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的遗产 25:我永远姓“邢”

【本章简介】当信托受益人名单被宣布后,老邢媳妇控制不住的大吵大闹。名单中没有包括她。她作为遗孀非但得不到房产,连信托后的保险金利息也得不到。邢老三意识到,其中必有猫腻。晚间,黄律师、村汪干事和村长汪九,向邢老三展示了老邢留下的录像。老三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他发誓,他永远姓 “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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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邢老三直截了当的问话,倪经理心里一颤。他上午就看出了,邢老三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他想起汪九说过的:“。。。他要是提问,最好。要是不提问,反而可能是个麻烦。。。” 邢老三没提问,没纠缠。他是不是胸有成竹留好后手,将来好发难?

不能说倪经理想歪了,或想多了。镀金后本想大干一场的他,一下飞机就跌入人生低谷。本来通过父亲的人脉网已经定下的黄金领位置,却因为父亲的突然出事,成了泡沫。非但如此,因为父亲的问题牵涉甚广,他们全家人包括他的姨母们都被限制离境。这对前期顺风顺水的年轻小倪打击颇重。

所幸仍有清醒人。一家大信托公司的一位高管伸出了援手。这人早年多得倪父在精神和物质上的自助。对帮过他的倪父有一种 “饮水不忘挖井人”的感恩。他听到小倪的就职困难,反身拉了小倪一把。小倪非常珍贵这个机会。故而全力以赴地在那位熟人的领导下,投身推销“信托”业务。

推销信托产品风险很大。倪经理有个同事,前几天刚被老板要求“主动辞职”。原因很简单:同事手里的一个客户对他的服务不满意。客户控告同事没有将 fine prints (小字体的详细注解)为客户解释清楚。一口咬定同事欺骗客户。其余的同事们和老板都明白,那位客户是在无理取闹。试图通过控告信托公司的业务员,掩盖己方违约的事实,以便避免交付巨额违约金。

可是,公司有硬性规定:但凡有诉讼,无论何样的诉讼,当事业务员一律交出手中业务,主动辞职。自行清理官司。一切花销由个人承担。公司不会为某个无能职员背锅。有过先前磕绊的倪经理,目前有房贷、有车贷,儿子刚上私立的高档幼儿园。他绝不想遇上那等倒霉的事。虽然表面上看,他依旧西装革履、优雅高端,心理上早已是弓杯蛇影和风声鹤唳。

倪经理声音微微颤抖地答到:“一时半会搞不清楚?说明我没有解释清楚。请提出哪里不清楚,我将尽力解释清楚。” 心里却说:“我就知道,会是浪费口舌。” 他将眼光转向汪建丁,以求后者的协助。

“大姐大”这时立刻接话说道:“倪经理,我看没有必要再解释了。什么人寿保险呀、信托呀,细节太复杂,是门学问。说多了反成忽悠人了。在这里,我们还是简单化吧。各位,老邢的 ‘人寿保险金信托’ ,据我所知,是咱村委会行使授权,合法合理地开办的。黄律师,您说是不是?”

黄律师答道:“是。在签署信托合约时,我是村委会请的乙方律师。就这份合同而言,将来如若有任何法律上的纷争,我责无旁贷地承担责任。 倪经理,您是信托公司的甲方代表,请您按客户请求,宣布受益人名单和分配方案吧。”

倪经理舒了一口气后,宣布道:“简单来说,这个信托合同是十年期。我方不负责本金分配,只负责年利息分配。我方将在收到年息后,除去信托手续费,按信托合约上标明的受益人的分配比率,为各位受益人分配。在今后的若干年里,受益人每年只会按现定的分配比率,分得当年衍生的利息。” 一般的信托都有期限。例如,期限是受益人的二十一岁生日,诸如此类。老邢的人寿保险信托是十年期限,在老邢去世的半年前开办。就是说,信托受益人们本年底将按分配比率收到第一笔年利息。

什么?大伙儿一下子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过来。

因为黄律师有话在先,倪经理此刻多少找回了信心。他声音委婉地解释道:“成立保险金信托的目的,是委托人想为后代们保留下一笔可以细水长流的财富。大多数信托委托人都有一种心理,担心后代们任意挥霍委托人生前辛苦积攒下的财富。”

什么?任意挥霍?邢家的亲属们面面相觑。尤其对青阳姐妹们来说,怕是一下子给个百万,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挥霍光。邢家大闺女问道:“倪经理,您的意思是说,受益人每年只能分到保险金的利息?要是某年投资效益不好,没有红利可分,受益人可能一分钱也拿不到?”

倪经理回答道:“理论上讲,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具有可能性。不过,如果人寿保险金买的是有保障的年利增值,类似银行的固定存款。虽然增值率不如某些其它投资,但每年一定会有固定的增长。这笔信托的期限是十年。十年内,我方只负责处理年息分配。当信托合同到期时,合同将失去法律效应。本金和剩余利息,要由原投保人的保险公司,按照原人寿保险合同处理。”

众人又是一脸迷茫。邢家大闺女“香烟”犹豫了一下,说道:“您的意思是,在今后十年之内,您负责给我们分配利息。十年之后,就与您无关,是保险公司的事了?”

丁子抢话说道:“大表姐,基本上是这个意思。今后十年内,由信托公司按信托合同,管给大伙儿分钱。信托合同和保险合同是两份不同的合同。请诸位千万不可混淆。等信托到期后,由保险公司给受益人分钱。”

“十年后,现任村委会还存在吗?” 邢老三似乎不搭边地问道。

丁子看了他一眼,肯定地答道:“即便村委会不存在,上级政府部门仍然会监督。法院仍然存在。所有的合同都会受到法律的保护。倪经理,请宣布受益人名单和分配比率。”

倪经理谨慎地对在座的人再解释道:“诸位,我只是信托公司的代表。我方是受托人之一。受益人名单和分配比率是出自委托人。在合同签定并生效后的期限内,除了委托人外,” 他转向村汪干事,示意了一下。丁子点头表示,他是届时的委托人,“其他任何人无权改变受益人名单和分配比率。”

“电子烟”邢老三打断了倪经理道:“就我的理解,委托人应该是拿着我爹授权书的村委会。您是受托人之一。那么,另几位受托人都是谁?”

倪经理答道:“有黄律师。还有……”,他停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对在座的多数人有些陌生的名字 “柳X欣洁“。邢家大闺女破口而出地问道:“您指的是 ‘柳太’? X是柳太的娘家姓, ‘欣洁’ 是柳太的闺名。”

村汪干事帮助答道:“是的,大表姐。柳太与邢家没有半点亲属关系和利益关系。她非常适合作受托人。能请动柳太?可不易。” 他其实想说的是,“能请动柳太?很有面子。”

“明白了。” 邢家大闺女严肃地回答道。她明白了村委会,或更准确地说九表舅汪九的用意。她感谢九表舅能撬动柳太为邢家做受托人。有机会和柳太接触,是一种荣幸,也是万幸。她想到了会议桌对面的邢老三。老三刚毕业没两年,生意局面还没有完全打开。不然也不会舔着脸与她们姐妹们在饭桌上拉关系。她就是再嫌弃继母,老三却一定要帮。“你做大姐的,必须照顾弟弟们!” 她耳边仿佛响起父亲的声音。

柳太与邢家没有半点亲属关系。柳氏却与邢家大闺女生母的娘家,有着七拐八弯的利益关系。更确切地说,作为“奋力新能源”的控股股东之一的柳氏旗下的风投公司,与邢家大闺女的亲姥舅,汪右派的小儿子所在的某乌鲁木齐风能研发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电子烟”对谁做受托人不很在意。即便在意,此刻又能改变什么?根据他查询到的信息,“大烟筒” 断气后,他的个人授权书也就失效了。没人再有可能改变现有的受益人名单。邢老三他再一次催促倪经理:“您现在能宣布受益人名单吗?”

倪经理宣布了受益人名单和分配比率。他强调道:“诸位,这个名单只管年利息的分配比率。”

亲属们听完受益人名单后,均感震惊。一时间,会议室里又变得鸦雀无声。怎么没有包括进遗孀?却有青阳姐妹?邢家两兄弟的得益比率分别为:老二,百分之三十五;老三,百分之二十。青阳姐妹各分得百分之十七点五。而邢家大闺女只得百分之十。

大约五秒钟后,老邢媳妇忍不住了。她再一次开始大声抽泣起来。“电子烟”赶紧低声安慰他母亲,说道:“妈,妈,要不您再到休息室躺躺?我来替您问清楚原委?” 老邢媳妇不依不饶,反而委屈地嚎啕大哭,破声大骂。她耍起了泼,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青阳姐妹见状,吓得搂抱在一起。

眼见着邢老三也控制不住他妈,“大姐大”长叹一声,道:“我来吧。”

她请黄律师陪陪邢家三姐妹;请汪干事和倪经理为她和姓老三搭把手。四人拉着胳膊,提着腿,连拽带拉的将老邢媳妇关进休息室。邢老三死死地将老邢媳妇按倒在一个长沙发上。“大姐大” 唤来楼里的值班护士。几人按住仍在大哭大嚎、胡乱踢腾的老邢媳妇,硬生生地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老邢媳妇本来就有些心神枯竭。等镇静剂生效后,她昏昏入睡。

这一闹腾,镇府楼的东翼第一层挤满了闻声过来看热闹的人。前后折腾了近半小时,人群才散去。楼里总算安静了下来。“大姐大”请其余三个小伙子们回会议室结束会议。她本人留下观察老邢媳妇:“丁子,剩下的内容,我基本清楚。你们先回去。我等一下去签署会议记录。”

三个年轻人离开休息室。关上休息室门后,村汪干事低声对“电子烟”说道:“邢三表弟,谢谢你的配合。有些细节,不合适当众讨论。不知你什么时候方便,黄律师和我需要与你单独讨论。”

“电子烟”蹙蹙眉,意识到其中的猫腻必与他母亲有关。他说了声“谢谢”后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明天必须回去了。能不能散会后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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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老邢媳妇的这场闹剧,下午的会议反而散得早。

散会后,邢家大闺女安排两位妹妹再过一夜。一切费用由她先垫付。九表舅说过回头可以从安葬费中扣除。除了从民政局那里能拿到的标准安葬费外,村里会按村委会定下的标准附加一部分。“大烟筒”这样的农转非百姓,他家人在他正常死亡后得不到太多的抚恤金,即便有村委会及时地为他补齐的“福祉”。

邢老三做的第一件事,是与师姐通了话。保证明日笃定飞回深圳:“分遗产这种事,太复杂了 …… 不信?你来试试。邢老爷的俩私生子,真能算计。下葬时不照面,卡着点过来分遗产。邢老爷生前都不承认那俩 …… 可人家手中有DNA测试结果。没遗嘱可不是要按《继承法》吗?回头有空再聊具体的。我这就给老板去邮件。”

五点左右,他去休息室摇醒他妈,并送后者回旅社休息:“老实待着,妈。千万别再给我搅局!明白吗?待会儿我有点事要去办。”

到了晚间六点,“电子烟” 邢老三按约定返回了镇府楼东翼一层的汪家堡村会议室。

他到后,瞧见屋里不但有村汪干事和黄律师两人,还坐着村长汪九。邢老三礼貌地向汪九问好:“九表舅吉祥。吃了吗?” 汪九调侃地答道:“臭小子,还认我这个舅舅?就冲这一点,等会舅舅带你去吃西餐。新开的西式牛排店,咱们一起去捧捧场。” 汪建丁插诨打趣地说道:“九叔,就冲我认您是我亲叔,等会儿也捎上我。” 汪九答道:“成。这几天辛苦你了,奖励一下吧。黄律师,要不一起去?”

黄律师摆摆手,答道:“孩子在家里等我去辅导功课呢。我是个土包子,不清楚哪只手拿刀,哪只手拿叉。也吃不来血腥吧啦的牛排。”

汪九停下了玩笑,冲着邢老三直截了当地说道:“老三,约你来,是因为兹事体大。我本是不情愿将后面这段录像给你看。但是,黄律师提醒得对,越是对当事人透明,越能体现法律的严谨。不过孩子,你要有个精神准备。录像中的一些情节可能不近人情,不合人意。你要是觉着委屈时,该骂就骂,该哭就哭。舅舅都能理解。”

录像,是指几年前邢“大烟筒”在签署个人授权书之前的那段录像。“电子烟”看着、听着,他的情绪跌宕起伏。委屈、愤怒、无奈,最后热泪盈眶。

当听到“大烟筒”说:“。。。前提一定是,在我死后,他仍然承认是我的儿子,并且在我死后的十年里继续保持姓 ‘邢’” ,他的眼泪流出了眼眶。喃喃地说道:“爸,爸~,我还能姓什么?我这辈子只能姓 ‘邢’。无论您愿意不愿意,我都是您的儿子!呜,呜,呜 …..”

其余三人耐心地等待邢老三止住哭泣。丁子还不停地安慰他。丁子对邢老三充满同情。一年前,当他第一次看到那段录像时,他产生了一些律师不该有的情绪紊乱。像师傅黄律师一样,丁子的感性天枰倾向于弱者。在他眼中,历经诸多生活逼仄的老邢媳妇,是个弱者。是个可怜人。眼前,邢老三也是相当虚弱。人,真是无法选择生身父母。

汪九说道:“哭哭好。孩子,痛快地哭一场,把心中的委屈都哭出来。你爹去了,九表舅还会继续照料你、你哥和你姐姐们。至于你妈,假如将来她想通了,要回汪家堡养老,村里会善待她。”

逐渐地,邢老三止住了哭泣。他擦干了眼泪,压了几口清水,问道:“我记得下午说的保险金信托合同的受益人分配中,我得到远远高于百分之十的分配率?能讲讲是怎么回事吗?”

村汪干事答道:“邢三表弟,村委会使用了授权书,办理十年的保险金信托时,在信托合同能覆盖到的范围内,设立了一个新的受益人名单和分配比率。考虑到这份录像的权限,村委会有意提高你的分配比率,以便覆盖你母亲的受益。事实上,你、你母亲和你大姐各得百分之十。”

“所以,在人寿保险的原有受益人中,本就没有我母亲的名字,但包括进了我?我却最多只能得到百分之十?”

“正确。” 丁子答道。

邢老三问道:“那么,在原有的人寿保险合同的受益人中,是否有青阳姐妹?”

丁子老实地答道:“没有。非但如此,连你的分配比率也只给了百分之五。在你父亲弥留之际,村委会经过反复商量后,使用授权书加进了青阳姐妹,并将你的分配比率提高到百分之十,却没敢加进你母亲。从时间顺序上说,老邢买人寿保险时,并不知道有青阳姐妹的存在,但已经知道你不是亲生的。”

丁子讲得直白且有些混乱。但在场的几人基本明白。

黄律师叹口气说道:“小邢,反之,您爹在录像时,已经知道有青阳姐妹的存在。但是,他在录像中,虽然公开表明了对您母亲和您的态度,却并没有提及青阳姐妹。无论他本人口头上如何否定青阳姐妹的存在,法律上的认定是无法绕过的。这样他就留下了活口,或叫 ‘可趁之机’。村委会可以凭借授权书,调整人寿保险的受益人名单和分配比率。

“虽然老邢确实说过您母亲不能 ‘以任何方式分得任何遗产’。可是,保险金信托的增值部分或亏损部分,是否还能算遗产?办理信托时所开出的受益人名单是否具有更强的法律效应?如果他在生前办理了十年期的人寿保险金信托,那么本金是否可以算作资本投资?如果算投资,那么每年的增值部分,还能算作遗产吗?正是因为有这些 ‘是’ 或 ‘否’ 的有争议点,或叫法律上的灰色模糊地带,村委会才能够抓住时机,及时办理人寿保险金信托。授权书只在他本人活着时才有效。”

丁子补充说:“邢三表弟,我在办理保险金信托时,借了 ‘村资产’ 的钱,一次性地补齐了五百万人寿险作为本金。当时就与保险公司重新谈判下了百分之五的有保障年息,这样邢家人每年能吃到利息。保险公司和信托公司都挺给面子的。” 可以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心里的得意洋洋。汪九暗暗地笑了一下。他太喜欢这个机灵鬼。很会办事,有时还有点小调皮。可惜就是不愿在村里长干。嗨,人各有志。

黄律师这时说道:“小邢,假如您在今后几年里,无论何种原因,需要改名换姓的话,请早点让我们知道。您明白我的意思吧?千万不可隐瞒或敷衍。老邢只说了,在他死后的十年内,您不改姓的话,则如何如何。您可以忍耐十年吧?”

“电子烟” 答道:“什么忍耐十年?这完全是个伪命题,黄律师!从我出生之日起,邢老爷就是我的父亲。他的名字写在了我的出生证上。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永远姓 ‘邢’。邢老爷永远是我的父亲。我永远是邢老爷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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