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简介】五月中下旬，柳柳到多伦多建设她的 base。 虽然她对租住 rooming house 有心理阴影，但因为小助理此次的全方位帮助，居住条件确实令她满意。她很快安定下来。之后，采取老爸的建议，开始重新认识多伦多。
《将进酒》【唐】李白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到了五月中下旬一天，柳柳按事先约定，回到她既陌生又熟悉的 City of Toronto “多伦多市”。能干的小助理驱车将她接到订好的住址。 从机场到住所，两人叽叽咋咋了一路。彼此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小助理比柳柳小两岁。今年刚刚大学毕业。
小助理帮助租下的 THE rooming house ，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通过了柳柳极为挑剔的审视。这是一个三卧两卫的套房。业主 “大房东” 不住在这里。她请了专职清洁工，定期过来清洁打扫。住在其中一间客房的 “二房东” 负责管理，收集每月的租金。她是大房东的女儿，算半个业主。虽然有工作，但与刚刚参加工作的大多数人一样，收入不高。家长们为她下了首付。还付每月的 mortgage （抵押贷款），要靠出租房间。另一位租客是位学医的伊朗籍学生。为了节省开支，选择了三间卧室中最小的那间 baby room，或叫 nanny room。
小助理显功般地提醒柳柳，因为三位 “租客” 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住一起时，进出比较方便。大房东为了避嫌，特意为每位租客的卧室装上不同的门锁，包括她女儿 “二房东” 的卧室也有门锁。用不用锁，凭个人喜好。但大房东特意嘱咐三人，要对自己的贵重物品负责。还特别要注意防火。因为她，大房东，没有买 content insurance （室内物品保险）。也不承担 “他人手脚不干净” 的责任：“都是住过集体宿舍的人，你们应该懂得该如何看好自己的东西。” 柳柳当然懂得。也明白客厅里没有摆放像样的艺术品的原因。连墙上挂的画也是出自大卖场的印刷品。 Luxury condos 虽有房管人员和门卫，但也要谨防万一。
小助理后来在无意中透露，二房东是她的发小。柳柳明白了，怪不得小丫头那么卖力地向她推荐 THE rooming house。同时她心里挺欣赏小助理的局气。柳柳自诩为 “北京大妞”。北京大妞们讲究 “局气”。
柳柳对在 rooming house 里租单室，虽深恶痛绝，但在万不得已之下能够接受。她厌恶租 rooming house 倒不单单是出自于她的大小姐秉性，亦出自在英国读书期间曾有过不愉快的尝试。
在上高中之前，她被富豪祖父母精心养育。每日的衣食住行都由专人伺候。直到来多伦多上寄宿高中后，她才开始尝试集体生活。她上的寄宿学校，颇有些历史。封闭式教育。收费昂贵，管理严格。早年间，是一所培养淑女名媛的 private women collegiate （私立女子学院）。随着时代变迁，如今也吸收不少有色人种和中产阶级的孩子们。但仍然保持着欲入校必持有知名人士推荐信的传统。根据一个非常不确切的传闻，存在一条黑市产业链：通过掮客，付费请小有名气的 “名媛” 校友们，为根底不深的新移民们或没有根底的外国学生们，出面推荐。根据那个传闻，连推荐信的格式和内容都有范本。渴望自家锦鲤女跳龙门的家长们，愿出大价钱只求真迹签名。当然有良心的老校友们，会主动出面与校方沟通，为被推荐的孩子保留一个入学前笔试和面试的位置。
当然，假如家长本人是从本校毕业的，学校多会给孩子留一个位置。哪家校方不愿意照顾自家人呢？
柳柳的推荐信倒没有花冤枉钱。柳柳爸与学校里一位资深老师是多伦多大学的校友。通过校友联谊会的渠道，互相交流过名片和信息。柳家以向校方捐赠、全程包旅费等等方式，早早地为柳柳买好了一个位置。那位校友老师亲自为柳柳手书了推荐信。
这前面的种种铺垫也只为柳柳保留下一个笔试和面试的机会。她入学前的笔试和面试，绝对不可免。校方要确信，所收学生们要基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说白了，学校要为 “精英” 家庭培养未来的精英。校方要保证毕业生们能够百分之百进入大学深造。成绩优秀的学生们多会选择去国际名牌大学。似乎是没有体面的大学学位傍身，终归缺乏作精英的底气。
A qualified socialite must not only have good family breeding, but also good school grooming.
一个合格的社会名媛，不仅要有良好的家庭教养，还要有良好的学校修为。
柳柳在这种环境中浸泡了三年。回想起来，除了最初的想家之外，剩下的没有特别的不愉快之处。至于同学之间的小摩小擦，她根本没有心思在意。她从小一直是 “国际学校” 里的佼佼者。进入这所学校，只觉得如鱼得水。
上大学后的头一年，她继续采取高中寄宿模式。住在大学生宿舍里，吃在大学餐厅里。每日课堂、食堂、图书馆，三点成一线。只在寒暑假结伴和朋友们一起出去旅游。到大学二年级时，柳柳才在一帮好朋友的怂恿鼓动下，尝鲜式地搬出校园。她要自己租房，自己做饭，乘坐公交上学。美其名曰 “融于社会”。她这一举动当时惊艳了远在北京的奶奶。柳太见人就显摆，由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孙女，主动去 “融于社会”，有多么为她争气。
不过，大小姐最终也没有完全 “融于社会” 的壮举。从奢入俭，难之又难。
从来没有独立租过房的大小姐，在一位学姐的帮助，租下一处联排房的顶层阁楼卧室。古老的阁楼是个很憋屈的生活空间。唯一令人安慰的地方，是能进出的天窗。夜里坐上屋顶，可观赏到街区夜景。维二尚能接受的地方，是租金便宜。学姐特意指出，阁楼间安静，不受他人的影响。因为是第一次租房，柳柳比较懵懂。住进去了才知道，她要与其他租客共享楼下的厨房和卫生间。并且要按执勤表打扫公用厨房、卫生间和活动区。她被告知，这是 rooming house 的规矩。
既来之，则安之。初次自己租房的柳柳，花了大量英镑为自己买了新床垫、新床头柜、新桌椅、新立镜。她想为自己创造一间温馨的小窝。同时还为底层的共用厨房添置了成套精美的茶具、餐具、铸铁煎锅、电饭煲等等。甚至买了一台最新式的电视机替换掉房东设置在公用活动区里的那台老掉牙的玩意。
结果没出一个月，两只精美的茶杯却因为被他人无意中放进洗碗机而遭到破损。柳柳当时非常伤心。
她向室友们诉苦，却没有得到期盼中的同情。其中有一位自诩 “高种姓” 出身的印度裔女生，对柳柳没有最基本的生活常识，不屑一顾。她调侃地说道：“How old are you, Princess? Seventeen （指杂志名）forever？Don’t you know, the delicate bone china must be hand-washed ？How incomprehensible it IS！”（你多大了，公主？永远 《十七岁》吗？你难到不知道，娇贵的骨瓷必须手洗吗？真让人难以理解！）她背地里还轻蔑地称柳柳为 a dimwitted rich doll ripe with cheesy ideas （一个充满俗气想法的多金傻妞）。
这位女生，出生在英国，自诩家住伦敦西区。她亦是一路从寄宿学校走来。能说一口纯正的 Queen’s English。叽里哇啦，口音好听的一塌糊涂。柳柳就是从她那里学到的那条：A qualified socialite must not only have good family breeding, but also good school grooming 。
说者也许无心，听者却深受伤害。柳柳当时百口莫辩。原本不是她将 bone china 放进了洗碗机。但是，她也确实不清楚精美的茶具必须手洗。她当时老实地承认，她不具备丰富的生活经验。直到后来，被损为 a dimwitted rich doll ripe with cheesy ideas 传入柳柳耳中，她感觉大为失落。
半年后，柳柳想法设法搬回了大学宿舍。还是课堂、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更适合她。她为自己的失败向奶奶道歉。奶奶却说：“这有什么？敢于主动去尝试，就算成功。不过，” 奶奶提醒她：“柔柔，你目前是个大学生。从传统意义上说，大学生是穷人。你可要对得起穷学生的 ‘穷’ 字。” 奶奶以非常委婉的方式告诫柳柳，一个大学生必须艰苦朴素。也叫 “清雅脱俗”。
当柳柳向她老爸哭诉被讽刺为 “多金傻妞” 时，柳子季竟然笑着答道：“这算啥？我还被讽刺为 a stupid son of Communist Bandit （共匪的傻儿子）。柳家祖上属于 ‘黑五类’。你爷爷不但出身不好，还曾被冠以满腹 ‘男娼女盗’。结果他一个文革前的理工科大学生，早早失去了吃公家饭的机会。就算我是个傻儿子，但绝对不会是 ‘共匪’ 的儿子。”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嗯，也许算半个吧。谁让我妈是高干子女呢？ 但是，我外祖父也是留过洋的 …… ”
“Daddy，我不要听这些。那又如何？只能更加证明我是 a dimwitted rich doll 。” 柳柳抽泣着说道。
柳子季好脾气地安慰女儿：“柔柔，哭解决不了问题。你要是太生气，可以找个机会简单地骂回去。就骂那个所谓的 ‘高种姓’ 是 a lifelong humble servant of the Anglo-Saxons（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终生谦卑仆人）。啥高种姓？你确信不是 ‘Slumdog Millionaire’（《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听到这话，柳柳破涕为笑。她记得老爸当时还说道：“当然啦，咱柳家的人都是有教养的文明人。不开低级玩笑。在任何社会和任何人种里，都会分成不同的阶层， depending on one’s social status。任何社会里都会出现 nouveau riche ，就是 ‘暴发户’。文雅点的称呼为 ‘新贵’。新贵们特别爱显摆。那种人内心深处往往自卑。那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生长于英国伦敦西区的女生，behaved like a nouveau riche。 她以为自己的话颇为 witty，实则相当 dimwitty。柔柔，不要失去自信心。你把精力放在自己的目标上。你目前的小目标就是要做自己学科里的 A-student。记住，单单为了光宗耀祖，你也要争取成为学业上的佼佼者。”
“Daddy，您的腔调怎么越来越像奶奶？您真的是 ‘浪子回头’ 啦？” 柳柳问道。
“嗯，有些政治不正确的话，只好在你我之间说说。你可千万不要外露。” 她爸严肃地答道。
被损为 “充满俗气想法的多金傻妞” 是几年前的发生的事。尽管她如今已是法学研究生，却对租 rooming house 一直感觉膈应。每次托人租房，都会将条件提出的非常仔细。“不共享卫生间” 是硬条件之一。不与印度裔同租，是硬条件之二。此次，二房东和另一位租客都不是南亚裔， 带卫生间的主卧租给了她，这令柳柳倍感安慰。“阿姨” 和小助理还特意安慰她：“这是加拿大。印度的种姓制在这里没有滋养条件。” 柳柳后来还意识到，这处 Condo 的周边环境确实良好。
既来之，则安之。这次柳柳没再犯傻。没再花钱装饰自己的卧室。也没在去买昂贵的瓷器。后来几天里，她去 thrifting store 为自己淘了几只既能进微波炉也能进洗碗机的马克杯和碗碟。一切从简。一切可弃。穷学生要对得起 “穷” 字。
既然要等到七月她才被允许回老家去凑热闹，也建好了简单的 base ，柳柳决定趁机玩玩过去错过的几处旅游景点。大多伦多地区的气候，冬季很长，换季很猛。五月、六月的气候冷热相宜，风景线赏心悦目。柳柳从来没有在夏季打工的习惯。也没有必要。
六月初的某日清晨，柳柳起床后，懒洋洋的，身着睡衣啜着咖啡。一时心血来潮，考虑是否乘个长途车，出访魁北克城。在魁北克城里和圣劳伦斯河畔做做 “落逸特二”，好像很浪漫。可瞬间转念，觉着没有必要跑那么远去 “悟人生” 吧？那么去参观 Casa Loma 城堡，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Casa Loma, Spadina House ……” 她再次突然冲动地转念到：“ If I could own a large Neoclassical house …… beautiful surrounding gardens and lawns …… no regrets for life ……”（“假如我能拥有一栋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大房子 …… 周围有美丽的花园和草坪 …… 终生无憾 …… ”）
她美美地回忆起，上高中时曾应邀在圣诞节前的一个周末到同学家开 party （派对）。有位同学的家位于殷实人家居住区 Lawrence Park （劳伦斯公园）一带。 她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半黑。被各邻居家门前的彩灯展和圣诞主题的充气娃娃展吸引住。尔后，她虽然提前离开了派对，却没有马上离开居民区。那时她像一位真正的 “落逸特二”，很 “中二” 地在居民区里漫步。欣赏着各家各户门前、房屋上、围墙上，争奇斗艳、闪闪发光的彩灯展。她回想起自己曾经对着寒冷空气叫道：“My future house must be here！And，must be in Neoclassical Style！”（我将来的房子必须在这里，而且必须是新古典主义风格）
在过去的几年里，她一直在英国上学。颇有几次和朋友们乘 Eurostar ，跨海去欧洲大陆游历。她对 classical style 产生了强烈的执念。
她放弃了访问 Casa Loma 的想法，准备再去逛逛 Lawrence Park 居民区。她记得那边有一个令人心身愉快的公共花园叫：“Well, Alexander …… ？Whatever it is.” 柳柳忘记了全名。她到网上寻找去 Lawrence Park 的交通路线。突然意识到，从她的 Condo 所在位置出发向北，有一条令人心舒气爽的散步小径。虽然要步行七、八公里方能到达作为目的地的花园，但一路上不是溪涧潺潺的沟壑，就是绿草茵茵的小坡。根本不需要乘公交车。“Silly me! Such a nice day？Let’s go! ”
体格健美的柳柳，虽然对生母 Amanda 没有过多的感情羁绊，但无疑继承了后者运动健将般的良好基因。柳柳生来矫健灵活，履步生风。要不是柳家老人们坚持纠正她的 “不良” 想法，她梦想成为 “铁人三项” 运动员可能就不会止步于 “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