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简介】柳柳曾经和 “姨” 讨论过她老爸柳子季和狄荻妈的离婚案。但无论她怎样问，“姨” 对 Dylan 是否是柳柳的亲弟弟，都没有给出明确答案。
＊＊＊＊＊＊ 详文如下 ＊＊＊＊＊＊
既然 “竹马” 汪建祺答应帮忙，柳柳多少安心了。她熟知 “竹马” 此人。虽然沾有京城小爷喜欢拍胸脯侃大山的毛病，但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办事有理有节。他是典型的脑子不赖但没用在 “正经儿事” 上。再者，汪氏是大族。族中有门路的叔叔大爷们，数不清。柳柳还知道，要是从她太爷爷算起，柳家与汪家沾亲带故。属于汪氏的前远房姻亲。这么算下来，柳柳需称汪建祺 “表哥”。柳柳从小进的是国际学校，比较 “国际化”。她早已习惯对同代人直呼其名。动辄 “表哥”？ 好傻。
挂断与 “竹马” 的通话后，柳柳不想再在外边闲着了。树荫下坐着虽然令人心情舒畅，但屋里还有一摊子事。起码，她也需要上上网。她突然脑电波一闪：“对呀，Dylan 不会声东击西吧？说是去南美，反而跑北欧？” 她决定立马回屋，发邮件联系 Dylan 本人，尽管她不确定 Dylan 几年前给她留下的电子邮件地址是否还能用。既然他妈给他发送的电子邮件，他都没有回话，搞不好这个邮址早就是一个废址。 也许，他妈用的是不同的邮址。柳柳自己就换过好几个邮址。
“真烦人。和他妈一样脑子有毛病。不知道，他到底是 …… 咋想的？” 她对这个 “弟弟” 也并没有特别的亲情。在这个世上，她只亲一个弟弟，就是和她一样没有 “娘” 的堂弟柳小宝。为其洗过小脚丫的弟弟，和别的弟弟不一样。
她坐定，开始联网。 虽然 “竹马” 要她毋需操心此事，但她不可能完全不操心。她对京城小爷们 “光说不练” 的恶习，有根深蒂固的偏见。无论 Dylan 是不是亲弟弟，老爸可是柳柳的亲老爸。老爸发话要她帮忙，这点父尊女孝，柳柳能做到。可以怠工，可以白费工，但不可以不做工。她决定首先向老爸汇报一下目前为止的工作进程。她打字打到 “ Qizi promised to mobilize his best resources（棋子承诺将调动他最好的资源）” ，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输入 “ I’ll follow up later. In the meantime, I’ll mobilize my limited resources（我稍后会跟进。与此同时，我会调动我有限的资源）。” 得。这邮件发出之后，柳柳算是笃定上了贼船。
寄走邮件后，柳柳开始用 Dylan 留下的陈旧电子邮址，给他寄了条很不很正经的问候：“ Hello，it’s Salix. Please blow a bubble when you have a sec（你好，我是 Salix。有空的话请吐个泡）。” 送出邮件之后，柳柳再次叹气。心说：“搞不好直接进入 trash …… ”
Salix 是柳柳的英文名字。出自 Salix babylonica “垂柳”。 柳柳得了这么个怪名字，背后也有个小故事，暂按下不提。Blow a bubble 是 “弟弟” 几年前常用的词。那次，他一边给出自己的电邮地址，一边说道：“Sis，you don’t need my email address. Just blow a bubble on my Facebook, like ‘love it’ et cetera.（姐，你不需要我的电邮地址。就在我的 Facebook 上吹个泡，比如 ‘喜欢’ 之类的）。”
柳柳老爸和 “狄妈咪” 是在北京结婚，又在北京离婚。那时 “弟弟” 已到足够年龄，有权选择跟随父母的哪一方。不言而喻，他选择了他的 “妈咪”。不是他不爱爸爸，是他更爱妈妈。柳柳毋需多言，是留给父方的。大人们的离婚案终于结束之后，柳柳的爷爷决定带着孩子们出去吃 “最后的晚餐”，为 “弟弟” 送行。过几日，“弟弟” 就要随他妈长住香港。柳家人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见不到 “弟弟”。岂止 “很长一段时间”，爷爷直到去世都没能再见到 “弟弟”。此是后话。
是在那时，“弟弟” 将他的 GMAIL 地址、他的 Facebook 首页留给了柳柳。在后来的几年里，他们之间有过互捧臭脚的时候。直到柳柳上大学后，对玩自媒体彻底失去兴趣。她鲜少再到 “弟弟” 的首页上去 blowing bubble 。再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失去了联系。
柳柳曾听 “姨” 提起过，老爸的离婚案之所以拖了很长时间，是对方提出了许多不合理的要求。但最终，狄荻妈被补偿到了两套房，一辆豪车，以往两人拥有的艺术品、古董、家具等，以及上千万人民币的流动资金。老爸基本上可以算是 “净身出户”。非但老爸是 “净身出户”，连柳柳也被 “赶出家”。不过，柳柳无所谓。她本来也是由爷爷奶奶全责抚养。她的家就是奶奶的家。就是位于汪家堡村的柳家大宅。
当时，“姨” 还告诉柳柳：“最终你爷爷同意狄荻改姓为 ‘狄’。 狄氏当时还想要柳氏投资的一处金矿的股份和股权。经过商量，老爷子同意让出他手中的全部股份和股权，归入一项狄荻是唯一受益人的信托基金里。等于柳氏不再持股那家矿产。过后老爷子放下狠话，不再认狄荻为他的血胤子嗣。老爷子认为，柳家对狄氏和她儿子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他立刻更新了 ‘柳氏家族信托基金’ 的受益人名单，还特意附加了一条规定，今后若增补或修改受益人名单，潜在的受益人必须能证明是他，老爷子本人的血脉后代，就是说要有 DNA 测试鉴定。并且必须姓 ‘柳’ 。”
“我知道这一条规定。奶奶说过，所有的媳妇们和女婿们，包括奶奶本人，因为不是柳氏血脉，所以不能被加入家族信托基金受益人名单。还有，非婚生子女必须提交亲子鉴定，等等。不过，姨，爷爷说再不认狄荻是他的血胤子嗣。血胤不就是子嗣的意思吗？”
“柔柔，过继子和养子也可以做子嗣。你爷爷特别看重的是血统。强调的是 ‘血胤’。我问你，小宝的大名是什么？”
“柳㣧。”
“对呀，㣧是 ‘胤’ 字的变体。听你爸爸说，当年小宝改名一事引发了狄荻妈的强烈不满。和柳太大闹了一场。所以你爸总说，他们的离婚是 ‘改名闹剧引发的离婚’。”
“言过其实吧，姨？小宝改名 ‘柳㣧’ 是很久以前的事。怎么隔了多年后，他们才折腾起离婚？”
“柔柔， ‘改名闹剧’ 只是引起他们婚姻破裂的外界冲击之一。我再问你个问题，他们离婚时， ‘小妹’ 多大了？ 那时她几岁，你爸就忍耐了几载。” 柳柳爸和狄荻妈的离婚案打得好不热闹。被称为 “狄小妹” 的孩子不是柳家血脉的真相，最终被公之于众。那之后，一贯宽宏大量的柳大款特意加进那条 “柳氏家族信托基金” 的受益人必须是他本人的血脉后代，并且必须姓 “柳”。
柳柳一直对 “必须姓柳” 不理解。就她所知，堂弟柳小宝和她一样，出生在海外。和她不同的是，他的出生证上的 surname （姓），随了他的美籍生父，柳柳的二伯。二伯的 surname 又随了他的美籍养父。为什么爷爷能容忍二伯和小宝，却容不下 “弟弟” 不姓 “柳”？
她小时候曾问过奶奶，为什么小宝有两个 “姓”？奶奶说，因为柳家大宅需要一个继承人。所以才有了第二个姓。如今她明白了，因为有个《土地管理法》。农民宅基地的地皮属于村集体。农户只有使用权。奶奶还说过：“小宝虽然出生在美国，但他的国籍是中国。不像柔柔你，你至今还是加拿大国籍。小孩子不要操心那么多的事。柔柔学习成绩好，奶奶就欢喜。” 成年人习惯于对未成年人隐瞒真相。可是今日的柳柳已是成年人。她需要知道更多的真相。
“姨，我还是不理解。那种同床异梦的日子怎么过啊？”
“凑合着过吧？本来你爸还想一直忍下去。但狄荻妈却跳出来，指责你爸 ‘出轨’，破坏家庭和睦。”
“倒打一耙。明明是她出轨在先。还搞出了个非柳家血脉的活生生证据！”
“柔柔，在两人都有出轨行为的情况下，谁先谁后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各方是否可以理智地原谅对方。为了保证孩子们的心生健康，多数家长们会采取息事宁人，维持现状。你爸本来是打算忍耐到 ‘小妹’ 上高中，心智比较成熟时，再公布真相。但是狄荻妈不能容忍你爸移情别恋。有点像，你可以不爱我，但也不许爱别人。明白吗？狄荻妈草拟了离婚协议，逼你爸签字。你爸当时说，他想要 ‘柳狄荻’ 的抚养权。狄荻妈坚决不同意。没有狄荻，她拿不到巨额离婚补偿。这样两方都开始请律师团队。”
柳柳哼了一声说道：“哼，无论是谁的孩子，都是祖国的花朵。不是吗？这么说，我爸当时还当 ‘弟弟’ 是亲子？不过，我老爸确实出轨，让人抓住了。奶奶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惜社会上傻子吃瓜群众太多了。”
“吃多了撑得慌，进而消化不良的吃瓜群众确实很多。别有用心的造谣者亦不少。在这个社会里，有些人为了某种目的，会想法设法搞臭对方。柔柔，我们不能做那种贱人。”
“姨” 告诉柳柳：“他们离婚时，我还在另外一家律所里做实习律师。我师傅要我帮助整理材料。一次，你爸提到，他们的离婚是 ‘改名闹剧引发的离婚’。我听完整个过程后，觉着 ‘改名闹剧’ 只是证明感情不合的其中一例。在那之前，他们的婚姻就已经有裂痕。 我师傅当时建议可以公开 ‘狄小妹’ 的亲子鉴定结果，用以证明是狄荻妈的行为首先损坏了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且，因为 ‘狄小妹’ 不是亲生子，你爸没有或者少有抚养责任。可是你爸很犹豫。怎么说呢，他当时还想保护那位 ‘第三者’，也就是 ‘狄小妹’ 的生父。你爸不愿意看到另一个家庭，也走上分崩离析的道路。第三者的大儿子与 ‘弟弟’ 同岁、同校、同班。小儿子还在襁褓之中。孩子妈当时并不知道她丈夫和狄荻妈的狗苟蝇营。我当时还觉着，你爸这个男人好窝囊。”
“同意。我奶奶早说了，我爸的性格 ‘优柔寡断’。奶奶总是叨叨什么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不过，爷爷生前说过，我奶奶的脾性有些霸道。所以把我爸吓成了一个优柔寡断的妈宝男。爷爷总说，我爸像他，宰相肚里能撑船。有意思吧？”
“姨” 笑着说：“还是有些不同。你爷爷，我接触得不多，但感觉他深不可测。我很佩服柳太的果敢利索。柳太的气场大，像个顶天立地的女将军。大约与她的出身有关？你奶奶是 ‘红色贵胄’。眼界高，见识广。”
“姨，奶奶常说，英雄不论出身。” 柳柳明白 “姨” 对自己是 “小城市出来的小家碧玉” 相当自卑。当年她与老爸成婚时，坊间长舌妇们没少讽刺她是 “以貌取人攀高枝”，“盯着柳家的钱”。
柳柳问过 “姨”，小妹的亲子鉴定不是最终还是成了讨价还价的证据吗？“姨” 答道：“不是也没有暴露 ‘狄小妹’ 的生父名讳吗？在和解协议中，双方同意避开绕过小妹的抚养责任问题。为此，将两个孩子的抚养费算进了一揽子离婚补偿里。你爸再不用烦恼抚养费问题。他也可以与狄氏母子彻底切断联系。柳家这边等于再一次 ‘花钱消灾’。你爷爷作为 ‘柳氏家族信托基金’ 的奠基委托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将 ‘弟弟’ 从受益人名单中摘除，增改了必须是他血脉的条规。”
“可是，姨，我还是不明白，Dylan 到底是不是我亲弟弟？爷爷他老人家去世时没有单独再给 ‘弟弟’ 留任何遗赠。他给我姐、我和小宝，每人一笔不同内容的遗赠。我是这么想，既然我爸在离婚时，想要 ‘弟弟’ 的抚育权，那么就证明我爸当时认为 ‘弟弟’ 是他的亲子，对吧？所以，‘狄妈咪’ 说，既然离婚时，我爸没有提出做 Dylan 的亲子鉴定，就是承认他和我爸是父子关系。之后没必要再证明 Dylan 是否是我爸的儿子。这话似乎有道理。可是您刚才说的 ‘抚养费算进了一揽子离婚补偿里’，表面似乎是维护 ‘小妹’ 的权益，但细想又似乎表明两个孩子都不是亲子。”
“水清则无鱼，柔柔。有些事不要过于深究。当时做出 ‘一揽子’ 补偿，自有其道理。这样做可以快刀斩乱麻。狄荻妈也知道，她要再想利用 ‘弟弟’ 索要补偿的话，柳家这边就一定会要求她提交，（“姨” 的语速放缓，几乎一字一顿）双方均认同的并且公证过的 ‘亲子鉴定’。柔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姨～，您怎么也和我爸一样，变得这么 …… 优柔寡断，窝窝囊囊？”
“我吗？好吧，这叫 ‘夫唱妇随’，哈，哈，哈 ……”
Indeed, always Stand By Your Man（确实，总会《支持你的男人》）。
“姨～，我不喜欢你们总把我当小孩子。假设我是您的徒弟，正在做 case study，您愿意告诉我真相吗？”
“柔柔，如果是为了 case study，就更没有必要深究 ‘弟弟’ 的问题。这个 case 的重点在于哪方在法律允许的范畴内，为客户取得了最大的利益。我方当时的策略是不与对方纠缠过久，主要目标是要澄清我方的名声。故而在经济补偿上，柳家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但是，最终剔除了跗骨之毒。柔柔，你确实不是小孩子了。有些真相得自己去探索。”
回想当时的闲聊，柳柳突然意识到，“弟弟” 才是老爸身上永远剔除不尽的癌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