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与庶民
(一)管教阿乙媳妇
曹蕾接到淑小娘的信,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 阿乙成婚前,她代表曹家的长辈去订婚,送聘礼时,审视过那个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清秀可人。 一口一个 “睿夫人” 的,小嘴甜得像抹了蜜。 后来听说,他们夫妻感情和睦,她还夸奖阿乙学懂事了。这怎么会是阿皮媳妇从 “露荷小舍” 一回去,妯娌俩就成了 “令人头疼”?
一个巴掌拍不响,该不是阿皮媳妇在 “露荷小舍” 也学刁钻了? 不可能。 人的本性难移。 阿皮媳妇从小就老实,再刁钻能刁钻到哪里去? “有人敢欺负小陶囡囡的奶娘”? 这个奶娘一定是阿皮媳妇。 曹蕾知道淑小娘特别喜欢阿皮媳妇。 “有人敢诅咒我二儿早死”? 淑小娘的二儿子不就是自己那个做事从不顾及他人的亲弟弟淘淘吗? 不对呀,弟弟这一年多都在千里之外的刑徒营里做苦工,这又得罪哪个人了? 虽然淑小娘没直说,可这话里话外地,都是指向阿乙媳妇。 “我决不能容忍”? 淑小娘轻易不说 “不能容忍” 四个字。 她不能容忍了,就是非常生气了。
曹蕾想到,搁着谁遇上有人诅咒自己的儿子早死,都会义愤填膺。 要是阿乙媳妇真敢诅咒自己弟弟早死,曹蕾也是 “决不能容忍”。 她叹口气,让人给阿皮和阿乙带话去:“ 后天我要访问 ‘靓驹堂’ 。 你们都必须在家。”
阿皮接到来信,知道一定是妯娌俩吵架的事,到底还是传到了蕾姑娘那里。 阿皮心里有愧。 这些日子,自己上瘾地泡青楼听曲儿咂吧酒,没好好待媳妇和儿子。 他明明知道老四媳妇一个劲儿地欺负自家媳妇,他也没有站出来替自家媳妇说几句公道话。
睿夫人雍容地走下相当令人瞩目的马车。 在陶府 “逸辰院” 虞二嬷嬷和几个侍女、仆人的陪同下,坐到 “靓驹堂” 的中堂里。 那正襟危坐后的气场,一下子就把阿皮、阿乙和阿乙媳妇镇住了。 他们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阿皮媳妇才带着孩子,由一位宦官驱车,坐着淑桃的豪华马车,姗姗来迟。 侯公公见到睿夫人,先是行礼问了好,又传话道:“ 衮国舅姑老夫人要我向睿夫人转话,偏听偏信则暗。 她偏偏还是听说,某女子曾诅咒陶十四郎君早死在刑徒营。 她说,当娘的听到儿子被人诅咒,这让她彻夜难眠。 老夫人又担心是她偏听偏信,所以将曹鼙内娘子送回来,好当面对质,查清由来。 请睿夫人明鉴。 ” “ 谢谢侯先生。 请让老夫人放心,吾一定听取两方证词,将此事辨明。” 侯公公鞠躬退走,驱车回露荷小舍。
再看阿乙和阿乙媳妇的脸色,死人般的苍白。 妯娌俩前几日吵架,阿皮和师叔带着两个助手外出做活,没听到。 阿乙却是全程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未出门的小工们,也或多或少地听到了一些。就连来送干净衣服的洗衣娘,也听到了那句自家媳妇诅咒陶十四郎的话。 要是他们出来作证,阿乙媳妇 “死” 定了。
只听睿夫人问道:“ 老三媳妇,你先说说,那日为什么与老四媳妇吵架。 是谁诅咒 ‘你们的淘叔’ 早死在刑徒营?” 阿皮媳妇一五一十地将那日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阿乙媳妇三番五次想要打断阿皮媳妇,被虞二嬷嬷喝住。 等阿皮媳妇说完,睿夫人问阿乙媳妇:“ 她说得这些是真是假? 你现在可以为自己辩护了。 阿乙,你无须为她出面。 我只想听听两位媳妇的对质。”
阿乙媳妇平日挺能说的。 此时或许被睿夫人的气场给吓住了,竟然哑口无言。 她突然跪倒在睿夫人面前,自扇耳光,哭喊道:“ 蕾姑娘明鉴,婢妾只是一时冲动才说出了那番话。 请蕾姑娘宽恕我这次。”
“ 所以你承认,老三媳妇所叙,全部是事实? 你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 是。 是 …… 是我一时冲动说的话,不能全信,蕾姑娘。” “ 我在问你,老三媳妇描述的是真是假?我不管你是一时冲动,还是蓄意已久。回答清楚。” 阿乙为媳妇着急。媳妇不知道蕾姑娘的性情,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蕾姑娘越是和颜悦色,心里越是憋着怒火。 一旦爆发,非常吓人。 他也扑通一下子跪在睿夫人面前,说道:“ 蕾姑娘,内人平日说话时常不走心。 是我约束媳妇不当。要罚,请罚我。 蕾姑娘,你大人大量,请宽恕內人。”
睿夫人一拍桌子,喝到:“ 蠢货! 真让人失望。 你! 什么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能张口骂自己的嫂娘子是关外的土包子? 你从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外地入京的人。 阿乙也是关外的土包子,你嫁给他图什么? 什么老辈儿就是皇城根底下的人? 你娘家离正阳门六十里路。 宵禁之后入不得城。 那能叫皇城根儿吗? 曹家哪能再容忍你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货? 还有你,阿乙! 淘奴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为你接了三十军棍 (见《金鞭美少年之三・甲韜乙鼗》)。 他专门拉起一个伙,将你收在自己麾下,就是怕你在别处被人欺负受气。 还专门派两个奴仆侍候你,吃不少你的,喝不少你的,什么活都不让你干。 你至今还是不能原谅他? 你生气到底要生到什么时候? 这前前后后,他私底下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没数? 我可有数。 ” 睿夫人停住,压了口茶,稳定自己的情绪。
她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 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阿乙,你想没想过,假如没有七郎君、金鹰王爷等一班人为你到处大放厥词地吹牛皮,为你抬高售价,你能有今天这般小有名气? 你仔细想想,这些人与你淘叔的关系。 还有你的那些所谓的 ‘精品’。 哪件不是七郎君为你先找的图样? 甚至托人在岭南和西蜀为你寻找珍木老树根。 没有他,就凭你那点知识量和足不出户的怪癖,哪能搞出那些新奇的玩意? 你想没想过,为什么大内从来没有请过你和阿皮,只请你们的师父? 为什么 ‘露荷小舍’ 每次都一定要请萧师叔去监工? 你难道不自省是否徒有虚名?你还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她又停下来,又是一口茶,试图收敛一下自己的情绪。 她接着问到:“ 你们看没看清楚,衮国舅姑老夫人送老三媳妇回来时的阵仗? 那是在给她撑腰。 老三媳妇是衮国长公主家的奶娘。 皇亲国戚人家的下人们,不要说金贵如奶娘,就是一个粗使丫头,市井里懂事的也不愿随便得罪。 你们俩倒好,吃了豹子胆了? 想欺负就欺负? 真是蠢到了一点规矩都不懂的地步? 是,淘奴是我亲弟弟不假。 但他如今姓 ‘陶’。 是英国公府的十四郎君。 你们既然有胆子与陶府树敌,就得有本事接住陶府的报复。 不单单是陶府的,还有露荷小舍的。 你们难道不知道,衮国舅姑老夫人是陶十四郎的阿娘,驸马都尉是陶十四郎的阿兄,衮国长公主是陶十四郎的嫂娘子? 这等关系你们要是理不清,就是无可救药的愚蠢。 老四媳妇,你说你家老辈儿就是皇城根底下的人? 怎么平日连这么重要的人际关系,嚼舌都没嚼清楚? 你可以任意嚼舌曹家的 ‘蕾姑娘’ 如何如何,却绝不能嚼舌陶府的主子们如何如何。 陶十四郎那样尊贵的一个人,能由着你随意糟践吗?”
睿夫人的这番声色俱厉的训斥,将阿乙两人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起。 两人都是满脸泪水,泣不成声。 睿夫人说:“ 我本来就是你们的长辈,今日我要行使一下长辈的特权。 阿乙,你马上就将你媳妇送回她娘家去。 之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见她。 立刻去办!”
阿乙战战兢兢地将吓得半死的媳妇扶起。 阿乙媳妇已经腿软地半步迈不动。 几个侍女帮助阿乙将她拖去后院自己的屋里。 两刻钟之后,阿乙赶着家里的驴车,送媳妇回她娘家。
这边阿皮媳妇和逸辰院的虞二嬷嬷伺候睿夫人用了一点简单的午饭。 睿夫人拍着阿皮媳妇的手说:“ 今后你安心相夫教子。 再有委屈,托人直接给我捎个信。 等孩子大一点之后,送他去陶府学塾学文化,学道理。 咱们曹家的后代不但要识字,将来也要试着考取功名。”
她又因为阿皮 “狎妓酗酒” 一事,将他训斥一番。又说道:“ 我会与你们爹娘联系。 先看看他们的意思,再最后决定你们兄弟俩是不是还要住在一起。 我对你们哥儿俩实在是有些失望。 阿乙不懂事,你怎么也这么不懂事?” 说得,阿皮头都抬不起来。 他们哥儿俩的岁数在蕾姑娘上下。 不过,蕾姑娘是长辈。 哥儿俩从小就怕她。
(二)曹蕾自责
阿乙爹娘听到四儿媳妇是这般的愚蠢懒惰,气得不轻。 他们至今连这个媳妇的面都没有见过。 一年多前,正值秋收最忙的时节,阿乙突然寄信回去,说是要办喜事。 这喜事还等不得。 不办不行。 女方将是 “奉子成婚”。 从 “跑马屯” 到京城畿县之间有八百多里路。 正值秋收时节,老夫妻没有时间去折腾老四的婚事。 曹老大当时心里很不痛快。 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能自己相中个女人,说办就办? 他问帮助念信的老主簿,啥叫 “奉子成婚”? 老主簿说,怕是你家阿乙不注意,将那女子的肚子搞大了? 曹老大一听老四这么不争气,当时中堂发紫,满面黑红,最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老主簿吓了个半死。 幸亏他知道些救人的土法子。 又是掐人中,又是扎针,这人才算没过去。
曹老大的大孙子,连跑带颠地跑去跑马屯边上的兵营,赶紧将阿翁出事告知了正在处理杂事的叔祖翁曹校尉。 曹校尉又赶紧派营房里的军医郎中,去给曹老大瞧病。 他当天通过 “军邮” 寄信女儿曹蕾,要她代表曹家去看人。 看着好,就订婚,下聘礼。 与女方一家早定下个吉日,将媳妇早日娶入门。 这 “奉子成婚” 一说传出去,曹家的名声可就毁了。
曹蕾那时正为弟弟的事伤心。 早几日,当她见到被 “秘密” 押进京的弟弟鼻青脸肿,体无完肤。 脚腕被刑杖压断,心都碎了。 过了几天,一起被绑的几个亲卫和陶马奴,无罪释放后,马奴鼻涕眼泪一大把地数叨王孟之如何小人,如何动用私刑,折磨他的主子。 王孟之无中生有,非要找什么幕后黑手。 马奴说:“ 我等几人求姓王的,由我们代主子受刑,代主子受死。 不提还好,提了,他下手更狠了。 好像不生生打死主子,他不解恨。 呜呜呜 …… 睿夫人,我家主子对他从来都是唯命是从。 只这一次念着旧情。 一念之差,放跑了夏侯将军。 哪里有什么幕后黑手? 呜呜呜 ……”
曹蕾心里虽然非常难过,但也知道那可不是 “一念之差”。 夏侯殳乂身负几处箭伤,没有专门的安排不可能逃出生天。 她怀疑马奴知道不少的内幕,尽管他表面上看上去憨厚懦弱。
在一边的一个亲卫说道:“ 我等最不服的是,明明拿出了圣上赐的免死丹券,姓王的还要将十四郎君推出去问斩。 我等当时就想反了,杀了那个狗贼。 反正怎么都是死。 他敢违君令砍十四郎君,我等就敢砍死他。 姓王的几个左右不停地劝阻,他才改了主意。 接着连来两道圣旨,要姓王的亲自解押十四郎君回京复命。 宣旨的公公们,看见姓王的下手那么狠,当时发话: ‘我瞧你怎么面君,为自己辩护?’ 后来,一路上,他还是不许给十四郎君喂水。 不就是要人生不如死? 我等实在忍不住,轮着爬上囚车,给十四郎君喂水。 但凡让守卫们发现了,一通鞭打是少不了的。 幸亏一起回京的两位公公们讲点良心。 他们说,圣上要见活人。 你要是将他弄死了,我等都别想活了。 也幸亏 ‘一夫关’ 离京城不过千里地,半路还遇上朱五师傅一行暗中保护,不然我等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京城的城墙。” 他的声音也哽喑了。
听了这一席描述,曹蕾心里这个不好受。 她强忍着泪,安排这些陪着弟弟一路受苦受难的亲卫们先去养息,再从长计议。 无论怎讲,弟弟安全回到京城。 被暂时关入了刑部大牢。 这就有了活动余地。
当天,她收到了爹爹的来信。 当时就比较反感阿乙在婚姻大事上如此草率。 尤其是这个什么 “奉子成婚” ? 好人家的女子怎么能这么不检点? 不过想到阿乙那个心胸狭窄,阴阳不定的脾性,能有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是件好事。
当时心神不宁、情绪不安的曹蕾,后来想想,在处理阿乙的婚事上,确实草率了些。 她见到女方长得不错。 当时举止也得当。 一张小嘴挺甜蜜。 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女红针脚细密,像是个能干的人。 京畿人。 小康之家。 父亲几年前去世,兄长管家。 母慈子孝。 一个嫂子看上去也是老实人。 又,长兄如父,对唯一的妹妹,十分疼爱。 曹蕾想想,也还说得过去。 虽然,她对 “奉子成婚” 觉得膈应,但见女方人家的表情和姿态,像是老人和兄长并不知道此事。 曹蕾也没提。 到底还是曹家失颜面。
她用眼光询问陪着一起去看人的虞二嬷嬷。 经验老到的管事嬷嬷,虽然打心底里不喜欢小门小户的女子,却没看出女子的举止上有什么不妥。 她并不知道 “奉子成婚” 一说。 不然,她当时绝不会点头。 甚至会向睿夫人进言,阻拦这门婚事。
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曹蕾将头上的一只金玉步摇摘下送给了那女子,作为订婚信物。 那只步摇的市价不菲,至少值百两银子。曹蕾特意戴在头上,就是为了做订婚信物这件事。 当时,兄长、嫂子和那女子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是小户人家,平日哪有闲钱买这等富贵首饰? 第二天,曹蕾遣人按爹爹的意思,送去了重重的聘礼,包括新媳妇要穿戴的金头冠、金项圈、金手镯等金银首饰,和各色绫罗绸缎。 还有三千缗钱。 择好了吉日,热热闹闹地将喜事办了。
婚后才得知,什么 “奉子成婚”,那是阿乙和媳妇为了早日成婚编出的谎言。 媳妇被抬到 “靓驹堂” 时,还是个处女。 曹蕾听到后,对阿乙编谎言不高兴。 可对媳妇原是处女,又感到解脱。 她当时的心思,还是想趁弟弟流放之前,赶紧为他疗好伤。 伤筋动骨一百天。 出发之前,脚腕上的伤不可能痊愈。
好在陶府有些安排。 一路上都有派去暗中保护和伺候的人。 只是,千里之遥,弟弟要拄拐一步步走去,真真的活受罪。
这 “流放千里” 还是圣恩。 朝中有议: 需流放三千里之外的瘴蛮之地。 圣上不同意说:“ 又不是渎职贪贿的重罪。 不过是个小孩子的胡闹,念旧日情义。放走一名行将就木的废人,罪不至死。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教育年少者,不过如此。 流放千里去刑徒营筑城墙戍边,教训教训就是了。 刑期两年,不可再多。 ”
真论起来,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校尉,一念成鬼,私自放走武功全废的老上司,并不是什么值得大臣们在朝堂上争执不下的惊天大事,搅得圣上还要出面调停。 底层军官犯错误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位小校尉如今姓 “陶”。 靠了父荫一撅而上。 陶国公是 “三朝元老、朝廷重臣”。 陶家与皇家是两代姻亲。 陶家儿郎们的无奈之处是,做任何事必须 “三思而后行”。 有敢放走 “反叛” 罪臣的,就有敢大做文章的: 陶家十四郎,胆大包天。 不尊上司,不守军规。 他依仗的是什么? 没有幕后黑手,谁人能信? “养不教,父之过”。 朝中有动议要弹劾陶国公,身居高位而不谋政。陶公在朝中历来谨慎。武将世家出身。 奏不出雄文高论。 又是尚主被文人们诟病为 “牝鸡司晨” 的大长公主。 在派系斗争中一直保持中立。 中庸何罪? 圣上下旨,只 “鞫”(只调查), 不 “谳”(不定论)。 这朝中派系争斗,自先帝晚期起,越演越烈。有太上皇在,陶家自是有庇护。 一旦太上皇归天,陶家这座大厦,怕也是说倒就倒。
既然如此,要好好利用。 她带着明医师的得意弟子和陶马奴,隔天去一趟刑部大牢。 为了买通路子,上上下下地打点,钱花得似流水。 陶马奴将要随主子一起 “流放”。 他必须学点推筋捏骨的手段,也好一路上照顾主子。
如今,弟弟那边一切见好转。 有陶府派出的人和他的义兄金鹰王爷的人,明里暗里地看护着。 曹蕾心里踏实不少。 结果,好日子没过几天,这个闷坏的阿乙,又闹出这等让人尴尬的事情。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连媳妇也管不住?
弟弟阿甲和族侄阿乙这两个,都是从小被过于宠爱的孩子。 似乎永远长不大。 都爱依着性子办事。 阿甲从小好动,性格外露。 阿乙文静,性格内向。 同样经历了 “响锣镇惨案” (见《金鞭美少年之三・怪物子甲》)。 阿甲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后,自责没有保护好火夫和五个亲如兄弟的骑尉们。 发誓要为牺牲的张校尉、火夫和所有的袍泽们报仇血恨。 阿乙被人从粪坑里救出后,虽然为死去的难友们流了不少泪,却度日如年地盼望早日结束这场无辜砸在头上的 “营训”。 对阿甲来说,帝国的疆域,寸土不能相让。 帝国的荣耀就是自己的荣耀。 对阿乙来说, 大漠荒原不值得任何人为此流血牺牲。 响锣镇的创伤告诉他,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面对强劲的野蛮人,人会被屠戮如鸡羊。 人活着不容易。 活一天,都要为自己好好活着。
阿甲和阿乙在经过 “响锣镇惨案” 之后,精神上都出了些毛病。 阿甲似乎只有继续驰骋疆场,继续挥刀舞剑,方能喘息。 阿乙则将自己死死地关进没有他人能进入的自我天地中。
同是自小被宠爱的孩子。 同是经历了响锣镇的创伤。 一齐回到京城后,阿甲有为他流泪的养母,时时关心他的亲姐姐,和爱护他的义兄们。 阿乙身边,除去一个繁忙不止的哥哥,别无他人。
想到这些,曹蕾反而觉得阿乙一直不肯原谅阿甲,不是阿乙的问题。 是她曹蕾的问题。 她是曹家长辈。 假如当初,自己能够多关心阿乙一些,或许他能早点打开心扉? 一个人的尊严岂是金钱能够轻易衡量?
她给曹老大的信中将老三媳妇和老四媳妇的妯娌不合,老四媳妇得罪了衮国舅姑老夫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详细解释。
她特别强调:“ 最让吾之不平,是老四媳妇随意欺负老三媳妇。 老三媳妇是衮国长公主家的奶娘,受雇主的保护。 她的奉献保证了阿皮一家今后的荣华富贵。 老四媳妇却连这点都不懂。 这等无法无天的举止,让衮国舅姑老夫人非常生气。 再就是诅咒吾弟早死于刑徒营。 吾弟再有天大的不是,却是老四的族叔。 曹氏一族中,如此不尊长爱幼者,前所未有 。。。”
最后,她写到:“ 大哥,老四媳妇如此无教养,亦是吾之不当。 吾作为族姑母,平日对两位族侄的事情,关心不多。 以为两人都已成人,早可独当一面。 家里提供足够的钱财,他们自能自立。 事实上,阿皮的确是做买卖的好手,正如众人所望。 但吾却忽略了性格一向沉闷的阿乙。 鼗侄自从征西军回京后,一直需要更多的关爱。 现在的媳妇过于市侩,好吃懒做,贪得无厌,不足以成为一个能全心关爱他人的好媳妇。 这也是吾审视不当的结果。 妹痛悔不已。 还请大哥和嫂娘子原谅妹之教导不当。 亦请大哥与嫂娘子商定如何处理老四媳妇。 吾定会依具大哥之意行事。 ”
十天后,她收到曹老大的回信。 信中只有一句话:“ 告诉阿鼗:休妻。” 倒是代笔的老主簿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曹老大一年多前因为一句 ‘奉子成婚’ ,当时就昏厥,险些送了老命。 此次得知老四媳妇随意欺负老三媳妇,以及诅咒自己的族叔早死一事,病几乎复发。 汝父曹校尉一向不爱插手曹氏一族的琐事,此次得知诅咒一事,也是气愤难平。 众所周知,淘奴是他的爱子,历来操心不止。 尽管曹老大夫妻坚持休妻,汝父考虑到那女子尚且年轻,建议还是以 ‘和离’ 为佳。 阿蕾,为师只多嘴一言: 请不要过于自责。 如汝所说,阿鼗已成年。 彼之不当,非汝之不当。” 因为跑马屯中的孩子们的启蒙老师是老主簿,他确实可对曹蕾称 “师”。 一起寄来的还有曹老大单独写给阿乙的一封信。 曹蕾遣人送到畿县 “靓驹堂” 阿乙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