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鞭美少年之六・居隈孟家
必须辍学
******详文如下 ******
一听到孟仆要他辍学后,孟奭反而来了“逆反”心。我不,我偏不。我一定要试第三次。孟仆见到孟奭一个劲地说 “不”,无法理解。心说,去西北之前,奭儿情绪低落,曾经不少次提过 “辍学”。这怎么就改了想法?
不过,他要是设身处地细想想,其实也好理解。在水仙的缠丝洞里缠绵了三个月之后的孟奭,已经被水仙的情丝缠得死死的。孟仆自己不是也一天见不到魏氏,干活也没心思吗?
真正刺激了孟奭的不是“辍学”二字,而是那句 “啃光了经书也一样的糊涂算不清。你这是任人宰割”。孟奭是个糊涂人。于算术一事上更是需要手指加脚趾地数道。 但是,数术本是君子六艺中的小艺。是开蒙稚童们的必修课。任何学过小艺的人,都能意识到五百零一两和六十两之间相差甚远。 孟奭知道自己曾有个“惛书蠹”的骂名。他也承认有时确实很惛。却没有觉得惛到分不出五百和六十的差距。孟仆的话在无意中提醒了他,那个令他深恶痛绝的骂名。
他下定决心要试第三次:“别再提辍学。事不过三。这最后一次,我不试,心不甘。”
当孟奭交出第六姿图后,推说从此要静心读书争取考入内舍。至于还没有画的另外六姿,他说过了公考之后,再考虑动笔。为了表示自己的坚定决心。他不再去水仙那里。水仙也同意。她深爱孟奭,不愿耽误了他的前程。
最初,“雁南飞” 的姆妈没把他的话当成大事。心说只要水仙总在,还怕孟监生不再过来?她其实挺看不上这个在她那里蹭吃蹭喝的穷太学生。什么一幅画五百两银?她根本看不上。你一幅画要画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卖出五百两银子。五百两?一个颖梅十天就能赚到。
封十爷听到孟奭的什么要好好读书一类的托词后,担心是不是刘先生伺候的那位外戚玩了什么诡计?他觉得那个读书的借口实在不真实。封十爷对做上一个勾栏妓馆的贵人,可谓轻车熟路。不然不可能将 “雁南飞” 捧成城中数一数二的勾栏。可是作为一个生意人,既然嗅出富贵人家如今还喜欢更加风雅一些的玩意和玩法,他不能错过其中的生财之道。
他派出几个可靠的喽啰们去观察刘先生的动静。几天后,跟踪刘先生的人禀报说,那主儿并不总跟在主公的身后。 他是清客,除了吃闲饭外,也有自己的事做。比如,他在某个市场上摆了一个字画摊,买卖什么 “刘夫人流”。
其中一人禀报道:“我假扮成一个买主,与他交谈。被他拽住问,对 ‘刘夫人流’ 了解多少。我说知之甚少,他开始滔滔不绝地为我讲解这个那个。而且说,他发现了刘夫人的传人。说是那人叫 ‘孟大皕’。 我要看孟大皕的画,他带我七拐八弯地去他那里。拿出一幅叫什么 ‘水仙和小菊’ 的画,要价六百两。 我嫌贵。他说不贵。又是这儿好那儿好地一通吹嘘。他说,‘刘夫人流’ 的传人孟大皕的画,在今后十年内必要大红。趁着价钱还没有被抬上去,就该开始攒孟大皕的真迹。我问他除了他那里,还要到哪里去找孟大皕的真迹。他不吭声了。可脸上那个表情,可有点不对劲。十爷,你看要不要……” 封十爷挥挥手打断了那人。他说:“小毛毛虫。由着他去折腾。你派人给我盯紧就行。”
封十爷还是不放心,他可听说了宫里有人想要孟大皕的仕女图。 宫里人看上的东西,早晚会火。看来这个孟大皕确有走红的趋势。要是自己找几个人再来一点推波助澜呢?可不能让手里的赚钱渠道被他人堵死。他要姆妈出面,去东海会馆访问孟仆。对,孟仆。以便稳住孟奭。水仙说过,戊州过来的书生孟奭,不通世事。他却最听家里老仆人的劝导。
姆妈去的那天上午,孟仆没在家。老掌柜说他去了“思源庵”。姆妈从来没有听说过“思源庵”。一问才明白,是英国公府的私家佛堂。哟,孟家还认识陶府的人?老掌柜说,可不是吗。孟仆是去那里探望快要过门的媳妇。他们的事,还是陶府四姨娘 “望月宫主” 朱彦彦做的媒。 哟?孟家还结实了“望月宫”?老掌柜说,可不是吗,并没有刻意。这大概又是因为缘分。姆妈听后,多问了几句,试图捋清楚“我孟家”、陶府、“望月宫” 的关系。
听完之后,她恍然大悟。她记得上个月孟奭和贾大侃两个小兔仔子,撮合了一个干巴巴的饭局。所请的人是几位呆头土脑的中年人。颖梅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得到一袋子金豆。说是,某人因为随陶大将军去西北平叛,因功得到的赏赐。 姆妈当时心中欢喜,勾栏最喜欢这种攒不住钱的粗人。 后来,又听到那一帮人请动了水仙。 姆妈清楚,如今但凡水仙能给面子的饭局,局中人肯定与孟奭关系匪浅。敢情那局中人还与陶府和“望月宫”有联系?看来孟家这对主仆绝非一般人。
聊着聊着就说起“我孟家”正在京中找宅子的事。老掌柜说道:“孟家不是买不起这坊中的宅子,是这一带没人出售。不是我吹牛,东海会馆附近的几道街巷很适合出租。不少人家靠出租房子赚钱。就说这东海会馆吧,前后三进院楼上楼下都住得满满的。尽是些赶考的读书人。”
“不是说孟家也是老京城人,怎么没去看过老宅子?” 姆妈问。
“看过了。他们老孟家原在城南确实有一处宅子,后来全烧光了。孟老仆嫌那里如今尽是些流民贱籍,怕住在那里委屈了小主子,也委屈了魏氏。 城南离国子监、贡院等地太远。再说,不是离你那里也远吗?我这个地段可就是四通八达了。”
“我家那一带离国子监太学也不算远。要是做地产买卖,那里也不错,不是吗?” 姆妈问道。
“大家,我不是孟老仆。去哪里,都得看他的意思。” 老掌柜客气地答道。心里说,你们那种烟柳之地,哪里是正经人住的地方?
“雁南飞” 的鸨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心里说,做仆人的还这么矫情,道貌岸然?
封十爷听到 “我孟家”和陶府的人关系匪浅,尤其与“望月宫”也有联系,他又开始动脑筋。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许人打搅,认真规划。
封十爷的势力在京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个玄呼呼的存在。各勾栏青楼,犹如 “雁南飞”,都愿意求助类似封十爷这种黑白两路通吃的人的保护。所以,京中类似封十爷的人不少。如果“望月宫”以开镖行武馆来约束帮内成员,封十爷手下的这帮子闲散的无赖二流子们,许多怕是不一定知道封十爷是谁。比起正经的江湖帮派 “望月宫”,封十爷的玄乎人脉网在江湖中根本站不住脚。因为实在说不上是个什么“门”,或什么“派”。
就是这样的一帮子乌合之众,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乞求当地蛇头的保护。又被当地蛇头当成狗腿子用。地头蛇们平日里各自盘踞在各自的地盘内,在自己的地头上称王称霸。到了真有事要借帮手时,找封十爷“赊”打手。事办完了,无论成败,先前“赊”下的账要按时还上。不然,封十爷还可以帮助对方“赊”第三方,甚者京兆尹的人。封十爷这好的,就是地头蛇中的霸王蛇。
这么说吧,封十爷在街上走路时,假如因为某种原因被丐帮的三袋长老欺负了,他定不会动手与其纠缠。绝不会张口就来:“不看看我是谁?我朝廷里有人。” 然后骂人家贱、奸。京城里有身份的人,骂人不出脏字。那位三袋长老,可能真不知道一个穿戴得挺整齐却并不显赫的商贾是谁。没必要逞能,寻一时的口角快乐。封十爷要么会找人,要么会派人,去敲打七袋、八袋甚至九袋长老。 随后,将小喽啰三袋长老收为己用。
封十爷就是靠着做各片的地头蛇中的霸王蛇发家。他手中不仅有 “雁南飞” 这样的正经勾栏,还有几处其它的买卖。 其中有一处买卖是个“脂粉”铺子。在一个叫 “烟筒巷” 的偏巷里。 那里离国子监不远,离 “雁南飞” 也不远。是从国子监出来去红栀子灯笼区的必经之路。当初买下来时,根本不是为了真做脂粉生意。手里有些钱的黑道大佬们不是都兴倒腾房地产吗?封十爷也不例外。。
那地点离国子监不远。或者说是离国子监的国子学馆不远。国子学的生徒们被称为 “国子”,都是三品以上的相公贵族子弟。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儿郎们,有一个特点,就是不惜花钱追求时尚。 既然卖脂粉赚不到女人的钱,那就可以试试倒腾些文雅的新奇物,赚国子们和他们极富府邸第的钱。封十爷此刻想到的是买卖仕女图。或更确切地说,是一种特别的仕女图,可谓隐晦的春宫图。
一旦国子们起了个头,其余的学子们定会跟风,包括假清高的太学生们。如今的太学生中良莠不齐。不是还有贾大侃和 “恭王” 那种庶太学生们吗?靠钱买堂座的太学生,是最好猎奇的那种。
被俗称为 “小猫叫春” 类的仕女图,其奇妙之处是老少皆宜。男人可以从中看出春光。女人可以从中看到娴雅。 比较典型的就是那幅 “纱幔焦尾诗意”。在“雁南飞” 的歌舞伎们眼里,看到的是画中撫琴人姿态的优雅。 在“雁南飞” 的丫鬟女仆们眼里,看到的是画中纱幔和环佩的逼真。 在“雁南飞”的龟郎和小厮们眼里,看到的就是春色满堂。而在文人墨客们的眼里,却是春色之外的诗意盎然。同一幅画,赏画人的感受不同。
封十爷想知道,在那些个国子学的天之骄子们眼中,看到的又是什么?是优雅?逼真?春色?诗意?还是全部?或者,什么也没看出来?
什么也看不出来的人才是最好对付的人。只要有个“徒有虚名”的名人坚持指鹿为马,什么也看不出来的某国子,多半不会说破那就是鹿。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以为马就是长那样。封十爷可见过不少此类新贵们。呆头傻脑的国子们更好对付。他们身边没有像刘先生那样的清客或幕僚。
封十爷脑子里转悠出一个略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 他一定要不惜代价地捧红 “刘夫人流”。他对刘夫人的真迹没兴趣,却对孟大皕是刘夫人的传人十分有兴趣。一旦 “刘夫人流” 形成一个流派,就易被捧红。 要形成流派,离不开刘夫人的传人和门徒。他的玄乎网此刻已经从话痨刘先生那里打听到,孟奭是刘夫人的孙子。自己当初也吹过牛了,那个脑子拎不清的从侄封大郎,与孟奭同出一个师门。封十爷想到,要命令封大郎正式拜师于孟奭脚下。
封十爷的规划远不止捧红“刘夫人流”,或捧红孟大皕。同样一类东西,有钱人可能不在乎多花一点钱,讲究货真价实。跟风的平民们却不讲究货真价实,只要价格便宜。就拿流行话本来说,有钱人抢先买书看,无钱人只等听说书。要是只靠卖孟大皕的真迹,赚不到多少钱。 既然是个走红了的流派,卖赝品是最容易赚钱的方法。
能否捧红“刘夫人流” 的一个重要人物是刘先生。 封十爷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将刘先生控制到自己手中。既然彼人那么疯狂地贩卖 “刘夫人流”, 他要帮彼人贩卖 “刘夫人流”。 他要靠彼人的舌生莲花,将“刘夫人流”卖给喜欢猎奇的国子们和太学生们。
他决定将那处小宅先廉价卖给孟家。你不是要离太学近吗?那地点虽然离国子学馆更近,离太学馆也不算远。不远走路,我可以车送。 你不是要安静吗?那地点离红栀子灯笼街巷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是个闹中取静之处。有了孟仆和水仙坐镇院中,还怕你孟奭跑到别处?
至于刘先生,他不过是一介清客,拾人牙慧的玩意。多给些钱,派些人去捧哏,给他面子,不怕他不听话。
想通了这一点,他要姆妈又安排了一个雅致的茶局。姆妈亲自点茶、分茶。此次,封十爷只请了刘先生。两人探讨了怎样向国子们推销 “刘夫人流” 一事。旧贵门出身的刘先生,也做过“国子”。虽然旧王朝早亡了,国子监里的国子学却是换汤不换药。刘先生对国子们的心理颇为了解。有封十爷的钱,刘先生的舌,孟大皕的画,捧红 “刘夫人流”,有门。
就在封十爷一步步地按他的规划执行时,时间到了晤德十一年的太学取内舍。孟奭的公考又是一个上等。加上他虽然翘了不少堂课,私考成绩却总是不错,先生也向太学监署大力推荐。太学再找不不取他入内舍的理由。孟奭被赫然录取。
听到消息后,除了翰林翁外,大伙都劝孟奭别再去内舍“自取其辱”,受人嫉妒陷害。除了翰林翁外,大伙都看出孟奭在诗画上的天赋异禀。除了翰林翁外,大伙都认为孟奭于仕途无缘。
其实,翰林翁心里也明白,孟奭这个性格,还真不是混官场的料。他是老派儒士,讲究中庸之道,心里通透,嘴上却不会点破。虽然 “天地之大,必有我才用武之处”,到底要不要继续读书,却是孟奭的选择。别人最好毋要置喙。
除了翰林翁之外,熟悉孟奭的人都开始建议他不要再读书。
孟仆从封十爷手中买下了烟筒巷里的小院。他以为自己这笔交易做得不错,却不知封十爷为了搞定孟奭故意降了价。 孟仆伙同水仙一起修葺小院,忙碌了一个多月后,才风光地将魏氏接到院中完婚。他早对小主子是否继续读书无所谓了。秀才郎君从一开始对 “学而优则仕” 就没有兴趣。 孟仆仗着秀才郎君的无所谓,开始委婉地劝说孟奭辍学。
小院翻修好之后,水仙搬入正房。她怀孕了。心甘情愿地做了孟奭的妾。 水仙是乐籍。为了跟随孟奭,她用自己的积蓄将自身赎出 “雁南飞”,并答应姆妈,永不单独开乐坊。她也没有能力单开乐坊。上有老人要赡养,中有姊妹要贴补,下将有儿女要哺育。 她最重要的贵人是孟奭。可是孟奭是个穷学生。她伙同孟仆一起,劝说孟奭辍学。
贾大侃结束了他一年的 “庶太学生” 进修,又转回杂学馆。开学后,他要开始研学一种旁门左道的学问叫“黽学”。 据说,是玄学、周易、医学、算学和一种很奇怪的叫 “塞安斯” 的学问的结合。他已经习惯了没有孟奭陪伴的日子。听到孟奭终于被取入内舍,兴冲冲地跑到孟奭的新居,祝贺了一番,又感叹了一番。
就是在那天,他得知了水仙怀孕。他坐在交椅上,双手放在肥肚皮上说道:“居隈兄,你赢了我。很快就是要当阿爷的人了。你看我,至今仍然是孑然一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阿娘逼我相亲,想早得贵子。可看了那么多的画像,没有一个合适的。我喜欢颖梅那样的。”
孟奭问道:“时贤兄,你是要娶妻还是要纳妾?这城里但凡见过颖梅的,没有不想要纳她为侍妾的。可是,颖梅再漂亮,不是也和水仙一样,做不得妻?”
贾大侃点点头说:“说的是。再者,我也争不过那些五陵少年们。跟你说个事,你别太在意。我打听到了告你三条罪的人。” 他附在孟奭的耳边,小声说出了名字。 孟奭惊呆住了。果真是那位领受了自己官厨斋费接济的旧年同窗。“他在前年就被取了内舍,因为他是我等中间最窘困的一位。为什么一个内舍生要告一个外舍生不务正业?”
贾大侃笑着说道:“居隈兄,你吃亏就吃亏在不识时务。以你的能力,只要进了内舍,不出一年就会被推荐取解试、考贡生。这不是又挡了他人的路?那人因为穷,一直兼职。他如今做了斋长。万一你被分到他的斋中,怕是又没有好日子过了。居隈兄,我的好孟师,退一步海阔天高。不要将自己在一条路上走死。” 他停停后,开始劝说孟奭辍学。
孟奭唤进果果,给说的口干舌燥的贾大侃添茶。贾大侃见到果果后说:“哟,果果,长个了?十四了吧?等明年你及笄后,跟了大侃哥哥怎么样?” 果果呸了他一声。 脸一红,出了屋。果果虽然仍然是圆乎乎的,小脸却变得清秀多了。经过水仙的调教,小丫头不再是个土里土气、呆头呆脑,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人变得伶俐了不少。
“雁南飞” 有一个规矩,赎了身的姑娘可以带走自己的使唤丫头。水仙赎身后,本不想带走果果,她还是嫌果果笨。孟奭却坚决要她带上果果。他就是喜欢圆乎乎的小果果。
他突然对贾大侃说:“回头给你画一幅 ‘果果和红兔’。不过先给我下一百两的定金。怎么样?”
“那感情好。最好是 ‘果果耍细犬’。我新近买到一条上好的细犬。你有空时,可去我那里看看。你要是能在画第七姿之前画好这幅,我给你先下一百五十两的定金。对了起码得是两尺乘两尺的。”
“那就一言为定。我明天就带着果果去你那里看细犬。万一细犬不喜欢果果呢?” 孟奭说。
贾大侃眼里顿时闪光,说道:“怎么会?果果是人见人爱,狗见也一定爱。”
孟奭此时大约还不知道,那第六姿在两个月里,几经易手,最后卖出了一千两银子的高价。孟奭在最近两个月中,光顾得读书和公考。而贾大侃携手刘先生,在封十爷的指挥下,通过尚书郎,开始在国子们中捧 “刘夫人流”。一幅 “听雨止秀”,一幅 “小水菊仙”,和那几个寿字,竟然将 “刘夫人流” 推上了高潮。
“孟奭”,贾大侃心想:“你必须得给我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