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红箱子的秘密(2)
Synopsis(概要)
【小姑帮助 Sasha 判断红箱子的年代。 他们怀疑,这只箱子曾经属于 “衅” 家。 虽然 “姨姥姥” 生前生活过的小镇上的人们都称呼她 Ms Chin,但 Chin 的发音是 Shin。 小姑认为,“姨姥姥” 的姓是 “衅” 而不是先前误以为的 “辛”。 只是,他们不能证明 “姨姥姥” 确实姓 “衅”。】
***** 详文如下 ******
快到午饭时,小姑终于过来了。 也是懒洋洋的样子。 她带来了自己烘焙的蛋糕。小姑的蛋糕是我的最爱。
Sasha 兴奋地向她报告说:“ 老板,老板,我的箱子买对了。 是樟木箱子。”
小姑漫不经心地答道:“ 嗯,祝贺啊,六神。 樟木箱是好东西。 你这次没有看走眼。 ”
“ 老板,从今天起,我要帮助您清点东西。 ”
“ 小姑,他是想看看那三只木箱是不是樟木箱。”
小姑懒洋洋地半躺半坐在沙发上说:“ 怎么可能是樟木箱? 虽然被包裹了一层油布,但从磨损的地方可以看到,那三只看上去就比较粗躁,虽然也包了铜包角。 呐,开锁的钥匙都在我手里。 六神,你可说的是 ‘帮助’。 那我可就不付工钱了。” 她说着,从她的手提袋中拿出一串钥匙。
“ 好。 但是,您能”,他加重语气说:“ 帮-助-我看看,我这只箱子是否是古董?” Sasha 摆出他最迷人的天使般的微笑。
小姑答应了。 不过,要等她有精力时。 她看见我正在摆弄 Nespresso 胶囊咖啡机,用命令的口吻道:“ 福妹,给我酿一杯。 等等,你们买的是哪样的? 哦,传统型的。 很好。 有随机送的 capsule (胶囊)吗? 嗯,来一杯埃塞俄比亚的,用我给你的那只拙朴的小马克杯。 有没有新鲜牛奶?刚喝完了? 那么,Half-Cream (半奶油)呢? 哦,对不起,你们不烘焙,不做饭,当然不需要那种东西。 那么, Sasha, 请去买点牛奶回来。 要百分之二的那种。 等等,一小盒 ‘百分之二’,一小盒 ‘百分之一’,一小盒脱脂的。 要有机的。 喝不同口味的咖啡,要兑含奶油不同的牛奶。全脂奶就免了吧。”
Sasha 出去采购牛奶和鸡蛋。 小姑开始给我讲解她喝不同地区出产的咖啡的感受。
“ 小姑,您不是只喝现磨咖啡吗? 怎么也知道 Nespresso 有两种模式?”
小姑说:“ 按你爸的话,我需要与人类文明同步。 玩笑啦。 你小叔不是很懒吗? 他的咖啡机就是 Nespresso 的传统型。 圣诞节前,他也给我买了一个作为礼物。”
“ 我小叔不是要入犹太教吗? 怎么还给你买圣诞礼物?”
“ 入犹太教和买圣诞礼物是两回事。 这不是圣诞礼物,只是个节日礼物。 不是这一阶段的东西都大减价吗?前些日子里,我见你小叔有一个 Nespresso,我向他暗示了我的节日愿望。 他就给我买了一个作为礼物。”
我家最能挣钱又最不知道花钱的小叔叔,再一次娇宠了他倍受宠爱的小妹。
我家里这位小资老 “文青大姐”,口头上喜欢波西米亚风格,行动中却绝对过不了像 “姨姥姥” 那样的,最贴近波西米亚人式的,粗燥而贫穷的生活。 我家小姑,是那种在她最贫困的日子里,基本上没有个人收入的日子里,也绝不会放弃访问要价 $$$-per tasting menu (上百元一位的品尝菜单)的餐馆,品尝各式精美的法式菜肴和美酒,享受高雅的环境和最上等的服务。 不过,她可不是那种能一气付 $$$ 小费的阔佬。 她只是在饮食上绝对讲究 “精致” 二字。 菜肴要 ‘色、香、味’ 俱全,吃喝环境还要安静舒适。 对什么 “ family friendly” (家庭式)的餐厅,总是嗤之以鼻。
按她的话,“ I could be very poor, but in a haute style ”。穷,也要穷的有样。
“ 小姑,您不是说过,品尝不同的咖啡就和品尝红酒一样,要根据个人口味吗?您能让我自己品尝吗? 要不,留着您那些感想,等 Sasha 回来后,同他讲?”
“ 福妹宝宝,你那位男友不是咖啡爱好者。 我同他讲,如同对牛弹琴。”
“ 可是,他是您的小迷弟。 您可以拉-,他-,嗯,拉他下水。是不是这么讲得?哎呀! 我不喜欢这种埃塞俄比亚咖啡。 怎么有些涩呀? 还有点酸。”
“ 这就是 acid。烤制方法的不同产生出不同的酸度。 埃塞俄比亚咖啡豆是 Arabica beans (阿拉比卡豆),本身是发甜的。 像这种烤制较轻的咖啡,一般都有些酸涩,果味较浓。对于我们不十分讲究的大众们,通常要根据个人的喜好稍加一点牛奶。 牛奶中的油脂和糖分,能够综合咖啡本身的酸和涩。 你只需要耐心等到六神将牛奶买回来。 ”
“ 喝咖啡还有很讲究的小众们吗?”
“ 有啊。 要不怎么能有各式的咖啡俱乐部呐? 听说过 coffee sommelier ( 侍咖啡师 )这个称呼吗? 俗称 barista 。不过后者用的太烂了。 一个 barista 或 coffee sommelier 不仅只是一个品鉴者,还能讲出源于不同地区的咖啡豆的不同之处,根据不同的烘培程度产生出的不同香味、酸涩程度,等等。 如果一个 sommelier 是专业侍酒师。 一个 coffee sommelier 就是 ‘侍咖啡师’ 。 与 barista 的不同之处,就如 sommelier 与 bartender 的不同,coffee sommelier 必须具备更多的知识。 此人不一定能画出美丽的 latte 图案,那是 barista 的活,但对咖啡的研究是绝对的专家。另外,许多人只喝黑咖啡,不掺任何其它的佐料,求得就是那种纯真的、冲脑的苦涩酸。 我虽然只是普通的喝咖啡的人,但还是比较崇尚自己动手现磨的, slowly brewed by Moka Pot(用摩卡壶慢慢酿制的)。 我喝不了速溶咖啡。知道为什么吗?”
我嘀咕着:“ 矫情呗。” 然后,对她说:“ 您讲过的,因为速溶咖啡是用 Robusta beans (罗布斯塔豆)制作的。 制作时,要掺糖和其它的辅料。怎么也难以冲出您要求的口味。”
“真是乖宝宝,一告诉就记住了。”
“ 那是。” 我得意地说。 因为不愿再从她那里上业余咖啡品鉴课,我转移了话题:“小姑,我们还在红箱子里发现了一捆老报纸。 是 1941 年 12 月 7 日的。 ” 她问:“ 怎么了?” “ 您不知道那天发生什么吗? 日本人轰炸珍珠港! 这些报纸是不是很有历史意义?”
“ 哦? 是 ‘珍珠港事件’ 呀? 我怎么能记得住具体的是哪个日子? 嗯, 好像是有市场 …… 让我看看质量。 保存得很好呀。”
我问她:“ 您能帮我们卖掉吗? ”
“ 我只卖有艺术价值的东西。不卖报纸。 等等 ……. 嗯,我有主意了。 把这些报纸给我,我有用。”
“ 不给。 可以卖给您。 而且还得问问 Sasha,他准备怎么个价钱卖。”
“ 啊呀,现在的孩子们怎么都学得这么叼呀?” 小姑站起身,说:“ 从明天开始,给我也煮个蛋。 我一早就过来,在你们这里吃早餐。 ”
午饭后,小姑和 Sasha 下到地下室折腾了三个小时后,他们上来喝茶。
“姨姥姥” 赠给小姑的三只木箱子都不是樟木箱。 是雪松三合板。 其中一只箱子之所以重,似乎是因为里面装了一箱子的书、纸和几卷裱好了的国画。 与其它两只一样,最上一层还有一个马尼拉信袋。 小姑准备将这三个马尼拉信袋带回家。 她说,信袋里有一些 “重要” 的信息,帮助她更多地了解 “姨姥姥” 的一生。
小姑在打开了其中一只大箱子时,看见了一套摆在最上面的,仍然装在原包装盒中的 William Ashley 的瓷器。 William Ashley 瓷器店是多伦多一家有名的瓷器店。 它建于 1947 年,以销售精美的英格兰品牌 bone china (骨瓷)出名。 当地白人有个传统,在庆贺连理之喜时,喜欢置办一套精美的 bone china。 主要是英格兰制作的。 也有法国和德国的。 William Ashley 的建成为当地人的生活带来了方便。 所以,从二十世纪中叶起,在小布尔乔亚小夫妻们很现实的婚姻愿望单中,往往会写上 “ 拥有一套 Ashley 瓷器”。
在小姑的眼里,这一套瓷器并不是十分的精致。 就是说,不是最贵的那种。 她不认为是好好先生的祖母提到过的那套茶具。 除非,好好先生的祖母的瓷器更加粗陋。
我正在沏茶,分切着小姑带来的蛋糕,她走到我身边说:“ 不过,好像是从来没有用过。 外包装也完好。 倒是可以做礼物。” 她见 Sasha 正在卫生间里,压低声音对我说:“ 你可以去看看。 如果喜欢,我给你留着。这套瓷器再不精致,也是 Ashley 瓷器。 至少在多伦多地区,还是拿得出手的。将来你结婚时就不需要再买整套的瓷器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总是可以送人。”
我回答说:“ 早点送人吧。 给我留着怕是要留很长时间,如果不是遥遥无期的话。”
她有点吃惊地问:“ 你和他不准备结婚吗?”
我问道:“ 难道不能像您一样吗? 永远单身不是挺好的吗? 再说,他是我的第一个正式交往的男友。 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我总得多试几个吧? 虽然我们现在看着还挺合得来,可是谁知道一年之后的事呢? 您们不是也常说,对于长得帅的人,可以大胆交往。如果谈婚论嫁,一定要慎重。”
她叹口气说:“ 我的情况特殊。不要学我。 我是一个坏榜样。 不过你的年纪还小,多试几个男朋友也无妨。 好了,不谈结婚的事了。 对这套瓷器,你们可以泼泼剌剌地用它。”
“ 不现实。 大多数的 bone china 带有金属绘色。 不适合用于微波炉。 会引起爆炸。 也不适合洗碗机的高温。 不是您告诉我,bone china 最好手洗吗? 要是泼泼剌剌地用,还是耐高温的硬塑料碗碟比较现实。 就像我们现在用得这些。” 我指着案台上放着的碟子。 “ 是他师嫂在您最烦的 Walmart (沃尔玛)为我们买得。她说,这种东西适合微波炉和洗碗机。”
小姑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见 Sasha 出了卫生间,对他说:“ 你先喝茶,吃点蛋糕。 我给你看看那只箱子。”
她从里到外地仔细检查,又跪下来,人几乎趴进箱子里。 她叫我递给她一个手电,又一次仔细地检查内里。 最后,直起腰来,指着箱子中的一个角落,对 Sasha 说:“ 这里有印记,颜色不很深。 你来看看。 我只能认出几个阿拉伯数字,其余的看不懂。 其中有个字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你再仔细检查箱子的角落,看还有没有其它的印记。”
Sasha 打亮手机上的灯,也趴跪在箱子边上,仔细地检查小姑指出的地方和其它角落,包括箱盖。 直起腰来,说:“ 我知道了,您说的那个很复杂的字,仿佛是篆书。 我师兄可能能看懂。 就是他不懂,他的朋友圈里,也可能有人懂。 ”
小姑说:“ 远水解不了近渴。 回头叫你师兄过来看看。 不过现在你告诉我,你看出了什么?”
Sasha 在一张纸上写下画出了几个奇怪的形状。 鬼画符一般地画了一阵子,又俯身到箱子上,再细细地查看那个角落。 他终于说道:“ 我知道了。” 于是,他在纸上写下一个 “釁” 字。 天啊,这么繁复的笔画。 对我来说,真是鬼画符。 我失去了兴趣,坐在沙发上喝茶吃蛋糕。 小姑也被搞懵了。 她问:“ 这是什么字? 我的繁体字功夫很差。 更不要说篆书了。 整个一个不认识。” Sasha 耐心地在网上查了字典后说:“ 这个字,念 XIN,四声,相当于挑衅的 ‘衅’ 字。 这里说, ‘衅’ 字是一种姓。 ”
小姑想了想说:“ 这就对上了。 当地人称她 Ms Chin 。 他们发音时,CH 发成 SH。 如果发音 ‘shhh’, ‘姨姥姥’ 的姓,听上去就是 Shin,接近 XIN。 开始时,我以为是 ‘秦’,后来 ‘姨姥姥’ 告诉我是 Shin。 这我才猜是个 ‘辛’ 字,辛苦的 ‘辛’。 现在我猜,她的中文姓氏很可能是挑衅的 ‘衅’ 而不是辛苦的 ‘辛’。 这个箱子有可能曾经是她家的。 也许是她家移民美国的时候带过去的。”
“ 小姑,即便 ‘姨姥姥’ 姓衅,也不能证明这只箱子过去是她家的。更不能证明是他们带去美国的。 再说,你也不能证明,她一定姓 ‘衅’。”
“ 你说得有道理,May。 箱子可能不是带到美国的。 不过,有很大的可能性曾是衅家的。 古董店的老板提到过,他的一个亲戚开过典当行。典当行里往往有许多原主到期没能赎回的东西。 ‘姨姥姥’ 在典当行里典当过东西。 这只箱子很有可能是她典当过的东西之一。 那家典当行早已经关门了。 现在的古董店就是在当年的典当行的基础上重新开业的。 店主说,他的店也代售他人想交换的物件。 说到底,也是一种典当业务。 Sasha,你记得这箱子是在哪个角落里发现的吗? ”
“ 地下室里,挺深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的光线有些暗。 这只箱子又在几个衣橱的后面。 箱子的下面还有一个箱子,上面也压着一个小皮箱。 我开始只注意到那只小皮箱。 再就看到了这只。 我立刻就喜欢上了。 这只箱子和我有眼缘。 店老板的助手和我花了些时间才把它弄出来。 老板,您还记得吗,我们抬上来的时候,差一点将地面上的一个货架打翻了?”
“ 记得。 那个店里的破烂还真多。 不过,好东西也不少。 像我这两把椅子。”
“ 小姑,我不想听您这两把椅子的事。 我还是不信六神的箱子是 ‘姨姥姥’ 家的。 Mr. Sixander , 你是不是需要查查你的水晶球了?”
“ 别打岔,May。” 小姑问 Sasha : “那些印记里还有什么可用的信息?”
Sasha 回答道: “ 谢谢您的提醒,老板。 紧挨着那个 ‘釁’ 旁边的一个字,很像 ‘艁’ 字。 您看,网上的篆书是这样的 ” ,他将字写到纸上; “ 箱底下的字是这样的”,他又鬼画符了一个符; 他问道:“ 这两个符号像不像? 很像,是吧? 要是将箱子里的这两个字,好,好,May ”, 他见到我要插话,马上说:“ 是箱子里的这两个符号,放在一起就是 ‘釁艁’。 会不会其实是 ‘衅造’ 的意思啊?”
这次,我真地没兴趣了。 无论是 “釁艁” 还是 “衅造”,我反正都不懂。 我的中文实在烂的要命。 我刚起身要回自己的房间,就见小姑的眼睛一亮,说道:“ 我基本上能肯定,这是衅家的箱子。 May,我的科学依据在这里。” 听到叫我的名字,我只好再坐下,耐心地听小姑的讲解:
“ 第一,从做画的风格上看,定调当然是 Chinoiserie (中国风)。 这些花花鸟鸟摆在这儿呢。 可是画风里又带一些 Art Deco (装饰艺术)的风味。 至少是受了 Art Deco 的影响。 你仔细看看这些花边,是不是很 Art Deco ? ” 我知道这个。 我点点头。
“ 虽然细讲究起来,从正统的角度看,两者的结合有些 ‘不伦不类’ 。但是,艺术形式总是互相交织影响的。 箱面的设计,从总体上看,并不违和。 还是很悦目的。 Art Deco 是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中叶在欧洲首先兴起。 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风靡北美。 无论箱面的设计者是什么人,这个人一定既喜欢中华文化,又猎奇 Art Deco。 我个人认为,这人不仅只是喜欢中华文化,而是对中华文化相当熟念。因为这只箱子的底色是红色的,由金色勾绘细节。 这两种颜色都是华人认为最吉利的颜色。 从用笔的细腻和流畅程度上看,作画者有工笔画的基础。”
我打断她问道:“ 小姑,是不是可以说,这只箱子不会早于上世纪三十年代?”
小姑答道:“ 可以这样断定。Sasha,那些阿拉伯数字是什么?”
“390813”
“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三九年八月十三日。 非但如此,设计画面的人最有可能是华侨。 这就带来我的第二点依据。 ‘姨姥姥’ 的父母是在三十年代中期,在日本侵略战争全面爆发之前,侨居美国。 战争爆发后,滞留美国。 后来,因为生活所迫,她父亲干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杂活。 ‘姨姥姥’ 用了 menial labour (体力劳动者) 这个词。 具体干了些什么,她没能说清楚。不过,她提到了 carpentry 这个词。 你知道的, carpentry 就是木工活。 所以,要不就是她父亲做过木工,要不就是认识木匠。 我敢说,这只箱子有极大的可能性,是 ‘姨姥姥’ 的父母自己打制的。 箱面的图案也是自己设计绘制的。
“ 我的第三点证据是,通过 ‘姨姥姥’ 和我短暂地交谈,我得知,她的父亲曾经是学艺术的。 她用的是 artist (艺术家)这个词,而不是 artisan (工匠)。 据 ‘姨姥姥’ 说,她的祖母是大户人家的小妾。 也就是说,她的父亲是庶子。 May, 懂不懂庶子是什么意思?”
我指指 Sasha ,不确定地说:“ 是不是像他那样,是非正式妻子生的孩子?”
“ 瞎说!” Sasha 不满地说:“ 我的情况是 surrogacy,‘代孕’。 我是嫡子。 要是照你这么说,所有 common-law partner(普通法伙伴)的孩子们都是庶出吗?” 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见他一脸不高兴,明白此刻我触及了他的逆鳞。嗨,我这个六十分的可怜情商,不要说将来怎么讨好上司们了,就是在交男朋友时,也是等于不及格。 可是,我真地对 “庶子” 一词发懵。
小姑解释说:“ 庶子是一个 concubine (妾)的孩子。 中国古代是一夫多妻制。 一个男人可以有正妻和妾。 这个一夫多妻制和中东穆斯林的一夫多妻制不一样。 正妻的孩子是嫡出。 妾生的孩子是庶出。现在社会是一夫一妻制,没有嫡庶之分了。 即便是普通法伙伴的孩子,也不能说成是庶出。 Sasha, 你可能已经知道,在加拿大, common-law 夫妻和同性夫妻都是法律上承认的合法夫妻。 他们的孩子们也是合法的孩子们。 按中国话,都是嫡出。 至于代孕而来的孩子,更不能说成是庶出。 因为代孕母亲本身与孩子的生父没有任何婚姻上的法律关系。” 不对呀? 我家小姑不是逻辑思维能力很差吗? 她怎么对这些还能门清儿?
我不好意思地说:“ 喔,明白了。” 此时,尴尬的我不知道怎样安慰生气的男友。 只好抱紧他的腰。 当着小姑的面,他自然不好将我推开。
“ 因为是庶子, ‘姨姥姥’ 的父亲从小就允许接触绘画和手工。 反正没有家产可继承,总得学点其它的谋生手段。 至于 ‘姨姥姥’ 的母亲方面,” 小姑回到话题上: “ 她母亲是独女。 和你一样,May。 他娘家的祖上,有人做过宫廷画师,擅工笔。 受到家里人的影响,她母亲的 brush painting (毛笔画)也很好。 就是说,她父母至少对中华工笔花鸟画的画技,都是早早有所接触。有工笔画基础的人,很容易接受 Art Deco 这种形式。 她父母都是福建人。 老一辈的福建人下南洋的很多。 我的意思是说,接触外面的新生事物的机会很多。 像大户人家小妾的儿子,大家闺秀等等,都有从小接触到新潮流的可能性。思想比较开放。
“ 综合以上三点,再加上 ‘衅造’ 二字,我敢说,这只箱子曾经是衅家的,而且是自制的。”
“ Bravo!” Sasha 鼓掌说。 我也被小姑的这一大串逻辑推理震惊了。 我家小姑的逻辑思维能力一直颇受家里人的贬低。 她今天居然能一二三的条理这么清楚,还挺有说服力。
Sasha 说:“ 如果您说,箱上的画风,有些 ‘不伦不类’ …… 是,从正统的角度上看。 那么印记用篆书 ‘釁艁’ 代替 ‘衅造’ 更显示出创制人的不正统。 我的意思是,既然外表已是 ‘不伦不类’,那就干脆痛快地留下一个不伦不类的印记。 您说,他们的老家在福建,对吧? 福建是不是也有用樟木箱子的习俗? 肯定是。 福建是一个又闷又热的地方。 出去多年的老辈华侨们,普遍是很怀念家乡习俗的。 ”
小姑笑了,得意地对我说:“ 瞧瞧,我这个徒弟多聪明。”
“ 可是,小姑,我还是不太相信这只箱子就是 ‘姨姥姥’ 家的。 即便箱子曾是衅家的,您又怎么证明 ‘姨姥姥’ 确实姓 ‘衅’ ? 您目前只能确信这只箱子是,是一九三九年的老箱子,对吧?” 我不想直接用 antique 这个字。 上午才和 Sasha 争执了到底什么是 “古董”,不想让他太得意。
他说:“ 我不管是不是古董箱子,也不管这箱子过去是谁家的。 反正我喜欢。老板说,画风是 Chinoiserie 加 Art Deco,我就更加喜欢了。 我老爸常说,凡是自己喜欢的物件,就值得收藏。 何况,这箱子是樟木箱子。 樟木物件对我来说,总有 sentimental value (情感价值)。”
“ 你准备干什么用? ” 小姑问。
“ 放毛衣呀。 既然有这么好的樟木箱子了,我要开始穿纯羊绒衫,用纯羊毛毯,还有什么来着 …… Burberry 纯毛华达呢风衣。 不行吗?” 他感觉到我在掐他,问道。
我说:“ 不行!Burberry 就不行!学生要朴素。 别学那个 ‘高加索雅皮士’ ,反而显得很低级。 什么叫纯毛华达呢?” 小姑回答我:“ Pure wool gabardine 。”
他同时问道:“ 那干什么用? 继续放报纸吗?”
小姑问:“ 提到报纸,你能把它们给我吗?”
“ 白给? 不行。 我可以低价卖给您。” 瞧! 我还是很知道我的男朋友的。
“ 那好,回头再说吧。 不过,你先不要在 eBay 上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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