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银鞍白马”柳小宝
【本章简介】小宝放言要做走狗放鹰的五陵年少。柳太很发愁。柳太如今作为汪家堡小学的校董这个位置，早晚要传给小宝。她很不放心小宝的能力。她和陈曦商量后决定，要祥子、阿东和小宝三人经营“翰林咖啡”。陈曦帮助小宝转学西岩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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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年春末，昏睡了三年的“植物人”柳小宝突然从一场大梦中清醒过来。外形有很大的变化。从一个昏睡前的小胖墩变成如今的清瘦少年。这倒是可以理解，必定人事不省地躺了三年。醒来后这几个月里，身体和记忆力恢复的很快。快得令家人们始料未及。伴随而来的是性格上的些许变化。昏睡前，因为有 “阿斯伯格综合症”，不爱与外人接触，只喜欢安静的“自闭”。虽然交友不易，但好歹算是淳朴内敛。醒来后，人变得活泼许多，但显露出张口闭口奇谈怪论的趋向。过去，因为“自闭”，但知道专心干好一件事。如今，学什么都是心猿意马没常性。家人们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孩子变开朗活泼了，是不是“阿斯伯格综合症”，治好了？这应该是好事吧？
搞不清从哪天起，他宣布要做现代“纨绔子弟”。现代纨绔，要从学会开跑车始。他放话说，一旦到了岁数，他就要去考驾照。一旦有了驾驶执照，一定要为自己配置上一辆白色银座的“宝马”（BMW）敞篷跑车。为什么一定要“宝马”，而且一定是白色？他说，应援 “五陵年少”的“银鞍白马”。
将柳家柔柔送上国际航班后，在回家的路上，汪建祥问起为何一定要辆“宝马”跑车：“小宝，别的品牌的跑车咋就不行？那日，我在盘山公路上瞧见一辆橘色的兰博基尼，挺酷的。兰博基尼更显阔气。你爸的黑色保时捷也不错。”
小宝答道：“我就要 ‘宝马’。因为 ‘宝马’ 带个 ‘马’ 字。”
“可那不是翻译过来的名字吗？”
“这个翻译，神！值得大赞！祥子哥，您再听听李白的《少年行》：‘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帅不帅？！银鞍、白马，搅起春风，刮落花瓣 …… 是不是很那个，那个，那个什么， ‘踏花归去马蹄香’？”
“小宝，我听不懂。回头跟你们陈老师去讨论什么李白，什么杜甫，好不好？”
“不好玩。跟肖菊一样，就会搪塞。”
通常说，“五陵年少”是纨绔子弟的近义词。可柳小宝不这么认为。在他心目中，“五陵年少”必须是骑白马、配银鞍、意气风发。必须具备“骑白马，度春风，踏尽落花入酒肆”的风流，还必须具备“酒后七步即成诗” 的倜傥。没有如此风流倜傥，岂能配得上谪仙李白的赞扬？
“坦白说，祥子哥，骑马？我可不敢骑。可是开白色的 ‘宝马’ 跑车的胆量，我觉着我还有。到时您得教我。”
祥子回答道：“小宝，先得有夫人同意，我才敢带您去练车。夫人说了，在您拿到初中毕业证之前，谁也不许带您去练车。前日，仲先生还嘱咐过我，绝对不能心软。”
仲先生，柳杰森（Jason），也叫“柳子仲”。是柳小宝的亲爸。
“什么？我爸敢说那种话？我得，我得 ……” 小宝转念一想，对他爸，他什么也干不了。他爸背后有他奶奶的支持。他奶奶要是不同意，家里没人敢带他去练车。他很想念毋绮。只有毋绮敢于违背奶奶的旨意。
他长叹一声，说道：“ ‘柳堡太后’ 的懿旨，难违呀。”
“呀？小宝也听到了那个外号？又是毋绮跟您说的？”
“我好想念毋绮 ……”
第二天，李阿姨去远房堂姐家串门，与堂姐老汪媳妇“大姐大” 聊起小宝不学好的事，“大姐大” 向李阿姨建议，带小宝去看医生。瞧瞧是不是得了多动症：“我们家棋子小时候也一样。我带他去瞧了大夫，吃了点药，好多了。”
李阿姨说：“啥药？不是维生素吗？你家棋子那时说点什么话都是手舞足蹈的。可不就是多动症？我家小宝不一样。只是不专心。人，还是挺斯文的。要我说，毛病是被我家夫人和孩子他爸给惯出来的。” 柳家上下不太敢对小宝施加精神压力，生怕再犯那个比阿斯伯格综合症可怕十倍、百倍的“间歇性癫痫”。这好不容易醒来了，没人愿意再折腾三年。
自从二姐柔柔离开了以后，一连半月，每日晚饭后，小宝总要带着三遍去遛弯。常常呆在“翰林咖啡”一直到晚九点左右。回到家里后，奶奶发现他总是半躺在卧室里的长沙发上看动漫。
这天，奶奶实在忍不住，问怎么不再好好看看书？“数学做完了，就不能练字，或者复习英文吗？”
他搪塞说道：“奶奶，看动漫就是为了找写作灵感。我的英文用您操心吗？有我爸陪我练口语呢。不是说好了，整个周末不许说汉语吗？”
“那你也得能默写出单词呀？我没指望你能像毛团那样用英文写论文，起码得读得懂吧？”
毛团，大堂姐的小名。
“奶奶，我又不去当科学家，能明白一杯咖啡多少钱就得了。我就是一介农民，还能跑去外国种地不成？再说，我是陪着三遍看动漫。它迷着动漫，省得总在您腿边晃。您不是讨厌蹭一腿毛吗？”
三遍是条狗。狗还有迷着动漫的？“当然有，奶奶，不信您可以看看那些网红犬的短视频。有些汪汪或喵喵还会用遥控器。奶奶，我保证到了十点准时送三遍回屋。十点零五准时熄灯。这样可以了吧？要不，您给 ‘寰寓’ 配个投影设备？这样三遍就不用总到我这里看动漫了。”
“宝儿，怎么尽胡说八道？你是不是想把三遍训练成纨绔犬？” 奶奶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一口否决了小宝的请求。小宝撇撇嘴，没多说。他是替三遍提出的请求。奶奶有权否决。
他本人也不想在三遍的犬舍里安装投影设备。无论 “寰寓”有多么的高大尚，但仍然是个狗窝。
三遍很想在自己窝里安上投影设备，或一台电视加影碟机。那样，它可以边吹空调，边看影视。它爱看的日漫是《海贼王》（One Piece）。看多少集都不厌。它求过小宝，将小宝的iPad或 Apple 笔记本抱到“寰寓”里去，他们好一起吹空调，看影视。小宝说：“不行。我是主人。看什么，到哪里看，都由我说了算。你那里空间太小了。我觉得不舒服。奶奶说了，我这个身体不能直接吹空调。还有，你是我的谍报员。任务就是到处跑，收集小道消息。你要是整日看动漫，就无法收集谍报了。在毋绮缺席的情况下，你必须多跑腿打探消息！” 为此，三遍盼望毋绮能早日复工，好陪小宝侃大山。毋绮在的时候，三遍讨厌他。毋绮缺席这俩月，三遍还真挺想他。
小宝要装大爷，三遍无所谓。它是哈士奇狗，性格活泼好动。本来就喜欢在外撒野。 “表哥”的项目结束了。它又可以随便跑到后花园里去访问柳小玄和锦鲤们。可以跳到奶奶的“莲池”里玩水。可以溜出后门在自家的山坡上打滚、拉屎撒尿。有兴趣了，还可以继续跟在花匠的身后，听收音机里的说书。如今正在说“隋唐”啥的。三遍觉着没有“三国”来得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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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小宝跑厨房里找酸奶吃。他跟李阿姨说道：“李阿姨，纨绔子弟们不是最爱走狗放鹰吗？我想搞一条大灵缇（greyhound），熬一只红隼。将来出去飙车时，我开着白色银座 ‘宝马’ 跑车，客座上坐着灵缇，肩上扛着红隼。您说，酷不酷？”
李阿姨被搞得哭笑不得。她答道：“宝儿，阿姨瞧着那种装扮不太适合你。你不是最喜爱古风吗？还是做古风少年好。近来不是要跟着你汪伯学打太极拳吗？你要的唐装早给你弄好了。回头穿着喜欢，我再叫裁缝为你多做几套汉服唐装。全手工的，如何？手纳底的老布靴也给你弄上，如何？”
小宝噘嘴答道：“不好～！不要～！不喜欢～！回头奶奶再给我起个不伦不类的法号，要求我一天抄一遍《摩诃般诺波罗密多心经》，我可要烦死了。我就想出去兜风飙车、训狗熬鹰～！”
李阿姨说：“宝儿。红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咱最好不要动养那种动物的心思。怕回头说不清是怎么来的。真想肩扛一只鸟，就扛个你爷爷留下的亚马逊大鹦鹉。那东西还会说人话，吹口哨。独目海盗库克船长不就是肩扛大鹦鹉吗？”
“不要～！花里胡哨的，不成体统！”
“那么，给你搞只白色的澳洲凤头？或者非洲灰鹦鹉？反正坚决不能养国家保护单上的猛禽。” 李阿姨坚定地回答道。
小宝闹起了小脾气：“不要～！反正坚决不能是鹦鹉！”他自言自语道：“要不我养只猴子？也不好，扛着猴子太海盗化了。我还是想要鹰或隼！”他对正在干活的李阿姨嚷嚷道：“李阿姨，我想加入蒙古族！那样可以骑马、扛鹰、腿边跑着灵缇犬！那，才叫酷～～！！”
李阿姨看看从小娇生惯养的柳小宝，先是“哼哼”一声，然后一皱眉，严肃地说道：“小宝，请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加入蒙古族，当牧民？你吃不了那个苦，受不了那个罪。” 她突然想起“大姐大”告诉她的八卦：小宝的亲奶奶，据说是“藏族”？柳太肯定清楚，但从来不提。小宝爸子仲模糊地说过：“我妈只说，我们是华裔。”
当晚，李阿姨将小宝这一番兜风飙车、训狗熬鹰的胡言乱语告诉了柳太，警告说：“夫人，小宝的心思和过去不一样了。” 说得柳太又开始担心了：小宝会不会真要去学做浪费青春的纨绔子弟？她问道：“小李，这可怎么好？你说，这孩子表面看，像是仍然挺乖的。可是怎么就学会了表里不一？不是下决心好好学习数理吗？这才专心了几天，怎么又嚷嚷着要学开车？还要训狗熬鹰？越来越不专心。这可怎么好？”
李阿姨回答道：“夫人，孩子愿意多活动，应该是好事。您没觉着他这几个月来，长高了不少？胃口那么好，光吃不长肉。过去，他可是有福相的小胖宝宝。” 李阿姨特别喜欢又白又胖又乖的小小宝。孩子是她精心伺候大的。孩子越胖，她越有成就感。
她的话提醒了柳太。此前一周，柳太带着小宝进城，去见他们常用的心理医生。医生说，从各项脑指标、血样等测试结果看，像是正常。医生说过，那个年龄的孩子贪玩，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不必太较真儿。但是，密友“老仙儿”提醒柳太，小宝的心智像是偏于年幼。与他那个年龄的孩子得差个两三年。
柳太问李阿姨：“孩子学习近况如何？” 李阿姨答道：“我听胡老师说，近来初中数学复习的进程很顺。每次给他的测验都能得九十几分。胡老师不断地给他增加难度，他接受的很快。近来开始学习物理和化学表。有时告诉我的科学常识，我都没听说过。”李阿姨建议道：“夫人，要不，咱再去找找陈老师？看看 ‘晨曦’ 有什么说法？您觉着呢？” 奶奶觉着，这是个绝好的主意。
这些年来，柳太和陈老师成了忘年交。但凡与教育、开发幼童智力有关的事，她都爱和陈曦商量。
柳太要秘书给汪家堡小学的执行校长陈老师去了个电话。柳太作为学校最大的校董，她要带着校董们，巡察汪家堡小学的特殊教育实验班的发展近况。要陈老师准备一个演讲会。陈老师答应马上安排。柳太自己找上门来，正好谈谈 “翰林咖啡”的资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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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察安排在了国庆节前某日。那天就去了柳太和另两位有空的校董。上午的会议和活动结束后，陈副校长等几位负责人陪同三位校董吃工作午餐。工作午餐很简单。办在学校员工食堂里。陈曦趁机坐到了柳太身边，两人都是 “吃素”。在别人眼里，这挺自然。午餐时间继续讨论工作，方为工作午餐。她俩边吃饭，边小声聊起了小宝要做纨绔一事。柳太说：“陈老师，小宝这孩子身体是恢复了，却开始不学好。”她将小宝想训狗熬鹰的事告诉了陈老师。
陈老师答道：“听上去像是身体恢复得非常好，精力旺盛。我个人觉着还应该给他加入更多的学习内容。”
柳太说：“陈老师，我害怕。怕他因为学习压力大后，再犯间歇性癫痫。我心里挺矛盾。您知道，他将来是要接我的班，做校董。您说，就他那个掰着指头加减乘除的脑子，将来如何管理好 ‘柳堡教育基金’？” 柳太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最怕他变成坐吃山空的纨绔，他还就想做个五陵年少。还要什么 ‘银鞍白马度春风’。”
陈老师一听乐了。她说：“柳太，十八岁的孩子，活泼、淘气、想象力丰富是好事。小宝历来文科好。应该鼓励他在文学和艺术上继续有所作为。至于管理 ‘柳堡’一事，我正好有件事，想同您商量。”
柳太问道：“特殊教育的事？” 汪家堡小学的特殊教育实验班是在小宝出事后才正式成立。虽然在此之前筹划了很长时间，但在常人眼里，应该是柳太因为不愿再看到第二个小宝，才捐助的慈善“希望工程”。
“不，是 ‘翰林咖啡’ 的事。” 于是，陈老师将小宝和祥子探讨劳工合同和想跟小陈学做拿铁的事告诉了柳太。与祥子不同，陈曦没有当笑话讲，而是为柳太分析道：“我个人觉着，这事证明小宝已经开始琢磨一些模糊的生意经。值得鼓励和引导。我和祥子商量过了，是时候让小宝和祥子做合伙人。这样，孩子就必须开始学习记流水，做结算。进货出售等等。开咖啡厅，还得懂咖啡。真弄懂咖啡，也是一个学习过程。从经营小咖啡店练起，以便将来能管理更多的生意，最后顺利接手 ‘柳堡教育基金’ 和其它事务。您说呢？”
柳太注意到了陈曦用的是“是时候” 三个字。她心里暗暗掂量了一下，接受了“是时候”。
两年前，柳太看不到植物人小宝的未来，她天天去西岩寺祈福，工作重点放在了西岩镇。这样，家里用车的时候不多。那时祥子想辞职，以便出去接单跑货。她没同意：回头我要用车怎么办？柳太从小享受惯了坐轿车的特权。她只知道家里有私车的话，就得有随叫随到的私家司机。从没有动过自己学开车的念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祥子给她开车，她才放心。
她见祥子很失落，有时真是闲得慌，便鼓励他盘个店做点小生意。但她出不了盘店本金。因为她那时手头也吃紧，缺乏流动资金。起因是，柳老爷子还在世时，柳家以“柳堡”的名义买下了南坡下的 “红星旅馆”。从那时起，柳太就开始筹划按照她的意愿改建成一处精品度假小旅舍。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这事一直耽搁着没动工。等到小宝昏睡几个月后，柳太彻底决心开始动工。这个项目搞得比较大：彻底推倒重建。她用专车少的原因之一，是她想亲自监工。搞精品旅舍是柳太的个人项目，她自然非常上心，用料必须是最好的，花重金请能工巧匠。到后来，光为内装潢拍买下的艺术品，就花掉近千万。这是后话。
故而当柳太鼓励祥子开店时，时间不凑巧，她自己也是债台高筑。她不得不将祥子推去向银行贷款。正如陈老师所说，祥子这才一点点地摸清了 “怎么办商业贷款，怎么经营咖啡店”。祥子出生农家，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志向。又遇上柳家是个好雇主，一贯对员工们多有照顾。祥子就养成了小农意识，心甘情愿做檐下燕雀。让他自我创业，起初真有些勉为其难。得亏有他精明能干的老婆陈曦的出主意想办法，“翰林咖啡”如今还让他搞得有模有样。而且他本人越搞越来劲。
“是时候了”。柳太细想后，说道：“陈老师，您说的有道理。不过，除了小宝从您手里买下股份外，合伙人里应该加进阿东。不用阿东出钱，出脑瓜子就得。出他的见识和对未来的展望便可。合伙人们通常靠股利分红挣钱，与只挣工钱的普通打工仔不同。做了合伙人，没有必要给阿东涨工钱。让他担任掌柜，按经理职位付工资。赚了钱，分股利。”
陈曦明白柳太的意思，问了一句：“柳太，我有异议。两个孩子都不具备做生意的经验。比如，管账、对付工商税收部门等等。”
柳太答道：“所以，祥子得唱主角。他是大东家，兼作账房先生，管钱袋口。小宝那个样子，做小东家，算为他投资学费。要他兼作店小二。他不是喜欢傍晚泡在店里，玩那些机器吗？就让他值晚班。晚上人少，对治疗他的阿斯伯格综合症有好处。”
柳太突然问了一句：“我记得，阿东是学计算机科学的，对吧？希望他还没有彻底忘记初中和高中的数学。”
陈老师愣了一下，答道：“阿东吗？他在大学里是学计算机软件工程和数据分析。不过，……” 她突然明白了柳太的意思，答道：“辅导初中数学应该没问题。但绝对达不到胡老师的水平。”
这就是柳太和校董们喜欢陈老师的原因之一。这个年轻女人机灵，一点就透，很懂家长们的心思。柳太笑笑说道：“陈老师，胡老师退休前，是能够专门教高考生的高三数学老师。教小宝，是大材小用。但是，能够教好高三学生，不代表能够教好有特殊需求的孩子。这点您比我清楚。胡老师已经透露要辞职。因为还未最后确定，我现在可以装糊涂，再给他点时间考虑清楚。反而，我觉着阿东对小宝会在各方面更有帮助。小宝的目标不过是拿到一个初中毕业证。”
“插班上学不成吗？” 陈曦问。
“行呀。前一段怕他再犯癫痫，才给他找家教。近一段看来，身体康复的不错。”
“哪里的都行吗？” 陈曦问道。柳太明白问题的话外之音：是否任何公立中学的毕业证书都可以？她听陈曦又问道：“您看，西岩中学的初中毕业证是否可以？”
“陈老师，小宝那个样子，有个初中毕业证书，我就阿弥陀佛了。没什么竞争力的学校反而对他身体有好处。” 柳太叹口气，又说道：“哪怕买一个我都愿意。”
陈曦心里很明白柳太的意思。她愿意“买证书”，但一切都必须做得合情合理。柳太这种人，虽然敢在灰色地带玩擦边球，却处处要披上“符合政策”的外袍。陈曦与柳太是一类人。她也是不经过深思熟虑不会随便放话。她掂量了一下，答道：“目标清楚，事情就好办了。我个人觉着，还是去西岩中学过渡一下为好。”
柳太答道：“胡老师也是这么建议的。不过，他的目的是将小宝曝光在适当的竞争环境中。说是，只有如此，方能在终考时不怯场。可我总在担心他被聪明的孩子们欺负。”
这话说得够委婉。在这西岩镇上，没有哪家的孩子敢公开欺负“柳堡”少爷。但依据陈曦的经验看，考试成绩差点的孩子们常会被其他学生看不起。甚至会被有组织的“孤立”起来。因为“笨”而被从精神上霸凌，不知伤害过多少未成年人。陈曦明白，小宝的“间歇性癫痫”可能与被精神霸凌有关。为此，柳太至今不能完全原谅柳子仲。
陈曦安慰柳太道：“柳太，请给我一点时间去联系西岩中学。我明天中午前保证给您一个回话。”
果然，第二天，陈曦直接给柳太回了话：“柳太，节日快乐。已经联系好了。那边没有问题，只要求家长提供小宝病退之前的校名、学生号、成绩单和如今的家庭住址。这些您不用亲自出面。但最好让小宝爸，不然就是李阿姨陪着小宝，去学校办理。校长需要面试学生和学生家长。基本是走个过场。那边安排小宝插班到初三的中进度班。如果一切顺利，黄金周后，小宝就可以入学。西岩中学的校长说了，他对孩子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保证报到率达标，每次的阶段小考不低于七十五分。”
“面试吗？我会作为学生家长亲自出面。我对柳子仲不放心。” 柳太答道。电话那头的陈老师心领神会。柳老爷子生前就对柳二的再婚，硬要将孩子带到城里上学，表示过不赞成。坊间多有传闻：柳二的行为造成了柳老爷子的病情恶化。按陈曦丈夫汪建祥的话说：“不然还能多活两年。”
多活两年并不一定是好事。小宝后来爆发了“间歇性癫痫”。从病危中抢救回来后，却做了三年的植物人。柳老爷子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这种打击。
陈曦将柳太将要亲自带小宝去面试的消息，又立刻反馈给了西岩中学校长。校长喜出望外。
西岩中学一直非常羡慕半私立的汪家堡小学。人家那边，年年能从柳家、汪氏、“奋力新能源” 以及其他赞助商那里得到各类捐助和赞助。汪家堡小学的幼儿教育部直接就是柳家出钱开办的高级私立幼儿园。汪家堡小学一直以高质量的幼儿智力开发，推动义务教学质量。无论是教学楼、体育馆、运动场等等硬件，还是老师们、助理们、食堂阿姨们的学识和素质等软实力，都可与城里的重点小学媲美。
而西岩中学是纯公立学校。初中部一直只能靠公家的教育拨款。而高中部分，生源数量少而且质量低。中考成绩好的学生都会寻求教学质量好的高中。有志向的学生们，有谁不愿意接受更好的教育？最令西岩中学高中部尴尬的问题，学生们普遍只想混个普通高中毕业文凭，以便能打一份体面点的工。
西岩中学曾申请过关闭普通高中教育部。申请报告上交后，区教育局迟迟没有批准。后来又申请将高中部改建成为“县一中”的分校园，这样好与“县一中”共享普高师资资源。申请递上后，再一次石沉大海。最后这次，学校申请将普通高中改建为职业高中。申请书递上后，正在审批中。其中还出了个小插曲：区教育局没有职业高中的预算。需要学校自己解决办校资金短缺问题。
西岩中学校长日夜幻想，要是能出一位新贵校友，愿意反哺西岩中学，改普通高中为职业高中的计划，就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现在要来一个柳小宝，这就是未来的富贵校友。他来了，带来了背后的“财团”—“柳堡教育基金”。而且据说，柳小宝拿到初中毕业证书后，下一步要读 “职业高中”，学古籍恢复、书画裱糊 ……
西岩中学成立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当时的目的是为了普及农村义务教育。因为一直是个面对西岩寺景区附近农民子弟们的学校，故而教学宗旨一直是力保初中毕业率。高中部是九十年代产生的附带学部。虽然没有明说，但学生们心知肚明，老师们不怎么在乎他们的成绩好坏，或学多学少。却很在乎能否按时报到，遵守课堂纪律。初中教育是按片入学的义务教育。租住在西岩镇附近几个小区里的打工人子弟们，亦可入西岩中学读初中。而西岩镇固定户口的学生们企图无故退学，基本不会被允许。故而许多学生都是用点卯率和平时小考的分数，拉高最终的成绩。只要初三的最终成绩及格，就能毕业。
西岩中学校长听到柳太要带孩子过来面试，马上问道：“陈校长，您能确定柳太会带学生来面试？”
“齐校长，柳太一贯言而有信。这方面，您尽可放心。但是柳太也说了，他们那边不急着入学。想在寒假后，赶个末班车。估计那时，他们请的家教，能为学生补完初三的数理。我明白您想早日拉到赞助，促成普高转职高。但是，那事能否成功，主要还得看区里能否批复下来。”
西岩中学的齐校长答道：“陈校长，多谢了。区里我自然会紧盯。不过，还得请您在柳太那里再推波助澜一下。对了，您提供的开办裱糊专业课的信息很重要。找师傅们已有着落。”
柳太那头儿，在挂上电话后，开始考虑如何对小宝说出去西岩中学初中部上学的事。祥子说过，小宝很羡慕那些已经考入大学的熟人们，比如燕子和汪安吉。他觉得自己连初中都没毕业，很丢脸。柳太想到：“那孩子会不会是因为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才非要学做五陵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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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小宝做谍报员的三遍，听清楚了柳太和陈老师的谈话。它听到奶奶在与人通话时说出 “只是这孩子近来 ……”，后不再多说，心里明白她原来想说的四个字，叫“心猿意马”。
这次它不是故意偷听。它正好乖坐在柳太办公桌旁的老总转椅边上。后者一边接电话，一边捋狗毛。放下电话时，还骂了一句 “死毛孩子，换毛一年两季，一季半年”。好在她今日穿的是休闲装。
三遍仰头，对奶奶扯开了一个笑脸。粉红的舌头伸在嘴外一边，一颤一颤，十分搞笑。柳太见到它那个样子，心情大好，说道：“就这样好不好？让小宝去西岩中学上几个月学，拿毕业证书，好不好？” 三遍哼哼哼哼。奶奶半点也没听懂。她说：“叫什么叫？想起来了。” 她站起来，从书柜里拿出了一个镶着水钻的项圈为三遍围在脖子上，叨叨着：“那颗大钻石，不是水钻。是德国朋友介绍给我的实验室仿钻样品。纯亮度还挺高。准备小批量进口一些。小宝醒了，家里也没什么大事，等他上了学，我就有功夫去外面跑跑了。”
三遍哼哼哼哼的是在问谁将陪着小宝上学。毋绮的 “戒言禅” 本来修到十一月中就结束，可西岩寺住持说，年底之前不准备放毋绮再出寺“化缘”。按住持的意思，等过了阴历年才能考虑放行。奶奶听李阿姨说过，老汪很想让毋绮为小宝当 “生活秘书”。奶奶反复考虑过是否合适。毋绮那个人生就一张臭嘴，脑子却也简单，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为小宝做跟班的首要条件，是不能算计主子。虽然他在南红手串一事上用假货骗取了小宝的真南红，但柳太原谅了他。因为毋绮的那串所谓的 “沉香木”地摊货，还真由云耕禅师给开过光。在“开光”这一点上，他没骗小宝。小宝朋友不多，却视毋绮为友。两人虽然各有各的“痴”，却能 “痴”到一起。
国庆前的这一日正是周六。小宝跟着爸爸和 Emily 入深山去“赏秋”，找野餐新景。尽管已近阳历十月，这个周末却没有一点秋意。但雨季大致已过。天气晴朗，令人气爽。这个周末，正是开敞篷车兜风的好日子。十一长假一到，估计西岩寺景区的盘山公路上的车流又要遽增。
同一天，老汪伯带着棕熊和三遍到镇上，会同儿子小汪总 “汪建伟” 一起，确定一个重要的展销会的保安工作的最后一些细节。 每年国庆期间，柳太个人名下的“欣洁珠宝公司”将有一个重要的展销会。地点在 “西岩镇商品展销大厅”的二楼上。 柳太的展销会，一年一度。每年从十月二日到十月六日。展销会将请出“欣洁珠宝”收集的贵重珠宝首饰、玉石玩物等。这些出自高质地、纯天然的宝石首饰和玩件，均属一石一款的限量版。由柳太精心挑选出的名工匠们精心打造。这类极品珠宝（high jewelry） 平时锁在几处地下保险库中。每件物品，价值连城。每件寻求好几百万元至上千万元的保险。
“欣洁珠宝公司”在南方，有一个专门的小型加工厂。专门用来生产“亲民价首饰”（fine jewelry）。并不是一般的 “装饰性”（costume）的义乌小商品。加工厂出产由本公司设计师的独家设计。是一般消费者买得起的珠宝首饰。“欣洁珠宝” 在城里精心考察过的大商场里，设有专卖柜台。平日柜台里，摆放的就是那类“买得起的” 天然宝石首饰。例如，质地较低的0.8以上克拉的钻石璫，也叫吊坠（pendant ），配一条14英寸的10K至18K镍金细项链。要价不过几千元或万元出头，足以满足钱袋不臌胀的中产消费者的虚荣心和消费能力。
在如今社会里，真正有身价的贵妇们买首饰，不会去逛商场。“欣洁珠宝公司” 类似大首饰公司，定期邮寄图鉴目录（catalog）。如有人对某标号的首饰有兴趣，会主动联系“欣洁珠宝”的专用电话。老顾客们还会寻找柳太的特别业务助理。按规矩，先要询问心仪首饰是否仍然未售，“欣洁珠宝”是否愿意转让（用“转让”二字）。心诚者会约定时间，亲眼观赏。只有在亲自观赏后，方可开始讨论价格，决定是否籴入私家收藏。在许多情况下，有兴趣的人反而根据需求“长租”而不“买断”。
除了每季度的图展目录，“欣洁珠宝公司” 每年五月组织一次低调奢华的小型 “新品发布慈善晚宴”。 要展示的可能只是一款玉石雕件，出席晚宴的谁是谁才是重要的“展品”。晚宴的座上宾们，个个都必须是个人资产净值上亿的金主儿。一张邀请函，俗称“票”，价值万元。买下“票”，就等于向 “柳堡教育基金” 捐赠了慈善捐款。
定期的图鉴目录，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一年一度的五日展，一线城市里的专卖柜台，深藏不露的南方小加工厂，精心挑选的各地艺术工匠，就是 “欣洁珠宝公司” 的经营路数。
国庆前的那一日，到了下午五点左右，柳二、Emily 和柳小宝三人从山里回来了。虽然白天爬山很累，晚饭后，小宝却非要拉着爸爸和 Emily 一起去 “翰林咖啡” 捧场子：“Daddy，柳家人从来不食言。二姐要我每天去为阿东捧场，我既然答应了，就不能食言。” 柳二心说，柔柔说出那话时，怕也没当真。他见小宝很认真，便搪塞道：“Perhaps，you should go by yourself, Bao？”
话音未落，小宝叫道：“OK！” 顺手牵上三遍，大步流星去了“翰林咖啡”。自柔柔离开后，小宝确实像着了魔一般地跑 “翰林咖啡”。三遍知道，他是去会阿东。毋绮不能陪伴左右，汪家老二棋子忙于他的“考硕士”（“完全是胡闹！”他妈很不理解），汪安吉去了外省上学，村里其他的熟人各自忙各自的事，和小宝岁数差不多的一代人里，只剩下一个大病初愈，有钱有闲的“柳堡”少爷。小宝实在需要有个能合得来的新朋友。这不就缠上了小陈。
三遍实在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向小宝透露去西岩中学插班一事。它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让奶奶正式对他宣布吧。
＊＊＊＊＊＊ 本章完 ＊＊＊＊＊＊
《少年行二首》【唐】李白 其二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