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鞭美少年之六・寻找孟大皕
仙子孟佡(6)
民间信奉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的小百姓们,常将天庭诸位分成神和仙。神们多有职责,比如管风的叫“风神”,管雨的叫“雨神”,等等。那些上不了“神”位的,当不了天庭大官的,统统是“仙子”。仙子本不分性别。 不知过了多少年,仙子倒成了人间形容美丽女子的专用词。 有一年,说不好官话,对中原文化一知半解的孟三文,太想求得一个女儿子,他拉着内子上山求观音菩萨。内子求签时,得一字为 “屳”。知书又明意的内子说, “屳”即“佡”即“仙”。他就给自家老四取了个小名叫 “仙子”。
“仙子”这个小名,跟了三文的四仔一辈子。因为四仔的大名为 “孟佡”。佡,入山之人,欲成仙。
话说,晤德二十四年秋的这一天早上,天还没亮,三文就起身。来不及用早饭,就下田视察。虽说农家的日子可不就是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可是作为田庄庄头,三文不但要管理田里的杂秽,还要管理鸡䐁狗彘的杂秽。披星戴月的操劳是家常便饭。
进入旱季后,田里、庄子里都缺人手。道路、房屋、围墙、果园、菜田,处处需要人手。他这两天正在算计,雨季之后,又需要雇用多少短工。雇多了浪费,雇少了不够用。交州收复后,与戊州交界处的人畜榷场一度取消。倒腾人口的人牙贩子们消失了。“南番奴”绝种。这些年来,戊州的新“戊人”,一来根本不愿与老 “天干戊人”为伍;二来与南番人通婚的现象普遍。故而,广义上的戊人们逐渐改变了买南番奴的生存习惯。
朝廷一向禁止公开拍卖奴隶。过去,占领着交趾的是帝国的附属王朝。两家友好。朝廷也就不管小弟是否公开拍卖人口。如今,小弟没了。交趾又变回了交州。朝廷的律法一定要生效。这样一来,奴只能在大户之间私自交换,要避开官府的耳目。而且私奴的价格,实在贵得令人瞠目结舌。再也没有当年三文钱一个小奴的好事了。非但如此,私奴们还不用做田里活,只管圈在大府邸里端茶倒水,捏腿捶背,逗主子们开心。
孟家大院早就停止买奴。奴隶与牲畜一样需要善待。生老病死,主家总得管。新添的奴需要调教,养熟。养熟了后没几年还要外放,不是等于白养了多年?奴是人,或早或晚都有而立之年。奴成家立业,也是像 “我孟家”这等懂礼知理的耕读人家的家务事。仁义礼智,我固有之也,故曰:“求则得之”。说到底,关心则乱呗。
秀才郎君算来算去,觉着再买奴,得不偿失。倒不如将田地租出去,雇佃农租种。 “我孟家”过去的大部分奴,如今都转成佃户。 只有极少几个像三文,才得到了自己的土地。如今,就连三文也将土地租给了佃农。他可没时间整日泡在田里。他还要帮孟家大院跑买卖。
这几年戊州与交州接壤处的人畜榷场倒是恢复营业。人牙贩子们全成了包工头。这些人出面组织起说不来官话的山民短工队。短工们,老少妇孺参差不齐。需要好好筛选。干什么活,需要什么样的人手。有些活计最适合妇孺,有些必须是青壮。计算劳动力、筛选短工人手,都是田庄庄头的事。 孟三文打算过几天亲自去南边的榷场挑挑人。孟三文不自己去挑人,他心里不踏实。
就在同一日,孟乡伯进州府城拜访权摄团练使的团练副使孟倞,也带着向团练借人手的意图。如今戊州大户们都盯着团练里的青壮们。那些人干起活来,又快又好。团练是庶军事单位。主要是用来守护维持当地的治安。要团练的尉卒们给你家盖房子,哪有那么容易?就是太守想要用团练的人,也得先与团练使谈好、谈通。几个人,几天,一人多少钱等等。白干?没门。除非你本人就是团练使或者团练使的亲阿爷。孟乡伯心里也没底。孟倞这个人,出了名的六亲不认。他亲阿娘覃红燕出面,买卖也不一定谈得下来。
三文和孟乡伯这几天都在为劳动力发愁。孟家庄虽然人口兴旺,可是一直到下一个雨季来临之前,孟家庄的孟氏们年年都会有人手不够的叨扰。孟氏耆老会分派下来的任务就是要孟乡伯去团练借人,孟三文去南边招短工。
听到小鑫的呼唤,红燕放下手中活。她正在装饭篮,要去给夫君送饭。
“小鑫?啥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我刚要出门。”
“是,是崇嬷嬷死了。果儿娘子要我要请覃坊主赶紧去孟家大院 ‘和秀苑’。三文叔也最好一起去。乡伯和仆二叔、魏嬷嬷都进城了。大管家还没到。那边需要有个主事的人。”
“好,我这就过去。你阿公去地里了。容我换件衫子。 怎么是你来叫人?院里的婢女、小厮呢?”
“忙不过来了。都在追赶疯婆婆。婆婆发疯了,穿着个肚兜,披头散发地满院子乱跑。啊呀,可不怎么好看。婆婆那个样子,啧啧。这不,我才踏入织绣坊,就被 ‘和秀苑’ 的护院大哥逮住了。要我去找魏嬷嬷。 魏嬷嬷跟着乡伯进城了。果儿娘子就要我到这里来叫、叫,覃坊主。”
“称阿婆吧,虽然还没有正式过门。” 红燕理解小鑫的尴尬。
早些日子,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小鑫与“三文宅”的老四孟佡定了婚。 虽然没到正式娶入门的日子,可是聘礼聘金都已经送了过去。吉日挑在了十一月里的某天。三文夫妇与小鑫家原本就很熟。红燕是看着小鑫长大的。对这个小女子九分满意。一分的不满意就是小鑫说话爱跑题,扯东扯西的没个重点。三文说,总比一个像他这样的闷葫芦强。 红燕想想,也罢,瑕不掩瑜。
而且,那里还存在着一个郎情妾意。 孟佡和小鑫两人不见面则已,一见面就有些腻歪。什么 “儒雅”、“矜持”?早丢到爪哇国去了。红燕理解。她当年和秀才郎君不也是这个德行?那还是在严格的覃夫人眼皮下。
这里人的习惯,媳妇称公婆为“阿公”和“阿婆”,与自家的“阿爷”和“阿娘”相对。女婿称舅丈家的泰山和泰水为“阿丈”和“阿姆”。红燕因为清楚四仔与小鑫之间的那点小儿女名堂,两家又都是心知肚明这门亲事跑不掉。虽然小女子还未过门,红燕却已经将她全当儿媳妇看待。小鑫其实非常幸运,有红燕这种知书达理的婆婆,少很多麻烦。
红燕去换衫子。又叫来住在后院里的小厮,要他去给三文送早饭。再通知三文,如得空,到孟家大院去看看情况。内院的事务不是庄头的事务。但孟家大院的事务总与庄头有关。所以,“如得空”,庄头也需要了解一下内院的情况。
听到小鑫的声音,孟佡急急下了楼。他子夜才从外边回来。凌晨两点左右才躺下。下楼时睡眼惺忪。
昨日他去山里孟药廿的茅屋那边,收敛晒干的草药时,正赶上不远处的一户邻居的母牛要生小牛。那母牛是第一次生产,没经验。中间出现难产现象。邻居家请求他们师徒帮助接生。孟佡现在是孟药廿的“入门弟子”。
孟药廿被芦花河一带的老乡们奉为 “孟药仙”。因为他的药理知识丰富。后来竟然发现,他会些号脉、扎针、拔火罐的勾当。 山里住的乡亲们若一时找不到郎中时,常请孟药廿充当临时郎中。再后来,竟然发现药廿还能给牲畜看病。山里住的老乡们一时找不到兽医时,又常拉上孟药廿充当兽医。芦花河畔山上山下的人家都知道孟药仙是个大能人。他的徒弟孟佡,能耐也不小。近来大有胜于蓝的趋势。
药廿一直拒绝收徒弟。药农兼猎手其实非常辛苦。他需要入深山无人之地,崖上壑里地去找稀贵的药材。比如麝香、灵芝、石斛等。扎进山里几个月出不来。风餐露宿不说,还要对付野兽、毒蛇、瘴气、泥淖、激流。 这种日子,没有几个正常人能长期忍受住。 因此,他一直拒绝收徒。 是主子孟乡伯逼着他收了孟佡做徒弟。 不然就要强迫“外放”他。 孟药廿最怕的就是被“外放”。 他做惯了奴隶,奴性十足。
与三文不同,药廿恁大岁数仍然孤身一人。他无妻无子无其他所求。住的山中茅草屋,地皮还是主人家的。除了长年在大山里跑,攒齐一批干草药和硝好的兽皮,去孟家大院换回酒、米、茶以外,他连戊州府在哪里都不知道。当然收了孟佡做徒弟后,他学到了,过了芦花河就是县衙门。至于什么是县?县名又是什么?县衙门管啥?一无所知。也不感兴趣。无论孟佡告诉他多少次,他也记不住。就一句话:“仙子,山外的事全由你管。”
单凭他的觉悟,他不清楚奴隶和良民的区别在哪里。只记住了,当年有个他挺喜欢的小家伙,三文家的三仔,喜欢到他屋里问东问西,帮助他晒草药、硝皮子。后来有一天,小家伙参加了什么义勇军要去打仗。孩子跑到药廿的屋里,挺着胸脯骄傲地说道:“我是良民。我可以加入义勇军。你不行,廿哥。你是奴。奴不能当兵。”
“当兵好吗?” 药廿问。小家伙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答道:“当然好!为朝廷出力,夺回交州。光宗耀祖!” 药廿没听懂。他又问:“交州是啥地方?”
“难道廿哥不是从交州来的吗?” 小家伙问。
“不知道。” 药廿答道。小家伙他阿爷孟三文和药廿一样,本来是从古交州,后来叫交趾那边被买卖到这里的奴。他们的老家在哪里?祖宗是何等人?药廿根本不记得了。听了小家伙的提醒,药廿好像有点明白了。哦,我老家在交州啊。
结果,能当兵的小家伙战死了。他阿娘,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子,一夜之间两鬓斑白。
在药廿的心目中,被外放就可以脱奴归良,就可以报名当兵,可不是什么好事。啥光宗耀祖?那是赶着找死。 你去了,你爷娘可就苦了。像他这样,每日爬爬山,砍柴采药打个小猎物。回家后,扒皮清炖,就着熟肉喝点小酒,这日子过得挺滋润,比什么都强。
最后让他动心收了徒弟的,是因为三文家的四仔是那个对脾气的小家伙的弟弟。茶七在劝他收徒弟时说过,“仙子比他三哥聪明,学东西快。” 药廿不明白。这上山砍柴、采药的勾当,有什么可学的?不会走路吗?不会上山吗?不会挥柴刀吗?
仙子跟了药廿一段时间后,药廿觉得这个小子怎么看都不如他喜欢的小家伙。那小子叫 “三猛”。这个叫啥? “仙子”?名字不猛,人太磨叽。走个路慢吞吞的。总爱嗅来闻去,写写画画。胆子还小。见个蛇也怕,见个蝎也惊。不过,有些东西确实学得快。教他怎么下套抓野兽,教了一次就学会了。三次之后,下的套比药廿下得还高明。 还行吧。
在药廿意识外的孟佡是个秀才。考过两次举人都没有考上,放弃了。他是个志不在仕途的人。喜欢学习研究“齐民要术”。 孟乡伯曾经问他愿不愿意到孟家庄的孟氏学塾里教书。他不愿意。教书那活,又闷又苦。小时候跟着他大哥干过。实在没意思。 他想多学几门手艺。
在正式拜药廿为师之前,他跟着孟茶七学过一段时间的制茶。期间,他会边读《茶经》,边写下自己的体会,边综合茶七的经验。两人琢磨出一套因地制宜的种茶、养茶、采茶、制茶的方法。戊州著名的“七大爷茶”,就是茶七在他的协助下研发出来的。
“七大爷茶” 的原料,基于几株异丛崖茶树的嫩叶。 那几株崖茶树是药廿在山里攀岩时发现的。 茶树枝叶茂密,却不易采摘。树都生在悬崖旁。只有具备药廿那种身手的人才能,也才愿意悬在半空中采摘。 那活又累又险。没有女子愿意干。可是掐嫩尖,就需要女子的纤纤细指,精准、不伤树枝。于是,头两年孟佡砍下嫩枝搞了个什么嫁接?还真让他搞成了。孟乡伯打算搞大面积推广。
孟佡是非常细心的人。在“三文宅”的兄弟几人们中,他不是最聪明的,却是最细心的。好记忆不如烂笔头。他喜欢写日志和详细记录看见的、听到的。跟着孟药廿进山采集珍稀草药时,他将植物的花叶、根兴、习性、生长环境一点一点地记录下来。头一年没赶上花期,第二年会不辞辛苦地跑回去“赏花”。为的是补全记录。甚至像昨日为母牛接生,他也要绘声绘色地记录下来。所以,子夜到家后,两点才上床。他不把接生过程写清楚,睡不踏实。
孟佡很有才华。可惜他的才华与科举考试无缘。
做兽医也好,制茶也好,采集草药也好,都是些挣不到几个钱的勾当。孟佡就是喜欢干这些。就像他大哥在从戎之前,是个不辞劳苦的山间教书先生。山民们不爱送孩子进学堂,可大哥还是诚心诚意地上门拜访。教义学的教书先生,比孟佡卖草药还不挣钱。爷娘不是也没多说什么吗?
孟佡是个典型的 “逍遥耕读人”,随心所欲。他父母三文和红燕也纵容他。生下他后,三文和红燕两口子因为太想要个女孩了,干脆将错就错。他们把仙子当小囡一样的娇养。一段时间里,小四仔就是家中最受宠的,最需要保护的孩子。 他的三个哥哥都“猛”。他们将小弟当成小妹一样的呵护。这样养大的孟佡,性格文静。说话时声音不高,还爱脸红。
小鑫因为家境贫寒,十二岁就进了与孟家大院内院一墙之隔的 “兰芝织绣坊”,做了 “绣工浣衣娘”。 她进织绣坊时,织绣坊的坊主是覃红燕。“兰芝织绣坊”的前身是孟家大院的浣衣房。专门为孟家大院的主子们拆洗缝补浆绣。红燕接手成为管理嬷嬷后,很快将原来只为孟家大院做缝补浆洗绣的浣衣房,变成了一项进钱的业务。
如今 “兰芝织绣坊” 的 “绣工浣衣娘” 们,在某种程度上是绣工,是织女,是染匠。缝补浆洗的业务仍然做,但多是外包给其它作坊。 “兰芝织绣坊”的女工们,以“绣”为主,以“织”为辅,知“染”为佳。 这些女子们学习绣、织、染,是为挣钱,也是为了将来好嫁人。芦花河一带的农妇们常以能够自力更生,精通纺织和女红为傲。有些挑剔的婆婆们,订婚前一定要亲眼见见媒人给牵线的女子到底会不会纺线织绢;会不会绣花、纳鞋底;缝衣的针脚又如何。在芦花河一带流传着,“‘兰芝织绣坊’,手巧如兰芝,清雅又孝贤”。在 “兰芝织绣坊”做过的女子们,常是小康以上人家婆婆们的首选。
孟佡很小的时候,阿娘常将他背在背上,或放在绣架、织机旁的坐凳上,一边干活一边逗他玩。大一点后,就在织绣坊里学习绣花,做过一段时间的 “浣衣郎”。本时(空)维(度)中的本朝,农家的孩子八到十岁下田耕作。军户的孩子十五岁后就能上疆场戍边。大户人家的孩子弱冠时便是二娃爷的不占少数。孟佡四岁开始拿绣针,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真坐得住。
阿娘红燕很为仙子的心灵手巧感到骄傲。仙子性格文静,乖巧听话,像个女孩子。可惜他到底也不是个女子。到了全家归良之后,他有机会名正言顺地进入孟氏学塾。之后,考了秀才。这样可以去戊州府里的官办学馆上学,备考举人。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要走出孟家庄,见识外边的大千世界。 即便是燕雀,也需要在村旁的林子里飞飞蹦蹦,扑腾扑腾。
孟佡学绣是因为有他阿娘。小鑫却是“考”入织绣坊的。“兰芝织绣坊”正式挂牌后,已经不好进入。考进去了,要从学徒三年做起。学徒工除了“管吃管住管穿”,剩余的花销,什么也不管。在学徒期三年内,要是遭到师傅嫌弃,会被坊家淘汰。出师后,还有三年初级两年中级的规定。这后五年,虽然按等级拿工钱,却不可擅自辞工,或擅自收徒。若擅自辞工,要将学徒三年的花销连本带利地还回去。像小鑫,考上之后,入坊之前一定要签署八年的合约。 这八年并不是好熬的八年,吃住都在织绣坊内。一年内只有过年才能回家探望父母。坊主和师傅们都是些铁面人物。 芦花河上下游几个村庄里,被织绣坊淘汰下来的男女学徒工们不少。但,擅自辞工的人,没有。
尽管条件苛刻,芦花河一带凡是听到有机会做工的女孩子们,都想入“兰芝织绣坊”一类的大作坊做工。士农工商的社会里,工匠的社会地位比商贩高。虽然,工匠的薪水并不多,但头顶有瓦,口中有食,身上有衣。尤其是女子们,坐在绣房中绣、织、染,比在田里插秧、除草、挥锄头不知强了多少倍。熬过三年学徒期,出师转成正式工匠后,就有了稳定的收入。
虽然,孟家庄的闲散父老们和长舌妇们常常诟病覃红燕淫荡,是个娼妇。可是,但凡在“兰芝织绣坊”里做过工匠的妇人们,又是人人羡慕覃红燕的精明强干。 此女非但长得明艳文雅,气度非凡,还知书达理,而且风情万种。嘴快、心快、算盘打得又准又快。被诟病了多年淫妇的女人,还最不在乎别人戳脊梁骨。 此女在人前永远昂首挺胸。轻轻地瞄你一眼,嘴角一扬,一声轻哼,男人们个个要酥倒,女人们个个要低头。
如今谁怕谁?人家家里出了两名英烈,一名大官,还拥有一处大作坊和上百亩良田。孟家庄的妇女们个比个也没有人家的能耐和面子。
孟家大院虽然仍是“兰芝织绣坊”的大股东,“兰芝织绣坊”却是孟三文家的产业。戊州府下来订货的商贾们都要尊称覃红燕一声 “覃坊主”。许多初次跑“纺织绣”买卖的新手们,常常错以为孟三文是覃家的赘婿。 覃红燕,家里家外都是个能人。
孟家大院在戊州是公开的首富。收复交州后,孟家大院恢复扩建得宛如王府。而“三文宅”被暗传,是除去孟家大院外,孟家庄的首富。外表看,“三文宅”还是红燕下嫁时的老样子,略有扩建和翻新。但怎么看也不过是一个富农的家院。
在如今的戊州,如果能否送至少一个孩子上学堂,是衡量小康与否的标准之一。那么能否将所有的孩子都送入学堂读书,是衡量殷实与否的标准之一。 而不但孩子们都能去读书,还能衣食无忧地读书,是衡量富足与否的绝对标准。 孟家庄里能将所有的孩子送进学堂里安心读书的家庭,屈指可数。“三文宅”就是其中之一。
“三文宅” 到底富不富,有多富?知情的人自知情。过去有争议。如今不由人不竖大拇指。前面三个“猛”就不要提了,到底是为国献身的人。就看看老四仙子为所欲为的作为;小五玉儿衣食无忧只负责专心读书的日子。富不富?你说呢?对了,老六不能算。六仔早就是孟家大院的少主子。他读书不读书都不用“三文宅”操心。
这日清晨,凌晨两点才躺下的潇洒的耕读农孟佡,在迷糊中听到楼下的动静。好像有未婚妻小鑫的声音。他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们的婚约虽然是“明媒正娶”,由两家长辈们决定,两人可早就心心相惜。
“‘兰芝织绣坊’,手巧如兰芝,清雅又孝贤”。说的就是像小鑫这类阿娘特别舍不得放走的女工。
听清了阿娘要去处理崇嬷嬷的事,他建议道:“阿爷不在家。我陪你们一起去吧。果儿娘子一定非常需要几个男帮手。”
小鑫听到后当然是极乐意。自从定下婚约后,小鑫打心眼里不想再在“兰芝织绣坊”做工。她恨不能时时刻刻与仙子阿哥黏在一起。 可是,未来的婆婆覃红燕不允许她辞工。尽管她早熬过了八年的合同期,理论上讲可以随时辞工。覃坊主就是不让她走。红燕曾说过:“小鑫,你要是嫌工钱低,可以给你加工钱。你要是想带徒弟,将来好有人孝敬,可以给你招选徒弟。但是,就是不许辞工。”
为了留住她,覃坊主不但给了她加了翻倍的工钱,还为她招来一个徒弟。啥徒弟?织绣坊的学徒工们,其实就是为师傅们当三年的小丫头。师傅们也是这么熬出来的。
当她和仙子公开订婚后,覃坊主又说过:“小鑫,即便将来你嫁进了 ‘三文宅’,也要天天到织绣坊出工。屋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只要你帮我看顾织绣坊里的事务。从今往后,你一大早要到织绣坊的几个院子里巡查。”
因为“兰芝织绣坊” 是逐步扩建的,分成了七零八落的几个院子。巡查还是个挺累人的事。
阿婆没再多说。可是,小鑫听出了言外之意。仙子曾经偷偷地告诉她:“阿娘想栽培你。将来接她的位置。可惜你文化低,怕是接不住。” 小鑫也曾怼回去:“不是有你吗?我只想相夫教子。像孟家大院的果儿娘子那样,整日打扮得漂漂亮亮,香喷喷的。” 孟佡曾亲着她的脸蛋说:“果儿娘子未婚守寡。别看她表面上光鲜亮丽,其实心里苦得很。再说,小鑫,我可忙,没时间管织绣坊里的事。”
“阿哥,你整日跟着廿叔瞎混,我心里可不踏实。万一……我怎么办?”
“没有你瞎想的那个万一。我跟着廿哥是在学本事。 假如真有你瞎想的万一,你可以像果儿娘子那样未婚守寡。想不想?不想吧?所以别瞎想。 专心跟着我阿娘学点真本事。”
这会子,仙子他阿娘听到儿子要跟着去,并没有反对。遇上处理 “和秀苑”的事,有力气的男人越多越好。她只是有些担心儿子的身体:“仙子,你不再睡睡了?去了,可是要干力气活的。” 孟佡答道:“阿娘, ‘三文宅’ 的人,有怕干力气活的吗?” 红燕就是眼神再不好,也瞄见他正偷偷拉人家姑娘的手。
红燕忍住笑。 这个孩子长得最像他阿爷。蔫不唧的“坏”,也像他阿爷。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仙子在几个孩子中最蔫,却最有女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