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隈孟家(5)・老骥伏枥

🔙 to《金鞭美少年目录》

金鞭美少年之六・居隈孟家

老骥伏枥

****** 详文如下 ******

         孟老骥幸苦一生,勉强将孟奭主仆俩拉进京城。 一路上,虽然孟仆对它精心照料,但老骥老了。拉车五六千里路,累。 孟仆说,他们这一路虽然走得慢,但平静安全没出事。很幸运。

         出了戊州一路沿官道朝北,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起,路越走越宽敞,越走越平坦。除了越走越冷,老骥没觉得太受罪。对了,半路上还坐了几次“渡船”。连自己拉的车也一起渡。 孟仆说,当朝真是四海升平。 五六千里路上,竟然没遇上山贼劫匪。

         不过听小主子与他争辩,那是因为他们宁可多花钱也要走官道。每次歇息,一定要捡驿站旁的客栈。 老骥听得最多的是 “路引、路引、户牒、户牒 、钱、钱、钱……”

         一路上,老骥没少听到人们笑话它的老怪样。有人说:“就这老畜生,白给都不能要。今天收了它,明早就倒毙,还得找地方埋它。何苦呢?” 老骥硬是踢蹬着走完了六千里路。还将小主子和孟仆拉进了京城。

         进京后,老骥被安置在东海会馆的马厩里。这马厩里的马不多。原来,根本没有。 如今除了老骥,还有一匹牝马。 那牝倒也年轻。长得不错,毛皮光亮。听说,是从某大府邸搞来的。 那妞没经过骡马市。所以脾气乖巧,也有些羞涩。 可惜老骥对她没兴趣。老骥太老了。 而且,孟家为了让老骥能多干活,早早地将老骥“做掉了”。

         老骥过去与孟仆不熟。在家时,牛马棚里的活计,都不用孟仆照顾。但是这一路走来,孟仆不但学会了侍候小主子,还学会了侍候老骥。 老骥对孟仆自有浓深的情感。因为实在舍不得老骥,孟仆自动扮演东海会馆的无薪 “马夫”一角。 除了照顾老骥,如今加上那匹牝驹子。 孟仆给她起了个名字叫 “小菊”。东海会馆没有别的马。两匹马都是孟家的。倒是有一头驴,孟仆也顺带着照顾了。

         小菊身上有花纹。孟仆说,小菊这种马是“青骢”。 他学着小主子孟奭,咏唱什么:“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 吧啦、吧啦。 对骥咏歌?老骥和小菊都听不懂。老骥只懂“唊”和“吁”。就是 “驾驭”。 不过,孟仆说是小主子说的,那填词的人是个情种。这首词填得挺棒。

         看着小菊吃吃吃,喝喝喝,胃口特别好,老骥觉得逗。年轻就是好。 小菊说,她的命其实不好。生来个子矮,腿短。因为骨架子不好,力气虽大却跑得慢。所以她是 “乙等下”。只能做民用马。孟仆说,挺好的。 乙等上和甲等马都是军马:“要是有个战事,往往英年早逝。你们这样安安稳稳的,多好呀?”

         什么叫英年早逝?孟仆怎么也开始学着说些听不懂的话?都是从那个假装斯文的陶小杨那里学来的。 陶小杨是小菊过去的主子家马厩里的马夫。 陶小杨他阿爷,小菊说,是陶府马厩的监丞。

         老骥后来弄明白了,小菊是那家在自己的马厩里育出来的驹子。按陶小杨的话:“从小没见过草原,没有畅欢地吃过苜蓿,只吃槽食,能长出好骨架子吗?” 那几天,正赶上老骥不舒服。又开始拉稀,屁屁特臭。孟仆请陶小杨过来帮助瞧瞧。 它听到陶小杨是这么对孟仆说的。幸亏小菊当时不在。 她听到了会多伤心?

         那天,陶小杨在老骥身上又是这里摸摸,那里掐掐后,和孟仆两人站在马厩旁的水槽子边上说话。

         陶小杨说:“老仆兄,你这匹老马,像是没多大事。不是马瘟。这两天多给些精饲料,多喝点干净水,最好是烧过晾凉的。”

         “啥?小杨兄,马还要喝熟水?”

         “这不是它有病吗?这畜生太老了。而且,它那样子,真像是有马宝。” 听到陶小杨提起 “马宝”两字,孟仆脸红了,笑道:“我呸。有马宝还拉稀?别咒我家老骥啊。”

         “你有小菊了,还留着老骥干什么?总之,它没几天踢蹬了。好好送它一程吧。好歹也是劳苦功高。回头我再帮你寻嘛一匹乙等下。对庶民布衣来说,乙等下就等于贵人们的甲等了。”

         “说起这个,我有个问题,小杨兄。” 孟仆问道:“巷底贾家,近来搞到一匹马。俊得很。那骨架子可比小菊高大壮实。紫红皮毛,额头一道白线。油光水亮的,四肢有力,牙口特硬。贾家仔子贾大侃骑在上边,嗯嗯,那叫一个 ‘英姿勃发’。我听说,贾大侃他阿爷是花了天价从骡马市里给他弄来的。小杨兄,你不是说过,骡马市上没好马吗?”

         “老仆兄,贾大侃是龙骑尉吗?”

         “不是。”

         “那还英什么姿勃什么发呀?这四个字哪有那么好用的。你要是见过我府上的郎哥们,才知道什么叫 ‘英姿勃发’。”

         “得,这不是没见过吗?反正挺有精神头。贾阿翁是开店的。经营有方,据说挺发达。贾大侃那小子岁数不大,嗓门特大。听说常去青楼,一掷……千金?有点夸张。反正就是花挺多钱。据说,他和一群 ‘志同道合’ 的友人一起捧一个 ‘嫩伎’。”

         “呀?花他阿爷的钱狎妓?败家仔!”

         “是捧,不是狎。老掌柜说过,那叫 ’嬲’。就是调戏。” 说着,孟仆在地上画了一个字。 他接着说道:“这不是他阿爷正托媒人给他说门媳妇,想让他早日收收心。贾大侃听说我家小郎君考进了太学,跑过来送了些贺礼。贾大侃也上国子监,嗯,杂学馆?好像是经商什么的。因为杂学也是走读,他有时约我家小郎君一起走。两家学馆同一个方向,又离着不远。”

         “这贾大侃听上去是个人物。不过,一个商人崽子还是个学生,骑匹高头大马,太招摇。不怕出事?我问你,那马后臀上,有印记吗?”

         “啥印记,兄台?你是指,小菊身上的花纹。”

         “赤兔色的,哪有花纹?我是问后臀上的烙印。像我那匹马。你去摸摸,就有旧烙印。”

         “这我没注意。 有关系吗?”

         “太有关系了。老仆兄,你不懂了吧?骡马市上公开着是找不到好马。 可是,要是肯花钱找到路子,可以从大府邸家的马厩里讨到主子们看不上眼的好马良驹。 你不是就通过我,从我府上讨到小菊吗?”

         孟仆啐了口吐沫,说道:“我呸!你还不是看中了我家老骥肚子里的 ‘鮓答’ 吗?再说,咱做这笔这交易,可没跑骡马市。再说,我没找你这条路子。是你蹬鼻子上脸地要和我拉扯关系。”

         鮓答就是马宝。马宝就是马肚子里的胆结石。马的胆结石是药材。

         陶小杨不高兴了:“老仆,说话不带这么伤人的。用乙等下良驹换你的老弱病残马,你不亏。这还成了好心变成驴肝肺?”

         见陶小杨急了,孟仆也觉得自己话重了。他道歉说:“得,兄台,别急。我说错话了。你大人有大肚量,别跟我这个没读过几本书的人一般见识。你接着说。”

         “得,你说的那匹马,我没亲眼见着,也就不好置喙。但听你形容,像是从哪家大府邸里搞到的乙等上或甲等。也许是被下人们偷着卖出来的。钱自然是进了偷卖人的口袋。 你下回仔细去摸摸臀部。不是左边就是右边可能有长好的印记。”

         “有印记怎么了?没印记又怎么了?”

         “有印记,就是军马。各户的军马在太仆寺和兵部有双份记录包括退伍离队的。 一旦被查出没经允许散落民间,买主和卖主都跑不掉干系。”

         “会坐牢吗?”

         “坐牢?轻了!买主、卖主、掮客、中间人、经手人等等若被定谳,都会被砍头。就连家主轻则被罚禄,重则贬官品。倒卖军资是重罪。知法犯法更是罪不可恕。”

         孟仆脸色开始变白:“兄台,我可不敢去摸马屁股。要是真有印记,那我是报还是不报?”

         “当然要报。知情不报,会被连坐,老仆兄。”

         孟仆的脸色变得灰白:“那,那,那,小杨兄,你得帮帮兄弟我。能不能,你什么也没听到?回头我劝劝贾大侃,嗯嗯,他阿爷,那小子不会听我等下人的话。让他别再骑那匹马,省得太招眼。”

         陶小杨安慰孟仆说:“瞧你吓的。 不问问要是没印记呢?”

         “要是没印记呢?” 孟仆喃喃地问道。

         “没印记就是民马。小菊不就没印记吗?你家老骥不是也没有印记吗?不过,” 他这个“不过”,又把孟仆吓得一哆嗦。“不过什么?”孟仆急急地问道。

         “不过,假如真如你说的,比小菊高大精神,多半是乙等上。朝廷有规定,乙等上和甲等马只供应军队和驿站。不过,” 孟仆又一哆嗦。陶小杨说话喜欢卖关子。据说,这是 “城隍西街” 一带住户人家的通病:能侃、会卖关子,还有个见面熟的习性。走街串巷的小商贩们不爱到城隍西街去敲门推销。那里的人太能砍价。还喜欢几家合起来一起砍。给人的印象,像是被群欺了。

         城隍西街的住户多有幽州人。幽州那地方的人,还有个什么 “军汉也读书” 一类的新风气。前科就有一个从幽州军户人家考出来的乡贡,考上了二甲。曾经轰动一时。 有人说,因为幽州属于东海道。与 “东海出相爷” 有关系。

         东海会馆的老掌柜告诉孟仆,其实不然。幽州就是幽州。幽州的军汉们爱读书,是因为幽州紧挨东海道。受到东海道读书风气的影响。 京城里的市井百姓们可能不知道 “戊州”,可没人不知道 “幽州”。 幽州是圣上当年的潜龙藩地。当年的幽王府如今是晤德帝的夏宫。

         陶小杨帮着孟仆用大锅为老骥烧开水。边干活,边说道:“要是高头大马无印记,也可能是 ‘龙马’ 。龙马必须是甲等马。圣上经常将上等贡马赐给皇太子、皇子们、亲王们、郡王们。 王公贵族们喜欢打马球。击鞠必须有好马。我府上就有一匹御赐的西域汗血。不过,” 老骥也跟着一哆嗦。“要真是一匹龙马,那贾家人的胆子可就太大了。”

         他停停又说:“无论如何,兄台得劝劝贾小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听说过这句话没有?” 陶小杨是典型的城隍西街人,说话动不动吊个书袋子。他见孟仆摇头,说道:“意思是,太出色的人或物,易出事。”

         这回是孟仆不满了。他向灶膛里扔了一块厚实的木头,拍拍手说道:“那贾大侃算什么出色?整日在杂学馆里混日子。比起我家小郎君可差远了。”

         “我说的就是这个,老仆兄。 你想,虽说京城里龙马不少,可你看那些骑主们,不是是王公就是贵胄。朝中文官们娇,多是乘轿子。他们也特要面子。如果真有骑自家马的,也只骑乙等下。怕被人戳脊梁骨。怕被弹劾贪腐。贪腐是重罪。一旦定谳,掉脑袋弃市。朝中的武官们的官服能显出是武官。武官骑军马没人问。像我家主公,连马都不骑。上朝都是走路。锻炼腿劲。”

         孟仆点点头,心想:“陶府就在禁城下。用着骑马吗?”

         “老仆兄,先前我不是问过你,贾大侃是不是龙骑尉吗?要是龙骑尉,身着龙骑官服,尤其在腰间别个大内腰牌什么的,骑一匹龙马还勉强说得过去。你说是个监生。还总和你家郎君一起上学。 小菊是青骢,本来就亮眼。贾大侃的马比小菊还亮眼,不是招摇过市,是什么?必须得收敛。布衣百姓们要想平安过日子,最好驾老骥这种破马。没什么精神头,也不少干活。这种畜生,死而后已。”

         老骥这时打了一个鼻响。陶小杨抬头问道:“你听懂了?”

         孟仆赶紧抬头对老骥说:“你放心,我不会将你交给他。”

         老骥又打了一个鼻响。这回似乎是真听懂了。 老骥很喜欢孟仆的声音。尽管它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可是一天听不到孟仆的声音,浑身不舒服。

         陶小杨见状,叹口气说:“这畜生通人性,懂人话。得了,水开了。等晾凉了就给它喝。我先离开了。你好好伺候老骥。明天再不见好,我带我府上的兽医过来看看。”

         有些话,他不想当着老骥的面说。他真觉得老骥能听懂人话。老马成精。要是在陶府,老骥这样的怕是在小驹子时就出手了。骨架不好又无精神。留着浪费草秣。不过,像陶府这种高门大户,连小菊那样的马都看不上,哪里会留下老骥这种丙等马?

         马有马命。老骥的命其实不错。孟家是善人。陶小杨想道:“它肚子里一定有马宝。” 他胯下这匹黄骠马是乙等上。臀上有印记。 是军马。 可他陶小杨身上穿的是陶府府兵制服,兵部备案,不是现役也是预备。

         孟仆能认识陶小杨,又通过陶小杨搞到小菊,要托福于丙等老马孟老骥的又老又怪。

         早些时候,秀才郎君来信说,要孟仆留在京中伺候孟奭。家里将每年寄入京中五十两银子。信里还提到,要孟仆去瞧瞧孟家的旧宅子。如果有可能,将它买回来。孟仆离京二十几年,这会子还真想去看看孟家老宅。孟家,过去是何等的辉煌。

         他离开京城时还是个孩童。二十几年来,京城里改天换地。城里的房屋,该烧的烧了,该改建的改建了。就连一些旧街巷的名字也消失了。 只是皇宫禁城还屹立在老地方。记得小时候,站在孟宅的大门前,可以远远地看到南城门楼子的一角。

         孟仆先寻问东海会馆的老掌柜,孟家老宅是否还在。老掌柜叹口气说:“我不肯定。尔等一去二十多年。那一带的变化怕是也不小。恐怕很难再找到旧址。”

         孟仆说道:“家中阿郎来信叫去看看。当年老家翁被贬之时,将宅子、古董和一笔款子留给了几位妾和家中的老管家。托他将值钱的东西变卖了,分给走不成的人。当时,一位姓赵的姨娘有身孕。后来去信说,生了一个女子。再后来,兵荒马乱,就断了联系。阿郎来信叫我去看看,要是赵娘子人还在,要我送些资助。阿郎说,无论人家认不认他那个兄长,心意要到。”

         “是这样啊。孟郎君真是善人。那旧址离这里有一段路呢。你明日最好驾车去。”

         第二天,孟仆赶着马车去找孟家老宅。因为改建,原来的坊名有所改变。好在还有人记得原来的坊名。孟仆走走问问,再走走再问问。绕了不少弯路,花了不少时间,算是找到了旧址。只是哪里还有宅子?在旧址上,盖了几处大杂院和茅棚。孟员外的祖父在前朝中做到左宰相。孟家为此立过一处石基底的牌坊。牌坊没了。石基还在。几个石基是孟家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孟仆问了附近十几户人家,都没有听说过有个姓赵的妇人。甚至以前这里是否住过姓孟的人家都没听说过。

         幸亏遇上一位耄耋老人。他告诉孟仆,老孟家早已经七零八落。提到的老管家二十年前就去世了。至于姓赵的姨娘,老人不清楚她最后去了哪里:“确实生了一个女子。要是活着,怕是早嫁人了。孟家离开后,那院子被朝廷没收了。孟家那几个小娘子们,先前还能见着。后来,因为战乱,这一带被烧了个精光。甭说那院子,我家和邻里们的房子都成了废墟。那时有谣传,要屠城。老百姓们谁家不是拖家带口地逃到乡下去避难?回来后,再没有见着那几位。”

         老人戳着拐杖感叹到:“造孽啊,造孽啊。因为修缮城墙,将墙根下的棚户们拆迁。其实是生生赶走。那些人更可怜。分文补偿没得到。衙门里的人硬说是外地流民。那些人本来就是一无所有。好不容易搭了棚子有个避雨雪的地方,又被赶走。这世道,衙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有点力气的男人们还可以做役工帮助修墙。老弱妇孺们可不就是能挤到哪里就挤到哪里。再后来,又要重新统计城中人口。哼哼,这一带可就热闹起来了。”

         一席话说得孟仆垂头丧气。他谢过老人,赶车离开。

         刚拐过一道巷口,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停车。孟仆回头一看,见是一位骑在黄骠马上的年轻人。孟仆从来没见过那么壮实的马。相比之下,孟老骥就是一头身架大一点的驴。

         那人下马,问道:“兄台,请问贵姓?”

         “姓孟。”

         “孟兄,我姓陶,叫陶小杨。时才听到你与那位老者打听孟家?请问孟家与兄台有什么亲缘关系吗?”

         “是我的老本家。怎么,兄台有孟家的消息?”

         “消息总是可以打探出来的。即便现在没有,只要上心打探,过几日总会有。兄台要是不嫌弃,我帮兄台打探。我府上在户部和京城户署都有认识的人。”

         孟仆听到他这么一说,喜出望外。不过转念一想,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天上砸馅饼砸不到他孟仆头上。于是问道:“兄台既然有此等本事,兄弟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敢问,兄台如何收费?”

         自称陶小杨的人哈哈大笑道:“兄台是个明白人。直来直去,我喜欢。既然如此,咱们这笔交易就好做了。我别无它求,只想看看你那匹马。 看过后,我再决定要不要做这笔交易。”

         啥?还有个“要不要”?就是说,没看上老骥,也就不帮着查人了?孟仆满脸堆笑地说到:“兄台,马,你随便看。交易,不做。听说追查人口是个水磨活计。花钱不多,功夫不少。我有的是时间,自己花钱去查就是。” 说着,他驱动老马继续赶路。

         陶小杨不离不弃,牵着黄骠马在一旁跟着走。老马拉车真不比走路快。他边走边对孟仆说:“兄台,刚才是我不会说话。交易一定会做。你停一下,让我好好看看这匹马。 回头帮你找人。我真不要你的钱。”

         “我还是不信世上有你这等白干活的好人。你让我开开眼界,做个大善人看看。这样吧,马,你还是随便看。 人,你一定要帮我查。那个 ‘君子一言’ ,什么来着?”

         “驷马难追。兄弟我不是君子。但说话也算数。”

         孟仆将车挪到一处空地,停下车说:“看吧。” 陶小杨将黄骠马拴到树干上。帮助卸了车,将老马牵到树荫下。仔细地检查牙口。又是这里捅捅,那里掐掐。 搞得孟老骥开始尥蹶子。 孟仆蹲在树荫下,靠在树干上,心痛地说道:“兄台,你下手轻点。老骥虽老,它也知疼痛。你不会是有功夫,一掌要将它拍死吧?要是那样,你得将那匹黄骠马赔给我。”

         陶小杨问道:“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个畜生?多少年了?怎么骨架子小的可怜。四肢也无力。太瘦了。”

         孟仆答道:“戊州那边的马都这样。爬山用的。其实挺能驮东西。人家有名字,叫 ‘孟老骥’。它可有些年头了。劳苦功高。行万里路全靠它。”

         陶小杨说:“孟兄,这畜生口喷臭气,眼角不干净,屁眼沾粪。它肯定有病。” 说着,他又去捅老马的肚子。 老骥嘶吼一声,后蹄狠狠刨地。

         孟仆跳起身,生气地说:“轻点!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老骥伏枥,就是想多活几天。它天天就是那样。吃喝一样没少。看完没有?看完了,走人!”

         陶小杨软了,笑着劝孟仆安静。他将老骥也拴到树上,拉着孟仆蹲下说话。 他说:“孟兄,你这匹马可能真有病。肚子里有东西。马宝听说过吧?我怀疑它肚子里有马宝。这样吧,你不是说过,老骥伏枥,就是想多活几天吗?那你就别再让它干活了。伏枥静养。我不能给你那匹黄骠马。不过,再帮你从我府上搞一匹能干活的好驹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难追,难追。不过说好了。以一物换一物。等我给你搞到了良驹,你把老、老骥?是吧?老骥换给我。我想看看,这戊州,是戊州吧?” 他见孟仆点头,说道:“我想看看,这戊州马除了个子小,还与我府上的马有什么不同。”

         “能有不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是你说的,肚子里可能有马宝吗?你还帮不帮助找人?”

         “帮呀。人也会帮助找。兄台,你住在哪里?”

         “问这干啥?去偷马?”

         “瞧你说的。不是君子吗?放出的话,驷马难追。保证不抢不偷。”

         听说是东海会馆,陶小杨说:“离着不远。 我住在城隍西街。在陶府北府门外。不知道陶府?英国公府听说过吗?没有?东城城隍庙听说过吗?”

         “哦,你说的是城东边那座城隍庙。这我知道。 你是指城隍庙广场西边的那条街?那是过去的恭郡王府后街。”

         “对,对,过去的恭郡王府就是如今的英国公府。英国公姓陶。 是我的主家。府北门外的那条街如今叫 ‘城隍西街’。 我就住在那里。 我阿爷是陶府的马厩监丞。七品。你到陶府北门打听 ‘陶监丞家的小杨’,就能找到我。 我的意思是,五天后,你来找我。我带你去选马。”

         见他请真意切,孟仆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记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肯定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兄弟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骗过人。你一百个放心好了。”

         五天后,孟仆牵回了小菊。但他长了个心眼,没直接将老骥交给陶小杨。他担心姓陶的太想知道戊州马与草原马的不同,尤其想要看看到底有没有马宝,就此真将老骥一巴掌拍死。

         陶小杨也没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他不确定老骥是不是真有胆结石。反正那老畜生活不了几天了,再让它多受几天的罪吧。

居隈孟家(6)・晤德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