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宝想吃鸡
【本章简介】柳太请柳二和小宝喝茶。中间出去准备午餐。小宝趁机向他爸爸提出要吃炸鸡。他爸爸告诫他，油炸食品无益于他的身体恢复。
“对，老头子的忌日快到了。时间过得真快。小宝，你终于可以去看望爷爷了。他见到你，还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奶奶哽喑着念叨着。
正在忙活沏茶的奶奶转了话题道：“哦，瞧我忘了，” 奶奶说，“ ‘毛团’ 喜欢黄山毛峰。子仲，回头有空，你能帮助给毛团送一礼盒去吗？对了，你还能见到毛团吗？她如今去了苏州。嗨，离家那么远？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想的 ……”
“毛团” 是大堂姐的小名。大姐的本名是 “柳絮”。她正是在杨柳飞絮的季节里出生。眼下，她在一个位于苏州的高精端医药研究单位做高级研究员。她那个岁数的有高级职称的不多，尤其是女性高级研究员。用人单位提供了高薪、高福利、光鲜发亮的进口研究器械和设备，以及令人舒适愉快的研究环境，包括人事和空间。这样才能将类似大姐的专业人员从国外吸引回来。最吸引大姐的地方是她得到了可以专心搞研究的项目和实验室团队。奶奶说，那单位的领导是个明白人。也是很久以后，小宝才得知，大伯的投资控股公司投了资。奶奶说，子伯是科技人员出生，深堪“科学的问题，来不得半点的虚伪和骄傲“。他敢投资，大姐研究项目的可行性。
奶奶嘴里的礼盒通常包含两到四个锡质茶罐。等级越高，茶罐越小，包装越精良。奶奶其实讨厌精良的包装盒。她每年收到的各种等级的礼品太多。到了她如今这个岁数、地位和阶层，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尝过？她讨厌胡里花哨的东西，总在抱怨：“钱全花在表面上，不如老日子里的包装朴素有诚意。理解，理解，都是为了生意 ……” 抱怨归抱怨，她也喜欢将包装精良的礼品转送给朋友们和她出资办的孤寡老人福利院去。
小宝爸柳二应道：“妈，好儿女志在四方。毛团是个有大志向的孩子。她也有能力和学识。”
“说的对。子曰：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毛团这种孩子，是父母健在，必须远游。无后顾之忧呗。如今但凡有点志向的孩子们不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像是对不起父母的养育。” 奶奶感叹道。柳家从柳老爷子的祖父一代开始，就信奉“负笈远游”。负笈远游，就是通常说的 “读千卷书，行万里路”。游必有方，就是“好儿女志在四方”。柳家有读书传统，也有志在四方的传统。即便如今这个柳家早已属富商大贾，柳家人却仍以“书香门第”为豪。
“妈，我手里正好有些业务，下两周内要去上海谈进口设备和几样药物的价格。我会顺道去毛团的科研所走一趟。 ” 小宝爸爸的医疗整容诊所是附加在一家三甲医院的专家诊所。半民营性质。除了低价租用医院的房屋、医疗设施外，还可以有偿借用医院的招牌。其余的经营完全自负盈亏。小宝爸既是做了招牌的那位资深专家，也是诊所的“老板”。所以，他对每项重要花销都要亲力亲为。
趴在敞开的茶室门外的三遍心说：“什么 ‘顺道’？是 ‘绕道’。” 也许柳家大小姐太忙，根本没有时间自己上街买茶？其实，正因为毛团是大小姐，从小吃穿都有专人伺候，她的生活能力不高。倒是读大学后开始与人共享了宿舍和住宿，起码学会了做番茄炒鸡蛋，也知道如何泡方便面。奶奶的毛峰茶是她的朋友从安徽千里迢迢地寄过来。奶奶却请求要去上海跑生意的“子仲”，给在苏州的柳毛团带去黄山毛峰。无论苏州离上海多近，哪怕只有二十五分钟的高铁，在三遍看来也是绕道。“嗨，我是一条狗，我懂什么？” 它将头趴在地上，竖着耳朵听大人们聊天。
柳太习惯性地那么一问。柳二习惯性地那么一答。两人都没注意什么绕道不绕道的问题。在人类的心目中，大上海地区似乎包括苏州。而且，柳二也确实要去柳絮的医药研究所。他和大侄女柳絮在线上一直有医药界的学术互动。柳絮既是老成持重的侄女，也是不骄不躁的科研同行。她和德国同行们共同研发的一种药品，正处于第二阶段的试用期。第二阶段就是在小范围自愿者中试用。柳二的诊所员工中就有自愿试药者。
坐定前，爸爸从提来的大礼品袋中找出一个包装朴质的纸盒，捧给奶奶，说道：“妈，这是您最爱吃的日式麻薯（mochi）。我昨日回来前在当地的一个家庭式小店买的。日本人做点心用素油，讲究现做、现卖、现吃。据老板娘说，是当天出的新鲜甜粿子。我特意问了，素油低糖。您不会介意在我那里隔了夜吧？”
“善哉，善哉。子仲，就你穷讲究多。你昨日傍晚才从大阪飞回来。今天就过来给我送点心，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这么多年了，你每回从日本回来时，都没忘了给家人带新鲜甜粿子。小宝，你爸还有一次大老远地从旧金山给我带日式甜粿子。还记得吗？”
“嗯，对不起，奶奶，不记得了。” 小宝答道。他真忆不起这些细节。不过想起来了，爷爷和奶奶过去都喜欢饮绿茶时，配甜糯的粿子。尤其是小巧的日式甜粿子。他们还玩笑说，那是他们的土味 “下午茶”。
“妈，知道您好这一口。不过妈，年纪大了要少吃甜糯食品。不易消化。”
“瞧你说的，这还多？不多。一年才能吃几回？还不都是你们几位小辈们孝敬我的。子仲，不是我吹牛，论中医养生之道，老太太我可比你这个西医清楚得多。我呀，特别有口福。血糖正常，血脂正常，血压正常。一点点甜糯食品打不倒我。”
“那是了。妈，您是越活越年轻。尤其是吃全素之后。快成 ‘天山童姥’ 了。这儿还有两大盒点心。都是素油低糖的。就请您带给福利院的那些孤寡老人吧。”
“可不是，柳太我日行十里，练 ‘飞腿登山功’。是快成 ‘南坡童姥’ 了。哈，哈，哈。成，我回头让小汪家的送去。我在这儿先代表福利院的老几位谢谢你啦。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对了，要不要我出面，再组织志愿者们去为老人们做一次公益普检？”
“不用。前几天镇医院刚为福利院的老几位做过。”
奶奶这人挺怪。整日吃素养生，坚持过午不食。可又特别馋甜食，尤其是又甜又糯的食品。什么糍粑、汤圆、黏糕等等。她嘴上说是 “过午不食”，可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嘴里一定要嚼点什么。杏脯、陈皮梅子、甜糯小粿子，这些她都喜欢。即便爷爷走后，她的土味下午茶也没断过。只省下一个正式的晚餐，她绝对拒绝。这几年为了养生，她还彻底戒了酒。即便在她的珠宝店年终举办的董事会全体董事和夫人们的内部拍卖和聚餐晚宴上，也是滴酒不沾。她特别强调，不饮酒不是不给面子，是“信佛”。她是董事长和珠宝店的业主，德高望重气场大，别人必须尊重她。
小宝看着两人真真假假的母慈子孝，又忆起了爷爷葬礼的那天奶奶的那句 “扮孝子”。当时爸爸失落的脸色，霍然历历在目。
三遍嗅到了异样的香味。狗鼻子就是灵。它嗅嗅放在地上没打开的一个小包裹，开始在爸爸柳二的大腿边上蹭来蹭去。柳二拍拍它的头说：“三遍，没忘你。你不可以吃奶奶的麻薯啊。等等，我给你打开你的好东西。” 三遍汪汪了两声，仿佛在感谢爸爸还没忘了它。小宝听出来是 “有牛肉干吃了！谢谢子仲。”
三遍得到了它的牛肉干。兴高采烈地叼着跑到前院阴凉处自己的水碗边，边撕嚼牛肉干，边喝水。此刻的三遍是完整的“它”。那个吃相是正宗狗相。它又想喝冰镇矿泉水，可没有小宝的配合，它无法达到目的。只好舔水碗里半温的清水。
“爸爸，您给我带了什么？” 小宝问爸爸。
奶奶将装好甜粿子的盘子推到小宝跟前，说道：“宝儿，你爸爸何时会少了你的那份？你先吃点甜粿子垫垫底。不许多吃。茶沏好了。闻闻！香吧？善哉。” 说着，她将茶汤滗出，分到小茶盏里。爸爸赶紧说道：“妈，我来吧。您悠着点。”
奶奶说：“你来也行。子仲，小宝，你们爷俩先聊着。我去安排午饭。子仲，我这里全是素食。你不介意吧？”
“奶奶，我介意。我想吃鸡。” 小宝插话道。
“善哉，奶奶这就去给你切素鸡、素鹅。”
等奶奶出了茶室，小宝问爸爸：“嗯，爸，您真是我亲爸？” 他爸一怔，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唇边，点头“嗯”了一声。小宝接着问：“那您一定知道我最喜欢的食品是什么，对吧？”
“宝儿，你生病前最喜欢吃鸡，怎么吃都不腻。尤其馋肯德基的炸鸡。可是，宝儿啊，眼下你的脾胃不允许你吃油腻的东西。”
“那白斩鸡总可以吃吧？” 小宝见到一丝希望，推出了他觉着肯定不怎么油腻的白斩鸡。
“暂时也不可以。半生不熟的东西也伤脾胃。”
“汽锅鸡呢？黄焖鸡呢？鸡汤总可以喝吧？” 小宝还不打算放弃。
“鸡汤应给没问题，但浮头的油必须滗掉。” 柳二不知道，五天前起，小宝早上的粥是海参鸡汤粥。他说：“宝儿，你再养上几天，顶多半个月。到时大约可以开始进食一些不很油腻的荤食。对了，我确实给你带来了零食。都是你过去喜欢吃的。” 爸爸从另一个塑料袋里拿出几小袋食品。上面全是曲里拐弯的字。小宝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认识那些字。爸爸告诉他，这是豆腐干，那是芝士干，还有黑巧克力裹着的大杏仁等等。爸爸说：“上面的字是日文，也有英文。这些小零食虽然是你过去喜欢吃的东西。不过，以你现在的状况也不可以多吃。我特意买的小袋零食，怕 ……”
“爸，怎么没有我爱吃的炸土豆片呀？”
“宝儿，你现在不能吃油炸的东西。知道为什么吗？” 爸爸问。
“知道。怕伤脾胃。” 小宝打断他，“可是，爸爸，奶奶每天只许我早起喝两碗粥，您知道咱家的粥碗有多小。吃两个芝麻酱糖花卷，您知道花卷有多小吗？这么小。” 他比划了一下。“加上一杯热牛奶。午饭的阳春面汤是真阳春面，虽然汤头味道很不错，可是碗里只有面条、青菜和蘑菇。中饭的菜肴不是香芹豆腐，就是麻婆豆腐，要么豆干、豆丝，和各类蘑菇、木耳、蔬菜。还要求我试着 ‘过午不食’。顶多到了晚间允许用热牛奶冲泡一包燕麦薏米杏仁糊。 我对 ‘过午不食’，很有意见。您说，是不是以后连下午的瓜果也不许吃了？天气越来越热，桃呀、西瓜呀都应季了。我现在天天祝福葡萄架上挂着的青葡萄早日变红变紫。就算品种不好，我也很想尝尝。我觉得吧，爸，我当前严重缺乏营养，最缺蛋白质。对了，奶奶不给我吃油煎鸡蛋，不给吃培根和香肠。照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能恢复健康？您是医生，总能提供一个更好的康复计划吧？”
柳二听着儿子不讲道理的抱怨，笑了起来：“小宝，你不是缺乏营养，是嘴馋。不给吃煎鸡蛋，煮鸡蛋有没有得吃？有吧？豆制品和奶制品都含有蛋白质。而且，我听说，你的阳春面的汤头是清鸡汤。所以味道不错。我会跟奶奶商量，给你加晚餐。但晚餐后必须恢复遛狗散步。”
小宝说：“呀，爸爸，奶奶将后花园包租给的别人。我和三遍都不能去访问柳小玄。这不合理，对吧？我不是 ‘柳堡’ 的少主人吗？”
“宝儿， ‘柳堡’ 目前由柳太坐镇。你可以向奶奶提意见。宝儿，爸爸惭愧。我的专业是整容整形。营养学上，功力不足。不过今后我会抽空多做点功课，为你研究出一个更合适的康复方案。但是，警告你，你目前真不适应吃太油腻的食品。过几天等你能活动了，我接你进城去彻底检查一下身体，顺便咨询一下营养师。你看如何？”
“爸～～”，小宝嗲声叫道：“煮鸡蛋不解馋。我真想吃炸鸡，炸鸡，炸鸡。” 他的脑海里出现的是肯德基家庭体的大桶炸鸡。
“宝儿，不是说了油腻的食品对你不好吗？听话，慢慢来。”
看到前一招不行，小宝又来了一招：“爸，我现在不是能活动了吗？您这次就带我下山吧，好吗？”
他爸诧异地问道：“小宝，你心急火燎地要下山，到底是什么目的？”
小宝长叹一口气，如实回答道：“还俗。不能吃鸡、吃荤的日子，真的是度日如年啊。爸，我不想当什么 ‘务戒’。我要当回本来的柳小宝，柳家的小宝宝。对了爸，我生病前是不是很胖？”
爸爸被他的话逗乐了：“宝儿，你曾经是比同龄孩子们重。你管不住嘴，喜欢油炸食品。又不爱运动。你是被我宠坏了。对不起啊，宝儿。但是，无论胖瘦，你永远是柳家的小宝宝。没办法改变你的DNA。居士不算出家人。你要是真不喜欢 ‘务戒’，可以改个别的称号。”
“可是，爸，我不喜欢要法号。我就想叫柳小宝。爸，听说我被奉献给佛家了。听说我这个 ‘务戒’ 不想当也得当。除非彻底还俗。”小宝又长叹一声。他那的话真把他爸逗得呵呵不止。
见爸爸呵呵不止，小宝很认真地说道：“爸，您别老笑。您知道吗？奶奶已经给我找了一个家庭教师，隔天就来给我补课。听奶奶的意思，要我一边养身体，一边补习初中数理。回头，也不知道这个回头有多长时间，听奶奶的意思，好像是一年左右。回头要我去什么，什么部门？反正，就是去补考初中毕业证书。”
他爸答道：“补考初中毕业证书？这件事我听柳太说过。不过，这个回头有多长时间，还要看你个人的身体和精神状况。” 他有些担心，怕儿子的身体吃不消。
他儿子说道：“奶奶说了，等有了毕业证书，我就有资格报考一个职高技校。爸，奶奶看好的那家技校有个专业，是教人如何裱糊缝补古籍古画。奶奶说了，我坐得住，能专心做裱糊缝补。修复古籍这种活特别适合我。等学会了这门手艺，将来就有机会到寺里去做工，帮助裱补古佛经。哦，奶奶还要我天天练习小楷，默写《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他爸问道：“啥是摩诃……啥……蜜多心经？听着挺吓人。”
他儿子答道：“呀，您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怎么信佛？心不诚则不灵，佛如何能保佑您？《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基础佛经。”
他爸答道：“儿子，不是佛家以慈悲为怀，不信佛的也会被佛光普照吗？难道不懂这个，这个啥心经，就没有佛恩浩荡、佛法无边、佛光普照啦？”
他儿子答道：“哈，爸，还是您英明。我也这么问过。叫奶奶给教育了大半晌。” 这回轮到爸爸心里翻白眼了，心说：“老太太还有那个功夫教育你信佛？估计是你想吃荤，柳太就打着佛教的幌子搪塞你。柳太本人诚心不诚心都带问号。她不过是想逼你学点东西。”
他听到儿子说道：“奶奶要我默写出一幅工整的、一个错别字也没有的钟繇小楷《心经》。钟繇小楷，这个您知道吧？” 他爸爸嗯了一声，敷衍了事。他对书法没兴趣。但因为小宝的原因，对各色“书”、“体”，这种“毫”那种“砚”的都有所闻。小宝幼年时，当别人家的孩子由母亲带着学钢琴、学儿童画，小宝则由祖母指导着学“书法”。四岁起，每天要抄写《三字经》。他一入学，字就比同龄人写得漂亮许多。识的汉字也多。小小孩子痴迷于练书法和打桥牌。两者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喜爱的活动。
小宝见他爸这次没犯傻，接着说道：“奶奶要我默写出一幅工整无误的《心经》，奉献给寺里。将来，等到我拿到技校的毕业证书了，寺里的住持就可以到什么部门为我申请一个做正式员工的名额。爸，您说可怕不可怕？我很想学好裱糊技术，练成裱糊高手。回头就能亲手裱糊爷爷的画。奶奶说过，那叫 ‘一招鲜，吃遍天’。可是爸呀，您知道吗？寺里的正式员工，就是拿正常工资的那种，都得剃头扮沙弥。像毋绮就是那种沙弥。这戒律那戒律的，好家伙，一大堆戒律。别的戒律尚可忍受，一辈子不能吃荤？我觉得，我绝对受不了。真做了沙弥，岂不是不想当唐僧也得当唐僧了吗？我还是觉得留在 ‘高老庄’ 来得实惠。猪八戒起码还可以娶媳妇，真做了唐僧连交女朋友都不许，得偷偷的。”
爸爸柳二有些吃惊。从这一番话中，他听出，小宝的思维能力有了长足进展，还能记起《西游记》里的角色。小宝在两岁左右，被测试出有初阶段自闭症，是通常说的 “阿斯伯格综合症”（Asperger’s syndrome）。因为只是阿斯伯格综合症，年纪小的时候，除了他说话、做事、对问题的反应总比通常孩子要慢一点之外，其他方面看上去与普通孩子区别不大。为此，柳家老两口坚持将他留在乡下。乡下的人际关系不像城里的那么复杂。小宝到了岁数，就可到附近的乡村小学上学。老两口不信什么精英教育。他们觉着小宝能像村里的其他孩子们一样，接受正规的义务教育就足够了。
耐心地听完小宝呀打呀打的一番话后，柳二问小宝：“宝儿，你长长地睡了一觉，醒来后怎么变得这么能说了？难道真是佛恩浩荡、佛法无边、佛光普照的原因？”
“是，也不是。去技校学手艺的好处，是有人给我讲道理。” 小宝瞧了一眼吃饱喝足后趴回茶室门槛外，正在假寐的三遍。爸爸跟着小宝的眼神扭头，只见到那条熟悉的二哈。不过，他一点不惊讶。小宝早就告诉了爸爸，他能听懂“三遍说话”。放着别人多半要大惊小怪，但是柳二一点不吃惊。孩子有初级自闭症。有自闭症的孩子有自己特殊的想象力。起码那条狗可以减轻孩子的孤独感。作为家长，尊重孩子的缺陷是最明智的做法。他听到小宝说：“在寺里做工要剃头一事，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宝儿？” 奶奶问道。她正好进屋叫他们去餐厅里吃午餐，多少听到了一些小宝的话。
“毋绮。”
听到 “毋绮” 两字，奶奶紧张地追问了一声：“毋绮？他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没什么。他给我解释到寺里做工的利害关系。奶奶，不是您要他那么做的吗？” 小宝答道。
柳二看出了小宝的尴尬。等到大伙儿在餐厅里坐下来后，他转移了话题：“妈，寺里的沙弥们不是都要高中毕业生吗？您上回说过，毋绮想在网上补习高中课程？难道他不是高中毕业？”
奶奶答道：“起码高中毕业后方能从事佛教工作或佛学研究，这乃是国家的大致规定。可如果有某个高僧禅师愿意收留，没有高中毕业证书的，也不是不可能安排。当然一定要年满十八岁。十八岁是硬性规定。毋绮虽是沙弥，却是个杂勤人员。所以文化程度稍稍不达标，问题不大。他学过护理，有一技之长。理论上可以去大医院里打工做护理。只是他年少时犯过大错，进过少管所。身上有污点的人难以被医院或讲道理的人家雇用。佛寺一般不会太在乎是否身上有污点。正好寺里的僧人们也需要有护理知识的 ‘药僧’ 。”
奶奶也转移了话题：“子仲，上两周，那边寺里还接收了一位从落后地区逃难出来的女子。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那女子坚决要求出家当尼姑。西岩寺是个比丘寺。住持说了，正在通过宗教委员会为那个女子找一个能接收她的地方。还得要安全。如今人没点文化，没个证书，到正规寺庙里出家做僧做尼都不容易。”
奶奶嘴里的正规寺庙是指那些登记的佛教单位。深山老林里的一人一蓬的野庙，每人知道也没人管。
“那么，您这几天就在忙安排女子这件事？”
“可不是。对了子仲，你也帮助问问那些有门路的人，看有哪个不起眼又安全的尼庵或有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尼愿意慈悲为怀，赏给她一口饭吃。一定要安全不起眼。她诚心诚意要出家，其中有一个原因是为了躲避婆家的追踪。那女子很勤快、很朴实。就是，就是 …… 有些残疾，是个瘸子。一条腿被夫家打断了，至今骨头是歪的。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才逃到这里。”
子仲喏喏地答应着。他心里是不太赞成亲戚们总是通过自己，与那些“权贵患者们”拉关系，做交易。可他不能显出丝毫的不愿意。柳太本人是个能人，平日里多是别人求她出面，拉关系做交易。她是个要面子讲尊严的人，很少托他为她办事。不像自己屋里的那位。
小宝咽下一口菜汤后，问道：“奶奶，不会又是老汪伯助人为乐，硬塞给您一个积攒功德的机会吧？听说，老汪伯近来有些麻烦。听说是什么有组织犯罪？有谣言说他是黑帮头儿。我汪伯怎么成了黑帮头儿？奶奶，您不能先帮帮他吗？”
柳太不喜欢任何人提起那些诽谤老汪的谣言。柳家和汪九家的关系太深厚。她和汪九在生意上谁也离不开谁。西岩镇的核心村是汪家堡。汪家堡的元街巷是翰林巷。翰林巷的镇巷宅是“柳堡”。可是“柳堡”的前身却是汪九的老姑奶奶的宅地。汪九卖出这处宅地是为了感谢柳老爷子为他清理了生意上的失误。何况，奶奶正在通过门路处理这件事。汪九是自己人。他的事就是自家的事。她蹙着眉问道：“小宝，是不是毋绮那个大嘴巴给你传的谣？看来，我得向他师父抱怨一下了。修了这么长时间的 ‘戒言禅’ 还是没有参悟透。这才刚被允许说话没几天，又开始信谣，传谣？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怎么死活记不住？”
小宝头低下来，小声说道：“奶奶，毋绮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是汪伯自己透露的。” 他偷偷地瞄了在一边装做若无其事地趴着的三遍。三遍身子没动。它却翻了一个白眼。老汪自己就有能力澄清谣言。他是个大能人。已经找到了谣言的起源，并向公安报了警。
自从“睡醒”后，小宝的信息几乎都是来自三遍。在别人眼里，它不过是一条喜欢跟着老汪家的狗一起“出勤”的狗。两条狗所谓的出勤，不过是在老汪去上班时，它俩趴在办公楼外晒太阳或躲在空调下吹凉。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这条长相似狼的狗，是南坡翰林巷上柳家的二哈。“二哈”本就该缺心眼。大伙儿在它面前说话没有什么顾忌。加上三遍是有血统证书的纯种西伯利亚哈士奇，颜值和毛色都十分出众，训练有素很乖巧，“二”得讨喜。大多数人见着它，都想要逗逗它。
三遍也特别爱靠着自己醒目的颜值和乖巧友好的性格，讨得自己想要得到的“情报”（八卦）。老汪办公的地方附近有个警察派出所。那处院落是老汪经常带着两条狗去访问的地方之一。如果赶上中饭，三遍顺便从熟悉的小警员们那里诓根香肠。那些年轻警员们喜欢它。有时爱塞根香肠给它。有一次吃得它开始拉肚子。奶奶得知后，特意跑去派出所，请求那些好脾性的年轻人们，停止喂投食品。还有某妇联主任办公室，也是它爱去走秀的地方。哈，那可是一个“情报”（八卦）中心。
三遍和老汪伯家的那条犬是密友。汪家的大事小事，柳家的大事小事，狗与狗之间都有所交流。别的狗懂不懂人话无论，反正三遍懂。
奶奶和爸爸又接着聊了些奶奶的慈善活动等等。小宝觉着没意思，就先行告退，到院子里与三遍玩。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