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胡老师卖房

第二十六章 胡老师卖房

【本章简介】胡老师的儿子小胡很早就开玩加密币(cryptocurrency),也被称为 “虚拟币”,曾发了一笔小财。可近来不幸遇上国际加密币市场的一场大风波,他手里的“币”难以兑现。加上突如其来的公司裁员,无异于雪上加霜。早年间,对自己前途满满的小胡,急功近利地借了高利贷。如今他暂无力偿还每月几十万的月息。胡家考虑再三,不得不出售转让 “漪岚庭” 的大套房。胡老师不赞成柳太给出的建议,觉得天天吃蛋糕的人不懂天天发愁明日面包人的痛苦。他决意保住胡家在城里学区房的狭小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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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师是从本年的六月中旬开始辅导“柳堡少爷”柳小宝。他的合同是半年。始于六月半,截止十二月半。一周三次:周一、周三和周五。每次三小时,从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

可到了九月初,他开始含含糊糊地提出要辞职。柳太作为严格按章办事的人,一时没弄清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似乎没有表示出过多的关心。只是说,回头请胡老师品茶时再细谈。胡老师表示“理解”。他观察到,柳太是个繁忙的生意人,方方面面要处理的问题太多。比如说,去西岩寺礼佛悟禅时,少不得要花时间与住持和几位行政禅师们谈谈红尘俗事。素食忌辛辣的和尚们也多少有些凡俗需求。更何况西岩寺还是一家佛学院。老和尚们可以悟禅至玲珑圆寂,沙弥们和学子们免不掉会有这样那样的世俗意愿。

九月中的一个周二下午大约三点半,胡老师应邀到镇上“怡情茶寮” 喝茶。茶寮是由柳太和 “老仙儿” 合伙开办的桥牌会所。“怡情”二字取自 “小赌怡情”。桥牌是玩扑克的高雅玩法。无论是高雅的桥牌,还是低级的“拱猪”,但凡玩扑克类,自然要小赌几把。是赌钱还是赌面子,各家有各家的规矩。

只是这“怡情茶寮” 非但室内禁止喧哗,着装禁止坦胸露背拖个趿拉板。而且内部装潢,对胡老师来说,高雅的令人不自在。既然是会所,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瞎逛。要有会员证。胡老师因为是小宝的老师,柳太为他交了年费,还请 “老仙儿” 带着他组成对儿。“老仙儿” 的朋友们,无论胖瘦高矮,没有一人不是才气横溢,儒雅倜傥。令人自然生出敬畏。

时间尚早,进出的人不多。门口的服务员见到胡老师,立马领路上楼去雅室。还低声透露着:“刚刚还问起您。柳太怕茶泡早了,失了颜色和香气。用的水是今儿早上从 ‘栖泠溪头’ 取来的。说是沏龙井最佳。” 胡老师一听,明白了。今儿饮龙井,他的最爱。

栖泠溪头在深山里。离西岩镇的直线距离有二十多公里。柳太好饮茶。常说,“好茶必须配好水。水,最重要。” 她喝茶还很有些仪式感。听 “老仙儿” 说,当年到 “柳堡” 的私家茶室打桥牌时。一局打完,柳太会停下来,一边茶艺表演一边聊天。柳老爷子常觉着她矫情。喝点茶还用天天那么折腾?渴着了,举起矿泉水就咕嘟罢了。柳太批评老伴儿是西藏 “犛”,粗糙。犛,发音 “牦”,就是牦牛(柳太的矫情,可窥一斑)。柳太的私家茶室,胡老师见过。就是在那里,胡老师听到柳小宝是个桥牌“小神童”。数学学得一塌糊涂的孩子,却打得一手好桥牌?除了能用“有神通”来解释,别无选择。

见到胡老师被服务员引进雅室,柳太笑道:“胡老师,您来得正赶好。水温刚合适。” 于是在客气请坐后,接来一番相当认真的折腾。胡老师敬重柳太的地方是,她虽然气场大,但说话举止,处处透露着对对方的尊重。就算是装出来的,也装得相当逼真。光从这番面带微笑地絮叨天气、收成、昨晚电视转播的球赛(胡老师喜欢看重播数次的欧联杯),熟练地沏、洗、滤、分汤等的认真中,显露出她真心把对方当朋友。

胡老师不吭声,看着她表演。直到柳太说声 “请”。这才举起杯,审视茶色,闻香,品尝。胡老师努力地完成学来的每一步骤。好茶者如此真正地招待您,也盼望对方能够认真地享受如此认真的招待。 果然,清香透肺,迴甘润喉。胡老师却只淡然地说了声:“果真,栖泠溪头水配雨前龙井,完美。” 胡老师没有故意奉承,却说出了柳太最爱听的话。胡老师是聪明人,深知柳太那里没有凑合物。她不止一次地说过喜欢雨前茶。所以令人犯尬的废话,别说。

一巡细品后,柳太问道:“胡老师,您要辞职,是不是我们这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比如小宝开始犯倔,让您为难了?”

“那倒不是,柳太。孩子学习挺努力。教养很好,敬师有礼……是 ……” 胡老师不知从哪里开始聊起,他在组织自己的言语。实话说,数学魔术师们与柳太这类摆着端着的矫情人打交道,会感到不易。还好胡老师与柳太打过桥牌,算是熟人。但仍然不知从何说起。

胡老师和柳小宝,实打实算只有两个半月的接触。他们的师生关系,令人十分愉快。他觉得这个学生其实很好教。正如李阿姨说的,孩子很乖。柳小宝也许不是聪明伶俐、一点就透的那种学生,但确实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但是,孩子也确实偏科的惊人。

他们是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复习,逐步推进。一日,胡老师无意中提到小朋友玩的 “鸡兔同笼” 游戏,柳小宝立刻背咏:“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术曰: ‘上置三十五頭,下置九十四足。半其足,得四十七。以少減多。’ 答曰: ‘兔十二,雉廿三’ 。。。” 啥?胡老师一惊。

小宝笑答道:“不好意思,胡老师。我小时候,爷爷要我背《孙子算经》中的这段。还画出图来教我如何解题。直到上了初中,我才明白原来可用二元一次解题。可是,我习惯于画图掰指头。用ABC列方程式,倒把我搞得晕头转向。”

胡老师明白了。他见过此类孩子。因为小时候被老一辈人精心教导,养成了思维的固定化。如今社会上流传着 “穷研数理,富搞艺术”,与老日子的 “穷学文,富练武” 如出一辙。普通人家的孩子们,可能见识少些,但杂念也少,思维方式更加灵活多样,能够专心研习数理化。 而有钱人的孩子们多是向文理艺术方面发展。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过去不该对儿子那样严厉。当儿子不理解时,他常失去耐心。骂孩子“脑子固化”。儿子对研究数学没兴趣,不完全是儿子本人的错。

自从退休后,胡老师不再愿意将挣钱放到首位。他的高级教师职称,优秀的声誉都是出自多年积攒的不懈努力。他全力在外付出,回到家里时,因为筋疲力竭只想当大爷。多年来,老婆和儿子抱怨很多。尤其是老婆。她的话有时很刺耳。他很多时候不知如何怼回去。诸如,“能教出那么多考上清华的学生,却不能将自己的儿子送进清华大学。你付出的心血和你的所得,不成正比!” 这是事实。但并不是所有高中数学老师的孩子们,都是数理神童。“你要真想靠研究数学翻身成大款,不如去澳门赌场里,玩 ‘二十一点游戏’(Blackjack Game)。就像电视剧中演的,算点数,赢上几把!” 他不是不想试试,是他们没有财力去澳门赌博。

胡老师明白,他年轻时对数学的执着曾经吸引过无数眼球。那时,连他自己都以为他定能在数学理论上大放异彩。那个时代的人,人人盲目幻想成为数理上的大师。盛传“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在他那个深山区县城中学里,不好好学习的同学,常常让人看不起。那个时代的老师们,十分敬业。认真教学的姿态,令人终身敬佩。在争取出人头地一事上,像他这样的从山沟里考到帝都高校的农民子弟,要付出的努力和幸苦,绝对更大。

年轻时的热情和想成为数学界翘楚的狂妄,中年后却因为被家里锅碗瓢盆的琐事羁绊逐渐消失。至今胡老师仍会有某种一事无成的无奈感觉。老婆是对的,执迷于解数学难题,根本不可能成为大款。还会因为常年的抽烟、缺乏睡眠和锻炼,最终搞垮自己的身体。

退休后,他一度拒绝再辅导高考生。像鸵鸟将头埋进沙里以为就此能躲避现实。他将自己的业余时间消耗在网络社交的迷雾里。他试图忘掉现实生活中的不愉快。直到儿子孝敬了他们老两口 “漪岚庭” 的大套房。自从搬到西岩寺景区,开始在桥牌会所学打桥牌后,他才有机会沉浸在有钱有闲,但思维方式与他很不同的“儒雅”人群中。老几位似乎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他们却鲜少谈论时事。聊天时总能绕过那些“出租车司机”最爱的话题。

不议论时事迎合了胡老师喜欢的退休人群。胡老师的脑算能力再一次挣得眼球。尤其在他用普通人听得懂的语言,讲解何为“哥德巴赫猜想”(Goldbach’s conjecture)时,包括柳太、“老仙儿”等几人,对他赞誉不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与牌友们在一起两年,很是留恋西岩镇里这群安静饮茶,悠闲打桥牌的新友人们。

眼下当柳太问起为柳小宝补课一事时,胡老师犹豫再三,最后决定还是将事情原委向柳太挑明:“柳太,是我家里有些难言之隐。” 见胡老师怏然犹豫、欲言又止,柳太问道:“胡老师,愿意谈谈吗?还是说,家丑不可外扬?”

“是家丑。对您,不是不可外扬。柳太,我正在想法卖掉 ‘漪岚庭’ 的房子。我们准备搬回城里的老房去住。我准备重抄旧业,开始辅导高三生的数学。您知道的,为学生们上辅导课挣外快,城里的机会更多。我儿子不争气。如今失业,又欠了债。嗨,我已经很久没再干过辅导高考生的活儿。隔了这么许多年,无从下手。听说,如今最好加入一家课外辅导公司。老了,不太懂那些。”

柳太知道,胡老师在城里的老房子是学区房。虽然老破旧小,但市场价很贵。她也知道,当初胡老师同意辅导小宝,正是因为柳家的开价高、活儿轻松。他可以悠闲舒服地在家门口挣点外快。何况,自从他开始学打桥牌后,非常着迷。一周内总要来“怡情茶寮”打几把。他会舍不得刚刚能够默契配合的牌友。放弃舒服的退休环境再去从业?怕正是应了 “由奢入俭难” 吧?柳太关心地问道:“您城里那房子不是换了房本,给了儿子媳妇了吗?您卖了 ‘漪岚庭’ 的房子,您不就成了无房户,老无所居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柳太。就算让他提前继承,为我们养老吧。不瞒您说,事情的起源是,儿子三年前借了一百万高利贷,去玩加密币(cryptocurrency)。刚开始有朋友帮忙,为他挖出了几枚币,他低进高出赚了不少。这就冲昏了头脑。去年夏季,见加密币值突突突地向上涨时,他又去借了一百万。当时他听信所谓的专家们的分析,以为还能赚。结果,今年年初时他依附的加密币市场突然垮台。目前没有及时兑现的 ‘币’,陷在里面,迟迟出不来。赶上去年底,他所在公司开始大裁员。他过去属核心技术人员,以为可以躲过去。但最终还是裁到了他所在项目组的头上。两重打击,雪上加霜。我们老两口将所有的积蓄都搭了进去,才替他还上了一个月的利息加百分之一的本金。” 柳太听到这里,开始仔细询问每月连本带利需要还多少钱。

原来,胡老师的儿子小胡,与借到钱的贷款公司的协约是:一个月结算一次,百分之十六的利息。外加上百分之一的本金。如果错过一次还贷,连本带利加进底金中。如果提前还,剩余部分按新底数算利息。意思是,假如本金是两百万,一个月后需要偿还三十四万(三十二万利息,加本金的百分之一两万)。假如只偿还了三十万,剩下的四万加入两百万中。下个月的利息就是按二百零四万为基础算。又假如,借钱后第十天还债一百万,前十天按两百万算月息,后二十天按一百万算月息。

柳太心说,虽说是高利贷,但听上去的操作方法合情合理。银行借款基本都是这个算法。

胡老师声音颤抖地说:“柳太,靠我们的退休金,补不上那个大窟窿,连月息也还不上。再说,我不好意思向亲戚们借钱。能借的人家都借过了。我们这种人家,谁家的日子过得不紧巴?我们还算日子过得好的。至少有一套 ‘漪岚庭’ 的套房可卖。目前,我们只想全力保住老屋,挺到加密币市场转暖,能将本捞回来的那天。”

“您儿子现在的精神情况怎么样?心理压力这么大,不会生病吧?” 柳太明白在这种压力下,许多人都会因为心理压力过大而垮掉。抑郁症、失心狂、自杀、酗酒等等。不过,柳太觉得小胡敢于无保留地将现实告知父母,胡老师一家人敢于面对现实,共同承担债务,是值得尊重的一家。

“身体还好,到底年轻。精神压力确实大。整日关在屋中不出门。他母亲怕他出事,儿媳妇带着两个孩子也实在困难,我老伴已经进城,为他们去看孩子。我处理完这边的事,也要过去。柳太,不好意思,我早晚是要离开西岩镇。就看房子买卖的情况。”

胡老师卖房的时机不太凑巧。他那个房子即便大而实惠,怕是一时半会卖不出好价钱。除非低价转让。西岩寺景区因为被市里定为城市的后花园,讲究低碳养生,形成各生活区和社区的房子多是大面积的“度假房”。近来经济不太景气,各大私企和单位普遍在裁员。在这种形势下,度假房诸如 “漪岚庭” 的套房,犹如鸡肋。虽说,耐心着卖,早晚都能卖掉,但胡老师怕等不得。

柳太搞清楚了胡老师的处境。她想了一下,反问道:“胡老师,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出售城里的学区房,全家人搬到西岩镇来?”

胡老师叹口气,答道:“柳太,怎么没想过。我那套老房子太狭小。只有五十三平米。去掉公摊,顶多五十平米。一家六口住在那里十分不方便。可是,因为是学区房,老少俩媳妇们都不同意卖。我家有两个孙子,是双胞胎。今年五岁了。明年就可以按片进入小区附近的小学。离家不远有个重点高中。是我工作过的学校。那是个市重点。每年几乎百分之百的毕业生参加高考。每年考入大学的至少百分之九十八。进不得清华、北大,还有其它的大学够咱本市的高考生们选择。守着帝都,不怕没学上。还有少部分的孩子们,家里早就给准备齐出国留学的所需。如今世界排名靠前的那些大学里,有些也会参考咱们的高考成绩。家长们都盼望自家的孩子能进入好学校。谁能甘心输在起跑线上?所以,我们琢磨着,学区房不能卖。”

柳太见胡老师越说越激动,没有打断他。她安静地听着,饮着茶。等胡老师说得差不多了,她说:“胡老师,先喝口茶。您听听我的想法。” 她见胡老师点点头,说道:“您没有考虑过,卖掉城里的房子性价比更好?我的意思是,正是因为那套是学区房。抢手,好卖。卖得快,还能卖出好价钱。

“您想,’漪岚庭’的二手房价,如今一般是三万四到三万八一平米。咱取个中间值算三万六。您那套,我记的,是一百六十平米,对吧?这就是五百七十六万。交了乱七八糟的税、费后,拿到手的钱顶多五百七十万(胡老师说道:“还有点房贷”。)所以,其实不到。

“可是,城里学区房的二手房价是十万到十五万一平米。咱就算是最低价十万一平。五十三平米,那就是五百三十万,拿到手的就算五百二十万。表面看郊区房拿到的钱多几十万。但是,一个是以五十三平米比五百二十万,一个是一百六十平米比五百七十万。单从这个比率上来说,哪个性价比更好,不是一目了然?您再想想,是学区房流动快还是郊区房流动快?您有时间等待郊区房卖出个好价钱吗?胡老师,小胡急需流动资金。卖房周期越短越好。房价卖得越高越好。您的孙子们明年才上小学。到考高中还有九年的时间。谁能料到在今后的九年里,孩子们的兴趣会有什么变化?”

柳太意识到,她可能说得太多。停了下来,饮了几口茶。如何陪养未来的一代人,是一个敏感问题。不同阶层,有不同的理念。

胡老师激动地说道:“柳太,虽然不知道九年中会发生什么,但孩子们最需要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和积极向上的学习气氛,这总是硬道理吧?常言道,寒门难出贵子。过去有先例,先前的 ‘先’;如今有现例,现在的 ‘现’ ……” 柳太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将来还会有未来的例子。我们这一代里的先例很多。从农村出来的优等生,进了大学成为中等生,甚至次等生。可见农村教育资源的匮乏。从人的心态角度上说,能再保住九年的学区房,对我们来说,性价比更好。” 柳太还是没有打断他。她心里清楚,胡老师的亲身经历对他的心理伤害有多重。多年来始终不能释怀。她心里却说道:“可是,胡老师呀,假如您没有那种被人低看的经历,没有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决心,没有对数学的执着,也不会成全后来这么优秀的您。”

她听到胡老师说:“柳太,学区房之所以能成为学区房,正是因为附近有良好的学校链。从小学到高中,孩子们都能得到最好的教育资源。在那种人人不放松,人人争上游的环境中,孩子们才能成才。我对西岩镇这边的生活环境没有意见。低碳悠闲、田园风光,很适合退休人员,和有钱有闲的文人艺术家。可是,这种环境很不适合培养未来的优秀科技人才。我们老一代的舒服了,下一代或下两代的孩子们,可能考不进大学,学不得硬核科学!”

柳太意识到,胡老师和她的教育理念有很大的差别。这种差别也许正是因为生长环境不同。她承认,她算是含银汤匙出身的“贵门”女。从小的见识和受教育环境,就与从大山里打拼出来的“寒门”子们有天壤之别。柳家致力于少儿教育,就是因为她和老柳均尝过知识渊博的甜,也吃过思维深广的苦。他们生长的那个年代,含银匙出生并不能保证在今后的人生中不得不吃糠咽菜。但最终,广博的知识面和深邃的专业研究,成为他们的救赎。

柳家在定居汪家堡后,投资当地少儿教育。出重金开办收费的“汪家堡小学・欣洁学龄前教育部” 。其宗旨之一,是要开发学龄前儿童们的兴趣。谁说贫下中农的孩子们,不喜欢琴、棋、书、画、术?谁说小镇少儿们在未来的人生轨道中,不能够弯道超前?柳太深信 “人之初,性本善”。一个人将来善不善,生长环境很重要。她极力推广以开发少儿兴趣为主的教育理念。半民办办公办的汪家堡小学,其教育理念和宗旨,与普通的公立小学有差别。

因为早已熟悉了类似胡老师的理论,柳太没觉着被冒犯,但也不必再讨论。她悠闲地为胡老师添上茶汤,说道:“胡老师,请喝茶。” 她自己饮了一口后,说道:“言之有理,胡老师。九年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段。一切都难以预料。但学知识长见识不会过期。” 胡老师情商再低,也听出了柳太的客气和敷衍。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是否有些偏激?柳太本就和他不是一类人。不管了,他是学、教数学的,说话历来直来直去。

胡老师搪塞道:“柳太,您的意思我明白。让我再想想。” 他的话听上去,才叫敷衍。柳太心知肚明,对方早已决定卖掉 “漪岚庭” 的房。自己倒显得犯傻多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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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长假来临。“翰林咖啡”又一次变得超忙。从早上太阳升起,三楼半上的观景台上就开始熙熙攘攘,一直要喧闹到傍晚太阳下山。老汪搞的那个 “钟楼鎏金” 这几年成为网红景观。到了人群散后,观景台上常常是一片狼藉。清雅的翰林巷也未能幸免。在城市小资眼里,这是可以一日游的明清古巷。虽然也被翻修过,但仍保留了古巷气味。尤其是,街巷东头的“翰林牌坊”和“听雨亭”。那两个建筑物,可是实打实的明朝老建筑。

游客多、生意兴隆,对做小本生意的商家们,是件大好事。一向高高在上的翰林巷“老贵”们,却对喧闹声和游客留下的垃圾,颇为反感。翰林巷的街道主任向村长老汪抱怨游客们的不守规矩。老汪无奈。亲自带人清理观景台和牌坊圈。老汪命令但凡在翰林巷站楼里租了铺面的各商家,自己负责清扫走廊和公摊区。

“翰林咖啡”老板汪建祥又一次没有估计好所需的帮手。生意兴隆是好事。可是服务不到家,要坏了名声。祥子虽然没什么野心,却绝对信奉“和气生财”。他不愿对不起顾客们。柳小宝逮到机会,求祥子哥允许他到咖啡厅里做义工:“祥子哥,汪安吉教过我怎么用收款机和摩卡机。我就是不会手工拉花。一般的活儿都能做。让我到店里做义工,好吗?我保证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祥子心里不很愿意。他可不想看到宝少爷在店里瞎晃,被人呼来喝去。他呆头呆脑的,还不得越帮越忙?小陈却十分愿意。多个人手,总比没有帮手强。柳家二小姐柳柳离开前,请他看顾自家的傻弟弟。他总不能不给柳柔柔面子。傻小宝干不了技术活,跑不得堂,到门外扫走廊和公摊区总能干吧?上大学前,谁又不是家中的宝贝“少爷”?他见姑父不发话,就给姑姑直接打了电话。还特意强调是 “做义工”。陈老师考虑了一下,又给祥子去了电话。

拗不过老婆和侄子,祥子同意从十月二号起,允许小宝做义工。擦桌子、扫地,包括走廊和观景台。 “翰林咖啡” 包下了半个观景台作为户外饮食区。他再一次嘱咐说:“小宝,是做义工。做义工有做义工的规矩。懂吗?”

“懂。我懂,祥子哥。做义工是义务劳动,不要钱。” 见祥子同意他做义工,小宝眼睛发亮地答道。

“小宝,我说的义工规矩是,听好了,不许迟到早退!不许偷懒!不许随便吃喝店里的饮料和点心!不许动不动跑三楼半上做酸诗!是繁忙的义工,不是悠闲的诗人。你明白了吗?”

“Yes,Sir!” 小宝学着港剧里的警察,挺胸敬礼,很严肃地回答道。祥子差一点没有绷住笑出声来。

他又说道:“工作时间在店里见到我,称 ‘经理’。见到阿东称 ‘工长’。不许哥哥弟弟瞎叫!明白吗?”

“Yes, Sir!明白,经理!”

李阿姨很不放心小宝去咖啡厅瞎闹。她和祥子一样,对娇生惯养惯了的小宝十分不放心。在小宝所谓的“上班第一天”,就是十月二日一大早小宝要出发上班时,李阿姨派肖菊跟过去。肖菊此时已经成为 “柳堡”的正式雇员。小宝很不高兴地说道:“肖菊姐,别跟过来!我去做义工,您去干啥?要不,您去帮我清理犬舍?”

在一边吸着咖啡,查看电子邮件的柳二用英文接话说:“Ian,don’t worry. I will do it.(Ian,甭操心。我会做的)” Ian (伊恩)是小宝的英文名字。这个名字是爷爷为他挑的,正如 “㣧” 是爷爷的决定一样。 因为是小宝醒过来后的第一个国庆长假,柳二来“柳堡”陪小宝度假。

听到爸爸帮他照顾三遍,小宝高兴地离开家,跑去 “翰林咖啡” 做义工。第一天!!好兴奋!

“柳堡” 的人如今见惯了常在周末住进 “柳堡旅舍” 的艾米丽(Emily)。人人,包括小宝,知道艾米丽是仲先生的情人。人人知道燕子妈也知道艾米丽是仲先生的情人。人人知道柳太已经下令给艾米丽在精品小酒店“柳堡旅舍”的顶楼,留下一间窗朝南开、视野宜人的“独身套间”(bachelor apartment)。老一代的 “柳堡” 雇员们例如大、小李,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都不待见燕子妈。甚至对柳太当年承认燕子妈是媳妇都私底下有过非议。

柳二意识到李阿姨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解释说:“李阿姨,请让小宝自己去吧。我早饭后去打扫犬舍。怎么昨晚听说各家需要出人,组队打扫翰林巷?有这事吗?” 国庆期间,“柳堡”内的杂事一如既往地交由西院李阿姨和东院总管大李夫妇两人看顾。柳太一般都是去她名下的珠宝公司坐镇。

“派啥人?汪九家的犯糊涂。她那人喜欢说话不过脑。翰林巷上的治安和清扫早交由伟子,汪建伟的服务公司负责。巷上各家向服务公司交公摊管理年费。多少年了,都是年初交齐一年的。但凡遇上大的节假日,需要临时多加人手时,服务公司会过来再收额外服务费用。仲先生,伟子做生意哪能像他妈这样,想到哪出是哪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章程?该收的费用早收过了。不过听说,最东头八月底才入住的那一家,是个新租客。不愿交节假日的附加费。说是管理费应该由房东交。伟子的人给他们解释,那个地段包括打扫和维护牌坊、亭子和荷花池。活儿可不轻。他们不听。咬定不交附加费用。伟子也就不再强求。新来乍到的,又是租客,不懂咱这儿的风俗。咱也不好强求,对吧?”

柳二问道:“最东头的宅子?是紧挨牌坊的那家吗?那院子可荒了有几年了。终于租出去了?”

“可不是吗。家里老人们前几年去世后,宅子就空了下来。如今的政策是,假如后人中再没有农业户口的,老人留下的宅基地必须归村集体,就是充公了。他家几个孩子早都入了外国籍,哪里来的农业户口?所以宅基地本应该是村里的财产。没想,那家的大闺女,可有些岁数了,打着保护私人财产的幌子,抢先去法院告恶状。雇人赖在院中不走。据说,还在澳大利亚的报纸上大放厥词,说村里不保护私人财产。嗨,自己不懂国法,硬要摆出高等华人的架势,让人无语。您说,都是 ‘翰林汪氏’ 的后裔,咋还出了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骂了一句。

“因为有官司,又有亡命徒赖在院中,村委会不敢向村里有需要的农业户重新分配宅基地。去年下半年,法院判下来了,根据双方提供的证据,宅院最终成为汪家堡村的公共财产。汪九请了公安刑警队出面,才将那个无赖轰走。最后拿下东头那家的 ‘新宅主’,是去世了的老太太的娘家亲戚。虽然不是汪家堡村的农业户,但确实是个农业户。因为老太太算是汪氏媳妇,汪九说服了村委会的人,将老宅子的宅基地租给了老太太娘家小辈。那宅子其实还是汪家堡村集体的财产。咱这巷子是仿明清古巷。如今房子严禁修改式样。新宅主只允许做些内部装修。还偏偏有城里人喜欢将整个院子都包住下来。这么租来租去的,就出现了如今的扯皮现象。扯皮归扯皮,伟子还是派了两人轮班去维护那边的秩序,顺便清扫垃圾。汪九家的来,就是谈论的这个事。她觉着她家老大傻,做生意尽吃亏了。仲先生,不是我说的,伟子一点不傻。是个懂事人。吃小亏占大便宜。您说,哪个商家不都是节前早点做好准备?夫人就去伟子的 ‘绥安’ 多雇了四个人,做展览会的保安。伟子那儿的人可不便宜。”

“李阿姨,汪九家的是不是您的远房堂姐?是不是叫 ‘李林’?” 柳二问道。

“是。是我堂姐。因为她妈姓 ‘林’,她父母就给她起名 ‘李林’。仲先生,我喜欢称她 ‘汪九家的’。她还称我 ‘小李’ 呢。姓李的人忒多了。”

李阿姨提到的 “绥安” 全名是 “绥安服务公司”。“小汪总” 汪建伟的服务公司。她嘴中的“伟子” 就指汪建伟。与一般的服务公司不同,“绥安” 主要是在西岩寺景区提供私人保镖和公共治安服务。清扫垃圾本不在他公司的服务范围,但是为清洁工们撑腰却在工作范围里。

听到 “哪个商家不都是节前做好准备” 的问话,柳二心说:“还真有不做准备的。祥子不就是一例吗?” 他点点头,“哦”了一声没多说。

****** 本章完  ******

《孙子算经》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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