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的遗产 19:老邢的“奋力”散股

【本章简介】 “西岩镇新能源” 最终收购了大堡的供电站。两年后,“西岩镇新能源开发公司”改名为“奋力新能源有限公司”,并准备上市。两年后的“汪家堡资产管理公司”,简称 “村资产”,也是兵强马壮。汪九决定将 “村资产” 原来掌握的 “西岩镇新能源” 的私股,转换为 “奋力新能源” 的优先股。老邢则在“奋力”上市之前,通过一家金融经济公司购买了“奋力”的股票期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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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汪家堡会议室里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除了邢老三外,多数人不关心炒股之道。听到“大姐大”提到合作社解散时每家都拿到了钱时,老邢媳妇看了一眼她眼下很感到厌恶的“乌鸦嘴”。这个女人关键时刻总爱显吧她是“大姐大”,可关键时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到:“你是发了小财。你公公不是在房子翻修半截时,乐极生悲了吗?”

“乐极生悲”,只是一个误传。那天,汪九爹确实是靠坐在前院和后院之间的门栏上晒太阳,监工后院的翻修。晒着晒着,他就睡过去了。汪九爹是在九零年,因为操劳过度,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一直没有痊愈。他一直硬撑着代管供电站。等到儿子汪九在九十年代中晚期,灰头土脸地从外地回到汪家堡,不得不在家乡“安居乐业”后,汪九爹将管理 “大堡奋力供电站” 的重任,交给了儿子。他只负责继续看管 “大堡村民集资合作社”的账户。到儿子回家乡之时,合作社里的原始投资人,早已所剩无几。而在剩下的股东中,汪九父子统共占百分之六十四的股份。

他的去世对 “翰林汪氏”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假如说,邢“烟锅”曾是大堡行政村的定海神针,那么汪九爹就是 “翰林汪氏”的中流砥柱。邢“烟锅”走后,他的长期“大副”老汪接任村委会主任时,因为“翰林汪氏”没有异议,所以村中他人也没有异议。“翰林汪氏”没有异议,因为汪九爹没有异议。汪九爹之所以没有异议,因为老汪是 “翰林汪氏”的人。汪九爹在“翰林汪氏”中说话举足轻重,不是正式的族长的“执行族长”。老汪主任上台后,汪九爹就成为他背后的谋士和师爷。他走了,老汪主任的脑子也像是变迟钝了。

汪九爹走得突然,没有留下遗言,也没有指定接班人。汪氏们和村里他人将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他的儿子汪九。从此,汪九被视为汪家堡的主心骨。还因为汪九得到了金主柳大款的“无条件支持”,给了众人信任他的底气。汪九本人虽然年轻,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西达青藏高原,东至黄浦江畔,也在珠江三角区混过。虽然都没混出大名堂,但在外闯荡时碰钉子多的人,更能感谢家乡父老对他的亲情。“小九儿” 此后用了十余年的功夫,逐渐成长为西岩镇上顶天立地的“九爷”。

邢老三“电子烟”对别人家修后院的话题根本没兴趣。他过去常去汪九家,知道“九舅妈”嘴碎。他直接问丁子道:“汪干事,既然我爸在合作社解散时撤掉了全部股份。现在的 ‘奋力’ 股份又是从哪里来的?”

丁子回答:“据我所知,合作社解散后,有些人与 ’汪家堡资产管理公司’,就是咱们常说的 ‘村资产’,签署了 ‘专投合约’。简单的说,大堡将村供电站卖给 ‘西岩镇新能源’ 的同时,成立了 ‘村资产’。卖供电站收回的钱,成为 ‘村资产’ 的第一笔流动资产。虽然,老合作社和新资产管理公司,理论上讲,都受村委会的制约和监管,但两者的性质和机制不同。”

邢老三挥挥手打断他,问道:“汪干事,能谈重点吗?我想知道 ‘奋力’ 股票,从何而来。” 他问得很直率。从时间上说,“奋力”是在收购了大堡供电站两年多后,才上市成为A股公司。虽然 “西岩镇新能源”是“奋力新能源”的前身,但前者的股票是只能做私下交易的不流通股。后者的则是可以随意在公众交易所做交流的流通股。

丁子尴尬地点点头,说道:“对不起,跑题了。在合作社解散期间, ‘村资产’ 遂一问过村民们,是否有人愿意投资 ‘西岩镇新能源’。愿意投资者必须与 ‘村资产’ 签署 ‘专投合约’。因为卖掉了供电站, ‘村资产’ 就有了成为 ‘西岩镇新能源’ 股东的可能性。又因为 ‘西岩镇新能源’ 发行的是 ‘板块’ 式股份。要买就买一个板块。否则免谈。一个板块含一百票。一票一千元,十票一股权。而且只会通过私募会卖给单位。故而,据汪村长说,想买 ‘西岩镇新能源’ 股票的散户,必须通过 ‘村资产’ 联手买 ‘西岩镇新能源’ 的 ‘板块’。再通过 ‘村资产’ 得到股息。 ‘村资产’ 是能够被邀请参加私募会的单位。后来 ‘西岩镇新能源’ 在准备上市前,先将公司名字改为现在的 ‘奋力新能源有限公司’。 ‘村资产’ 就是那时,将原有的板块式股份变成了 ‘奋力’ 的不可转换优先股。”

“臭小子,继续打太极 ……” 隔壁的汪九暗叹道。他猜想丁子可能是故意跑题。反正多数人听不懂。嘚嘚的越多,水搅得越混,他人也越没功夫追究细节。他此时越好蒙混过关。汪九事先嘱咐过丁子,此次会议的重点最终定下老邢遗产的分配方案。“这小子挺适合当律师。有耐心,有急智,能藏拙,会诡辩 ……”

果不其然,会议室里的邢老三点点头,说道:“我爸肯定就是在合作社解散后,与 ‘村资产’ 签署了 ‘专投合约’。等到 ‘奋力’ 上市时,他的股份就跟着转了。每季度吃股息便是了。” 邢老三不愧是和“大烟筒”在一个屋檐下共存了近二十年。他比大多数的汪家堡人更了解老邢常有的思路。他不再多问不相关的话题,遗产分配会议方可继续进行。

可是,邢老三突然醒悟到了一个问题:“汪干事,要是 ‘村资产’ 将原私股变成不可转换优先股,我爸的股票怎么可能随意买卖?我记得,不可转换优先股是不可在市场上买卖的。”

隔壁的汪九听到他的问话,无声地笑了。心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呀。怪不得老邢生前那么看重老三。这孩子脑子确实清楚。看丁子如何对付啦。”

他听到丁子说:“老邢的不是优先股,是可以在市场上流动的普通股。就像我前面说过的,村里持 ‘奋力’ 股票的人不少,但绝大多数是散户。老邢是其中之一。散户们持有的都是可流通的普通股。我也是在为老邢整理遗产时才注意到这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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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戏剧般的细节,除了隔壁屋的汪九,村里鲜少有他人知道。比如,当 “西岩镇新能源开发公司” 准备上市时,汪家堡的资产管理公司 “村资产”,意外地收到了一笔二十万元的 “冠名权补偿费”。因为 “西岩镇新能源开发公司”买断了 “奋力”二字。正式更名为 “奋力新能源有限公司”。

“奋力”要上市了。在正式上市的前六十天,“西岩镇新能源” 给了类似“村资产” 的中号股东们几个选择。其中之一,是转换成未来 “奋力新能源”的“不可转换累积优先股”。

经过两年的打磨,汪九对这些金融名词已经不陌生。他私底下跑去柳家,边喝茶边,边打牌,边与老柳夫妻和老柳的大儿子,物理学者转风投专家的柳子伯,讨论下一步的投资方向。他最后决定将 “村资产” 控制的股份,全部锁定为“奋力”的优先股,以便今后每年能继续从“奋力”分得一定的股息。而原 “专投合约”者集资买下的“板块”,则将用 “比IPO估价贵两成的价格”,全部兑现成现金。汪九认为,让那些人早点拿到现金,他们高兴,他也可以少挨点他们的骂,少他们诟病。

今后若干年,他需要集中精力搞新汪家堡行政村的新农村建设。

将他推上村长职位,自认为是汪九军师的柳太,又要“统一规划,统一行动”了。她对小而富的新汪家堡行政村又有了新设想,新规划。她说过,自家屋里、院里装潢铺衬得再好,一出家门就入垃圾堆,生活质量能好到哪里去?所以她要将周围环境搞成一个山好、水好、空气清新、植被茂盛的休闲新农村。汪九说,只要您愿意赞助铺路,改造上下水系统,接通煤气管道,建垃圾处理站,我全力支持搞出一个优雅休闲的新农村。

“村资产” 要将“奋力”的私股直接换成“不可转换优先股”的消息传出后,几个签了 “专投合约” 的老爷们儿齐齐地聚到一起。他们都是汪家堡的富裕户主。只有富裕户主们才有闲钱、闲心、闲空,聊些与日常生活不怎么搭边的“闲话”。而且都不姓“汪”。

有个半懂不懂的人说道:“优先股就是无论 ‘奋力’ 未来在股票市场上的股价如何,持优先股的人都会按照预定的股息率收到股息。简单地说,比如您有两千股,每股的面值价是二十元,股息率是百分之五,到了年底您就能拿到两千块的股息。”

哦?是这样的吗?几个老爷们儿竟然莫名其妙地感到欢欣鼓舞。正在这时,有个颇爱煞风景的人却用嘲讽的语气说道:“爷儿几个,要是每股跌到十元,那是不是只拿到一千元?”老邢哼哼一笑,说道:“一千元也是钱。国家如今支持搞绿能,我赌 ‘奋力’ 的股价,会是上市即大涨。” 众人点头称是。当然不是诚心赞成。非金融大佬的哥儿几个,玩股票犹如玩赌博。谁能确定 “奋力”上市即涨?但是,大伙儿忌讳“大烟筒”那张不饶人的嘴。他说什么是什么吧。

爱煞风景的人提醒爷儿几个道:“诸位,我也赌上市即涨。可是,呵呵,汪九小子上来就搞了一个 ‘不可转换优先股’。也没问问咱们的意见。俺问过了。 ‘不可转换优先股’ 不能在股票市场上买卖。而且还没有股权。”

“大烟筒”问他道:“您两年前没签 ‘专投合约’ 吗?签了还不明白?把钱押进 ‘村资产’后,您没权管汪九怎么用。由他负责年底给您分红就是了。这两年您没吃到分红吗?再说,您要股权干什么?就您那个万万分之一的股权,有什么用?”

爱煞风景的人嘀咕道:“股权可以买卖。” 他不想成为得罪“大烟筒”的出头鸟,笑着答道:“老邢,有没有股权是小事。我就是不喜欢不能随意炒这条。凭什么我的钱,我不可以随意炒股?”

有人说:“想炒就等上市之后买 ‘奋力’ 股票,不就得了?爱怎么炒怎么炒。不想投 ‘奋力’,还可以投别家。我其实早想撤出 ‘专投合同’ 了。”

有个人插话说道:“兄弟,机会来了。俺听说,汪九要以 ‘比IPO估价贵两成的价格’ 为咱们全部兑现。私股面值不是一千元一票吗?他要用一千二百一张票为咱们解套。他说,几年前,咱爷们儿为 ‘村资产’当上股东出了力。如今要给爷儿几个放飞的机会。虽然他没明说,但俺琢磨着,是如今 ‘村资产’ 兜里有钱了,汪九看不上咱们那点小投资。还尽给他添堵。”

爷儿几个不干了。七嘴八舌地说道,添堵怎的了?他汪九不是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吗?俺们就不是人民了?为人民服务就是要不怕添堵。

那个半懂不懂的人打断他们说道:“优先股有优先股的好处。股息率是一锤子买卖。现在定下,无论每股的市场价格如何起伏, ‘村资产’ 总能得到股息。” 这话说得众人又点头。半懂不懂的人嘀咕一声:“要是成为 ‘可转换优先股’ 就完美了。” 众人又是“嗯嗯”地赞成一番。

这时,爱煞风景的人不依不饶地问道:“您能确定是百分之五的股息率吗?您能确定每股二十元吗?瞧瞧,在什么都不确定的前提下,咱们还是少瞎咧咧吧。”

“爷儿几个,弄清楚什么是优先股,总没错吧?” 老邢为人解围般地说道。他对玩股票没有半点兴趣。说他小农意识,他还真就爱有个“小农意识”。像大多数普通人,老邢喜欢老老实实过他的“小康日子”。他家有客栈,正赚钱。有转租出去的十亩旱涝保收的“黄金田”,吃地租。保险公司那里,还有冻结的 “五百万”。除了老三不是自己的种这个膈应事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太烦心的事。他前半生赌过了,败得一塌糊涂。过了知天命之年的他,不喜欢整日提心吊胆地观察股市,费神费力。自从几年前犯过一次小中风后,他开始注重养生。在他看来,有闲空时,诵经拜佛敲木鱼,胜过操心费力的炒股。有个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股票不兑现,等于白纸一张。优先股有股息,何乐而不为?

有个岁数大的长辈吸了一口旱烟,说道:“咱爷儿几个在这儿瞎猜,一点用没有。小九儿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叫我说,还是请小九儿先给咱爷们儿讲讲他是怎么想的。”

“大烟筒”说道:“我倒是想听听柳大款家的娘们儿是如何想的。那女的比小九儿明白事。要是能请动她,再好不过。”

老人说:“那女人可有些脾气。不好请。哥儿,富人发财的门道哪能让咱土坷垃们知道?” 众人称“是”。睿智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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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奋力”上市之时,老邢已经因为“西岩东口客栈”的拆迁问题,与汪九有了一笔“以钉子户身份,保卫邢家客栈” 的秘密交易。他开始对汪九非常信任。汪九是他唯一能够放下芥蒂的汪氏。当天晚间,他拄着手杖,拽拽地拉着汪九去镇中心的一家小饭馆喝酒。他想知道,优先股的股息率。要是高于保险公司的,他能不能将部分拆迁款冻结成优先股。

“汪九,你喝啤酒,我喝茶。咱们边吃边聊。我听说 ‘奋力’ 优先股的股息率高于保险公司给的年利。你看,我能不能将拆迁款冻结在 ‘奋力’的股票里?”

“老邢,办不成。首先,咱们签的是十年五百万的人寿保险合同。现在撤,有损失。人家也不一定允许您撤。再说,您这么一折腾,咱们的那点秘密不是要露馅儿吗?优先股的股息率是年息百分之七。是比保险公司的要高(“高了两个百分点!” 老邢说道)。哥, ‘奋力’ 这种公司报破产的风险,比保险公司大许多。您啥时候听说过大保险公司破产的?”在他们喝酒、喝茶、侃大山的这夜,两个乡下人根本想不到几年后美国会有一场金融风暴,叫 Great Recession “大衰退”。有家大投资银行(Lehman Brothers)会倒闭。

“我明白了,汪九,你就是又想让我继续扮钉子户,又不想给好处!”

“哥,我是想为邢家好。”

“我呸。邢家的事要你操心吗?小九儿,我看好 ‘奋力’。百分之七的年息,可以呀。我不贪婪。你要是想要我继续扮演钉子户,就续 ‘专投合约’。”

“阿弥陀佛,老邢!能不能不嚷嚷?如今查得紧。咱村那个资产公司,每年必须得通过税收年检。该交多少企业税,一分不能少。回头再查出点幺蛾子,咱们就难堪了。要不这样,我把您介绍给一家经纪公司,为您找个知识渊博的经理,帮您处理股份的事?”

“啥 ‘经济’?宏观?微观?自由?统筹?(“老哥,是金融经纪人的 ‘经纪’,绞丝旁那个 ‘纪’。就是中间商、掮客。”)哦,农民成了明星了?还要有个经纪人?这世道越变越花样。我问你,我自己管我自己这点股不行吗?”

“不行。人家 ‘奋力’ 指定了这家金融经纪公司负责 ‘村资产’ 的买卖。估计人家内部,肯定要求经理们,多提醒客户们,投资有风险,等等。”

“小九儿,你是不是也用这个经纪人?”

“是。也不全是。 柳太推荐的大经纪公司总归可靠些。但是,负责 ‘村资产’ 的经理与负责我个人户头的经理不是同一个人。人家内部有分工。单位账户归那个办公室管,个人账户又归那个部门管,分得一清二楚。不过老邢,优先股一般不会卖给散户。除非您是某大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一挥手能砸下几百万。”

“对了,你不是要 ‘一千二百一张票’ 为我们解套吗?兑现后的钱,够不够我买优先股的?”

“哥,我不是说了起始得几百万?(“你没说!至少没说清楚!”)好,我的错。 ‘奋力’ 明文规定,买优先股,开户一万股,每股一千元。(“这不是和原来的 ‘板块’ 啥的一样嘛?”)。差不多。大约是 ‘万变不离其宗’ 吧。您得一气砸进一千万的流动资金。还要有价值三倍以上的可转换成流动资金的其它资产作为金融备份。所以,哥,只有 ‘村资产’ 有这个能力。您、我都没资格。这些事,您真得和经纪人去细谈。”

“什么?汪九,你小子不厚道。一会儿一百万,一会儿一千万元的。早点说的话,我绝对不会同意将钱全部放入保险公司。如今我❊❊❊(脏话)到哪儿去搜罗一千万?卖肾呀?我的老肾都不值一万块!汪九,知道吗?一千万,对咱农民来说,是天文数字!”

汪九心说,人家还没上市呢。我到哪儿去 “早点说”? 他没吭声,继续喝他的啤酒,嚼他的猪耳朵丝和花生豆。

“大烟筒”有些气馁地说道:“不厚道呀,不厚道,小九儿。我翻修客栈那会,废了老劲儿,才向银行借到了一百多万。如今还有三分之一没还上。我也不想要什么优先股了。只希望你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用一千二百一张票的价,先将我的二十票兑现出来吧。从此我再也不玩股票了。” 仿佛,他爹“老烟锅”,是邢家的财神爷、灶王爷、关老爷?反正无疑是“大烟筒”的护身符。他知道汪九最怕他提“我爹~”二字。他感叹道:“不是我贪心。只是想多赚点,多攒点。老二下半生的生活能有保障。” 明摆着的,拿捏汪九。言外之意,你是老二的干爹。你得想着老二。傻子邢老二无疑是“大烟筒”的第二张护身符。

汪九当然明白。他抬眼看看一脸沮丧的“大烟筒”,咽下口中食物,不动声色地说道:“哥,您要真想玩股票 ……”

“大烟筒”一拍桌子,嚷嚷道:“不想!我说了不玩!”他斩钉截铁的这么一嘴高喊,吓了老板娘一大跳。赶紧跑过来询问哪里没伺候周到。汪九摆摆手,说道:“他醉了。别上心。请去忙您的吧。” 老邢玻璃杯里的茶汤色和汪九玻璃杯里的啤酒色,颜色相似。老板娘还真没有,其实是不敢 “上心”。老邢脸色黯然地嘀咕道:“我醉了啥?我在喝茶。”

“您听我说,老邢~,我的哥~!此次 ‘奋力’ 上市前还有一个选择。只用于他们内部员工,就是用一票换百股的期权。期权是十元一股。十元一股是IPO的预估价。我可以帮您搞定股票期权。您可以在上市后的一年内卖掉。假如您真看好 ‘奋力’ 的股票会增值,比如增到二十元一股,那时出手,多赚两倍。等您出手了期权,再用赚到的钱按当时的市场价买普通股,等到 ……”

老邢瞪了汪九一眼,打断他说道:“得,得,得,你瞧我是能看准籴粜时机的人吗?不厚道。真不厚道。你啥时学得这么油滑?”

“哥,不用您去盯市场。和经纪人定好一个粜出价。啥时到了那个价,他啥时出手。花点佣金,请专业人士为您炒。买个舒心呗。”

“那你咋没告诉其他人期什么?对,期权的事?还要用什么一千二一票兑现?你不会是在专门坑我吧?”

“我啥时候坑过您,哥?我有私心。我能为一两个人搞到人家内部员工的福利,我哪有本事为一群人搞到?我也怕村里爱找事的人,总给我出难题。干脆花钱买个耳根清净算了。老邢,您要真是我哥,就照顾一下弟弟我吧。您觉得我不够忙吗?”

隔了两天,汪九为“大烟筒”约好了时间,铺陈好了前期,亲自开车进城,陪他去见了金融经纪公司的一位经理,开办了老邢自己的户头。

邢“大烟筒”当了一次顶天立地的热血汉子。他决绝地与金融经纪人签署了两份文件。一份是关于 “股利再投资”(dividend reinvestment)的合约。另一份是关于全权委托金融经纪公司,管理他的个人账户的委托合同。两份合约都没有期限限制,全凭用户意愿。

“大烟筒”在签署两份合同时,并没有料到一个月后会有人告他“重婚”;半年后会蹦出两个非婚生女儿。更没料到官司和解后的某一天,他会因为激怒,犯了第二次几乎要了他性命的重中风。凡人难料明天事,不是他的错。也许是有意,也许确实遗忘,他生前从来没有对家里任何人提起过他有“奋力”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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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邢媳妇听到有一笔飞来之财后,喜出望外。突然忆起一件往事。“大烟筒”有一天从外边回来后,得意洋洋地数他手中的额外收入。当她问起是什么钱时,“大烟筒”斜着眼说道:“我的私房钱。关你老娘们屁事?呶,这沓儿总共三千元。你明儿存到老三的教育基金账户上。老老实实地存进去。明白吗?我会去查流水。别以为存折由你保管,我就没有门路查流水了。特别不能偷摸地塞给你妈。别以为你做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我不知道。不问起不代表不知道。我答应过为你继续养老三,可没答应过养你妈!明白吗?” 当时,老邢已经知道邢老三不是自己的种。也知道老邢媳妇总偷摸着帮助娘家人。“大烟筒” 不在乎继续抚养邢老三,他真心喜爱老三。可对“姥姥”,绝对不养!

想到老邢藏“私房钱”,对她看管得紧,老邢媳妇恨得牙痒痒。“要你藏私房钱!哈,你死了,钱就是我的。气死你!” 她得意洋洋地想到。

“奋力新能源”自上市之后若干年来,虽然股价起起落落,但一直处于螺旋式上升状况。实际利润丰厚。从未错过分红。村里那些玩短期的散户们,多是尝到了大甜头。被 “大烟筒”有意或无意遗忘了的投入,在“股利再投资”的合同之下,成为三千普通股。按照“大烟筒”去世这一年的“奋力”市场股价算,清空卖掉能有二十万元左右。

村汪干事解释道:“老邢去世了,他的股票成为遗产。在没有遗嘱的前提下,第一顺序继承人们都有继承权。”

老邢媳妇听到“第一顺序继承人们都有继承权”,突然抬头死盯对面的青阳姐妹。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神里透出丝丝要杀人的凶光。“烟叶”看到她的目光,吓得心惊肉跳,如坐针毡。她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捏紧了妹妹的手。

村汪干事看看这边,又瞅瞅那边,说道:“但是” ,他这个“但是”将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当年老邢与经纪公司签下的那份 ‘委托合同’ 中,有一个条目,要求写明 ‘或有受益人名单(list of contingent beneficiary)’ 。在这份名单中,他只列入了三个婚生子女的信息。” 说着,他用会议室的投影仪投照出有“大烟筒”和金融经纪人签字的原件扫描。他对众人又解释说:“在没有其它遗嘱的前提下,这份合同有法律效益,相当于,是关于这笔钱的遗嘱。如有疑问,可以在会后咨询倪经理。他是金融专业人士,有理财执照。”他指明了倪经理的方向。他接着说道:“所以,遗孀和两位非婚生女儿,很遗憾,得不到这笔遗产。” 汪建丁考到了律师开业执照。他专攻《民法典》。对何人继承何物这种事项,特别清晰。

但是,丁子故意跳过了一个细节。那份名单是 “或有收益人”名单。几位“或有收益人”的关系,是 “全有受益” 或 “全无受益” 的关系。“受益”是金融界对继承的一种称呼。“大烟筒”列出的受益人名单的顺序是:“香烟”第一,“尼古丁”第二,最后才是 “电子烟”。除非 “香烟” 无法继承或放弃继承权,“尼古丁” 方可成为受益人。除非“香烟”和“尼古丁”都无法继承,“电子烟” 方可成为受益人。

“大烟筒”去世了,无法解释他当时是如何考虑的。但明显表明,他不愿意遗孀受益。

“香烟”虽然年少时没有受到高等教育,但人到中年时,已从自己多年在外闯荡打拼的经验中,看出了问题所在:只要她还在喘气,她才是这笔市价二十万元股票的唯一继承人。她干咳了几声后,轻轻地咬住了下唇。在桌子底下,她捏了一下陪着她的娜塔莎的手。

“电子烟” 的目光盯着他的手机。他近几年养成了一个习惯,对任何不懂的问题,一定要上网先去查个大概。但对“或有受益人”这种名词,不查,他也懂。他自己刚刚投资了一项共同基金(mutual funds)。亦被要求过填写“或有受益人”名单。

当听到丁子说:“…… 只列入了三个婚生子女的信息”,他抬眼看了看坐在会议桌对面的邢家大闺女和傻子。即便大姐无法受益,下面轮到的是二哥。唯一能阻碍邢老二成为受益人的异议,是傻子是否有自理能力。但是傻子有法定的监护人,也有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而他邢老三,则有起码的做人标准。他缺钱,但没有堕落。他不能从傻哥哥的嘴里扒食。即便二十万,对他的诱惑力很大。

老邢媳妇听到她和青阳姐妹都不是受益人时,十分失望。她耳边响起“大烟筒”说过的那句话:“我的私房钱。关你老娘们屁事?” 心里对老邢无比怨恨:“心真黑!人死了,还不积德!” 与此同时,为自己总是犹豫着没有提出离婚,感到懊恼:“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但她想到儿子也是受益人之一,突然释然。 她脱口而出地问到:“是他们每人三分之一吗?”

傻问题。“电子烟” 习惯于他妈问“傻问题”。不懂就问,是她的特点。他拉了母亲一把,附在她耳边说道:“回头我给您解释。”

傻子“尼古丁” 根本没有专心听谈话。从会议伊始,他一直在转着一个三阶魔方。傻子玩魔方?除了青阳姐妹外,在场的他人都是见怪不怪。都知道,玩魔方是为了防止傻子搅乱会场。

“香烟”的左嘴角习惯性地微扬。她脸上呈现出一丝讽刺的意味。她习惯于继母的自以为是。敢于发问,是继母的优点。在她的印象中,继母除了怕老邢,似乎谁也不顾忌。

村汪干事答道:“在有多名 ‘或有受益人’ 的情况下,存在继承顺序。请留给当事三人去处理。我们还有大宗项目需要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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