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姥姥的来信・第九章

上一章 红箱子的秘密(2)

a strange letter

第九章 灯、椅子和多金的傻子

Synopsis (概要)

【在新学期开学前的最后几天,小姑花时间研究三只马尼拉信袋中的信息。May 和 Sasha 终于可以享受他们的 “两人世界”。 小姑要 Sasha 将两把潜在的 Chippendale 椅子送到修复店去修复。 May 和 Sasha 讨论小姑带回来的台灯是否是原版 Tiffany 台灯。】

***** 详文如下  ******

小姑在第二天一早打来电话说,她不过来了。 之后,一连几天也没见踪影。 她说,她要好好地研究那三只马尼拉信袋里的信息材料。突然而降又突然而逝的 “姨姥姥” 成为她的新研究课题。

我听到这一消息,感到幸福。 没有小姑在楼下折腾,楼上的老文青大哥也还没有返回,我们终于可以踏实地享受开学前最后几天的 “两人世界”。

Sasha 将红箱子搬到他的卧室里,做了床头柜。 至于里面装了些什么,他说还是那几张报纸,我也没多问。 他的穿戴还是一如既往,没见他添置什么纯羊绒衫,和纯毛华达尼风衣。 也是,这几天,从早到晚,我们去任何地方都是成双成对。

这天晚上,我们坐靠在长沙发上,有的没的看着一部好莱坞的老片子。 Sasha 打了个呵气后,问我:“ 你搞没搞清楚, Ms Chin 和你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 没有。 从十月份的那趟出行之后,我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关心这件事。 现在,我倒是真想知道,她到底和我家是什么关系了。 你师兄也证明那两个篆书确实是 XIN ZAO ……” 他打断我说:“不是他,是我老爸。 我把拍下的印记传给了他。”

“ 好吧。 反正我们目前只能确定,红箱子是姓 ‘衅’ 的人制造的。 可是,怎么才能证明 ‘姨姥姥’ 是那个 ‘衅’ 家的后人?咦? 你不是我小姑的跟屁虫吗? 她一点都没有向你透露?”

“ 我是外人。 她总不好将家族的秘密不对你讲就先对我讲吧? ”

“ 有道理。 所以,对我们来说, ‘姨姥姥’ 还是个未知数?”

“ 是。” 他边回答,边查看手机里的最新信息。 他抬头说道:“ 老板,就是你小姑,要我明天将那两把椅子送到她认识的,修复老家具的熟人店里。 我见过修复店的老板。 很有本事的一个人。 想不想一起过去看看? 还有 …… 她要我将那盏老台灯送到这个地址,在 …… 咦?这不是你小叔的女朋友的地址吗?”

我家小叔叔年轻时一直不走桃花运。 到了中年却在一次高深的学术讨论会上,结识了一位已婚女子。 两人秘密地交往了几年后,那女子离婚。小叔为了爱情从美国搬到多伦多。 听妈咪讲,在小叔叔给人戴绿帽子的畸形恋中,很有些 “少儿不宜” 的狗血剧情。 “ 在美国那种地方,什么怪事没有?” 妈咪说。 那位犹太裔女子是湾街上的一家私股投资公司的合伙人,也是学数学的,高 IQ。 她高薪聘请小叔加入了她所在的公司,算起来,是小叔的老板之一。 在办公室之外,两人自然就是情侣。 狗血剧情在大多伦多地区继续。 早非儿童的大孩子如我,宜不宜无所谓。 EQ 低,好奇心也低。只是,长辈们中的高 IQ 们太多,对下一代的要求也是高 IQ。 这是一大人生悲剧。小叔叔搬过来的好处,正如奶奶的玩笑话:“ 我一趟飞机到多伦多,儿女全见到。 ” Daddy 补刀:“ 还白捡俩犹太孙儿。”

我问 Sasha:“ 你怎么知道是她的地址?” 他答道:“ 我去过。 我帮助你小叔搬过东西。”

“ 什么? 我小叔也把你当成随叫随到的搬运工了?”

“ 那倒也不是。 我们是互通有无,自愿帮忙。 我借过他的 Porsche buggy 玩 F1 。”

见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对自己说漏嘴后悔不已,不好意思地说:“ 是 Kenny , 是他把你小叔忽悠进了我们的 ‘寿佛组’。 你小叔来多伦多后,想长期租赁一辆跑车。 Kenny 帮助他找了一家卖 Porsche (保时捷)的关系户。 大约给了一点内部员工才有的折扣。 后来,我们几人在周末一起去野外飙车,我借用了你小叔的车。 我告诉过你,我们的 ‘MAO队寿佛组’ 还存在。 只是老茅去了滑铁卢不能次次都跟着去玩。我们现在还算他一份。 Kenny 如今是临时组长。 放心,你小叔不是唯一的去玩的成年人。”

“MAO队” 是我们在上高三时被同学们戏称的一个好友群。 一位姓茅的同学是 “MAO队” 的队长。“寿佛组” 的 “寿佛” 二字是 chauffeur (一种专职司机)的音译。 小组包括 “MAO队” 中的老茅同学、Kevin-Kenny 兄弟和 Sasha 同学。 老茅和 Sasha 因为是复读高三,岁数大些,早早地拿到了 G 级司机证,可以随意地跑高速。 我们出去玩时,这两人总是开车接送。 他们就被嘻称为我们的 chauffeurs。 Kevin-Kenny 兄弟俩初中毕业后,每人被家里配备了一辆 Porsche 跑车。 因为岁数小,有车没有证。 只好合伙两个岁数大的去野外人烟稀少,无人看管的地方过车瘾。

那时,我只知道他们四人几乎每几周都会算好一个黄道吉日,跑出去玩飙车。 代号为,非常没有想象力的 F1,取自于 Formula 1 Grand Prix。 外号 “飙车狂士” 的 Kenny 一度想成为专业 F1 player (F1 竞赛者)。 虽然最后到底没有去玩那个职业,可想而知其狂热程度。 自从老茅同学遵家训,委屈地进入了本人不很想去的滑铁卢大学之后,和我类似,因为学习任务重,小组项目多,功课压力大,逐渐地脱离了其余三个 “上大学只是为了混张戴学士帽照片” moneyed fools (多金的傻子们)。 我一直以为 “寿佛组” 就此 R.I.P. (安息)。 “MAO队” 不在了,“寿佛组” 自然也不会存在。 没想到,至今在 Sasha 的个人周末活动单中,仍然包括野外飙车一项。 还把我们家的小叔叔拉下了水。 小叔要是还在美国,再不会出这种事。

听到小叔也去和这几个无脑们玩飙车,我更加惊讶:“ 我不记得你说过 ‘寿佛组’ 的事。 你就是没对我讲过!我家小叔是个 geek (极客)。 他怎么也和你们这群多金呆瓜们掺在一起了? ”

“ 这是什么话? 你小叔是 moneyed geek (多金的极客)。天才极客们有两极。 一极连在学术上,像爱因斯坦是物理,你小叔是算法; 另一极连在自我调理上,像爱因斯坦是拉小提琴,你小叔是 …… 飙车。 他告诉我,他从不买车只租赁跑车是因为喜欢开 ‘能轻易上到极速’ 的新车。 就像你妈说的,一脚油门没影了。 他在美国住的那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了周末玩超速是一种宣泄的方式。 他觉得和我们一起去郊外飙车,唤醒了自己已逝的青春,魅力无穷。 你小叔的女朋友还挺支持他,说是每次和我们玩完了,他就,他就 …… 我们男人的玩笑话,不好意思对你说。”

“ 那就别说! 我小叔和他的女朋友,都是脑子进水了。 他们两人不是很有钱吗? 要小姑的老旧台灯干什么?玩波西米亚?搞装潢也不止高配波西米亚式一种。 要是我,我宁肯来一台 Ultra-Minimalist (超极简主义的) 智能台灯。”

“ 我的猜想,可能是让你小姑给忽悠得相信,那个台灯是古董,是 original Tiffany stained glass (原版 Tiffany 彩色玻璃)? 不管是不是,彩色玻璃灯罩醒目的好看,又好看的醒目。 不信你明天可以去车库里看看。”

“ 不可能。 原版的 Tiffany 彩色玻璃灯在拍卖市场上的最低拍卖价是四千美元。 妈咪在网上查过,还有卖出两百多万美元的。 小姑也知道古董 Tiffany 彩色玻璃灯的拍卖价。 你们才花了几个钱买了那盏台灯? 啊? 白给的? 那么肯定不是原版的 Tiffany 。 我小姑的忽悠本事得看是对付什么样的人了。 她忽悠像你这样脑子进水的人,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谁让你是她的小迷弟呢?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那个人做事不讲究科学依据,不计算成本。 对了, 你不是很能算命吗? 算算看,那东西是不是原版 Tiffany ?”

“ 成!我来算算。” 说着,他双手扶着我的双肩,认真地看着我说:“ May,我没看错。 你果真长了个旺夫面相。 我俩的八字相合,horoscope (星运)同步,天生一对,(0.2s p),nei—”

天啊!一身的鸡皮疙瘩! “烦不烦呀?! 说正事。请别跑题。”

“ 好,好,说正事。 我看面相的本事,忽悠 Kevin 那种老实人还行。考古吗? 一窍不通。 你一提价钱,我记起来了。 老板在回来的路上说过,好像灯座是 Tiffany 的铜灯座。 因为上面有 Tiffany Studio ( Tiffany 工作室)的印记,但是灯头的开关坏了。 需要换掉。 换了灯头就不再是原汁原味。 玻璃灯罩也有问题。 掉了好几块彩色玻璃。 总之,此物残缺的厉害。 我们买东西的那家古董店的老板说过,因为是残缺物,那盏灯一直就没能卖出去。有人去看过,但都不愿掏钱。 你知道的,那地方偏僻,一年能去几个生人? 他见我们买他的东西多,你小姑也有意,他就将那盏灯做了添头。 也不能全算白给的。 只是便宜着,为我们的总价凑了个整数。”

“ 他可逮住了你们这两位冤大头了!即便是残缺品,怎么也不会从四千美元掉价掉到当凑总数的那个份儿上吧?古董店老板如此大方,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对了,忘了问了,在灯罩的玻璃上,你们看没看到 Tiffany Studio 的印记? 网上说,要有印记的。”

他尴尬地说:“ 没注意。 我只管搬东西。 我装车时,老板要我小心,说那盏灯有可能被修复。对了,你说老板,就是你小姑,会不会是请你小叔的女朋友找人帮助修复? ”

“ 她开了这么多年的卖破烂店,还会少了能修复彩色玻璃物件的熟人? 我不信她会请小叔的女朋友帮忙。 反过来还差不多。 这将是你的任务去找出答案。”

“ 你不想和我一起出去转转吗?” 他问我。 “ 我小姑只雇了你,没雇我。” 我答道。 “ 我挣到的钱分你一半,怎么样?” 他提议。“ 不要。 倒是你减一半的房租更实惠。再说,你,不是给她帮忙吗? 她,不是不付工钱吗? 你怎么给忘了?” 我回怼道。

“ 没忘。 是帮忙。 所以,房租不能减。” 他指着小厨房案头上的 Nespresso 胶囊咖啡机,说:“ 那项花销是基于房租收入。” 他央求道:“ 陪我去吧。 没有你,我不想出门。天寒地冻的。”

我看着那两把所谓的 Chippendale 椅子,冲动之下,答应了。 小姑说过,她常用的家具修复店的店主,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而且,识别木头的本事很高。 我想知道,那两把椅子到底是不是 Mahogany (桃花芯木)的。反正开学前,我想和 Sasha 随时随地粘在一起。

那两把被小姑断定是 Chippendale 的椅子,被她堆到了我们的起居室里。 虽然两把椅背的木雕颇为美观,但是破旧的厉害。 我到网上查了一下关于 Chippendale Style Chairs( 齐彭戴尔式椅子)的资料: 什么Yoke Back(轭式椅把),什么 Pierced Splat (镂空雕花的椅背), 什么 Cabriole Leg (弯曲的椅腿),什么 Ball Claw Foot(爪子抓球的椅脚)。 我基本上明白了 Chippendale Chairs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家具的设计者 Thomas Chippendale 还特意出版过一本带设计图的书,因此 Chippendale Style 名声大振。

小姑的这两把椅子中的一把,从外形上看倒是一样也不缺: 轭式椅把、镂空雕花椅背、弯曲椅腿,甚至有两只爪子抓球的前椅脚。 是典型的 Chippendale Style 。另一把的标志就不太全了。 直直的四条椅腿,而且破旧程度更甚。 如果单从两把椅子的破旧程度看,像是老东西。 可是,我怎么也不能想象,能在那种乡村小地方出现十八世纪的古董家具。 自十九世纪起,北美本土家具制作人也可以做出 Chippendale imitations (仿制品)。 进入二十世纪末,齐彭戴尔仿制品多是出自中国的机器加工。 古董是具有收藏价值的艺术品。 就算那种地方有古董家具,不是也早该叫职业古董商们收购走了? 除非小姑又撞了上、上、上的大好运。 即便如此,我们也只能猜想是十九世纪的本土仿制品。

Chippendale 家具鲜少有印记。 据说,由老齐彭戴尔亲力亲为的家具多是由英国的贵族们订制的,全凭定制者手中的买单为证。 那么,能证明这两把椅子是十八世纪的古董的凭证,现在在哪里?小姑说过,要请专家们掌掌眼。 她也说过,家具修复店的店主们一般都是专家。到底是不是古董家具? 我拭目以待。

我从 Sasha 口中听到了小姑和他是怎么遇上了小镇古董店的老板。

圣诞日那一天,小姑和 Sasha 在 B&B 式的小旅店吃了早饭后,准备开车去 “姨姥姥” 的“老房子” 与好好先生碰头,处理 “姨姥姥” 的遗物。 他们约好要将三只大箱子装车,再将老房子做最后的清理。 在小旅社的客厅里,却有一位陌生人等待他们。 旅社老板介绍说,那位是镇上一家古董店的店主。 后来,他们才知道,是小镇上最大的,也是最正规的古董店。

古董店主解释说,他在昨夜的弥撒时看到了小姑他们,并打听到她在多伦多市里开有一家 “古董店”。他恭敬地与小姑交换了名片。

是 “开古董店的” 当然是讹传。后来,小姑得知,古董店主其实是有意要与她拉上关系,一起做生意。 正如好好先生说得,如今小镇上的人似乎都知道华人多金。 多金的华人在加拿大到处寻找投资机会。 在近期的镇长竞选中,后来被选上的那位现任镇长就公开吹过牛,说他能引进 “中国人” 的投资。 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靠吹牛皮拉到选票。

古董店老板邀请他们去他的店里看看。 小姑当时觉得有些诡异。 洋人们通常对圣诞节是极为重视的,其程度犹如华人们对春节。 尤其在圣诞日这一特殊的日子里,街上的行人都很少见。 在许多小地方,有些小店主们从圣诞日之日起,关门修整一直到新年之后。

小姑当时委婉地推辞道:“ 我很不好意思打搅您的节日。 今天是圣诞日,我们虽然不是基督教的信仰者们,但是尊重在这一天里无商业活动的传统。 我可以多住一天,明日一定去您的古董店看看。 我们今天还有其它安排。”

“ 是不是要去整理 Ms Chin 的老房子? 我都听说了。 我对您的损失表示同情。 Ms Chin 曾经是那样一位高雅的女士,那样一位可爱的女士。 要不然,我陪您一起去,给您搭把手? ”

小姑婉言谢绝了。

他还是不甘心,说:“ 这样吧,我请您今天晚上到我家和我们共进晚餐。 我夫人是一位很好的厨师。 还有你,小伙子,也一起来吧。 这是我的名片。” 说着,他塞给 Sasha 他的名片。

盛情难却。 小姑同意去他家里吃晚饭。 为此,他们在小镇上多呆了一晚。

实话说,大多数的乡下古董店只能被称为二手店。 有时出卖的东西很有点莫名其妙。比方,二十世纪初的夜壶。 小姑当时并不抱太多的希望能发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第二天,十二月二十六日,Boxing Day (节礼日),小姑在路人皆可见的古董店橱窗里 “发现” 了那两把椅子,在古董店的货架上发现了那盏台灯。 Sasha 在古董店的地下室里 “挖掘” 出了他的红箱子。

“ 知道吗,May。 古董店主说,当他盘下亲戚的老典当行时,那里还有一仓库的大件。 后来,大部分的没有被赎回去的大件都贱价拍卖了。 一小部分他舍不得减价的,就搬到了地下室里。 我那只红箱子就属于他舍不得减价的大件之一。 如果我没有买下的话,他本意也是想请你小姑在多伦多市里帮助他联系买家。”

“ I am speechless. You are indeed a moneyed fool. Si-bu-si-di—? ” ( “我无话可说。 你确实是人傻钱多。斯不斯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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