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简介】
＊＊＊＊＊＊ 详文如下 ＊＊＊＊＊＊ 后一章
话说这年五月下旬，柳柳没有按照她一贯的计划从英国伦敦急急飞回北京家里休暑假。所谓的家不过是祖父母的田庄。祖父母在北京远郊山区里拥有一处 country estate “田庄”，一处两院三进带有古香古色后花园的田庄。柳柳家可谓三代 “精英阶层”。有个家庭内部玩笑，精英之家的人必须定期 “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所谓 “再教育” 不过是或攀岩、或钓鱼，或除了吹吹山风外无需其它。精英们都有需要放松紧绷神经的辰光。需要补充内力，整修待发。柳柳爸和她的两位伯伯，从年轻时就养成了习惯，喜欢周末带着自家的子女们住进那处田庄。
柳柳虽然出生于精英家庭。目前正在英国修法学硕士学位，但从严格意义上讲，她本人尚且不可被称为精英。所谓 “三代精英”，是包括进了自身为 “精英” 的堂姐。至于柳柳，嗯，是 “在路上” 假如没走岔路的话。柳柳是由富豪祖父母养育大。从里到外自带一种家有老钱和良好教养的气质。到了寒暑假期间，她习惯于回到老家奶奶身边。按她本人的话说，除了吹山风、攀崖钓鱼、采摘野花果外，更想 “吃点家常饭菜。和奶奶黏糊黏糊”。
今年柳柳之所以没有直接回老家，反而采取了她爸的建议，先从英国伦敦飞到加拿大多伦多，是要在新学年正式开课前建好她自己的 base （基地）。根据她目前正在研修的课程项目规定，从本年九月份起，她必须完全转战加拿大境内，结束她第三年的实习调研，并完成硕士毕业论文。她所在的课程项目是由英、加两国联合举办的项目。加方的课程管理中心设在多伦多。柳柳的硕士导师也住在多伦多。为了方便，柳柳必须回到多伦多结束她最后的冲刺。
说来，柳柳出生在多伦多。生母还是土生土长的加拿大籍。柳柳可谓加拿大籍的华裔。她是家族中唯一的因出生地而确定的加拿大人，因为在加拿大没有直接的生意，柳家直系老辈们从来没有考虑过在加拿大投资房地产。尽管柳柳的生母就住在多伦多附近的XYZ-ville ，但那是生母的家，不是柳柳的家。她需要建立起自己的 base。既然没有房产，那就先租房吧。柳柳觉得还好，无房一身轻呗。
可对租什么样的房，柳柳也是举棋不定。她自小吃不得苦。在生活上从不愿委屈自己。可也明白，要证明自己是专心搞好学业的穷学生，吃住都不可太奢华。要对得起穷学生的 “穷” 字。
三代精英的柳家人，从老到幼在生活上都不愿意太委屈自己。比如柳柳爸上回来多伦多出席柳柳的高中毕业典礼时，乘坐的是飞机头等舱。住的酒店是安大略湖畔的 the Fairmont Royal York 。那可是一家接待过伊丽莎白二世和菲利普亲王的老牌豪华酒店。就连柳柳本人，也是直到随高中同学们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 field trips 时，才开始充分体验坐经济舱、住青年旅社的种种快乐。柳柳超级喜欢那种和闺蜜们挤在一起的快乐氛围。柳柳的高中是一所“贵族”寄宿女校。当然，加拿大没有真正的 “贵族”。所谓的 “贵族” ，说白了就是有教养和涵养的精英。
骨子里对舒适的追求，促使柳柳在建 base 时，绝不会委屈自己。当她在定下来 “先建基地，后回老家” 的行动方案后，立刻通过越洋电话联系多伦多当地的那位做过她校外监护人的 “阿姨”。请阿姨帮助她租一处独门的 bachelor flat（单身公寓）。柳柳的要求并不算高。只要求安全、安静、干净和交通方便。那位搞法律的阿姨很清楚柳柳的家庭背景，以及柳柳的脾性，便将帮助找房工作交给了自己新雇用的一位年轻女助理。她对小助理解释到，要满足柳柳这号人傻钱多的大小姐的基本要求并不复杂。她要什么就给她找什么。租金高低是次要的：“柳家人有钱，但也特别挑剔。她本人不在乎花多少钱，但柳家老夫人在乎钱花得值不值。大小姐的花销完全受控于她的信托基金。每月的花销都是有文在案，马虎不得。”
小助理颠颠地跑出去为大小姐看房，却遇上了一点麻烦。她没能在找到合适的 luxury flat。于是小助理问柳柳是否可以暂住一处全新的 rooming house（分租房）？她特别强调 temporary “暂时” 一字。柳柳当即否定。大小姐听到 rooming house，头就大。为了减少柳柳的疑虑，小助理保证，THE（此）rooming house 并非通常意义上的 rooming house。 在位于静谧的中产阶级生活区的一处 Luxury Condominum (奢华共享公寓）里。柳柳倒也明白何为 luxury condo。在多伦多这地方，但凡冠以 “奢华” 的 condos，不但地点好、交通方便，而且自身和周边的娱乐设施相当充足。小助理将正在私下招租的卧室照片传给柳柳看。柳柳见到的是一间宽大明亮带独立浴室的主卧室，几件家具也还入眼，属于拎包即住。小助理还特意向柳柳 “直播” 了整套单元的情况，以及周边环境。那位小助理，人美嘴甜，天生具有带货体质。没成为某种销售人员，有点可惜。柳柳看在都是未来的法学同行的面子上，被说动了。最后请小助理帮助下了定金。并将租约先签到九月中旬。但她同时嘱咐小助理，继续为她找独门独套的 bachelor flat。小助理隔着屏幕拍胸脯道：“ NO PROBLEM！”
这样算是草草地建好了 “基地”。柳柳对小助理的信任完全建于对 “阿姨” 的信任。
今年这个 “先建基地，后回老家” 的安排，还得从两个月前老家传出的一条好消息说起。
本年三月底，柳柳得知，睡了三年的植物人堂弟柳小宝，清醒过来了。与前几次似醒而非醒不同，小宝此次连续清醒了两周。当柳柳得到消息时，小宝的康复迅速走向正轨。他已经能下床，被搀扶着连续移动十几分钟。柳柳被家里人列入最后一批得到通知的亲属名单中。因为家里人怕她听到消息后过于兴奋。在冲动之下，学也不上了，直接买机票飞回老家去搅合。这类随心所欲的行为，柳柳不是干不出来。
果不其然。当得到小宝醒过来的消息后，柳柳立刻嚷嚷着要买飞机票回去 “看看孩子”。通知她消息的柳柳爸，立刻提醒她，“学业第一”。多亏当时学业确实超紧张，她睡了一夜，改变想法。最后决定还是等到本学期课程基本结束后，再回老家。
柳柳和堂弟小宝都是由老家的祖父母养育大。祖父母拥有的田庄，俗名 “柳堡” 。在他们堂姐弟俩的心目中，那就是他们的家。因为从小在一起长大，姐弟俩感情亲密得犹如同父母的亲姊弟。他们亲密的原因中还掺有 “同病相怜” 的因素。这两个孩子打小，都～没有 “亲妈”。虽然他们的生母们，都～在世，但目前，都～不是他们各自生父法律承认的 “妻”。两个孩子，都～是生下来不久，就开始由祖父母接手养育。实话说，都～是由富豪/精英祖父母，在他们两岁前，买断了养育权。虽然两个孩子，有（过） “后妈”，但两人遭到的经历，都～给他们留下一定的心理阴影。早已不是个秘密：堂弟柳小宝的昏迷不醒，要由他的后妈承担部分责任。在两个孩子的心目中， “母亲” 的形象早由奶奶 “柳太” 代替。都说，有娘的地方才是家。既然奶奶早早代替了他们的娘，那么有奶奶的地方就是家。
得到小宝醒来的第二周，当柳柳爸通过视频电话，再次为她更新小宝的近况时，建议她暂缓回去：“柔柔”，柳柳的小名叫 “柔柔”，“我看最好不要急着回来。你先集中精力搞好本学期的学业。小宝尚在康复中。他的记忆还是相当断裂，身体康复虽挺快，但总体很弱。目前，只有他亲爸被允许去 ‘柳堡’ 探望。你奶奶担心大拨人马同时出现，会引起他的情绪波动。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将不利于他的精神康复。你奶奶担心他再像上次那样，再次昏睡过去。她建议，除了孩子爸外，其余的亲属们到七月之后，再去她那里避暑度假。 这样吧，你先在多伦多待个把月，七月初回来。届时，柳氏全家人可以凑齐阖家团圆。七月中旬往后，我另有安排。我打算和 …… ”
柳柳爸，能说数种语言的国际商务职业律师。嘴皮子功夫也是了得。捭阖起道理时，不用打底稿。但也有车轱辘话反复转的职业毛病。
“ Daddy ～！我能是其余的亲属吗？小宝和我亲到了就差同父同母。我不要听您的烂事。无论是去外边浪，还是去干公务。” 柳柳委屈地打断了他。
“好，好，不说我的事。但可以说说你的事吧？柔柔，虽然你成年了，但我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爸爸，仍然建议你放假后，先回多伦多，建好一个 base。正好趁机熟悉加拿大那边的风俗。起码熟悉一下多伦多市及周边的环境。实话说，你虽然是加拿大籍，对当地的民俗其实算不上很熟悉。回北京避暑前，有机会最好联系一下 Amanda（阿曼达）……”
“不要听！Don’t force me（别强迫我）！” 柳柳不喜欢听老爸提到 “阿曼达”。这位阿曼达女士，是柳柳的生母。但阿曼达女士没有做过一天柳家的媳妇。柳柳的出生堪称 “意外”。按老日子里的道理，算个 “丑闻”。再者，阿曼达女士早就重组家庭。凭什么有事没事联（打）系（搅）她？
柳柳爸叹口气，转了话题：“那好。你最好早点儿想清楚，是否在明年课程结束时，试试 taking the Bar Exam（参加律师资格考试），好不好？听说，你这个课程项目里的多数毕业生们都是趁热打铁 ……”
“Daddy！” 柳柳又一次激动地打断了他，嚷嚷道：“我属于另类，好吗？I hate exams！Besides，我不是还有时间考虑吗？急什么？Besides，and besides, Muskoka 才是避暑天堂！ 北京郊区再凉快也赶不上安大略北部的湖区！” 她爸一下子被噎住了。以往父女俩爱抱怨什么 “北京的八月热死狗”。柳家大宅 “柳堡” 所在的村镇位于远郊区山沟里。因为附近有个大水库，一条小河绕村而过，大有依山傍水之势。夏季平均气温确实比城里凉快许多。“柳堡” 是柳家人的避暑山庄。但北京郊区再凉快也凉快不过安大略的湖区。经纬度摆在那儿呢。柳柳此刻正在气头上，她爸说什么，她都一定会呛怼。她非常失望奶奶居然将她放在了最后一批被通知的亲属名单上。无论奶奶如何解释是对她好，她就是 “生气”。
她嘴里的 Muskoka 是指安大略省北部隐于大片森林、湖泊和湿地的一处乡间市镇。也多少是安大略省湖区乡镇的泛指。具有 patina of old money（铜锈老钱）人家，喜欢在类似的乡间小市镇周边，拥有一处避暑用的 cottage “茅舍”。到了夏季周末带着儿孙们 in bucolic settings “在田园风光中” 避暑。 铜锈老钱人家的 “茅舍” 多附带有大片私家湖岸线和树林，是真正意义上度假用的别墅。
柳柳爸知道女儿有这种一不顺心即刻唧哇的性格。从小到大喜欢感情用事。尤其对家里人说话时，那张嘴毫无遮拦。他撇了撇嘴。想到柳柳的祖父母曾经开玩笑说，不用做亲子鉴定也可以证明，柳柳是她爸的亲生女儿。父女两人一脉相承。除了眉眼长得相似外，青葱期的 “窝里横” 毛病，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柳柳爸如今年纪渐大，生活阅历逐渐丰富。早已磨平了他青少时的棱角。他能容忍女儿随便呛他。亲生女儿，他不宠，谁宠？再说，窝里横，横窝里，横在窝里总比横在外边强。他温和地笑道：“柔柔，别再耍小孩子脾气，好不好？我个人觉得，是时候考虑清楚今后若干年内的发展方向。比如到底要向哪个方向发展。呶，你是学法律的 ……”
“No, Daddy, I majored in English Literature (我主修了英国文学）.” 柳柳不满地打断他道。
“But，you minored in Law（辅修法律）. 你目前研修的 LLM degree 可是纯法律学位 ……”
“Daddy~，remind you, I didn’t choose it all by myself（提醒您，并不完全是由我选择的项目）！” 柳柳嘴一撅，不满地说道。她老爸微笑着点点头：“好吧，好吧。但是，无论是你主动选择的，还是形势所迫造成的，有了这个课程项目提供的扎实基础，你早晚都应该吃法律这碗饭。不然就是浪费资源。根据我的经验，假如结业后能趁热打铁 passing the bar exams，对你今后的发展良益居多。这就如同考驾照一样。你可以不拥有车，可以不开车，但驾照总该有一个。以防万一。对吧？ ”
“Give me a break，Daddy！安大略省驾照不通北京市的。英伦这旮旯的更不能考虑。都不在一边开车。急抓抓地考什么驾照呀？白费劲。I hate exams！特别讨厌豪无用处的考试！I don’t want to waste my precious youth (我不想浪费我宝贵的青春）！不是您教导我的吗？” 柳柳生气地叫喊起来。她特不爱听老爸的老生常谈。“Besides, even if I took the bar exam, how do you know I would pass？”（此外，即使我参加律师资格考试，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通过？）
她老爸仍然不急不慌地答道：“Sure, you can take a break. 但是，逐渐地、有意识地确定自己的发展方向，总该没错吧？”
“Sure，” 柳柳学着老爸的口吻说道：“It may take a long～ time. But, I’ll eventually become enlightened in my life（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但我最终会有人生醒悟）。好了，Daddy，可以挂电话了吧？不是学业第一吗？ Bye~, Daddy。” 她径直挂断视频电话。
可以想象，视频电话那头的柳柳爸，窘迫地撇撇嘴角。柳柳最后的话，仿佛是提醒他，他本人不堪回首的青少时期。柳柳爸 “柳子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 “富二代”。曾经的 “神童”。青涩期的纨绔。近而立之年时，方幡然醒悟。如今近五十岁，颇为厚积薄发。似乎提前知 “天命” 一般，大有行稳致远之势。 顺便说一声， “子季” 是他那位富豪爹给他起的 “字”。说是 “字”，却更像 “昵称” 或 “小名”。当年，他的富豪爹大手一挥，草草地给儿子们定下 “字”，不曾精心寻求过大师们的指点，或引经据典，或求神拜佛。子，儿子；季，伯仲叔季的 “季”。柳子季，意思是 “柳家幺子”。富豪 “柳大款” ，家中只有三个儿子。老大，子伯；老二，子仲；老小，就是 “子季”。简明扼要。听上去，起码比起 “老大”、“老二”、“老三” ，显得矫情些。必要时候必要矫情，情理之中。
柳子季少年时更像是位老上海社会中的 “小开”。常是夸夸其谈，眼高手低。很聪明的一个人，心境却总是浮皮潦草，没有定性。常被他的富豪爹批评。但作为被娇宠惯了的幺子，对付父母的批评，多是左耳进右耳出。最后他爹失去了耐心，直接说他是个 “绣花枕头” —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在他妈柳太的眼中，儿子只是在上层建筑领域里，“成熟晚”。性情不定，是因为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成熟晚，是有钱人家子弟们的特权。穷人的孩子们才早当家呢。
老上海小开们有钱有闲很会玩。其中出现过玩出了大出息的 “大家” 们。柳子季少年时，很欣赏那些后来功成名就的老上海小开们。自己也是有样学样，成了特能装逼的倜傥小哥儿 — 装模作样的玉树临风。除了他爹娘，在旁人眼中，柳家小儿子的心形，既不靠谱也不着调。他是一个鲜活的 eventually become enlightened 例证。在他的迷茫期，曾浮夸地自称为 “落逸特二” — loiterer（闲逛者）的音译。比 “街头混子” 洋气得多，文雅得多。他后来说，他没有 “瞎混”。他的自我解释为：“我始终在探索个人前途。只是，嗯，偶尔会心猿意马。”
如今的他即便在女儿面前也能大胆承认，他确实多少浪费了他的 precious youth。“我到了不惑之年，方理解了为什么你大伯总叨叨 ‘三十而立’，给自己不断增加压力。三十而立，并不是一定要成为才俊，而是确定最终的发展方向。柔柔，要记住我的人生教训。”
他的小柔柔曾经很哲理性地答道：“Daddy，我还是小孩儿。离三十岁还远着呢。奶奶说过，小孩子老说长大后想当个什么什么，比如科学家呀、飞行员呀、百万富翁呀，是在自我戴枷锁。 定目标太早，会限制一个人的潜在能力。”
“可是 …… 柔柔如今不再是小孩子了。” 女儿挂掉电话后，柳子季怔怔地想了想。觉着自己刚才的老生常谈，是有些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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