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爸爸来了
【本章简介】小宝和三遍在葡萄藤架下聊天。小宝觉着肚子饿，开始抱怨他的饮食太素。三遍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始和他一起玩文字游戏。到了中饭前，小宝爸来了。
＊＊＊＊＊＊ 详文如下 ＊＊＊＊＊＊
“西岩镇” 是个嘎嘣脆的新镇。镇子的核心村是汪家堡村。在镇政府正式成立前，汪家堡村曾申请过直接升村为镇，叫 “大堡镇”。被上级政府战略性地给否决了。成立镇这个新行政单位的主要目的，是要服务于旅游胜景西岩寺本寺和管理寺周边的景区。为此，要以“西岩” 命名。尽管几年后，景区内的另一个景点同样非常吸引游客。景点包括汪家堡的上、下两堡区，被当地人称为 “大堡”。下堡区在二十一世纪初被改建成了一个仿欧式的“堡下小镇”。当时没少被国外的自媒体冷嘲热讽。还包括在大堡内跑来转去的“堡内有轨电车”。如今 “堡下小镇”和“堡内有轨电车”被许多年轻人用来做拍摄浪漫婚纱照的背景。
虽然最后没有定名 “汪家堡镇”，但当地人包括镇府的人都明白，本镇的核心村是原汪家堡村。 汪家堡村原是个典型的靠山吃山、靠城吃城而迅速发达起来的人口大村。西岩镇中心广场“西岩广场” 外一公里处，有一栋玻璃和钢铁建材的写字楼，虽然不高，但非常有特点。楼顶全部是太阳能板。那是一家A股公司“奋力新能源有限公司” 的元首办公楼。是 “奋力” 自己的房地产，靠 “奋力”自己的新能源发电。 “奋力” 起身于汪家堡的乡镇企业。汪家堡村就是靠着出售风能、太阳能电力带动了周边的房地产业和休闲服务业，变成了西岩寺景区的头牌富裕村。
西岩镇政府成立时，直接占用了汪家堡原来的村委会所在地。因为办公楼群、广场、大巴停车场、小车停车场等等都是现成的。也难怪人家汪家堡村试图直接升成镇。 如今镇政府机关、公安派处所、学校幼儿园、医院药房门诊部、邮局、银行等等单位，实际上全都是汪家堡村的租客。为此，汪家堡村委会有个下属的房地产管理公司。人家是西岩镇辖内最大的地主和楼主。
小宝奶奶家“柳堡”位于大堡的上堡区。上堡区有幸逃过被改造成“欧式”的命运。“柳堡”的大门台阶下有一条蜿蜒曲折的、铺满青石板的台阶路，叫“翰林巷”。翰林巷上的住户们，是最早一批使用 “奋力”风能电的人家。如今家家户户的房顶上又都装上了供自家使用的小型太阳能光电板。翰林巷上人家，早就学会了自力更生解决能源问题。
翰林巷上的住家户们一直被称为 “老贵”，属于西岩镇的超富户们。在全国范围内，也属于中上阶层（upper-middle class）。家境一般的当地人，因为各种原因，卖掉了自家的老宅地，搬进迁移楼区。汪家堡的一号和二号楼区里的那些楼，只有六七层高，开间不小，宽敞明亮。却因为没有电梯，变成了当地人的出租楼。多数原汪家堡人在实现了“小康”，有些正在奔“殷实”后，搬去了更加方便的三号楼区，也叫 “漪岚庭”。许多人家将早年分得的老楼住屋，出租给了来此地打工的外地打工仔们。西岩镇上也有打工仔们。而且不少是年轻有文化的高级“打工仔”。也有不少是贫困的“艺术家”们。
话说，北宋时有位词人叫秦观，曾形容洛阳西园的夜生活是 “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大城市里的人在一片华灯下，和穿流不息的交通中，不会在意每夜的星月是否明亮。也不会太在意路旁的花草是否繁茂。不可否认，大城市的高楼大厦的华灯画出大城市不同的美。可住在西岩镇汪家堡翰林巷上的“老贵”们，却很在意夏夜里广袤无际的星瀚寰宇，中秋前后的冰盘皓月。老贵们自嘲是乡下人。乡下有乡下的韵味。除了鸡鸣狗吠外，还有清晨的露珠，晚间的凉风。
西岩镇占了一个绝对的“地利”。如果没遇上严重的堵车现象，离市中心繁华商业区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路。因为了西岩寺，因为了山清水秀，成为城里人周末散心的后花园。近些年来，西岩寺景区对城市小布尔乔亚们有一股特殊的吸引力。尤其是那些感情丰富的诗人们、艺术家们。有些人辞掉原有的职位，特意跑到这里追求慢节奏，试图享受乡野清新自然的生活方式。
柳小宝从长达三年多的昏迷中清醒过来后，感觉西岩镇上再难以找到真正的乡野清新自然。就连翰林巷在旅游旺季的白日里也是人流不断。小宝很怀念小时候在相对静谧的汪家堡和爷爷一起度过的时光。爷爷生前说过很多次，有浪漫情怀的人，根本无法抗拒高山大海那种亘古不变的粗旷的美。
“小宝，你读读这句， ‘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美不美？还有这个，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美哉，美哉！”
六岁的小宝自然理解不了苏辛豪放派的“情怀”。什么 “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倒是确实存在。见过了，见惯了。对小宝而言，没觉着稀奇，算是一个知识点吧。爷爷为了使小宝能够体验到什么是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在某几个满月夜，特意带着小宝到某处人工小湖上，跓舟夜钓，饮酒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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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日，长眠忽醒的柳小宝，脑子里暂时不存在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连“情怀”为何物也不太清楚。听到才刚刚上午十一点（午初），他仰面朝天地对趴在一边的三遍说道：“三遍，不，爷爷，我真觉着饿。”
起码知道“饿”。可见身体大好。
“咦？早上吃了那么多，那个量把奶奶吓得不轻。这才午初就饿了？你近来是怎么了？胃口特别旺。”
“我在长身体。我问你，三遍 ，是不是有一种说法，叫不吃荤饿得快？” 哇？知道荤素了？身体恢复又上一层楼。
“不对吧？我记的是缺乏蛋白质，饿得快。” 三遍答道。
“蛋白质不就是荤吗？反正整日吃素最易饿，对不对？我想起来了。过去在我家……” 三遍打断他说道：“这就是你家，小宝。”
“好吧，在城里我爸爸家，每天早餐除了有鸡蛋和牛奶外，还有培根、香肠，还有 …… ” 啥？培根（bacon）？香肠（sausage）？能忆起西洋玩意啦？
“提那些干什么？老子过去还有煎牛排和烤鸡腿呢。如今只有狗粮。”
“毋绮说，你的狗粮是特级狗粮。里面掺进了真正的肉。我见你天天吃得挺香。加上李阿姨总为你煮鸡胸肉。看得我都馋。”
“能不香吗？不吃就没别的吃啊。我这么高贵的一位，总不能去扒垃圾吧？” 三遍叹了口气。
“说得对。高贵？我是不是也挺高贵的？我可是 ‘柳堡’ 继承人。” 小宝也叹了口气。
“不知道。反正我是高贵的纯种宠物犬。”
“你高贵，不可扒垃圾。我也高贵，不可偷狗粮。我的意思是我总不能像毋绮那样，从你那里抢鸡胸肉吧？”
“馋极了，怕是控制不住。你知道吗，小宝？李阿姨说你乖，不偷东西吃。”
“嗨，乖有何用？乖了，就只能饿肚子。此时要是有一包炸土豆片该多好啊！” 小宝叹道。
“不行，垃圾零食吃多了要发胖。”
“我如今骨瘦如柴，正发愁如何长胖呢。” 小宝反驳说。
一人一犬，在绿荫覆盖的葡萄藤下，躺着、趴着，默默地数着每一葡萄串上的每一粒小布丁点的青葡萄果，伴随着离去的每一秒钟。李阿姨说，这个品种的葡萄酸。酸，也想吃啊。
一会儿，小宝翻了个侧身，他望着三遍说道：“三遍，你不是狗吗？人家狗都会到山里逮个兔子，逮个山鸡什么的，要不，你去试试？”
“那是猎犬干的事。我是宠物。自小就没学过逮鸡逮兔子。我干不了那种苦活。就算抓到了，怎么吃？不能茹毛饮血吧？”
“饿急了，怎么不可以？”
“那是文明人的吃法吗？连文明犬都不吃血淋淋的食物！”
“看你矫情的。一条狗，哪那么多事？”
“本犬不一样。有灵性。好怀念过去吃烧烤的日子。等你能吃烧烤了，今夏一定要让爸爸张罗几次烧烤。”
“烧烤？是什么？”
“想不起来了吧。汉堡包的味道，能想起来吗？啥？那肯德基炸鸡腿，能想起来吧？啥？你过去最爱吃炸鸡腿。我就奇了怪了，你能想起早饭的培根和香肠，怎么想不起过去最喜欢吃的炸鸡腿？看样子，还是吃得太少了。”
“好了，别再提吃的了。越提越觉着饿。” 小宝说。
一会儿，小宝又问：“三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能过来吗？我苏醒后三个月了，他也不知道来看望我。”
“烦不烦？问了三百遍了。告诉你快了，就是快了。我估计也就是今明两天的事。前几天好像去日本出差。昨晚应该回家了。再说，你那个三个月，只是快三个月。其实还差五天呢。说两个多月更合适。早前，奶奶说过，如果你在三个月内不再犯病，爸爸才能过来看望你。” 三遍常常偷听奶奶和别人的聊天。所以它清楚小宝爸爸的行程。
“什么？必须在三个月内不犯病，才能见到爸爸？” 小宝挺不满意地说。
“所以，你必须控制你的情绪，以免犯病！” 三遍汪汪道。
小宝叹道：“还有五天才到三个月？那奶奶干啥给我找了个老师补课？我觉着，我仍然处于恢复期，不可多动脑筋，对吧？奶奶是不是，是不是 ……” 小宝想不起来如何形容。
“你是想说， ‘操之过急’？”
“对！就是这个！” 小宝答道。
三遍打了一个哈气，换了一个趴姿，吠道：“奶奶说，你目前的状况也许不是坏事。犹如白纸，或像小婴儿吧。教什么就能学什么。你是不是很无聊？要不，咱们玩文字游戏？是你过去最爱玩的游戏。”
“是吗？那好。怎么玩？”
“还能记起 ‘十六字令’ 吗？还是你教我玩的。” 三遍问小宝。
“不好意思，一时记不起来。” 小宝答道。他又问道：“等等，不会像你讲三国那么没意思吧？”
“不是跟你说了吗？要听有意思的，就听专业说书人讲的三国。犬不会学马嘶鸣。再者，玩文字游戏，和听说书是两回事。” 三遍倒是挺有耐心地给小宝解释。
“那，好吧。咱们玩文字游戏吧。”
于是，三遍耐心地将 “十六字令” 的格式给小宝反复讲了几遍。
“十六字令，总共十六个字，四句三平韵。第一句一个字，起韵。第二句七个字，押韵。第三句三个字，不押韵。第四句五个字，押韵。像这样，” 三遍汪汪汪地吟咏起来：“‘归。目断吾庐小翠微。斜阳处，白鸟傍山飞’。懂了吗？” 说着，它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分别为 “归、微、飞” 三字，吠道：“这就是押韵的韵脚。” 这些狗扒的爪迹，也只有小宝能看懂。
小宝懂了。他过去很喜欢和爷爷、奶奶玩这种游戏。三遍见小宝听明白了，他又说：“此次游戏规则，我咏出后三句。你根据韵脚猜出第一句的那个起韵的字。”
“等等，让我想一会儿 ……” 小宝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他想了一小会儿，说道：“我明白了。就像那个 ‘微’ 和 ‘飞’ 押 ‘归’ 字一样，对吗？” 哇！他的记忆力恢复得飞快。
三遍满意地说：“对。不过我给你个提示，下面三首出自 ‘贪、嗔、痴’ 三个第一字。三首加在一起叫 ‘述佛氏三戒’。鉴于你最近在念佛经，谜底应该不难猜出。”
小宝兴奋地答道：“行！我准备好了！”
“秋菊春兰一手拈～。扬州月，独占不分三～。”
“哇！我猜到了。是 ‘贪’！ ‘贪～。秋菊春兰一手拈～。扬州月，独占不分三～’。对不对？”
“对！聪明啊，宝儿。听着，又来了。 ‘梦里商量怕蝶知～。心头事～，随又上眉头。’”
“不对！第三句不是不用押韵吗？再说，第四句怎么没押韵？”
“别钻牛角尖。我都告诉你韵脚了。只回答，填空处该填什么？”
“痴。”
小宝生病前常被同学们嘲笑为 “痴癫”。“你傻不傻呀？”、“又犯傻了，”、“跟你玩，降智！”，这些他听得已经到了听而不闻的程度。除了他数学考试成绩经常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外，还特别爱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爱钻牛角尖。有句老话，一个傻子的疑问十个聪明人也解答不了。老师们有时有意避开他的问题。比如初三的数学老师。数学老师说过，这个人“不可教”，是真“痴”。永远学不会 “举一反三” 。许多人都注意到，有时越给他解释，问出的问题越是荒唐。数学老师性子急，特别不耐烦对付“脑子不能转弯”的笨学生们。后来老师们逐渐避免在课堂上对他提问，包括语文老师。语文老师的顾虑是怕尴尬了自己，延误课堂时间，阻碍正常教学。好在小宝本质上是个爱害羞的人。外人不主动对他提问，他不会主动对外人提问。
小宝对古诗词独有情钟。可能与他从小由爷爷照顾有关。爷爷生前，经常和奶奶，还有来访的亲戚朋友们一起吟诗作画。潜移默化地影响了爱孙，也促进了孩子拧巴、偏科的脾性。
三遍答道：“回答正确。下面一首……”
“嗔。” 小宝没等三遍出题，先给出了答案。
“咦？你怎么知道？”
“三遍，不是你告诉我，谜底出自 ‘贪、嗔、痴’ 三字吗？刚刚玩过了 ‘贪’和 ‘痴’，剩下一道题的谜底，难道不是 ‘嗔’ 字吗？”
“这，这，你不是有推理能力吗？为什么初三的数学就是学不好？”
“学数学需要推理能力吗？”
“当然啦！推理就是讲逻辑。学数学是在训练你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演算推理能力。” 三遍答道。
“哦？是这样啊。推理和逻辑。三遍，逻辑，嗯，逻辑是什么？”
“就是一加一等于二，你爸就是你爸，好吧？” 三遍特能理解初三数学老师的痛苦。有时连奶奶都不愿回答小宝的问题。你说他“傻”，他有时看问题一针见血。你说他脑子正常，他的十个问题里可能有九个是“废话”或“悖论”。比如，奶奶提起，不要接近十公里地外那个大沼气池时，小宝问为什么，奶奶的答案是“太臭。比宝宝的粑粑还臭。” 她担心孩子问些她解答不清的问题。大沼气池隶属一家养猪场。那家养猪场有用沼气发电的小供电房。其实现代化的沼气池上有盖子、腐物处理系统。奶奶的担心可能多余。小宝一个人是不会去十公里外的养猪场。
小宝请求三遍道：“三遍，你给我背背 ‘嗔’ 的全首。”
“嗔。青史烦冤郁不申。东风恶，恼煞看花人。”
“嗯，押韵押对了。三遍，我觉得十六字令不能说是四句三平韵。应该是三句半。那半句不押韵的，多是交代时间、地点。或者感叹、渲染。比如， ‘斜阳处，白鸟傍山飞’。不就是交代了时间和地点？我觉得 ……”
“你觉得没用。权威们都是这么教，十六字四句三平韵。” 三遍被小宝记忆力的快速恢复惊、惊、“惊悚”了。它担心小宝犯病。事出异常必有妖呀！它开始围着小宝绕圈，试图嗅出蛛丝马迹。但是什么也没有嗅出来。
小宝还在争辩：“可是， ‘斜阳处’ 和 ‘白鸟傍山飞’ 之间，难道不用打逗号吗？逗号表示的是半句话。” 啥？逗号？标点符号，也能想起来了？可怕，太可怕了！
三遍诓他说：“打得是句号。不是你说的，在诗词里，一个字能成句，三个字也能成句，对吧？再说，古代没有标点符号。什么逗号啊、句号啊，都是今人加进去的。呀呀！这可是你过去教我的。”
“为什么古代没有标点符号……” 小宝还要争辩，三遍轻吠了一声。它坐直身体，耳朵竖起。然后，跑向大门口。站在大门外的高台阶上，它看到，奶奶和一个人正在有说有笑地蹬阶而来。
它跑回小宝身边，唧唧歪歪地哼了几声。小宝明白了。小宝的爸爸来了！
＊＊＊＊＊＊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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