务外，还要看顾她和先夫共同建立的教育基金。柳氏教育基金定义为Charitable Foundation （慈善基金会）。主要业务是资助柳氏一族亲友们和柳氏控股公司的雇员们的子女们接受正规教育。每年动辄几百万的流水进出。丈夫去世之后，柳太亲力亲为，对每笔项目看管得相当严格。定期要读审核报告。像国际上正规的 charitable foundation 一样，虽然名义上是慈善基金会，但操作起来完全商业化。柳太，一个不吃公家饭的人，永无退休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民营企业家和慈善家的命。
人总有不开心的时候。柳太近来遇上几件很麻烦的事。其中最令她寝食不安的，是她个人名下的珠宝公司，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正在面临严重的 “周转资金断链” 困扰。她本人名下的商务，是完全独立于柳氏财团的 entities（实体）。柳氏财团是柳太个人商务的债主之一。问题是，柳氏财团近来也遇到了两笔大额投资亏损，亦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根本帮不了柳太。柳太的面皮薄，不想成为 “老赖”。她做生意讲信誉，尤其注重她的个人信誉。虽说拿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但缺乏周转资金等于没钱。没钱时，任何问题都无法解决。
古今中外，缺乏周转资金往往是压垮中小商务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柳太近一年来已经感到精力有限。见孙女买房产犹如玩过家家，提的请求十分无理后，她实在搂不住火气。她英语不好，但为了做生意，努力学习过不少。起码能听懂 vulgar, tacky 和 rubbish。 这些词都很损、很脏。她气恼心爱的孙女竟然变得满口粗话。最让她失落的是，明明一路走来都是尽心尽力培养一名 “淑女”，结果却滑向 “街头泼妇”。“西方教育确实有问题！” 这是她目前的最强烈的想法。实话说，要不是因为早年间答应过儿子，要提供出生在外国的孙女有在国外受教育的机会，她可舍不得她宠爱的孙女离她太远。
柳柳哪里知道奶奶此时的难处？以为一如既往地耍耍娇，求求情，奶奶就能心软。不曾想今日她恰恰撞到了奶奶的霉头上。柳太很少有在小辈们面前失态的时候。在卒不及防的、犹如乱拳般的一通呵斥后，孙女柳柳被砸得蒙头转向。 她惊恐地叫道：“奶奶～，这哪儿是哪儿呀？您怎么啦？”
大约，柳太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沉默片刻，长叹一声后，语气变得缓和但森严地说道：“柔柔，买房子这种事，非同小可。我知道你翅膀硬了，不喜欢听老人们的叨叨。但是，兹事体大，绝非儿戏。你必须跟你父亲商量。你父亲是过来人。在加拿大那边的熟人多，关系也多。他对那边的情况很熟悉。再说，出买房首付，是他身为人父的责任。” 她停顿一下，突然似是无意地问到：“你不会是染上了什么乱花钱的坏毛病，结果连饭都没得吃了吧？” 柳柳 “哼” 一声。想反问 “不是穷学生要对得起 ‘穷’ 字吗”？
柳太根本没给她回话的机会，仿佛没听到那声 “哼” 一样，仍然喋喋不休地用教训小孩子的语气讲起了大道理。一大通的政经分析。啥国际国内、政治经济，啥大局观和微观现实 …… 奶奶的语速很快，用了很多柳柳一时对不上号的汉语词汇。柳柳被这场突然而来的政经课，扰得胸口发闷。可是她不敢再打断奶奶的絮叨。此刻她对奶奶又敬又畏。奶奶既是柳氏起家时的功勋，亦是 “奶奶钱庄” 的东家和掌柜。柳柳恨她本人不能自力更生地解决首付问题。心里想着爷爷给她留下的那笔遗产。可惜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最后她听到奶奶说：“我个人的意见是，在你前程未定时，绝不可以脑子一热，买固定资产。在哪里买都不行！听你爸说，加拿大各种附加税收名堂繁多。而且那个地方，不懂经济、不懂变通的 职业政客太多。对柳氏来说，既不是投资的优质市场，也不是做买卖的优质市场。也许对目的是洗钱的某些人家 ‘是’，但对目前的我们，绝对 ‘不是’！听明白了吗？”
柳柳老实地答道：“听明白了。” 此时，即便不明白，也一定要说 “明白”。
她听到奶奶说：“你一个小孩子懂得太少，头脑容易冲动。我还是那句话，你目前的重点是要以优异的成绩结束学业。必须找到一个体面的工作。你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孩子，尽快长大。千万别走上你爸的老路。做什么 ‘落逸特二’？你爸浑浑噩噩的，近三十岁才醒悟。那才叫 rubbish ！我还有其它事要忙。咱们回头再聊吧。” 说完，奶奶径直掐断电话。
柳柳呆呆地盯着逐渐转黑的手机屏幕，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内心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