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简介】穿戴体面打桥牌,并不是汪建祺的本意。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他不愿承认自己是一个被贬义的 “富二代”。只是因为从小被柳太调教,举止、思维方式近于殷实人家子弟们。汪建祺出身在畿区小镇。从入高中到大学毕业,常被出身“高贵” 的同代人低看。已经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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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书•战法》【先秦】公孙鞅:“王者之兵,胜而不骄,败而不怨。胜而不骄者,术明也;败而不怨者,知所失也。”
阿东看不上棋子。因为阿东是 “学院子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 “有识之士”。大约受到高阶有识之士家庭背景的影响,又受到当前 “惟有读书高” 社会风气的蛊惑,在阿东一类人的眼中,棋子这类的畿民们,统统是一夜暴富的 “富二代” 们。浑身上下充满“暴发户”(nouveau riche)们的粗俗和不堪。缺乏一种 “老钱和良教的色彩”(the patina of old money and good breeding)。Patina — 铜锈,出土文物古铜钱上清除不掉的色斑铜锈。
到目前为止,阿东没有机会留洋。他是主科理工的理工生。他根本想不出啥 the patina of old money and good breeding ,这种文绉绉的表达方式。但是,他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们,颇有几个是 “贵胄红N代”,也叫 “世家子弟”。颇有几个是 “学院子弟”(学者后代),或 “大院子弟”(官僚后代)。他们的家庭背景可谓是 “有中国特色”的中上层中产阶层。故而,这些子弟们往往自然而然地被认为是具有良好的教养(good breeding)。其中某位这类同学,高中毕业后跑去国外镀金。如今回来找机会求发展。出身高贵又镀过金的小哥儿,带回来不少的 “傲慢与偏见”。当阿东与这位哥儿们闲聊时,学到了那句 “铜锈色” 表达方式。阿东深以为然。
进而,a son of nouveau riche does not have the patina of old money and good breeding — “暴发户之子不具备贵子的风采和良好的教养” 。就是这么简单。
棋子知道阿东低看他。不仅仅低看他本人,也低看所有土生土长的西岩镇畿人小爷们。小富即安的心理状态,到了阿东嘴里,就是 “畿人形态”、“小农意识”。畿民们统统是 “檐下燕雀”。令棋子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是,阿东一类人的优越感从何而来?难道说,有宏大志向的鸿鹄们,可以饿着肚子而翱翔千万里?在当今的物质社会里,一个几近“赤贫”的人,有什么资本清高自傲? “有点像,孔乙己用 ‘回’ 字的四种写法混酒喝。莫名其妙 ……” 棋子暗自冷嘲道。也许,阿东依仗的是 “学院子弟” 出身。而他棋子,是个小市民子弟?在许多人的眼中,小市民子弟们缺乏宏观思维能力。故而绝对称不上 good breeding 。
身为畿人小爷的棋子,是个实际意义上的识时务者。他对阿东类的冷眼和酸定义并不在意。他也从不附和类似 “寒门难出贵子” 一类的感叹。既然他是 “富二代”,故而“寒门”与己无关。他不认为生长在畿区乡镇就一定没有良好教养。实话说,他本人确实对收集古董、古籍、古字画毫无情趣。正像不少 “富二代” 们,他本人确实喜欢穿戴国际名牌。而且,他确实想买一辆法拉第跑车。虽然他不敢穿阿玛尼西装去办公室,但他的衣架上确实挂着一套在英国伦敦萨维尔街(Savile Row)定制的三件套。连手帕、衬衣、袖扣等等,全部配齐。
大学毕业后,棋子 “自费” 去英国进修了一年。不论是否增长了真才实学,回来时却带回了一股旧上海小开们的装逼气质。哦对了,叫 “格调”。为此,惹的他爸很不痛快。尤其当见到他带回的精制西装时,汪九爷讽刺地问道:“这就是你小子镀的金吗?足足地镀了一层纨绔金。” 他妈也不高兴,嫌他瞎花钱:“定制的?那得多贵呀?我们这边省吃俭用供你去读书,没曾想,读回一个纨绔?”
汪家 “老佛爷”,就是汪九爷的老娘,又是棋子的奶奶,更不高兴。汪家祖祖辈辈是北方人,见不得上海人的 “矫情”。这日,棋子在自己卧室里,身着三件套在立镜前左转右摆,被奶奶瞧见了。奶奶呵斥道:“少学些上海油头小白脸的那套!我最讨厌上海人那些假洋鬼子玩意。洗洗就是洗洗,什么 ‘打打’?玩就是玩,什么 ‘白相’?爱喝咖啡就比爱吃蒜的人高贵?呸, ‘洋泾浜’ 假洋鬼子!”
棋子被奶奶一通不着边际的话,搞得挺尴尬。他咧了一下嘴,说道:“奶奶, ‘洋泾浜’ 是出自于上海话。您用这三个字,不合适。奶奶,以后进我屋前,您能先敲敲门吗?破门而入,不文明。” 汪奶奶听他顶嘴,生气。顺手抄起放在床上的毛刷要拍他。棋子跑出屋,躲进前院。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惹谁也别惹汪九爷家的 “老佛爷”。过去是那样,现在也是这样。老太太说啥,都是一个 “全对”。
棋子跑到前院,正好撞见汪九爷从他屋里出来。瞧见儿子一副小开打扮,也是十分看着不顺眼。汪九爷立刻摆出一副 “政治指导员” 的架式,叫住儿子。上来一通要 “勤俭节约、艰苦奋斗” 的革命大道理。将儿子好好教训了一番后,心里憋了很长时间的闷气,总算是泄掉。棋子没反嘴,但看那表情就是左耳进右耳出。父子俩如此这般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小到大,经常有。早已是习惯成自然。汪九爷发泄完了闷气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宝昨晚回来了。听你姨儿说,孩子怕是又被他后妈 ‘精神霸凌’ 了。这会儿正在家里生闷气呢。你过去瞧瞧吧。老柳走后,再难有人护着孩子啦。哦,对了,那个后妈带过来的女儿,这次也跟着来了。你要是遇上了,要一视同仁。不过,……” 他停了一下,指着棋子道:“记着先把这身皮扒了。别给孩子们当坏榜样。明白我的意思吗?”
棋子明白。柳大款虽然是超级富,但柳家的孩子们都要按 “中产阶级” 生活方式培养。其中有一条就是要低调。要中庸。
那好像是小宝的异父异母妹妹最后一次出现在西岩镇。长得不难看,但没有柔柔的风度。
自从正式在银行上班后,棋子鲜少再穿那身定制的英伦风范三件套。正如柔柔说过的,他的工种要求他穿得一本正经。但为了避免引起上司和同事们的不适,他不敢穿昂贵的 “名牌”。只穿上海裁缝精工细作的制服。几年下来,棋子甚至为那年脑子一热,随着正经的 “富二代” 们跑去萨维尔街 “体验”,结果没把握住情绪,也为自己定制了一套三件套,感到惭愧和后悔。一个小地方的银行职员,不需要纯毛精纺西装。“全喂了飞蛾”。
他将自己的不安情绪向好友柔柔诉苦。柔柔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几千英镑的一次性花销对她而言,鲜少会 “睡一夜”(sleep overnight)。喜欢,便当场掷金。不过,同一个人也会跟买菜的小贩,讨价还价。按她自己的话:“每省下一分钱,心理满足一分”。她喜欢周末到 “柳堡” 度周末。每次来,一定要拉着棋子到镇里去找 “心理满足”。有一次,他们遇上一个面生的大爷在卖烤红薯。当他们拿到自己的那份儿时,柔柔说道:“呀,大爷!同样五毛钱一个,您给我的烤红薯,好像比给棋子的小~。不过,我一女孩儿,少吃点还减肥。大爷,您真会看人下菜碟。祝您生意兴隆。” 说得大爷哭笑不得。“看人下菜碟” 是这么用的吗?不过,又一次见到大爷后,大爷专门为柔柔找了一个最大的、烤的流糖浆的大红薯。柳柔柔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她得到了充分的心理满足。
当她听到棋子抱怨自己瞎花钱时,说道:“咋没有用?等你升成行长了,不就有用了?” 虽然是玩笑话,但棋子听着却是一种讽刺。他想不出来,在某大银行分行里给人打下手,啥时能熬成 “行长”?届时,他说不定早发福挂腮了,根本不可能撑进那套英伦风范的三件套。“那你就拼命锻炼,拼命节食。回头也像 Uncle Jason 那样,帅无止境!” 柔柔哈哈大笑道。她又戏弄地说道:“他二哥,我给你算了一卦。你,命中注定不会永远给人当催本儿。你就是还没有遇上伯乐。” 废话。他们这一代人,谁能甘心一辈子当 “催本儿”?伯乐识马,但您本身得是匹千里马。
如此这般,是翰林巷上孩子们特有的 “青梅竹马” 时光。
虽然棋子非常羡慕“学院子弟”们与生俱有的书香气,“大院子弟”们与生俱有的自信心。也曾为自己是一介小市民子弟,一度略感自卑。但他仍然不愿低看自己。记得有一阵子,天天下学后去 “柳堡” 陪小宝玩,柳大款总用李白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鼓励他。棋子记得他爸总说:“咱汪氏中庸些,不寒碜。棋子,你就是你。不要总和别人比。只要你全力以赴了,胜不骄败不馁,就是好样的。”
他们这支汪氏祖上曾有 “士大夫”。讲究耕读传家。只是因为近代受到某些历史原因的羁绊,“翰林汪氏” 嫡(直)系到他为止,已经四代未出现过 “学院派之纯学者”。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汪氏五服内没有出现过高级知识分子们。
其实最让棋子难以下咽的,是阿东那种几近粗鲁的姿态。您可以看不起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不可表现得太直白。您可以为自己的成就自豪,但不能盲目地看不到别人的贡献。阿东对棋子的姿态,与棋子接触过的大多数“学院子弟”们,大相径庭。尤其比较满门精英的柳大款和他的儿子们的处事为人,有云泥之别。棋子是伴随柳家子女们长大的。柳家的门风,儒雅谦和。棋子从心底觉着阿东有些 low(低级),很没教养。他曾自问:“柳家的门风算不算畿人形态?”
经过其他人的提醒,棋子明白了阿东为何对他特别不友好。他本人从没有意识到,也从来没有尝试过,要与任何人竞争柳柔柔的芳心。于他而言,柔柔只是两小无猜的朋友。棋子很清楚他未来的另一半,不会是柳柔柔。至于柳柔柔会不会喜欢上阿东?棋子不予揣测。因为与己无关。为了避免汪家女人们的聒噪,棋子早已经公开宣布 “不到四十岁,不会考虑婚姻问题”。他是小儿子,没有早日生子接汪家香火的压力。
夏季里,柳柔柔听到堂弟从一病三年的植物人状态中复苏过来。她特意回到西岩镇休暑假。
这一日,柔柔主动打电话约棋子到 “翰林咖啡” 与她组合打桥牌:“棋子,周五晚上八点到 ‘翰林咖啡’ 来和我组合。我俩对小宝和 Uncle Jason 的组合。小宝突然想玩桥牌,刚好三缺一。 ‘翰林咖啡’ 的这几位新朋友们,我都问过了。不是不会玩,就是没兴趣。为了你黑帮小弟的康复,作为黑老大的你,不可以说 ‘不’!听我奶奶说,小宝的记忆还没有全面恢复。咱俩赢他个出其不意,如何?”
“嘿,柔柔,我也好长时间没打过桥牌了。这两年来我一直很忙。没时间到 ‘怡情茶寮’ 里去怡情。今年连会员费都省了。觉着总不去玩的话,交会费是个浪费。我手生了。咱俩能不能赢,还不一定呢。”
“无所谓呀,棋子。就是陪小宝玩玩,帮助他找回记忆。有你在,他肯定心情舒畅,记忆恢复得快。咱~可不敢玩 ‘怡情’。少儿不宜。” 他们用 “怡情” 二字,代替赌博。柳大款生前常对孩子们说:“小赌怡情” 。赌博不对。但打扑克赢个二十元,只是买个乐子。此为 “怡情”。
受到柳大款夫妇的影响,柳家人和亲朋好友们,都学玩打桥牌 (Contract Bridge 或 Bridge Game)。逐渐地,在 “柳堡家政” 的高层佣员中,也开始流行玩桥牌。曾几何时,柳大款亲自出面,组织柳氏旗下各公司之间的 “年度桥牌锦标赛”。柳氏旗下一度颇有几个公司和加盟公司。“柳堡家政” 也是一个实体(entity)公司。派出的常胜队,是东院大李和西院小李的夫妻组合。据传闻,那时夫妻俩每年光是靠打桥牌赢得的“怡情”奖金,不用他们再工作,也够他们全家一年的花销。俱往矣。小宝昏迷后,“柳堡家政” 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锦标赛。
逐渐地,“打桥牌” 在整条翰林巷上各殷实之家中蔚然成风。打扑克本身,老少皆宜。但 “桥牌” 是比较高级的游戏,自有一套规则。作为亲戚的汪建祺受到柳家人的影响,从小就很喜欢 “美式扑克”。喜欢看 WSOP(World Series of Poker)影视。别人玩电子游戏升级,砰砰啪啪。他的升级却是废寝忘食地动脑筋。后来他正式开始随着柳家姐弟们学习玩桥牌。因为年龄相近,他和柔柔多次组成组合(team)。被戏称为 “翰林少年桥”。他们未成年,不够赌博年龄。柳太禁止他们出席“年度桥牌锦标赛”和任何成年人的比赛。孩子们只能被关在柳家大宅里玩。他们的战绩有赢有输,要看对方组合是由何人组成。比如他们怎么都赢不过大李和小李的夫妻组合。但对于他们而言,无论输赢都只是玩耍。玩游戏总有失落或得意之时。柳、汪两家的孩子们从小就被柳大款教导: “王者之兵,胜而不骄,败而不怨”,即为俗语 “胜不骄,败不馁”。
柳太是个讲究人。以往即便邀请亲朋好友到 “柳堡茶室” 打扑克,她会至少提前一周发出正式邀请。还要求被邀人 RSVP (敬请回复)。邀请函上多是写明哪日几点至几点 “戌初夕筵和桥牌游戏”。她特意用 “戌初夕筵” 二字来强调不可太迟。戌初,十九时整。柳大款夫妇讲究养生。有在晚六点半到晚七点间进食轻晚餐的习惯。
柳太还会在请帖上写明着装要求(dress codes)。被邀请到 “柳堡茶室” 打牌时,一般的着装要求会是 “绅士/淑女装”。坦胸露肚蹋拉着拖板,绝对禁止入“柳堡” 大门。对柳太而言,玩桥牌是一种高雅的娱乐活动。没有到 “柳堡茶室” 玩过桥牌的人,体会不到 “柳堡茶室” 靠装潢、灯光、气味、通风、外景、内置、家具、陈设,迫使人不得不文雅起来的气氛和感受。为了表示对被邀客人们的尊重,以柳太为首的柳家女眷们和工作人员们,有时还会身着真丝雪纺或真丝天鹅绒的裙装或旗袍。棋子记得小宝在被允许正式参加桥牌游戏后,时常会是衬衣、西裤、打领结。即便在最热的八月里,小宝也被套上一件 Polo 衫。下身也一定是卡其布长西裤。
柳太这一套 “装模作样”,让棋子妈李林觉着烦。她本来也不善于推麻将或打牌,每次“夕筵”后,她要么和其他闲散的客人们到旁边的休闲室(drawing room)里去聊天;要么找个借口提早退出。她家宅院离着 “柳堡” 的直线距离不过是七百多米,蹓跶着就蹓跶回去了。 后来,她干脆就不过去了。只推说 “有事”。柳太知道她不爱打牌,便由着她。李林是个 “粗人”。粗人有粗人的社交方式。比如吃宴席时就必须是大碗大碟的上,连汤带饭不讲究啥 “吃相”。李林饭量大,喜荤腥。平日没事时,不是在嗑瓜子,就是在嚼糖。她特别看不顺眼柳家人吃个饭,掐时掐点。碗碟杯钵、刀叉筷勺,花样繁多。饭桌中央不是鲜花就是蜡烛。每每还要求吃相文雅。说个话,先要咽下口中食物,避免喷饭渣。声音还要故意压低。
最让她不自在的是,老公经常要她 “学学柳太的举止和风度,说话方式和组织能力。人家话不多,但气场大。那样才叫有魅力。” 汪九爷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柳太的迷弟。是不是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连李林的亲堂妹,“柳堡” 的西院小李总管,孩子们嘴里的 “李阿姨”,也逐渐学坏了。啥 “姐,西餐刀叉要这样拿 ……”;啥 “姐,喝下午茶要那样举茶杯 …… ”; 啥 “姐,你胖,千万不要再穿大花衣裳。穿得素雅些,宽大些,能显瘦 …… ”;啥 “姐,你可千万别穿那双皮鞋去办公室。那双属于奢侈品牌。和你基层干部的身份不相符 ……”。
“给人家当保姆还当出了太太范儿?没文化。” 虽然 “没文化”是李林的口头禅,但她确有资格批评李阿姨 “没文化”。李阿姨虽然一度被柳太送进过不少短期训练班去进修些莫名其妙的课程,她原本却只是个职高毕业生。李林是大学本科毕业。虽然一直学非所用。说白了,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城镇妇女,但大学毕业生的社会地位不就是能高人一等吗?
与棋子妈李林不同,丈夫汪九却特别喜欢往 “柳堡” 跑。虽然柳太矫情,不欢迎别人随意闯入窥视 “西岩镇的拥翠山庄”,但 “柳堡” 西院的大门却永远对汪家人敞开。没有汪九当年的全力帮助,柳家也不可能买到这处受到国家文物保护的“古迹”大宅。当然没有柳大款夫妇最后定居汪家堡村,汪家堡人也不可能发家致富的如此迅速。柳家和汪家,休戚相关。
大人们是 “亲友联盟”。孩子们当然算是 “青梅竹马”。柳小宝从小称汪建祺 “二哥”。他和二哥的感情一度胜过和两位亲堂姐们的感情。棋子也确实视小宝为 “弟弟”。他听到小宝想玩桥牌,棋子再忙也一定会去陪他玩。
在被柔柔叫去打桥牌的那个周五晚,棋子因为在办公室加班直加到晚八点一刻。他怕让小宝久等,没有考虑先回家换装。以为穿衬衣、西装、西裤到 “翰林咖啡” 打桥牌,没有什么不妥。在阿东的一番酸喷之后,棋子和柔柔都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忽视了地点是在 “翰林咖啡”,一个很随意的乡村咖啡馆。而不是 “柳堡茶室”,一个精致的私宅茶室。柔柔那天还特意换了件某国际名牌 “春季收藏版” 的真丝雪纺连衣裙虽然不是晚礼服(evening dress)。她意识到她亦是 overly dressed(过于正式)。在听到棋子对阿东的致歉后,她不服气地开玩笑道:“我也对不起啊,阿东。我记住了,要时尚且休闲,只穿 H&M、Zara 和 Uniqlo …… ”
“阿姐” 打断了她,插话问道:“我自己做的亚麻布拉吉总可以吧?我是做人事的。太正式和太休闲,均是差强人意。” 她是位我行我素惯了的女性,不是女权至上者。爱捯饬,爱保养,注意仪容。在消费了几套国际名牌后,觉着穿戴自己亲手裁剪、修改、配套的衣裳鞋帽,才最有范儿。因为只此一套,别无他家。“阿姐” 早已过了不读 Vogue 不知道如何装扮的年龄。普天底下我最美。
两个女人的一唱一和,令阿东反而感觉尴尬。何况,他那时正在想法追求柔柔,不愿让柔柔感觉不舒服。当时,“阿姐” 名义上的男朋友 “小奶狗” 和小宝一样,瞪着眼睛看热闹。完全没有搞懂为什么 “阿姐” 要掺合进去与阿东讨论穿戴。。“小奶狗” 是个理工男书呆子。虽然他长得白净细嫩、皓齿红唇、奶萌奶萌的,特别招姐姐们和姨姨们的喜爱,却不自知本身的 “玉树临风” 。更不懂如何 “追求” (woo)妹子们。据说,在学校时,有位很漂亮的女生曾找他一起复习功课。别人看着真是一对金童玉女。结果,女生考试时没有取得好成绩。女生抱怨说:“心不在焉,无视题目,满眼帅哥,难以入定 …… ” 从此之后,她再没有纠缠过 “小奶狗”。恰然,“小奶狗” 的原名本就怪。姓 “南”,名 “实焉” 。焉,心不在焉的 “焉”。想取得好成绩,必须远离帅学长。
阿东脸色微红,喃喃地说道:“女人们除外。” 他感到口中苦涩。他不喜欢自己正在追求的女子为他看不顺眼的男子辩护。他真觉着棋子是故意装逼。
这时,小宝爸笑着问道:“ Drop it, children。人都到齐了吗?我们是否可以开始了?” 小宝爸年近五十半,依然风度翩翩。因为酷爱户外活动和健身,他的体型只能被形容为,“行走的衣裳架”。五十几岁的人,没有挂腮,没有啤酒肚,没有多余的松弛赘肉。是个富家子又是地道的名医。高、富、帅、睿,一样没漏。这才是棋子想要成为的样子。可惜他将难以达到小宝爸的学术成就。
听到小宝爸的问话,柔柔耸耸肩答道:“Sure, Uncle Jason.”
那天之后,棋子不再理会阿东的酸。能让一位 “学院子弟” 无故嫉妒,也不全是 “消极”。阿东臆想棋子是他的情敌,反而让棋子感到心满意足。看来他有让某些“学院子弟”们不敢低看的杀手锏。棋子想来想去觉着阿东终归是圈外人。从来也永远不会,属于他的 inner circle of friends (朋友圈的里圈)。以棋子看来,爱对各种事情发牢骚的人,内心深处一定相当自卑。
都说,“富二代” 们生来便站在父辈们宽厚坚实的肩膀上。似乎向上攀登时已经比常人高出几阶。可棋子知道,他这样的所谓 “富二代”,并不是生来便赢在起跑线上。他亲眼目睹了家乡的迅猛变化,和父辈们的不懈努力。他有时也懊恼自己没能有晚出生几年。假如在他要上小学时,汪家已经有如今的实力,他或许会像柳柔柔一样被送入某个超贵的 “国际学校”?或许也像柔柔一样到国外去上高中、上本科?
“去国外读高中、读本科?想都别想!除非你有能力,像柳家大小姐那样,拿到全额奖学金读博士。” 他爸爸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