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简介】小宝询问阿东是否能为他做家教。阿东的回答迫使小宝的情绪再次低落。周五晚间,到西岩镇要与儿子共度周末的柳杰森,发现儿子晚九点之后尚未回到家,很不放心。他去接小宝。他答应小宝,要为棋子和朋友们安排周末的 “酒窖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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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的这个寒冷夜,在对阿东释放完了自己的悲情后,小宝的心情由阴转晴。他还是个孩子。只要有地方发泄完自己的郁闷,过后便爽。
看看时间,过了晚九点一刻。再不离开的话,家里一定要派人来接他。奶奶的规矩,晚九点半之前,必须到家。可能,来寻他的人正在路上。
可小宝还不太想离开。难得有和阿东痛快聊天的时候。他犹犹豫豫地问了阿东一个问题:“阿东,你能不能,不再去送外卖?”
“为什么?送不送外卖是我自己的事儿,没有妨碍经营咖啡馆吧,柳少爷?” 阿东不解地问道。
“我想,我想 …… 我想正式聘你为我当家教。帮我复习数学。我事先问过二哥。但是他要复习功课,准备考 MBA 课程。我不好意思总打搅他 ……” 听到 MBA,阿东冷嘲道:“学金融的人考 MBA?有点扯淡。” 小宝一脸懵,直接逃过 “扯淡” 二字。什么 “金融”、MBA 一类,柳小宝根本搞不清楚。他不过是鹦鹉学舌而已。只有十四五岁思维能力的他,大脑里放不下与眼前初三功课无关的东西。
因为听说过类似 “能拿钱解决的事儿,那就不是个事儿” ,他直接了当地向阿东提出了报价:“我向你保证,阿东,我会付给和胡老师 ‘等同’ 的小时费。” 在他心目中,没有 “讨价还价” 这一说。他其实连胡老师的小时费是多少也不清楚。只听李阿姨警告过他,类似:“乖宝儿,给你雇的家教,个个都是天价。你可不能浪费时间。懂吗?” 李阿姨是 “柳堡西院” 的内府总管,佣工们包括家教们的工薪单,都要经过她的眼。然后才报到柳太那里。
小宝从小就被大人们教育,一寸光阴一寸金。小孩子记住了:时间很宝贵。尤其自己的时间更宝贵。他逐渐养成了 “试一遍解不出来的题目,就直接查答案” 的不良习性。不是有位伟人曾说过:“人家做了,我抄一遍也好” 吗?好在阿斯伯格综合症带来的正面(positive)副作用是,小宝的记忆力超常好,基本过目不忘。凭着超强的死记硬背能力,安稳度过了小学。进入初中后,需要理解和推算的应用题越来越多,动辄就查答案的习惯,可把他害惨了。加上,小宝上的 “按片入学” 的中学,虽然不很有名,老师们却相当负责。再后来,因为来自学校的压力和其它许多说不清的原因,小宝犯了 “间歇性癫痫”,一睡三年。如今的小宝对浪费了三年的光阴,心疼不已。
胡老师是退休的高中数学特级教师。他的专长是辅导 “高考”。据传,他押高考数学题押得特别准。柳太用按开高考课外辅导班的小时费,雇他为小宝补初中数学。对胡老师而言,对付初三数学虽然是大材小用,但同时钱也挣得相对轻松。不就是一个地主家的傻小子吗?权当哄孩子玩。除了小时费之外,柳家还经常向胡老师无偿提供自家菜地里生产的无污染新鲜蔬菜。还有无激素的自养鸡、鸭、蛋等等,作为尊师 “束脩”。胡老师后知后觉,原来 “地主家的傻小子” 本人是个 “地主”。
阿东听到小宝给他开的价,心里当然很乐意。尤其经历了今晚的 “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 后,他也产生了不再 “送外卖” 的念头。天寒地冻吃一肚子气,绝对伤身体。但得知小宝是先找的 “二哥” 棋子,情绪上开始冲动。他没好气地问道:“一个备胎?没门!柳少爷,不是人人都想入 ‘柳堡家政’ 伺候人 !”
小宝眼神里充满无辜,他傻傻地问道:“家教是家政吗?不懂。”
阿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家 “教” 和家 “政”,一字之差,两个职业。虽然都是为雇主服务,但到底高低有别。他缓了缓语气,问道:“你说,你愿意出与胡老师同等的小时费?你说话算数吗?不要经过你奶奶同意?听说胡老师的小时费,超贵。你家不至于雇不起他吧?” 阿东倒真是柳太的第一选择备胎。是柳太在听到胡老师本人有去意后,和阿东的小姑,汪家堡小学执行校长陈老师,共同商定的一笔交易。只是尚未最后确定下来。胡老师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搬回城里。陈老师也需要听取阿东本人的意愿。
小宝并不知道奶奶和陈老师的交易。不过,要是由他选,他也会先选阿东。他再懵头懵脑也明白,阿东在校时的数理化成绩远比棋子的强许多。阿东是研学计算软件和数据科学的,拣回初三数学,可谓 “小菜一碟”。虽然阿东对谁说话都是不阴不阳,但和他越熟悉,小宝越喜欢黏上他。
说起来,小宝还真有些 “贱”。毋绮喜欢诓骗人,可小宝明知道自己总被忽悠,却故意要上当受骗。阿东对他冷嘲热讽甩脸子,可小宝就爱惹阿东,就爱吞他的冷嘲热讽。与这两人交往,小宝错觉他是一个智力正常的人。旁人觉着他被这两人欺负,他却其乐无穷。他喜欢到 “翰林 Café ” 值晚班,喜欢听常客们谈天说地。棋子永远对他和颜悦色。他也习惯遇事征求二哥的意见。但棋子给不了他那种仿佛与他人平起平坐的感觉。棋子、祥子、堂姐们,甚至他的小学好友汪安吉等人,多是因为知道他有轻微的自闭症,处处为他遮风挡雨。他现在特别不想总被怜悯。
听到阿东愿意谈胡老师的问题,小宝答道:“是胡老师自己不想干了。听奶奶说,胡老师的儿子好像遇到了点麻烦。丢了高薪工作,同时投资失败?好像还欠下了债。胡老师想卖掉 ‘漪岚B庭’ 的大套房,搬回城里的老屋,和他儿子、媳妇、孙子们一起住。老屋没有房贷,新屋有房贷。胡老师想用自己的退休金帮助他儿子一家渡过难关。奶奶说,如果胡老师搬回城里后,将方便为更多的学生辅导高三数学。充分利用他数学特级教师的背景,继续发光发热为社会做贡献。也不愧是个明智的选择。”
阿东听到 “发光发热为社会做贡献”,笑出声来。他笑道:“啥?再说一遍? ‘发光发热为社会做贡献’ ?不就是需要多挣一些钱,方便儿子一家继续啃老吗? 太是个 ‘明智的选择’ 了。你奶奶的幽默,绝了。哦,我怎么听说胡老师三环内的房子比较老旧。开间和平方米都小?六口之家,还不得挤爆了?”
“奶奶说,胡老师的媳妇一直不愿搬到郊外来。她有工作,就是工资低一些。住在城里上下班方便。而且,据说老屋是学区房。学区房不是都很贵吗?我爸说,这些都不该是我操心的事。”
阿东拿起酒瓶,又吸了一口酒,问道:“我怎么还听说,你在寒假后要去 ‘西岩中学’ 混最后一个学期的初三课程,只要五个月不翘课,保证拿到毕业证书?听我小姑说,西岩中学的初中毕业证,特别好混到。搞不好你还可以直接进入他们的高中部。再混一个高中毕业证?听说,汪家堡小学和西岩中学将要合并成一所实验学校。将是一个向十二年义务教育的实验学校。”
“我不想去。” 小宝红着脸说道:“别人都比我年龄小。我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坐在那里,显得很傻。很不自在。很丢脸。” 他抬起头,盯着阿东的眼睛说道:“我不想因为读不懂应用题,再被同学看不起。不想因为胖跑不动,再被同学笑话。不想因为作文写得太好,再被老师们敲打 ‘不要抄袭’ 。我 ……”
阿东挥挥手,歪着嘴角微笑道:“好了,好了,柳少爷,在这~地界里谁敢欺负您~?你二哥第一个不答应。假如一个人力单势弱,加上我一个。要是还不够,不是还有以汪九爷马首是瞻的整个汪氏们吗?包括你的祥子哥。不是早说了,没有你们柳家,就没有西岩镇的今天。少爷,你如今瘦得像只猴,不会有人笑话你胖。 ‘阿姐’ 那些女人们都说了,你如今这个样,只要自己不说出来,没人能看出你是个十八岁的人。数学再不好也挡不住你玩牌能算点。你不是能钻到别人的脑子里,配合那人赢桥牌吗?有这等特异功能的人,到哪里都很吃得开。”
小宝蹙眉说道:“我不想被别人当猴耍!反正我就是不想和比我岁数小的人同教室!什么没有柳家就没有西岩镇的今天?我奶奶说了,那些都是胡说八道!西岩镇之所以能有今天的辉煌,统统是出自于西岩镇人上下一致的共同努力。”
阿东很是惊讶。笨笨的柳少爷,居然能说出啥 “出自于西岩镇人上下一致的共同努力”?这大道理张口便来,真真是 “士别一晚(不,就仨小时),当刮目相看” ?他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道:“少爷,谁敢把你当猴耍,你就告老师!我保证西岩中学从校长到班主任,没有一人敢让你不痛快。听说,学校盯着你家的钱呢。恨不能请你当校董,年年开几张百万元的空白支票。”
“我?当校董?没门!不,狗洞也没有!看看吧,钱、钱、钱。那些人眼里除了钱还是钱。怪不得奶奶说,能拿钱解决的事儿,就不是个事儿。也怪不得都说我是人傻钱多。可惜呀,可惜,我人是不聪明,但也没钱!我平日的零花钱受限制。”
阿东一瞪眼,刚想反驳时,小宝的手机响了。是小宝爸。爸爸见儿子没有按时回家,有些不安。他来接小宝。小宝生硬地回答道:“爸,您别~来!我自己回去。有三遍在。” 没等爸爸回话,便挂断了电话。三遍可以感觉到,因为刚才的这番谈话,小宝的情绪又一次晴转多云。 它低声哼了一声,提醒小宝赶紧穿外套走人。小宝一边怏怏地呵斥道:“别烦人!” 一边套上外套,戴好皮帽。
阿东也感觉到了小宝的不快。他先一步为柳少爷拉开了后门,说道:“少爷,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做家教的事。” 小宝没吭声。他以为阿东就是说说客气话而已。阿东性子野。怕是宁肯在寒风中送货,也不愿窝在屋里辅导一个不开窍的傻子。小宝回答了声 “好”,头也没回地牵着三遍下了后门外的防火梯。阿东没有立刻回屋,身上只穿着一件绒衣,站在寒风里。直到最后只能听到刹刹的寒风吹打干枝落叶声,他才进屋锁上了后门。他意识到刚才是自己耍性子,将先前在大兵那里受到的气,发泄到柳少爷那里。
小宝刚从车站楼楼后拐出来,就见到站在楼前路灯下的爸爸。柳杰森是先到达楼下,再给儿子打电话。他听出小宝的语气激动,很担心。任何情绪上的大起大落都可能引起儿子再犯那个 “间歇性癫痫”。虽然作为手术医生,柳杰森并不完全相信脑科和神经科医生们汇诊得出的最后定论。但是,正如柳太指出的,“隔行如隔山”。在 “间歇性癫痫” 一说上,宁肯信 “是”,不可说 “否”。一个手术医生在此类病症上,没有话语权。
见到在寒风中挺立的爸爸,小宝心里暖烘烘的。三遍高兴地摇着尾巴向小宝爸冲过去。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小宝能听懂它外,小宝爸是另一个人多少能从它的吠声、眼神和表情中猜出它想表达的意思。而且,小宝爸是 “爱狗人士”。但凡爱狗的人,心都善。小宝跟在它的身后小跑,还叫道:“爸,我没事!别担心。”
柳杰森一把搂住儿子。父子俩依偎着走回 “柳堡”。
他们父子俩一向很亲密。尤其当小宝得知了爸爸和生母离婚的真相后,开始理解爸爸后来的种种令常人不解的选择。柳杰森发自内心地想为儿子好。当然效果不佳。虽然父子两人一度产生过矛盾,但如今的小宝自责,也许是因为生病前的自己,太娇纵不懂事。
在长达三年的植物人睡梦中醒过来后的这几个月里,家里人都说小宝 “懂事” 了。三遍却说,是变得世故了。小宝终于明白,对有些话题他永远争论不过对方。他的思维有时太超前,有时太怪异,有时太没道理。不如放下不再争论。虽然他还是照样爱问一些 “傻” 问题,还是照样不爱理睬陌生人,还是照样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他确实懂事了。可能是因为眼不见后母和 “拖油瓶” 妹妹的身影,眼净了。也可能是因为不用去学校,没人逼他要 “德智体美劳” 全面发展,耳静了。更有可能是因为有 “康复第一” 的借口,能在熟悉的环境里安心康复,心闲了。
“小宝,柔柔想让我带你去多伦多过圣诞节和新年。你看如何?” 爸爸问小宝。
“能带三遍一起去吗?” 小宝问道。爸爸点头说:“可以。但是三遍可能会被锁到货舱里。挺受罪的。” 小宝摇摇头答道:“不能也为三遍买头等舱的机票吗?我查过了,许多大航空公司都允许带狗狗入客舱,但是有配额。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给三遍在头等舱定一个位置。爸,有时我真希望我有自己的飞机。那样就方便多了。您说我将来能买得起私人飞机吗?”
柳杰森摇摇头,答道:“I have no idea. The question is,(我不知道。但问题是,) ” 他停顿一下,心里不赞成儿子的想法。 但他明白儿子的心态。和蔼地说道:“ I wonder if it is necessary,Son()。Perhaps, your Uncle Zibo could better explain it(儿子,我想不明白,是不是有必要。也许,你大伯 ‘子伯’ 能解释清楚些)。”
柳大款给三个儿子硬性选 “字”,选得相当潦草:老大为 “子伯”,老二为 “子仲”,老三 为 “子季”。所以柳杰森,也叫 “柳子仲”。好吧,总比被叫 “柳老二” 文雅一些。杰森还有一个被西岩镇的畿民们广泛使用的别名,叫 “麦克佬”。McLauren,是他养父系的姓。养父曾是位 “无国界” 医生。柳杰森本人亦是 “拖油瓶”。在他母亲与养父结婚后,母子俩都改随了养父姓氏。他一直持有美国护照。护照上的姓氏一栏仍然是 McLauren。McLauren 的发音近乎 “麦克老人”。进化成 “麦克佬”。
就柳氏家族而言,他们拥有私家飞机。但在 “柳氏家族信托基金理事会” 名下。主要是由现任理事长,小宝大伯 “柳子伯” ,用于 business (商务)。柳子伯本人可谓 “投资家” 和 “基金大佬”。因为工作性质,他需要世界各地的 “跑”。柳太和其他 “事业有成” 的亲戚们,时而 “借用”,前提是用于商务。柳氏亲属们但凡是私人出游,都是乘坐大航空公司的大型客机。他们一般会坐商务舱或头等舱。但也有例外。比如,柔柔和朋友们约好的暑假旅游,她愿意和朋友们一起挤经济舱。她说,别人都是经济舱,她单独坐在商务舱里,会觉着别扭。而且会使她为飞速逝去的青春感到怅然:“小宝,记住!学生就应该穷。学生们花的是家长的钱,没有任何理由随意挥霍!”
小宝明白他爸爸不喜欢探讨私人飞机、豪华游艇一类的话题。他的理解是因为爸爸是个医生。是一位要靠勤劳的双手和聪明的脑子,治病救人、悬壶济世的医生。爸爸还经常被奶奶说成是位被“严重洗脑的自由派” (heavily brainwashed Liberal)。爸爸的养父,那位老 “麦克佬”,曾是绝对的自由派。 爸爸的亲妈,小宝从未见过面的亲祖母,据说是位自强不息的女子。在那种家庭环境中长大的柳杰森,不成为 Liberal,不科学。虽然这些年来,柳杰森的个人年收入可观,但与从亲祖父那里继承了巨额遗产的小宝比起来,柳杰森只能算是 “中上” 阶层( upper-middle class)。与一个中产自由派探讨私家飞机和豪华游艇,确实不合适。
变懂事的小宝及时转了话题:“爸,二哥想参观爷爷留给奶奶的酒窖。您能跟李阿姨说一下吗?能安排在这个周末吗?二哥这个周末有时间。”
柳杰森笑道:“淘气的棋子。他自己可以和李阿姨讲的。好吧,明早。对了,李阿姨周末不上班。 我不太好意思在周末打搅她。”
周末,李阿姨一般不上班。另一位知道酒窖入门密码的奶奶,在小宝能够独立行动后,彻底搬去了她一直渴望进住的 “个人空间” (personal space),“栖泠苑二十八号”,一栋三百五十平米的独立花园洋房。柳太痛恨最后一分钟的突然变动,即便是出自小宝的请求。实话说,连小宝都明白,参观奶奶的酒窖这件事,最好背着柳太干。虽然柳家的大门永远对汪家人敞开,但是酒窖的门却不是对任何人都敞开。
爷爷还活着时,有时也邀请汪伯等 “过来喝一杯,打打牌” 。但他鲜少带老友们参观他的收藏。柳大款一生经历跌宕起伏。晚年变得非常谨小慎微。他一再强调,家里的私密不可外传。他和柳太的共同藏酒,属于私人收藏的一部分。在他看来,私人收藏没有必要对外人主动展示。
小宝答道:“可是,二哥只有这个周末有时间。爸,您知道的,二哥正在备考 MBA 。他很忙。李阿姨不是说过,她知道如何重新设置密码吗?您明早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密码,总不碍事吧?又不是说非过来不可。周一改密码不就好了?”
见儿子耍娇,柳杰森心一软,答道:“好,明早我一定给李阿姨打电话。”
“谢谢爸爸” 小宝心情再次多云转晴。
回到家中,柳杰森将三遍关进它的犬舍 “寰寓”,对狗狗说了声 “Good night”。进屋后,监督儿子完成每晚的洗漱流程。等小宝上床后,也说了声 “Good night”,为小宝关了卧室的大灯。然后去了自己的睡房。很快 “柳堡” 西院除了必要的地灯外,陷入黑暗。
小宝安静地躺在黑暗中,却并没又完全入睡。他想着爸爸那句 “I wonder if it is necessary,Son”。他无声地嘀咕道:“可能真没必要。但是 …… ” 他想起不久前与三遍的几次闲聊。
有一次,三遍告诉小宝,他将来什么工作都不需要做,就能得到以千万为计量单位的年收入! “当然,是真是假?没人说得清。” 三遍告诉小宝:“因为是出自 ‘八卦中心主任’(棋子妈李林的又一个外号) 的八卦,顶多只有三分的可靠性,你只当听笑话。可是你确实将比你爸要 ‘阔气’ 。 不过,你也知道,还要等到你满二十五周岁后,你才有权处理你的 ‘动产’,比如这个传说中以千万为计量单位的年收入。 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喽。” 六岁的西伯利亚哈士奇犬三遍感叹道。六岁,已经是到哈士奇生命尽头的一半。
“不爱听!你给我好好活着,一定要活到我满二十五周岁!”
此前,三遍为小宝解释过爷爷立遗嘱时的考虑:小宝将来不可能成为像柳杰森那样的社会精英。而且他成为 “柳氏家族信托基金” 理事长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所以他专门留下一道关于柳堡大宅院的遗嘱。在这道遗嘱中,除去小宝是名正言顺的宅基地使用权的继承者外,特别指出所有的宅中 “内容” 包括家具、灯具、艺术装饰品、古董、玉器等等,都遗传给小宝。他的目的是要保证孙子一辈子有安身之地。但其他动产例如各类存款、证券、信托基金等等,小宝必须年满二十五周岁后,方有独立支配权。 三遍哼哼道:“很复杂,得要请专业人士解释。不过,在你二十五周岁前,要想用钱,必须通过你奶奶或你爸爸,向啥啥的信托基金理事会申请?”
不过柳大款去世之际,并没有料到看上去正在正常成长的孙子,后来会犯 “间歇性癫痫”。三遍告诉小宝,在他成了 “植物人” 之后:“你奶奶通过法律手段获得了抚养权和监护权。你爸爸和那位 ‘老师’ 本应该有全权监护和抚养你。人家是亲爸和法律上的妈。听说,当时最盼望你在满二十五岁之前,嗯 …… 撒手人寰的是,嗯,那个谁她姥姥。” 小宝一时没搞懂,谁是那个谁她姥姥?
三遍哼哼出两个字:“燕子”。小宝明白了。是 “拖油瓶” 妹妹的那位贪得无厌的姥姥。他生气地骂道:“我的生死和那个老毒婆有什么关系?燕子没有柳家血统。永远不能姓 ‘柳’。柳家的财产,她一分钱也分不到。” 三遍摇摇头,吠道:“棕熊听到的,好像是,假如你撑不到二十五周岁生日,你爸肯定是名正言顺的第一顺序继承人。好像是,除非你事先留下了严格的、毫无漏洞的、法律上公开承认的 ‘遗嘱’,将财产明确传承给他人。好像是,要么还得在你归西之前,你爸再次离婚?那样好像也不保险。好像,还得证明 ‘燕子’ 不再是你的妹妹 ……”
“放屁!她本来就不是我亲妹妹!是个拖、油、瓶!” 小宝爆了粗口。他 “恨”,那对母女。三遍哼哼哼,像是在偷笑。它揶揄道:“生气没用。《继承法》很复杂。好像,还得遇上一个脑子清晰的法官,才~有可能~,嗯,出现你嘴里的 ‘柳家的财产,她一分钱也分不到’!好像,在江苏那一带,不,是在江西?或者,在安徽?…… 记不太清楚了。有案例,一个公正过的遗嘱,被某位法官推翻了。那家的情况跟你的情况有点类似。好像也是,什么后妈后爸、养子养女、前妻后妻一类的?初级法院的小法官当时有点,有点,不太专业 ……”
小宝不耐烦地打断它,道:“好像,好像,总是好像。又是江西,又是安徽。你怎么不说发生在河南?好像?嗯,好像没用!唉,要不然,我马上去立个遗嘱:我身后所有的财产,归 …… 归 ‘柳氏家族信托基金’。这样好不好,三遍?反正就是不想让那对母女得到一分一毫!”
“生气伤身体,宝儿。我哪儿懂?我是狗,不是律师。” 三遍酷酷地吠道。
到了十一月底的这一天,小宝躺在黑暗中,再一次想到了爸爸的 “再次离婚”。他嘀咕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柳杰森的 “再次离婚” ,仍然具有可能性。但是,仍然没有人能确定他这个令人膈应的二婚,到底离不离得成。或者什么时候能实现。关键是柳杰森本人态度不够坚决。他说还要等等。目前除了 “感情不合” 之外,柳杰森没有更多的理由首先提出离婚。可是,他不先提,对方绝对不会提。对方一直也一致被诟病成 “挖金女”。
夏季一日,三遍告诉小宝,柳杰森有一个 “小蜜” 时,说道:“听说,你爸和 ‘老师’ 的感情已经破裂到无可挽救的地步。但你这位 ‘自由派’ 老爸却时常干些令人琢磨不透的事。听说,只要 ‘拖油瓶妹’,一打出 ‘梨花带雨’ 这张牌,他就心软。 ‘老师’ 自己人老珠黄,时常将含苞欲放的小百合女儿推到阵前。面对鲜嫩美人计,你爸每每必败。说你爸缺根筋,一点不为过。”
“我爸不缺筋。是过于遵循做人的底线!过于讲良心,讲道德。好啊!我爸现在有公开的小蜜了。我倒要看看, ‘拖油瓶妹’ 的梨花带雨牌,还能打多久!” 小宝对他爸有一种说不清爽的 “愚忠”。谁也别想当他面批评 “麦克佬” 柳杰森。虽然自己心里也会充满对爸爸的不满,但小宝可以抱怨,因为是他亲爸。别人却万万不能被允许当他的面,说他爸的不是。当时,三遍看看冷笑不止的小宝,不再出声。它至今不明白,三年后的小宝怎会对 “拖油瓶妹” 有那么大的成见。
当时三遍还告诉小宝,是棕熊点醒了它:汪九爷说了,“仲先生” 公开包养一个 “小蜜”,是自我保护的绝对高招。棕熊吠道:“听九爷分析,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十八岁养女,住在同一屋檐下,早晚要被别有用心的人打暗枪。公开出轨,公开婚外恋,看似荒唐,但一来有逼迫对方首先提出离婚的可能性。二来也防止坏人无中生有造谣。小宝爸是外籍,是个体户,顶多被批评为 ‘花’。对方还真拿他没什么法子。”
在三遍的印象中,“拖油瓶妹”确实很有几分姿色。而且是一位 “德智体美劳” 全面优秀的少女才俊。李阿姨说过,小宝的那个“拖油瓶” 妹妹,有点像《名利场》中的蓓基•夏泼。出生不高,但相貌姣好,受过一定的教育,故而言行有魅力。“那孩子心眼太多了。长大了会很可怕。” 三遍不知道谁是蓓基•夏泼。但既然李阿姨说她长大了会很可怕,那么一定会很可怕。
十一月底的这个夜间,小宝生气地对着黑暗嚷嚷道:“我爸怎么就不能再次离婚?有了第一次,就不能有第二次吗?爷爷,爷爷!我好想您。您活着时总担心我会被后妈欺负。果不其然。我就是被后妈欺负出了一个 ‘间歇性癫痫’。我爸就是,就是 ……” 他对柳杰森又爱又恨。爱他爸,是因为血浓于水。他爸也真爱他。恨他爸,是因为他爸做出的那些蠢事。他恨他爸自以为是的 “真爱”。
“我爸就是,就是 …… ” 他跌入沉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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