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简介】当座在村委会会议室里的邢家亲属们讨论“大烟筒”留下的股票时,正在隔壁房间里监听的汪九陷入沉思。他想起在“西岩镇新能源”收购大堡的供电站前,他与柳太讨价还价的谈话。柳太着实给他上了一堂风险投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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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丁子说 “先老邢主任。。。带头将家底掏出来,投进了合作社”那一段话,在座的人全体沉默。几秒钟后,邢老三又一次举手,问道:“汪干事,要是筹资建实验基地是八十年代底,或九十年代初的项目,那么邢家投进去的一万元,过了二十多年才值二十万,这回报率,不很亮眼吧?”
投进一万,二十多年后,增值到二十万,这回报率到底如何?对有些人来说,是一个惊人的增长数字。但对那些盼望一夜暴富的人来说,确实很有些目不忍睹。
近二十多年来,有多少八十年代的“万元户”成为殷实的几百万元户,甚至千万元户。就连西岩寺景区内的商品房价格,从四千元一平米涨到了二万元一平米。西岩寺景区,位于帝都的大远郊的半山区。过去一直“以农业为主”。因此,邢“烟锅”二十多年前投入合作社的一万元的回报率,确实令人迷惑。
邢老三在问这个问题时,他忘记了两个新学到的英文词:compounding (复利)和 accumulation (积累)。金融界的复利,是收到某金融载体的利息后的再投入。积累,通过复利不断扩大地盘基础。
冷不丁地提起投资的回报率,丁子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是好。他不是学金融的。在玩股票上,他甚至比祖父母懂得的都少。倪经理欲言又止。这里不是讨论此中问题的场合。
见到丁子一时无语的尴尬,和倪经理欲言又止的表情,“香烟”和蔼地插嘴说道:“三弟,前面不是说了,原 ‘大堡村民集资合作社’ 早已不复存在。故而,爹留下的股票肯定不是爷爷的两千股。丁子,我记得好像在合作社解散时,我爹连本带利,拿回不少钱。记得他当时还抱怨过,说是必须赶紧填补一个什么教育基金的坑。丁子,能记得合作社是哪年解散的吗?”
丁子不好意思地答道:“大表姐,据我所知,‘西岩镇新能源’ 直到二零零二年底,才宣布彻底完成了原计划中的几个收购项目。连续两年负债报表上出现严重的赤字。原因就是收购得太猛。 ‘大堡奋力供电站’ 应该是最后一个项目。但据说,大堡供电站是第一个被看上,最后一个被买下的。还据说, ‘西岩镇新能源’不但买下了大堡的电站,还买下了整个实验基地。能确定的是,原大堡供电站(“仍然叫 ‘大堡供电站’。” 有人插话说。听声音是“大姐大”),最后卖出高价。包括不少大堡的青壮们成为 ‘奋力’的正式员工。大表姐,对不起,我只知道这么多。”
“大姐大”点点头,帮助说道:“对。那帮人在收购咱村电站时,反复讨价还价。最后还提出个条件,要是想让 ‘西岩镇新能源’ 吸收咱村的劳动力,必须先解散合作社(“这哪儿是哪儿啊?”在隔壁监听的汪九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家媳妇又要开始瞎咧咧了。可转念一想,将吸收劳动力和解散合作社掺合一起,简单易懂)。告诉说,村民的集资合作社,不伦不类,好像还是什么打政策的擦边球?什么 …… 一个不谨慎,就要让税收执法部门抓包(“嗯,这个抓包借口?听上去不错。简单易懂。” 汪九点点头,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他暗暗地为媳妇点赞)。合作社解散时,手中还持有合作社股份的各家,连本带利地都发了点小财。就连不持股的人家,也按村民人头数,每人给补助了五十。包括吃奶的小不点们。没出生的不算。记得我家就是用那笔钱,翻修了后院。”
隔壁汪九的眉头,蹙起。他媳妇嘴快,一知半解的胡侃有时挺让人哭笑不得。可是,她那人确实有小机灵。这次总算没有侃得太离谱。合作社解散时,汪九父子拿回了八十四万左右。说是村民集资合作社,到了合作社解散时,真正持股的没有几家。汪九家是最大的一宗。因为父子俩虽然不懂,但行动中是 “复利和积累”。拿会本儿后,汪九家只想翻修后院的三间大北房。汪九爹娘住后院。他爹身体不好,需要有个更舒适的居住环境。汪九出外的多年打拼,没有白吃苦,白受罪。他本人可算半个泥瓦匠。对拉电线,铺地暖一类的活计,可谓熟门熟路。人力花销可减少一半。故而,他家翻修三间房,能花掉多少?至于剩余钱的去向,无可奉告。故而,媳妇的“翻修后院”此时是个亮点。懂行的人自然能听出门道。不懂行的人自然全部相信。
其实解散合作社是早晚的事。从税收角度上说,村民合作社理论上可以不交企业税。但是,持股人却面临是否要交个人所得税的难题。虽然国家政策蠲免农业所得税,但农民的其它收入又如何征税?一直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当时的村委会打了上级政策不明、群众法律意识模糊的擦边球,将合作社变成了本村的取款机。得利益时补贴全村人,亏损时报民办企业损失。合作社的持股人得到的股息并不高于其他非持股者,还要承担亏损的负担。
关于 “西岩镇新能源”收购大堡供电站的一段历史,还要回到柳氏定居汪家堡的前后说起。
汪九在九十年代晚期,想办法溜进了一个只有大企业家们方能出席的交流会会场。他去旁听别人发财的经验和教训。期间偶遇老柳。乍一见到老柳时,汪九着实吓着了。印象中总是弓背弯腰,表情谦卑的老柳,今日是腕戴赤金外壳劳力士,足登纯牛皮的进口牛津鞋,昂首挺胸,西装笔挺。稀疏的花白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脸形虽仍然清臞,却面色红润。老柳和汪九已经分别了十几年。前者气宇昂然。后者黯然落魄。
老柳主动邀请前“指导员”一起喝酒。他将汪九带到一家装潢雅致的“会所”里。两人畅谈入夜。第二天,老柳便安排手下尽快搞出一个“拯救”债台高筑的汪九的方案。在商言商。老柳不具备“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富豪对如何花自己的钱,亦要精打细算。为了感激老柳的雪中送炭,汪九将他从汪老姑奶奶那里继承来的,新中国成立时的人民政府承认的汪氏私产 “翰林山庄”的老宅基地契(总共十五亩地,或为一万平方米)抵押给老柳。老柳意识到,这个抵押品,极其贵重。这十五亩地,不属于公家,不属于村集体,如今连地皮带建筑物,都成为柳家的纯私产。汪九还将老柳包装成“翰林汪氏”长久失联的亲戚。依据亲戚关系,柳家后来又花了一百万人民币,为老柳买到了大堡行政村下属的上堡自然村的“农业户口”。
前半生一直不得意的柳大款,从此要恣意妄为地当一个拥有十五亩宅基地的“富农”。
几年后,老柳夫妇决定翻修属于自己那部分“翰林山庄”,准备彻底定居汪家堡。老柳开始拉汪九一起找门道、找靠山,成立半民营性质的“本地新能源供电网”。但届时做回大堡供电站站长的汪九,在行政村村委会里位低言微。村委会中多数成员的心理状态是“自扫门前雪”。村主任老汪主任伙同汪九爹一起,批评汪九浮躁,不自量力。还胳膊肘朝外拐。他们担心,一旦“大堡奋力供电站” 到了别人手里,本村村委会便失去了现有的控制权。两位老人说道:“小九儿,咱们当年搞这个供电站时,吃的亏,受的罪,还少吗?孩子,咱们的命,是老老实实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再不能心比天高,最后弄个命比纸薄。你想想一心为村民谋利益的’烟锅’ ,最后连病都看不起!” 还好,他们再没有拿汪九过去的“胡折腾”开涮。
同样因为得癌症,柳大款后来被各种昂贵的西药、中药、手术、化疗,等等等,续命十年。而邢“烟锅”从被查出到去世不到半年。一人一种命。
当大堡村委会最终面临瘫痪时,老邢主任见到以往生机勃勃的大堡在他看顾下逐渐变得颓败,又见到“西岩镇新能源”在收购兼并各村小电站时出手大方,他动了卖掉供电站的心思。他请汪九,再次寻求老柳的帮助。
不过,真正能帮汪九的,应该是老柳夫人柳太。她是柳氏控股集团的隐秘高手和幕后操纵者。
柳太为汪九出谋划策道:“汪九,您知道的,各村办的小供电站只有在并入国家电网运行后,产能方有在市场上流通的可能性。意思是,产能方有商品化的机会。我们搞这个 ‘西岩镇新能源’ 的本意之一,是将各自为战的小电站统一系统,依靠公家早已成型的供电系统,统一卖电。” 柳太是个很喜欢统一规划、统一行动的人。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她属于宏观经济学家。汪九一直佩服这个女人,很有“局气”。她局气地说道:“汪九,从长久发展的角度来看,大堡的新能源实验基地,应该是个抢手货。然而,电站是否此刻拱手转让给 ‘西岩镇新能源’ ,还是继续待价而沽,要由您自己去调研、去考量。请牢记一点:您的聚焦点一定要是,必须是,是否有能力将大堡供电站,并入公家的电网。不能只是空头支票。一定要查看前期的作为。同时当然需考虑您后期的控制权。”
汪九回话道:“柳太,我作为大堡电站站长,可以负责任地对您说,大堡不是不想卖给您,是寻求一个更高的卖价。我们大堡搞的这个实验基地和电站,您知道的,从规划蓝图时起,就是新能源发电。我这个人不具备大局观,但看着 ‘西岩镇新能源’ 前面收购兼并的那几个站,就一直有疑问。有哪一家是完全靠新能源发电的?就说您的意思是,先收购再转型,两条腿走路。可是当您真要动手转型时,将面临的资金问题、土地征收问题、许可证问题,和其它法律问题,恐怕不会比我们当年遇到得少。 ‘西岩镇新能源’ 目前给的收购价,我觉得对我们不够公平。 我们这个电站是现成的新能源发电。柳太,这么说吧,就算是用来充门面,您那边也一定会想要大堡的这个,不是吗?”
柳太微笑着点点头。并不一定是赞赏汪九的狡辩。而是赞赏汪九的机智。他与她的设想,不谋而合。在此之前,她与实验基地的另一位合伙方私下里谈过。对中科院方而言,由于内部的体制改革,和外部的社会变革,像大堡一类的民间小实验基地,已经成为可有可无的“鸡肋”。那边的态度是,给多给少他们都愿意转让:“本来也是科学助民。剩下就看被助民众的意思了。”
汪九说道:“柳太,您要是能提高一些收购价,我们当然愿意能早点卖给您。请允许我代表大堡提出我们的要价。” 他为柳太算了一笔细账。阐明为什么会是这个要价。柳太很耐心地听完汪九的计算。中间不明白之处,还仔细地询问。有耐心地听完不同意见,是她“局气”的特点之一。
柳太安慰汪九道:“汪九,咱实话实说。 ‘西岩镇新能源’ 不是国企。 ‘柳氏控股’ 是个纯商务体。 ‘西岩镇新能源’ 是柳氏的产业,只是个误传。虽然 ‘柳氏控股’ 对 ‘西岩镇新能源’ 是个大股东,是重量级董事,但最后的决定权并不掌控在 ‘柳氏控股’ 手中。有举足轻重话语权的董事们,还包括各级政府监控的信贷投资机构,本地银行的信贷部门和区供电局。作为重量级董事,我可以出面为大堡的收购,提交一个新的收购方案。但收购价到底能调高多少?或者,是否有其它附加条件和补偿等等,最后还得通过董事会的集体表决。要想说服大部分董事们,您和我需要仔细筹划。要想两边都不太吃亏,各自必须做出一些让步。”
明明托词多于真相,汪九却不知如何进一步讨价还价。他心里有些着急。有传闻,提到的 “区供电局” 也有意收购大堡供电站。区供电局是正儿八经的“公家”。公家有可能象征性地出个价。半买卖半没收地搞收购。或者,联手黑帮,暗中切断供电系统用以相逼,也不是不可能。
他突然提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柳太,能讲讲,怎么才能做 ‘西岩镇新能源’的董事?要是大堡电站卖出去了,我用那笔钱再投资到 ‘西岩镇新能源’ 里,是不是就可以成为 ‘西岩镇新能源’ 的大股东,就可能成为董事会董事?”
柳太并没有惊讶。她淡淡地问道:“是您自己想试着玩风险投资?还是代表大堡村说话?”
“是我自己。” 汪九答道。
柳太没有正面回答汪九的提问。而是嘚嘚了一通,貌似的废话:“汪九,耐心听我说啊。想要做 ‘西岩镇新能源’的股东,目前有两种方法。一是参加私募集资会。或者就像您提到的,在收购时不要现金要股份。但以我个人的体验看,目前的大堡村委会绝不会同意那样做。大堡村委会在风雨飘摇中。还能存在多久都是个问号。他们跟肯定是,今日有酒今日醉。最好马上拿钱分赃。
“回到参加私募的话题。私募甚至上常常只对有资产并敢于承担风险的投资者开放。动辄要求投入上百万、上千万。风险极高。假如您本身不能掌控几千万的流动资金,怕是没有机会收到私募邀请。 ‘西岩镇新能源’ 的私股不能在公众股票市场上流通。私募会是股东们之间交流的机会。目前 ‘西岩镇新能源’ 的私股在股东之间只可交流股份,不可交流股息率。都是面值一千元一股的优先股。越多投,越能讨到更高的股息率。投资者很多具有长期目标。靠吃股息让前期投资不断增值,是多数长投者采取的方针之一。”
她看看汪九,问道:“汪九,我不想伤害您的自尊心,但我不觉得您目前具有上千万的资产。就算您手里有流动资金,能一掷投入一百万,买上一千百股(“没有,柳太” 汪九老实地说道),假如有的话,以 ‘西岩镇新能源’ 目前的体量看,一千股,不夸张地说,只是入门小股东。不但讨不到高股息率,还得不到 ‘累计优先’股(“那是啥?” 汪九问道)。优先股里也有细分。咱们回头有时间再细聊。而且,汪九,有时候并不是股东越多越好。容易失控。那些大股东们轻易都掌握几万股到十几万股。一万股可就需要一千万的可流动资金,和三倍以上的可抵押转换成流动资金的资产做抵押备份。汪九,就您私人而言,手里还有第二个类似 ‘翰林山庄’ 的抵押品吗?”
她的一番貌似傲慢的嘚嘚,反而促使汪九认清了现实。柳太敢于坦白地对汪九说话,是她看好汪九的为人。是,汪九是典型的京畿爷们儿,说话有时习惯于拉大、 夸张,蛊惑人心。但老柳高度赞扬的“汪指导员”,本质上是一位绝对忠诚可靠,知恩图报的人。是一个有教养又很睿智的人。但眼前的汪九匮乏资本投资的专业知识。从他前后的问话可以看出,即便想试试风险投资,也没有胆量调动杠杆。她想到,既然柳家选择定居汪家堡,就应该努力争取成为 “翰林巷上大户人家”。大户人家总需要众多的帮手。汪九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帮手。在柳太心目中,翰林巷上的,包括全上堡自然村中的大户们,必须扭成一股绳。一户豪,户户豪,全巷豪。带动全村“豪”。只有她家附近住家户都是土豪,她才有安全感。
怕汪九还没有觉悟,她又说道:“重点是, ‘西岩镇新能源’ 的私募股目前只发放给洋人嘴中的 ‘有机构隶属关系’ 的组织或单位。‘有机构隶属关系’ 的组织或公司。一般泛指银行属下的基金公司、受约束的独立基金公司、有监证的保险公司、财富管理公司等等类似的金融机构。也可以是,诸如国家级或省市级的教师退休基金、大公司员工退休基金等等。这种基金委员会按规定要请专门的金融经纪公司代办。当然也允许资金雄厚的风险投资公司做投资。风投公司规模可以很小。可就算是只有两名工作人员,但它一定要有足够的能力借贷并定期偿还债务。等回头有时间了,而且您仍然有兴趣,咱们再细聊这些。我强调一下,上述那些是依据洋人的经验。各国的国情不同啊。
“汪九,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嚼。在有条件进入董事会之前,先要争取成为一个能引起注意的中号股东。您想过没有,大堡供电站的土地资源、设备等等都是村集体的资产。在卖出去后,您个人能决定所得资金的走向吗?如果不能,在兑现成现金之后,您个人手里还能掌握多少可调度的流动资金?我敢赌,村委会的老汪主任为了维稳,会再次将钱分掉。如果有余额,也会锁进村委会的小金库里。宁可钞票发霉,也不会允许手下人拿去投资。投资要担风险。一个搞不好,可能颗粒无收。我个人建议您,有机会时先弄起一个像样的资产管理公司。要实行专业化的经理管理制和专业化的财会核算制。”
“啥公司?” 汪九问道:“您说的是资产管理公司?”
“是的。汪家堡(bŭ)的资产非常丰富。比如空闲的宅基地,包括山里空闲的鬼子碉堡(啥?汪九一愣)。汪家堡位于首都郊区。光是这个位置就一大笔资产。当然还有后山群峰。假如我买下大堡的供电站,我是说假如 ‘西岩镇新能源’ 买下供电站,肯定要扩大产能。扩大产能就需要矗立起更多的涡轮,拉更多的高压线。干这些,无不需要征地。您想想上堡自然村拥有多少没人承包的荒山野岭?荒山野岭,农耕不易,可正是开发成风能发电,矗立高压输电塔的绝好地点。荒山、荒地都是大堡亟需管理起来的不动资产。”
汪九的脑海里突然跳出六个字:“深挖洞,广积粮”。瞬息间,他明白了为什么老柳不但买了农业户口,还承包下了“翰林山庄”背靠的荒坡。也许老狐狸早就看出了“荒山野岭”的潜在性。“ ‘鬼子碉堡’ ……” 他念叨了一句。想到早年间确实有个煤老板跑来买下了“鬼子碉堡”一带的几十亩荒坡地。听说后来因为资金链断,再没了动静。直到柳家过来定居,他才明白了那位煤老板的动机:有钱人讲究生活情趣。时代不同了:穷人进城上楼,富人出城上山?
见汪九不再多问,柳太明白他在听,在认真听。不但听,还在思考。她便继续说道:“成立资产管理机构的目的是掌控目前大堡的不动产。就等于掌控了可抵押品。有了抵押品,就容易向金融机构借钱。能借到钱,就等于有了流动资金。这些怕是不用我说您也懂。我向您推荐几本书。有空读读。即便不完全懂,也可以了解常用词汇。汪九,想做投资,要能够承受风险。要有 ‘一掷千金’ 的勇气和不误时机的底气。哦,对了,我只想再多说一句:必须解散眼下的那个村民集资合作社。村集体的小金库,必须建立在严格的监督管理制度下。”
虽然没有明说,但汪九明白,柳太对村委会死抓着不放手的 “大堡村民集资合作社”,很有成见。如今的合作社成了老汪主任吃大户的取款机。当然他吃大户是为了维稳。村里仍有很多人,存有强烈的仇富心理。这些人喜欢结伴到村委会去闹事。其中包括几位“翰林汪氏”五服内的长辈们。
这几位长辈们对汪九继承了“翰林山庄”的宅基地契约,一直十分不满。“翰林山庄”是国家认证的私家房地产。应该属于整个 “翰林汪氏” 们。在他们眼中,汪九不应该独占继承权。虽然汪老姑奶奶确实留下了公正过的遗嘱,指明汪九是继承人。汪九更无权在没有得到整个家族的同意下,将家族的私产抵押给柳氏。尽管柳氏属于亲戚。
“可是”,汪九爹为儿子争辩说:“宅院属于 ‘翰林汪氏’ 一族不假。但更属于我直系。直系继承人有权不咨询他房们,做出维护我直系利益的决定。我儿子是公开合法的继承人。他想怎么做,连我这个做爹的都不可以说三道四。他抵押宅院,与您们卖掉家里的古董换钱,没有什么两样!” 他当然私底下也骂过儿子是败家子。但含义不同。在他眼里,假如儿子不下海折腾,儿子也不会欠下一屁股债。假如不是债台高筑,儿子也用不着像老柳借钱,也就不用抵押出 “翰林山庄”。不过,老头儿一直为儿子有能耐拉进一个巨富大款做金融靠山,感到骄傲。在老爷子眼里,汪家堡和他 ”翰林汪氏“ 的振兴似乎就在明天。
后来,柳家为了上户口,向大堡村委会交了一百万元的入户手续费。老汪主任决定将这一百万元,按每户六千元做为当年的年终奖,均分给各家各户。从此,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村民们每年要求发“奖金”。搞得老汪主任非常难堪。肉汤里要有肉骨头,熬出的汤才有滋有味。“大堡村民集资合作社” 就是熬汤用的肉骨头。可惜合作社越熬越“柴”。
“大堡村民集资合作社”是股份制。在分配原则上却完全采取大锅饭形式。连历来很有家族意识的汪九爹,都开始对这种分配方式或多或少有些怨言。汪九觉着老爹自作自受。原“吃大锅饭”是老爷子先提出的。“吃大户”也是老爷子提出的。合作社里的大户就是汪九父子。“吃大户”等于吃自己的肉。老爷子争辩道:“那年,我只想让苦哈哈的乡亲们高兴一年。谁承想,年年都讨要好处。全变成狗了。”
懂经济学的柳太对这种“吃大锅饭”的分配方式,嗤之以鼻。除了那年花一百万为老柳买到一个农业户口外,她远离合作社。加上前两年为了翻修柳家的宅院,她与“翰林汪氏”五服内的某几位爱占便宜的“贫困户”们,有私人过节。懂经济学的柳太,在做大单生意上有局气。但对任何企图占她便宜的私人,睚眦必报。“大事上大气,小事上小气”。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柳太说道:“汪九,一个连村长都当不好的人岂能做镇长?” 听上去莫名其妙。但汪九明白。她是指老汪主任。因为老汪主任曾经带头鼓动搞“大堡镇”。当然,最后没有“大堡镇”。是“西岩镇”。柳太说:“当初搞得那个村广场和办公楼,可是小产权。管理小产权房产是成立村资产管理机构的最好借口。你要有勇气,毛遂自荐做总经理。最好能做村长。”
汪九一脸惊恐地答道:“当村长?不能。老汪主任是我的长辈。抢班夺权不但要挨我爹娘的骂,家族内部绝对不会支持。没有 ‘翰林汪氏’ 族人们的理解和支持,即便挂上村主任头衔,会一样的无所作为。柳太,您知道的,要在汪家堡这旮旯儿上有作为,必须要有全体汪氏们的支持。但是,搞起一个由我控制的资产管理公司?我觉得我能办到。而且,是当务之急。”
直到当上了新汪家堡行政村的村长后,汪九才彻底明白了柳太那句“一个连村长都当不好的人岂能做镇长”。回想起来,“大烟筒”很有可能在抓住了老汪主任的不少把柄后,趁机扩大了邢家的宅基地面积。并将村集体的招待所变成了邢家客栈。
话说,大堡供电站虽然不是第一个被“西岩镇新能源” 收购的小电站,却是第一个完全使用新能源发电的小电站。虽然 “西岩镇新能源开发公司” 带有 “新能源开发”五个字,但兼并收购到的多数小电站,基本上是传统型。为了迈出第一步,“西岩镇新能源” 非常需要收购 “大堡奋力供电站”。公司最后决定提高收购价,树立一个标杆和典范。无疑的是,“柳氏控股”的执行董事长柳太,虽然口头上说,在 “西岩镇新能源开发公司”里没有决定权,但在两边的董事会里都有绝对的话语权。
汪九打心底里愿意攀附上 “西岩镇新能源开发公司”。在他眼里,“西岩镇新能源” 就是柳氏的分支。柳氏有靠山,有背景,有杠杆,有资金。他信任老柳。老柳敢于放手让柳太投资的方向,多半不会错。再者,老柳以亲身经历告诫汪九,无论改革开放政策再如何鼓励民企,公家绝对不会放手让“国资” 成为私人赚钱的工具:“指导员,什么是国资?电网和黄金储备都属于国资。您的供电站和我的金矿一样,要趁桌上的 ‘铁板烧’ 仍然滋滋作响时,尽快粜出。防止夜长梦多。”
“那么,老柳, ‘西岩镇新能源’ 是否也需要防止夜长梦多?”
“当然需要。所以要趁着风势雄劲时,乘风而 ‘上’。” 老柳答道。
两年后,汪九彻底明白了。老柳的那个“上”,指 “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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