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的遗产 16:李姐再捅马蜂窝

【本章简介】正在邢家得到村委会的暗中支持,做了春风得意的钉子户期间,老邢却遇到了两桩烦心事。先是有人告他“重婚”,最终因为证据不足,没有成功。但是对方,似乎并不甘心。没多久,两位安徽少女跪在了新汪家堡行政村光鲜亮丽的新办公室里。她们声称生父是“大烟筒”。原来在八十年代中晚期,老邢试图躲避心魔,跑到九华山出家。在那段时间里,他曾和一位当地女子相好,并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大姐大”被委派去告知老邢新反转。管不住嘴的李姐又一次捅了马蜂窝。

****** 详文如下 ******

老邢去世前一年的夏季,在老邢媳妇离开汪家堡回南方后,丁子被汪九委派全面接手老邢的个人授权意愿。从此,他,汪建丁,要将老邢和老邢家的利益摆在首位。汪九特意嘱咐,接手后要与邢家大闺女和邢老二的监护人李姐,“我家的正义之嘴”,多商量着行事。好在邢家大闺女和丁子的“九婶”,就是“大姐大”,均是明事理好商量的人。两个女人也都只认一条大原则,干什么都不能伤害傻子邢老二。邢家大闺女特意嘱咐:“丁子,我弟弟不明事理。请多上心。千万不能伤害了他。”

“明白,邢家大表姐。” 不在“翰林汪氏”族谱上的汪建丁,随着村里汪姓同代人,称邢家大闺女 “大表姐”。

在不断整理邢家的家产中,丁子发现他师傅黄律师也曾被卷入邢家的家务事中。师傅曾经做过一桩私生女认亲案。最后以和解告终。和解的一方是老邢媳妇请的律师。另一方是 “青阳姐妹”的律师黄律师。村委会的记事录上只有一条索引记录为: “ ‘青阳姐妹案’,于某年某月某日结案。苦主律师黄XX。邢家律师XXX”。但顺着索引可查到附件。其中包括和解文书的复印件。和解文书中有写道:“。。。由 被告一方 向 起诉一方 一次性交付清三十万元人民币的抚养费。起诉一方 同意,在上述抚育费到账户的前提下,从此不能根据此案以外的任何其它原因,再向此案中的 被告一方 索求任何无关补偿。或以不符合法规的理由打搅此案 被告一方 的日常生活和生产。。。”

因为丁子问起此案,黄律师告诫他:“虽然那桩案子确实以和解结案。但是,有很多不清不白的地方。举例说,老邢媳妇请的谈判律师,是由她私人出面请的。当时缺乏老邢同意并签署的雇佣合同。但老邢媳妇一口咬定,她代表两人的意愿。对方的律师证后来被吊销,本人在业内被通告。不过,不是因为此案或类似的案件。他全家出国定居了。尽管有疑虑,可我当时假装不知情,接受了老邢媳妇的说法。因为这个松弛的线头,过后老邢坚决不承认和解结果。为老邢媳妇造成不便。

“再举例说,老邢到死都不承认DNA的测试结果。他的态度近乎赖皮。即使对簿公堂,也要打死喊冤。农村里这种软硬不吃的老赖太多了。民事法庭和民事律师们,基本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老邢当时还喊出 ‘如果非逼我养这俩,我就要与邢老三的生母离婚,并且不再担负扶养邢老三的责任’。邢老三不是老邢的生理亲子。那个DNA测试结果出现在青阳姐妹的这个之前。只这一句话就给老邢媳妇造成沉重的心理压力。

“我考虑到以青阳姐妹俩当时的岁数而言,她们等不起。所以极力促进和解。两人那年快满十八岁了。十八岁成年。一旦成年,两人就不好再用讨要 ‘抚育费’ 这样的理由,向邢家索取经济上的援助。老邢恐怕也早明白这一点。他想一直拖到她们成年。丁子,我们做律师的,只能在特定的环境和条件下,为客户们争取到最好的结果。这案子结得不利索。有隐患。吃一堑长一智吧。”

“师傅,我怎么觉着当时能和解是最好的选择?法律上不否认非婚子女的继承权。何况,青阳姐妹有DNA测试结果。即便老邢不承认,仍然改变不了事实存在。老邢已经授权村委会为他看顾遗产分配一事。有了授权,村委会权力很大。等老邢过世,青阳姐妹还能合法继承遗产。”

“权力再大,不能乱用。我们是搞法律的。要依法办事。丁子,你要吸取 ‘青阳姐妹案’ 中双方律师的失误。即便是熟人委托你办事,或者昧着良心为了个人利益,也一定要落实每一个细节。比如像 ‘青阳姐妹案’ 中,要代表夫妻两人,一定要索取有夫妻两人签字认定的雇佣合同。做律师的,严谨最重要。当然有时不得不冷血,不得不放弃个人欲望。” 黄律师叹息道。

“明白,师傅。汪村长也说了,使用老邢个人授权书处理老邢遗产时,村委会只许提出方案。方案必须呈交给您和柳子季的律所做审核。这是为了确定是否符合或代表了授权者的愿望。遗产的分配方案确定后,必须请第三者执行。是这样吧?”

“大致如此。但在具体处理时,可能要有些变化。”黄律师点头说道。

在此段对话后一年不到,老邢去世了。留下了相当可观的遗产。 那时,丁子已经通过律师资格考核。他成为分配遗产的“执行者”。正是因为他是村干事。组织为村中老人们送终,本来就是他要干的实事之一。而且,他入局得晚,可以被称为第三者。

************

话说,“大烟筒”步入中年后,止不住生理发福。小中风留下了后遗症。除了“三高”外,他还被查出有一些天生的 “代谢缺陷”(metabolic deficiency)。可能引起2型(type 2)糖尿病。他开始注重养生。在一段时间里,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确实把心思放在了经营邢家客栈上。虽然“大烟筒”被他人诟病为,犟且浆,他其实有自己的思维方式。有些人的思维路子,旁人很难理解。

“大烟筒” 信佛。至少他自诩信佛。老邢媳妇也信佛。两人当初走到一起的原因之一,就是两人都信佛。可信佛,不一定能悟禅。真让两人坐定打禅机?是天大的玩笑。老邢根本看不起自己曾看重的续室媳妇:“她知道个屁!”

普通老百姓有自己信佛的道道。没有能打禅机的机灵劲儿,照样可以敲木鱼诵经。再比如,自从小中风恢复后,邢家开始严格遵守“六斋日”。斋日的饭桌上不见荤腥。非但过午不食,连电视上的 “晚间新闻联播” 也不许看。因为老邢将看电视加进“禁忌歌舞”一戒中。他让老三带着傻哥哥去上堡翰林巷上的表舅姥爷那里,就是汪九家。蹭荤吃、做作业、看电视、玩电子游戏。

表舅姥爷,指的是汪九的爹。表舅姥姥是汪九的娘。“大烟筒”的先妻汪姓女子与汪九家是未出五服的亲戚。邢家的三个孩子都称汪九“九表舅”或“九舅”。

都说,家和万事兴。似乎悟出道理的“大烟筒”夫妇,着实地演了几年夫唱妇随、父慈子孝。赶上了经济蓬勃发展,他家经营的客栈,竟然变得熙熙攘攘一床难求。尤其在老邢和汪九做了一笔秘密交易后,他毫无羞耻地做了“钉子户”。汪九给他的好处中,包括为他保持“老承包合同”。这是第二次村委会答应不中断或不大改“老烟锅”早年间签下的承包合同。不过这次,村集体不但免除了老合同中本来应该交与村集体的那部分收入,还保证不断水断电。有了这个秘密更新的合同,老邢成为“西岩东口客栈”的唯一法人。

翻修过的 “西岩东口客栈”确实是一个进出钱的咔呛机。“大烟筒”因为心情爽快,几乎停止了以往的怨天、怨地、怨村委会。停止了嘲讽政府,有时还为政府唱唱赞歌。他也有些闲工夫,每日傍晚找村里熟人们侃大山。精神爽快的“大烟筒”,幽默仗义,招人喜爱。

可好日子过不长似乎是天道。就在邢家的日子蒸蒸日上之机,“大烟筒”过去的一段黑历史被暴光。这段黑历史,与他年轻时在县城里当造反派无关。而且绝对无关。却与他那段在山里神秘“出家”,颇为有关连。

话说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晚期,邢“大烟筒”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在家乡思想改造了近十年。家中生活虽然安稳平静,但他却一天比一天感到压抑。他爹邢“烟锅”对他看得紧。除了务农,帮助料理“大队招待所”之外,甚至不允许他出外打工。他爹命令道:“上有老下有小的,你想跑哪里去?前几年还没折腾够吗?组织上让你老实纠正错误,你就老实在家呆着。” 为了躲避内心的魔障和压抑的家庭环境,“大烟筒”终于有一天抛妻弃子,不告而别。他后来说,他在安徽青阳找到一个深山里的小庙,遁入空门。到底是哪座庙?早已无迹可寻。

在那个年代里,“大烟筒”不是唯一的内心迷茫之人。不少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开始信奉各种各样的“教”。儒、释、道、天主、耶稣、伊斯兰。更有些人信奉五花八门的信仰或叫“法”。在农村,迷信中的巫蛊(Voodoo)还魂。而在所谓的释迦信徒中,有不少自诩的出家人,根本就是不能忘却红尘,酒、肉、色、赌俱全的假信徒。

“大烟筒” 一直强调说,他是虔诚的、认真的佛教徒。他在深山里的某庙中,做了两年的沙弥,清扫了两年的山门。有一天他顿悟,自己确实像西岩寺的住持所说,“慧根不足”。他又主动走出山门还俗。他说,还俗后,守着山脚下的一个小镇,成为一名白天做些小买卖的释家居士。

他没有说出的是,他白天只是为某个店家出货进货。每晚必去某家夜店唱卡拉OK。深夜就睡在夜店里,为夜店老板看店。从某种意义上说,“大烟筒”是在苦修。别人都是往大城市里跑,去赚钱。他却甘愿呆在深山老林里,只求个饿不死。在镇上的夜店里,他和在那里打工的某女,据说成了相好。两人卿卿我我,两情相悦。那女子怀孕后,“大烟筒”亲自送她回到乡下娘家“待产”。他给了女子娘家一笔钱。钱是从哪里来的,没人知晓。他答应女子,等孩子百日后,他回来接他们母子一起到外地生活。那女子是青阳双胞胎姐妹的生母。当时,没人料到会是“双胞胎”。

等到孩子们百日后,乡下女子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大烟筒”的踪影。她只好将两个孩子留在孩子的外祖父母那里,孤身一人回到镇上寻找“大烟筒”。当她找到“大烟筒”做工的小卖店和夜店时,听说人早已从镇上消失多日。从此杳无音讯。

十几年后,交通发达了,信息流畅了。青阳女子的娘家人终于发现了“大烟筒”的蛛丝马迹。经过多方打探后得知,他已经再婚生子。于是,女子被鼓励和怂恿,在青阳县控告老邢“重婚”。

有人告老邢“重婚”一事,几乎一夜间传入了老邢媳妇的耳朵里。她心中怒火中烧。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拿捏老邢的好机会?您嫌我奉子成婚,您却瞒着我重婚?

老邢媳妇记得,“大烟筒”曾告诉她,他是鳏夫,是个开招待所的万元户。家里没有老人,却有一傻儿一“呆”女。老邢媳妇因为未婚先孕,急着找一个名义上的丈夫,好瞒天过海。老邢除了岁数大点,其它条件尚可。故而当时表示做后妈不是什么阻碍,你情我愿更重要。她说她信佛。心地善良,容得下人。

听到媳妇询问关于“重婚”的事,“大烟筒”争辩说,他当初并没有欺骗她。与现任媳妇领取结婚证时,生了傻儿“呆”女的汪姓前妻,已经成为“先”妻:“笨蛋!你连这个都不懂吗?前,还活着的;先,过去了的。先人、先夫、先妻是什么意思?就是人已经死了!死了老婆的男人,不叫鳏夫,叫什么?人要是活着,只能称 ‘前’。不然就是在诅咒人家早死。佛家不咒他人早死。咒人要遭回旋镖盖顶。本人会因缺德早死。懂吗?!”

他左一个“先”,右一个“死”,半点不造七级浮屠。老邢媳妇边听边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老邢媳妇斗胆问他,怎么会有人在青阳告他重婚?难不成是个活死人“先妻”?“大烟筒”眼睛一瞪,争辩到,落后地区的乡下人见钱眼开。想法搞出个名堂,诈钱呗。“不是和你骗婚的事,异曲同工吗?想要我继续为你养儿子,就少关心与你不相干的事。听清楚了吗?”老邢媳妇见到他又拿自己说事,心里很不高兴。但她不敢还嘴。她心里说,就算汪家堡是个富裕农村,相对城里的大款们,不也还是个落后农村吗?

她被老邢欺负惯了,没胆量直接反驳“大烟筒”。老邢是人人皆知的“犟驴”。之所以能当上村霸,不是靠得拳头,是靠得一张特别能掰饬歪理的嘴。别人尚可以怼几句,是因为没睡在一个炕头上。她叹口气,开始怨恨青阳那头的人为自己添堵。

“大烟筒” 死咬青阳那头的人在无理取闹。他嗤之以鼻道:“咱这儿的人,讲究耕读传家,科学种田。现代农民要有文化。像我,敢揽下经营客栈这个瓷器活,就是手里有会经营的金刚钻。安徽青阳是什么地方?落后省的落后县!” 他摆出了京畿人特有的优越感,大言不惭地说道:“上过高中的京郊农民,比那种地方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县公职人员都明白事。和我打官司?撒泡尿照照,你配吗?信我的,这官司根本打不起来!” 媳妇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他怎么就笃定官司打不起来?最好还是做好两手准备。“大烟筒”以命令的语气说道:“什么两手准备?没必要。即便要做,也得听我的指挥。我是一家之主!我在这儿给你强调:咱这旮旯儿,不兴牝鸡司晨。你明白吗?根本没有你老娘们什么事。等等,你不会是在盼着我去坐牢吧?”

老邢媳妇听到“大烟筒”的问话,赶紧表态,绝对不是。她盼望“大烟筒”,万寿无疆,千万别再出事:“老爷,您是咱家的顶梁柱。您可不能出事。没有您,就没有这个家。” 并不是因为这个丈夫有多好。是因为假如爹是个劳改犯,儿子的前程就要被毁。老邢是邢老三唯一的爹。还是一个对孩子真心疼爱的爹。老邢媳妇的宇宙中心是邢老三。她的精神支柱也是邢老三。为了孩子,她能忍声吞气。

果然没过多少日子,“大烟筒”得到一条喜讯。青阳那边,主动撤案。“重婚”案,证据不足。因为他们那边提供的结婚证上,缺少有效公章和有效签字。女方的生日用的是阴历虚岁。还虚了两岁。就是按照这个虚两岁的年龄算,仍是不合法的早婚。《婚姻法》规定,男,二十二;女,二十。还得是“周岁”。而且结婚证上报的男方名字是 “释XX”。释迦牟尼的“释”字。“释”字,代表某人可能做过僧人。其余的信息与“大烟筒”根本对不上号。即便能找到老邢提到过的那个深山里的小庙,能找到小庙的住持,住持多半也不会承认,或也不记得在他那里曾有个沙弥叫“释XX”。在假和尚到处做假的时代,想证明 “释XX” 是邢“大烟筒”,几乎是痴心妄想。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释某某是“大烟筒”,深追下去,男女两方都有欺瞒政府的嫌疑,都面临犯罪的潜在性。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这个官司从一开始就没法成立。当后世的法治人员们再回顾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立法和执法,怕也要产生无奈的感叹:“现实结果衍生于历史缘由”。

青阳女子还犯了另一个技术错误,以致后来后悔不已。她从伊始就承认,她与“释XX”之间是你情我愿,自由恋爱。因此失去了控告“大烟筒”猥亵未成年人的强辩机会。

她后来想翻案。可她的指控和证词,往往可信度低。在“大烟筒”消失后,那女子因为生活所迫,趁着尚且年轻姣好,曾跟着同村姐妹们一起去东莞打工。不幸地做了一阵子地下色情工作。做过色情工作本身就是人生污点。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里,往往反应出一个人的“人品不正”。人品不正又往往影响一个人的可信度。尽管青阳女子申辩,她不过是在某会所里做清洁工。但她嘴里的那家“会所”,是个在案的色情交易场所。已被全国通告,被警方查办。她本人也在扫黄中,曾被拘留过。即便她是清白的,可无辜沾上的污点,却留下了永久的不堪痕迹。

听到青阳女子的遭遇后,老邢媳妇对青阳女子既同情又蔑视。她很看不起青阳女子的无能:“小地方人,不开眼界。土气。” 她很庆幸自己占据了天时和地利,通过手段争取到了最后的“人合”。虽然至今她不清楚邢老三的生理亲父到底是哪位,但她不想知道。她不断告诫儿子,老邢是孩子唯一的“爸爸”。

就在青阳女子一方在青阳那边纠缠执法单位时,“大烟筒”远在千里之外,悠哉悠哉。不是邢“大烟筒”的心理素质特别好,经得起事。他若心理素质好,怎会有第一次小中风?而是他知道对方证据不足:“这些人瞎冤枉一个农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老邢媳妇迎合地答道:“您说得对。是落后省的落后县的落后农民瞎闹。” 这次,“大烟筒”满意地笑了。突然说道:“媳妇,是不是该给你妈上供了。这是五百元。你拿去看着办吧。”

老邢玩弄过的女人,统一的勾魂。啥叫“勾魂”?皎月银盘脸,玉润珠圆身;杏眼秋波娇,风情万种娆。不幸的是,能让男人一眼失魂的女子们出事后,常常会被社会舆论轻蔑。往往要受到传统道德家们的诟病。青阳女子与汪姓女子,同是少女被欺,未婚生子。同样得不到社会舆论的同情。汪姓女子幸好有公婆邢“烟锅”和邢大娘的维护。青阳女子正如老邢媳妇意识到的,天时、地利、人和,她没有沾上一样。是“大烟筒”的三个女人中,最不幸的那位。

见青阳方撤案后,“大烟筒”松了一口气。得意洋洋地对续室媳妇说:“瞧吧,我就说过这官司根本打不起来。” 他甚至嘲笑对方,舍不得花钱请个玩得转的人:“光听一个搞女权的菜鸟挑唆?要是能干成大事,太阳就得打西边出来!”

“青阳重婚案”就这么不了了之。此时,“大姐大”已经荣任新汪家堡行政村的村妇联主任。她听到撤案的细节后,竟然怒发冲冠地大喊道:“大流氓!老邢这人,太噁心人了!您说这种人该不该去坐牢?不坐牢的话,也该挨一刀放放血,败败阳火!”

当然她只敢在自家厨房里,边做晚饭边发牢骚。她丈夫汪九正给她打下手,听到她嚷嚷,吓得心惊肉跳。汪九呵斥道:“孩儿他妈,你小声点!隔墙有耳。你这话的政治水平,可真叫 ‘德不配位’ 。如今是法制社会,一切要按法律办事。不要说,那女的到底是不是老邢的相好,就算老邢真有问题,不是也得有证有据吗?法律这事,可由不得信口开河。”

“我去!打啥时起,您和老邢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了?” 正义之嘴李姐不依不饶地调侃道。

汪九对几年前,自家媳妇和老邢的那场“阶级斗争”,仍然记忆犹新。他叹口气说道:“媳妇,我求你了。好好地管住你那张嘴。别再到外面惹事生非。你如今的身份再不可以口无遮拦。”

“啥呀?您不就是个小村长吗,汪同志?根本不入品。连个 ‘吏’ 都不算。何况我一个只是半颗芝麻粒大小的村妇联主任?在自家屋里,我还不能说话了?”

“啥呀?更不入品的村妇联主任李同志,咱家思想落后的老太太,住在后院里。你这么大一个嗓门,再叫她听到,给你传出去,如何是好?我求您了。咱就看在大甥女和老二的面子上,千万别再惹老邢了,好不好?”

************

“大烟筒”的这口气,还真松不得。

有一天,有两个带安徽山里人口音的少女,千里迢迢跑过来寻父。她们跪在了新汪家堡村崭新的村妇联办公室里。

因为要举办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京郊农村也在经历大发展。西岩镇政府征用了一个“汪家堡资产管理公司”拥有的办公楼。从此大堡行政村不复存在。新汪家堡村成为西岩镇属下的核心村。那栋被称为“镇府楼”的办公楼,富丽堂皇。虽然主要由镇政府机构使用,但在东翼一楼有新汪家堡村委会的一席之地。故而,村妇联也有自己宽大的办公室。

“大姐大”将两位少女,直接带到了村长办公室里:“汪村长,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理?如今可是法制社会,咱村委会是不是该出面,为两位小同学找一位能有效维护妇女权益的律师?”她的语调里带着一丝调侃,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严肃诚恳。

汪九能怎么办?他本人整日张口“法治”闭口“法治”的,那就只能按法治办事。他不可能忽略两个没有人监护的未成年女孩子,尽管她俩“年龄十七不算小”。来都来了,万一两个孩子在西岩镇的地面上出点事,他的面子不好看。汪九先安抚了姐妹两人,找了个可靠的人先去安排她们的吃喝。他要“大姐大”亲自出面,立刻通知老邢:“你去通知老邢。告诉他,人家这边有其他证据,证明他和孩子们的关系。他多半是不会就这么着认下两个孩子。你也不用和他多废话。他不承认,你就撤。咱再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干嘛要我去啰嗦?一张法院传单不就全有了?”

“李同志,对这种私事,能私了就私了。乡里乡亲的,给人留下点面子,好不好?”

“汪同志,您这就不 ‘法治’ 了?对付从不讲理的村霸,还要留面子?”

“您看您这话说的。真没水平。” 他媳妇撅着嘴,怏怏地去通知老邢。汪九还在她身后嚷嚷一声:“记住,快去快回!”

虽然清官难断家务事,但维权案子该打还得准备打。汪九批准由村委会先垫付上青阳姐妹的律师费。他为青阳姐妹联系了黄律师。黄律师是一位尊重妇女权益,办案十分谨慎,深懂业内门道,经验丰富的中年人。

“大姐大”硬着头皮,提着一盒“稻香村”饽饽匣子和一瓶“五粮液”(升级了),去拜访老邢。果不其然,当听到青阳姐妹寻父一事,老邢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坚决否认私生女儿们的存在。“大姐大”客气地问他:“老邢,您怎么能那么笃定孩子不是您的?” 他的回答使人哭笑不得:“那时,我还是个和尚。正出家呢。” 和尚?假和尚吧。出家人中有不少与女子偷情的花花和尚。何况,“大姐大”一直怀疑“大烟筒”的出家实际上是个幌子。但她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不能硬怼。犟驴一定要顺毛捋。

老邢媳妇端来茶水。笑眯眯地坐在一边,陪着聊天。“大烟筒” 对她俩说道:“你俩要是不信?就去查查那俩孩子的出生证。看看父方是何方神圣。” 老邢媳妇缄默无语。她心说:“出生证上恐怕连父亲的姓名都没有。即便有,多半也是那个 ‘释XX’。”

“大姐大”快人快语地答道:“是请得接生婆。也没有啥正经的出生证。我这里倒是有一份她们现任村委会给盖了章的,现任村赤脚医生手写的出生证明的复印件。过去人穷。不少农户都是请接生婆接生。国家医健委的统一格式的出生证表格,不是在九六年才出了头版吗?听俩孩子讲,因为有身份证,她俩上学,外出打工什么的都没有被耽误过。也就忽略了出生证。嗨,这事闹得。我家的俩,我就没去折腾。老的不是挺清楚吗?换个新格式的出生证明还要公证。这不是瞎花钱吗?咱老百姓不都这样?谁会没事跑公证处去,对吧?”

老邢媳妇本能就擅长迎合。加之此时“大姐大”问起,她斗胆迎合道:“姐,公正新表格是为孩子将来出国做准备。我家老三的,给换成了新格式的。我们还做了公证。”

“妹子,我可没钱供棋子出国读书。” 棋子是汪九家的老二。“大姐大”的心肝宝贝。

“大烟筒”马上瞪了媳妇一眼,呵斥道:“蠢女人,别插话!话多失言。”

老邢媳妇意识到,她确实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事。赶紧低下了头。用旧的换新的还给公证了,是老邢亲自给办理的。那是在邢老三的DNA测试结果出来之前发生的事。老三那时还在小学三年级。当时听到许多有钱人送孩子去国外上学的传闻后,心高气傲的“大烟筒”放话说:“老三,你好好学习。你负责打败汪姓兔崽子们。爹负责多挣钱。将来也送你去澳洲镀金。我老邢家一定能出个大学生。还必须是喝过洋墨水的!”

滑稽的是,虽然老三成绩呱呱叫。可是怎么吃好的,怎么吃江湖方子催发药,怎么打篮球、拉单杠,他还是瘦小不长个儿。似乎在长身高一项上,他怎么也打败不了“汪姓兔崽子们”。汪氏男孩子们,尤其是“在谱的”,似乎普遍窜得快,长得壮。为了确认老三没有发育亏缺毛病,老邢亲自带着孩子做体检。这才发现邢老三不是自己的种。

见媳妇低下了头,“大烟筒”扭头命令“大姐大”道:“拿来!我瞧瞧。” 他接过那张复印件,瞄了几眼,道:“只说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生。没写明父亲是谁。倒是写了谁给接生的。瞧!我就说这俩是被大人唆使来,故意闹事的。谁承认是她们的爹,谁就是要被宰的猪。人之初,性本恶!我现在全信了。”

旁边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还是“大姐大”犹豫地说了几句:“老邢,俩孩子可一口咬定您是她们的亲爹。出生前后时间过程,说得有鼻子有眼。和您过去提过的出家、还俗、做买卖啥的,对得上号。青阳那边有证词和证人说,她俩的妈曾和一个北方人释XX相好过。老邢,要不这样……看您能不能,嗯,给提供个基因样本?DNA测试完了,不就都清楚了吗?”

老邢媳妇一听到“释XX”仨字,心说:“坏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她赶紧给“大姐大”使眼色。可说话往往不过脑的李姐,没瞧见。

“大烟筒”听到测试基因,大怒道:“放什么屁,汪九媳妇?!翅膀硬了,啊?妇联是不是没事干了,这会儿又变出个逼迫公民暴露隐私的新名堂?宪法保证公民的隐私权。汪九媳妇,你越学越不长脑子。啥时候学会侮辱人了?!真他❊❊小人之心,小人得意!”

此刻的村妇联主任“大姐大”,还真有一点小人得意。她不是汪九,没觉着欠老邢家什么。她拿出基层干部常见的语气,义正词严地劝说道:“老邢,我的提议是为您好。这不明摆着,假的不能成真。DNA测试结果出来后,是不是您的孩子,不就一清二楚了?不然的话,人家告到法院去,闹得沸沸扬扬,多耽误事呀?回头您再被执行,不是更失面子吗?”

“耽误谁的事?耽误你扮演女权主义假清官的事?别他❊❊以为当了半颗芝麻粒大的农村妇联主任,就能在汪家堡~里耀武扬威!告诉你,汪九媳妇,咱这儿不兴牝鸡司晨!别想当汪家堡的武则天!这女人啊,就是鼠目寸光。你这是瞎哔哔,同情造假。懂不懂?同情造假是在助长歪风邪气!你给我,滚!”

此时的“大烟筒” 已经从第一次小中风里恢复健康。他边叫嚣着边将“大姐大”从座椅上拉了起来,生生地推出门。老邢媳妇吓得转身跑入里间,目瞪口呆地站在牖框口,朝院子里望去。“大姐大”被推出门后,急了。她停止腰杆,站定在院子里,拉足嗓音怒吼到:“老邢,你敢动粗!咱们法庭上见!别以为老娘好欺负!”

“大烟筒”也扯足嗓门回怼到:“你算个屁!叫汪九来!老爷们的事,还能由着女人们瞎掺合?搞女权,搞到老子头上了?滚!别污了我家的地!”

“大姐大”是个悍妇不假。但真算不得女权主义者。她天生仗义,爱打抱不平。尤其喜欢为妇女同胞们出头。因为是家中独女,宝贝得紧。自记事起就被灌输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革命思想。她其实平日话里话外,挺烦那些莫名其妙的女权主张。她觉着有些搞女权的人,闹得过份了。她尤其烦西方某些权贵女政客们,摆出的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她说:“不是主张不好,是姿态伤人。总是居高临下地摆个臭架子。恶心人!”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女权主义者,她平日描眉画眼涂口红,一样不能少,一点不能含糊。虽然天然条件不优秀,但也听过“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的名言。知道每晚睡前净面、敷张面膜保养皮肤。她时常去“澡堂子”里要人推拿、修脚,偶尔还会进美容店,支持一下本地小生意。因为注意保养,加上又白又胖,她那张脸到了她那个岁数,虽然说不上多美(“从来就没有美过”,她说),但少性周正。她举止大咧,走路带风。嗓门大、音量足。看上去倒比实际年龄少性个六、七年。

“大姐大”带着一肚子气,闯进汪九的办公室。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冲着丈夫哭诉道:“汪九!你媳妇被人欺负了!你到底管不管!” 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将与老邢的谈话,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汪九反而被她逗笑了。媳妇气得捶着办公桌,哭道:“笑什么笑?我咋武则天了?我咋牝鸡司晨了?我不是在执行你交给的任务吗?你个胳膊肘朝外拐的没良心,不替我出气,还笑?” 汪九笑着劝导到:“媳妇,别闹了。要闹咱们回家闹。”

见媳妇停了哭闹,他叹口气,说道:“同志啊,不是我批评你。你出发前,我嘱咐过你,要是老邢不承认,你就撤。你说说你,干啥啰嗦DNA?老邢那个犟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绕弯说话,给足面子。你还 ‘法庭上见’呢?这种民事,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双方和解,各取所需。不然,要拖到什么时候?那俩孩子不过是想要点抚育费。她们眼见着要过十八岁生日了,形势紧迫。我看还是请黄律师来处理吧。你带着两个孩子先去咱妈那里,就安排在大甥女常住的那间屋里。别处住,我不放心。”

The Prev ****** 本章完  ****** The Ne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