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鞭美少年之二・陶府娘子们
退一步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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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蕾见到大郎一点都不惊讶,明白了他早知道这件事。 她很生气。 这么可怕的一件事,她和孩子是直接受害者,怎么大伙都知道,只瞒着她? 要是阴谋得逞,她会不会归西时,还以为是自己不好。
她坐起身,骑到大郎身上,使劲按住大郎的双肩说:“不许说什么 ‘你在,我在’ 的鬼话!我不在了,你也必须在。 我们的儿子可不能没了娘之后,再没了爷。”
“好。答应你。呀!娘子,你的力气太大了。 松手。 不是昨夜还说要做小娇娘吗?”
“娇娘个鬼!再娇下去,命都没得了!伤着我也就罢了。 还想要伤着我孩子?假如我儿长歪了,我和前面的那位没个完。”
“我全家和她没个完。 不过你先松手。 咱俩好好说会话。 有气也别撒在小生身上。” 曹蕾本来骨架就大。 生孩子前后又长了些分量。 大郎感到她压下来的重量。 她骑在大郎身上的这个姿势,大腿夹紧,双手下按,仿佛正与敌卒格斗,连大郎这等魁梧强壮的肌肉男,也受不了。
曹蕾嗯了一声,躺平。 手放在肚皮上,眼睛盯着床顶盖的图案。 好一会儿没吭声。 大郎见她如此安静,反而起身,盘腿坐到她身边,问道:“想什么呢,娘子?”
“琢磨顶盖上的花纹。”
大郎抬头看看床顶,问道:“没看出新花样。 你又看出什么了?”
“金元宝!” 她一骨碌翻了个身,一只手托住头,笑魇如花地对大郎说:“我想好了,最好的报复是要比她活得好。 她不是要做懿德高风的淑女吗?柳肩蛮腰莲花步,十指尖尖绣锦福。我这辈子是做不到了。你看我的手。” 她举起一只手,问:“糙成这样还能捏绣花针吗?”
说着,她也起身,盘腿坐到大郎对面。 她说:“既然做不到,也不想将自己硬掰成淑女了。”
“早就该这样。 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那么听话。 叫你去她那里学规矩,真那么认真干什么? 知不知道 ‘虚与委蛇’ 这四个字?敷衍一下就算了。”
“夫君,你不是在教妾身学坏?我那么认真还叫人编排。 虚与委蛇?哼,那还不更叫人编排?何况,我觉着茶道这玩意,挺有意思。什么柳暗花明、菊花朝阳、鸳鸯戏水。 你说,她怎么有那么多名堂?那个分茶技巧,让我羡慕不已。我啥时候能分掰出一只兔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觉得有意思的话,可以拜访 ‘来璋居’。 淑小娘最善长此道。脾气好,有耐心。”
大郎又说道:“你以为,你老实地任由她欺负,她那几个身边的人就不编排你了?再说,大夫人多是在丹桂院训导你,那就是敷衍了事。 她自己放出的话,总得做出个姿态。仔细想想看,大夫人最近还唤你去不?”
“呀,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 我说怎么总觉得那里不对劲,这已经四五个月没叫我去紫光堂和丹桂院了。只有上月办百日宴时,她在期间提了一嘴。 那也算不上训导。 是提醒我,陶府娘子们没有亲身奶孩子的习俗。”
两人坐在架子床里,膝盖对着膝盖,手拉着手,看着对方。 大郎问:“你脑子里正在盘算什么?”
“想去驭凰营挂职。 想去跟着那个神仙,或巫医明药师学习药理。 想去学经商。想,嗯,总之,想发财。”
“发财?发什么财?你的钱不够花吗?百日宴那天,咱可收了不少贺礼。足够花到满岁吧?等孩子满岁后,咱们办个更大的满岁宴,再收它一笔贺礼。阿耶已经为小老大求得一个从八品 ‘右千牛卫将军’。大夫人说了,从此都要以淘淘的案例,孩子的俸禄要花在孩子身上。 不用交总库。”
“可是,夫君呀,不用交给总库,却要交给一院的主妇。 逸辰院的主妇是正房。逸辰院小库的账本和钥匙,不是还在前面那位的手里吗?咱这院的情形与 ‘来璋居’ 不同。 人家那里,淑小娘是一院的主妇。 我的抱怨是,给我孩子的贺礼,凭什么她收账入库?小妾不掌家的规矩,能不能改改?”
“这规矩可一时半会改不了。 后宫里还不是要由皇后掌宫吗?这是一个道理。 不过,你想要什么,只管知汇我一声。 我一句话,她还敢不给?再说,等小老大能从朝廷那里拿到月钱了,我叫人直接给你送来,还不成吗?”
“夫君,你呀,你都不翻账本。 我问你,你知道小库里的盈亏是多少?她要是搪塞你一下,说没有了,我还敢再要?这不是赶着留下把柄,找人编排吗?你也说了小妾不掌家的规矩不会改,我要是不将月俸先交到正房那里过账,是明知故犯。又要留下把柄,让人编排。”
“她再敢编排你?那我就告她苛刻我儿。” 大郎不经意地说道。他这人最烦的还就是算帐。 贵族子弟不是纨绔也纨绔。有哪个纨绔爱管帐?躺在祖宗留下的金山银山上,也只会躺吃。 除非不得已。
“拉倒吧,你!这不是又要给大夫人找麻烦?训你个不顾全大局。还一点不冤枉。 办法还得自己想。嘿,后宫的妃嫔们不是都得靠娘家支撑着点吗?我是不是也得靠靠我阿耶?”
曹蕾叹口气说:“阿耶这两年,把钱全部压到育马上了。百日宴那天还在买种马的路上。养马最是风险高,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又赚不得几个钱。他,我是不指望了。我想学彦小娘,腰缠万贯,潇洒自在。做不来淑女,做个商女吧。”
她往大郎身前靠了靠,附在他耳边,说道:“你想,前院的为什么能够买通我的贴身丫鬟?是我对丫鬟不好吗?良心上说,不是。是我见识短。没考虑到 ‘有功必赏’ 这四个字。 她家里太穷,要卖她为娼。 好男不当兵,好女不为娼。对女子来说,当女兵总比为娼妇强吧?所以进了驭凰营。好不容易熬出了兵营进了府,结果还要侍候一个穷主子。 哪个女子不爱美?前院的丫鬟们,哪个手里没有一两件像样的首饰?偏偏后院的这个主子,除了府里礼数规定的首饰外,一样多余的都没有。”
曹蕾扶正后,亲自挑上了晓茜做头等大丫鬟。其中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晓茜是个 “男人婆”。 荆钗布裙,一样淡然处之。晓茜不是不喜红妆,而是更喜男装。 在这一点上,晓茜很合曹蕾的胃口。
“郎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娘子我没有自己的小金库,睡不踏实。 想奖励下人们,也是痴心妄想。 我想好了,不但我要比前院的那位活得好,但凡跟着我的人,也必须比前院她带过来的那几位活得好。”
“娘子啊,依我看,你最好再给陶家多生几个孩子。 国有国本,家有香火。 能生就生,也是比那毒妇活得好的一种方式。 她要做邪教的圣女,就让她去做。我们享受天伦之乐,善哉,美哉。娘子,如何?”
大郎说着,将曹蕾推倒。 他快速地将灯熄灭。
一会儿,窗外值更的丫鬟听到两个主子的嘻哈声,知道这是要睡了。
第二天一早,大郎起身后对正在院子里舞剑的曹蕾说:“阿蕾,你要是真想跟明药师学药理,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今日我休沐。 咱们正好去见他。 ”
曹蕾耍了个剑花,收手,站定,长出一口气。 然后将手中剑抛给大郎,说道:“师傅,照着这一把,给我打造一把。这个长度和重量都比较顺手。” 她又问道:“明药师吗?当然想见。 咱们不要写张拜帖?人家该没有空吧?”
大郎说:”徒弟,你要是用着顺手,这把就是你的了。 我回头再养一把。”
对武将来说,养熟一把顺手的武器,像养熟一匹马一样的重要。武器不顺手,战力减三分。 他说着,下到院中开始耍他的 “君子剑法” 。
所谓君子剑法,不过是一套简单易行的强身剑法。 国子监属下的国子馆里的每位 “国子” 均学过这套剑法。 国子馆只收十五岁至十八岁的皇室宗亲和贵族子弟们。 凡是在国子馆内舍住过三年的“国子”们,没有一人没学会君子剑法。
大郎走过江湖,学到几招真正的秘笈剑法。 他将君子剑法改良,加入了学到的几招。 他耍的这套君子剑法,比国子馆里教的可要复杂多。 颇具杀伤力。 他想将自己的改良版与国子馆的监生们共享。 馆监拒绝了。 君子剑法只为健身,不为杀敌。
“愚不可及。 将来我一定要捣鼓出一个武门学派,练我这个 ‘陶君剑法’。” 大郎意气用事地感叹。 受江湖风气影响,大郎也想捣鼓出一个自己的门派。 不过没想好,这个门派到底要擅长何种功夫。 大郎的武学杂博,但都没有精致到可做宗师的那层。 什么门派不门派,就是个年轻人的梦。
他走江湖后回府时,四郎去了沂州。 五郎正要去营训。 七郎手无缚鸡之力。 幽州的小十一和小十二都还小,尚在 “陶公别墅” 里,整日在阿耶面前耍宝逗笑。幸亏晤德帝分派他去陪伴好友燕蓟王。 倒是燕蓟王颇为欣赏他的改良版。欣赏也只到:“驴年马月时,你要真能开门立派,我一定随礼。不然,老实地保家卫国。” 一位亲王出门,总有人跟随保护。大郎被派去,就是要做王的保镖。如今燕蓟王成了太子,专心研学《春秋》《史记》。 一套健身用的君子剑法对国本诸君来说,足矣。
直到曹氏姐弟入府。 大郎算是找到一点“师尊”的感觉。姐弟俩都是练武的好材料。 曹蕾起步晚,但素质极好。 她好学,肯吃苦,对什么都喜欢追究个为什么。 勤学苦练了两年下来,学到了 “陶君剑法” 的精华。她身材高大。 着男装耍剑,颇有些风流倜傥妙君子的姿态。
曹蕾答道:“不要。我自己养一把剑。 自己养出来的,最得心应手。”
“好徒弟,养剑,要天天养。你个女子,天天与刀光剑影打交道,还想不想做小娇娘?” 大郎逗趣着她问。
“娇娘吗?心里自然想。但做不成啊。 昨夜不是发誓要做商女吗? 覆水难收了。 师傅,咱真不用写张拜帖?”
“不用。 去上个香,用写拜帖吗?”
晨食后,大郎与曹蕾穿戴整齐,坐车出门。大郎打扮的像个市井里常见的小康家主,除了腰间挎着一把装饰性的小巧胡式匕首。坊间多有平民们腰挂胡匕。 起初是学胡人,为了吃烤肉方便。 后来,倒成了一种装饰品。 匕首把上多会镶点红珊瑚绿松石一类的,以示家里衣食不愁。
曹蕾的穿戴,看上去是他的糟糠妻。 银钗布裙,盘发妇人。 未施脂粉。 那银钗可用来自卫。 这一对夫妇出逸辰后院,沿着镜湖向东便门走去。 前后距离一步,左脚右脚,踏得整齐划一。 一看就是军队里训练过的战士。 自带一股天然的帅气。
在东便门外,停着一辆从车行租来的马拉轿车。 朴素得近乎简陋。 车夫却是逸辰后院的老刘。打扮的像个地道车夫。 上车前,大郎对老刘嘀嘀咕咕了几句。 三人一马一车在城里转了几圈后,在一处红色高墙外下车。
曹蕾进京两年有余。 说来无可奈何。她除了英国公府、东便门外的城隍庙、朱雀大道上的几家大商铺,和去陶府学塾 “明理学塾” 听课的路线外,对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并不熟悉。 还不如整日跟着陶七郎跑宫学、右教坊、左教坊的弟弟。 淘淘起码知道哪条路是去鼓楼的近路,哪条路通花鸟市。 这半年禁足生孩子,就是被软禁。 一路上,打开遮帘向外看风景。
老刘留下来看车。 大郎带着曹蕾穿过一条竹林幽径,来到一道便门前。 他敲敲门。 看门人透过门上花窗向外望了一眼。与此同时,大郎举起一块铜质镀金腰牌。 看门人哎吆一声,打开了门。 低头作揖道:“拜见大郎君。大郎君安好?” 将大郎和曹蕾让进了门。他关上门后,要在前面引路。
大郎对看门人介绍道:“老汪安好。这位是曹娘子。以后还会来。你不必劳累。我带娘子去香堂上香。”
老汪早听说大郎君纳了一妾。艳名远扬。 想必正是这位美得令人过目难忘的女子。老汪拜道:“曹娘子安好?”
曹娘子虽然是妾。 但比看门人的地位要高。 她只点点头,答道:“老汪安好。”
绕过做影壁的巨大的山石,曹蕾才看到一处枯山水花园。花园打理得整整齐齐,别具一格。沿着石径绕到一处石门前,当头石匾上刻着 “海阔天空” 四字。 大郎直接推开木门而入。 进去又是一进院。沿着走廊,绕到正屋前面。 屋前廊柱上没有楹联。 整个院落里的梁柱檩椽,均是被擦洗得干干净净。 像是每天都有专人打扫。 曹蕾抬头,见一块门匾。 上书 “退一步” 三字。
想到刚才看到的石门匾,再加上这个门匾,曹蕾禁不住想笑。
大郎解下腰间匕首,防在门栏外的廊里。
跨进门栏,堂中没有供菩萨,供着的却是一个刻着整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紫檀木拓片。 字,是工整的楷书,金光闪闪。 曹蕾不是佛教徒。 能读,却不懂。 大郎点燃三株香,跪到台前的一个蒲团上叩头。 曹蕾则有样学样。
曹蕾刚起身,门外进来一人。 跪到旁边的蒲团上,也是一拜。 却见是道士打扮。 大郎打了个道家拱手,问道:“明先生近来安好?”
“大郎君安好。” 明药师回礼,问道:“这位想必是陶曹娘子?”
“正是内子。” 大郎答道。 曹蕾有些尴尬,不知该行什么礼。 就按着市井庶妇见人的常规,行了一个小万福。明药师说道:“两位不必客气。 随我去东厢茶室,尝碗新配出的禅茶,可好?”
佛经、道士、禅茶?到底是佛堂还是道堂? 曹蕾有些懵。 明药师说:“让陶曹娘子见笑了。 不过是入乡随俗。”
曹蕾一惊,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坐定后。 明药师将茶汤滗入古朴的茶碗,又将茶碗推到两人面前,谦让道:“时鲜老叶。水却是早起刚买回的玉泉水。 两位请品尝。”
玉泉水是禁城特供。 泉眼在城北的玉泉山中。 从泉眼到禁城铺有专门的车道。每日有水车拉水。一路上多有禁军把守。天潢贵胄府邸,像陶府,也有一天两车玉泉水的定量。其余的用水与京城百姓们一样,是来自河、渠和湖塘。因为玉泉水特别清纯甘甜无杂质,用来泡茶、焖饭、炖鸡、熬药,或者白着喝,对身体都有滋补。
曹蕾听虞二嬷嬷说过,有些府邸将用不完的玉泉水一小桶五钱银地卖出。 但陶府却没有卖过。 自己府里都不够用,那里有余量?
大郎一手举起茶碗,两口喝光。 他还真有些渴。 放下茶碗,说道:“尚可。从明日起,我让人为先生送一桶玉泉水。 何必花钱买?”
“多谢大郎君。 我已经分析出玉泉水的物质成分。 也许很快能实验出一道过滤配方。 一旦成功,可将渠水变泉水。”
曹蕾在一旁听不大懂。 她默默地捧起茶碗,举至唇前,轻轻地嗅闻一息,汲一小口,汤在口腔内游荡后下咽。 放下茶碗,说道:“清凉肺腑。妾尝到了薄荷。可对,先生?”
她的这一套捧、举、嗅、汲、漩、咽的矫情,是从陶杜大娘子那里学来的 “品茶规矩”。 品茶时,还要面无表情。 淑女们只 “品茶”。 大郎两口见碗底,是饮茶。
既然明药师用了 “品尝” 二字,那就需要细品,然后粗评。 “评” 时,最好不用 “喜欢” 或 “不喜欢”。 大郎的 “尚可”,太直白。 讲究一些的人会追问:“兄台,请评评,为何只是 ‘尚可’?” 而曹蕾的 “清凉肺腑”,表示味道过重,“苦”。 接着的一个问题,变品评为请教,好给对方一个台阶。
大郎可以直白。 因为他是一介武夫。 曹蕾第一次与明药师见面,必须撑住贵门淑女的面子。
明药师呵呵一笑,说道:“孺子可教也。请问陶曹娘子可通草药?”
“并不太通。 只是娘亲早逝,阿爷长久未有续室。 妾幼时向村里的民妇们学了一二土法子,为弟弟顺气。所以识得薄荷。”
“善。此茶正是加进了薄荷。 薄荷是常见的路边植物。 夏日泡茶最好。” 他对大郎说:“解药中亦含此物。”
解药?什么解药? 曹蕾不明白。 不过,她没有吭声。 静静地看着两位。
大郎说:“先生,此次来,是让先生看看内子的资质。 她愿拜先生为师,学习一些药理知识。 记得先生曾经答应过,我可求先生一事,以补偿先生的 ‘不明就里’。若内子资质尚可,求先生收她为徒。”
明药师说道:“大郎君,我已经关闭师门。” 他又对曹蕾说:“陶曹娘子,我只问你,如若做不成弟子,做学生可否?”
曹蕾立刻起身,又是一个万福,说道:“生、徒皆可。谢先生收做学生。 然,学生今日匆忙,礼未备齐。择吉日,带足束脩,来行九叩三首大礼。“
明药师说:“不可。 我不是儒家。 是黽生。 我只收学费,不需叩首。 敢问陶曹娘子芳名为何?表字为何?有无道号?”
“曹蕾。花蕾的蕾。 无表字。 无道号。”
“很好。 我对学生向来直呼其名。简单实用。 曹蕾,从明日起,你每星期来五天。 星期一到星期五,从下午两点到四点,两个小时。可否?”
曹蕾问道:“恕学生愚笨。 敢问先生,何为 ‘猛生’?何为 ‘星期’?何为 ‘星期一’?何为 ‘下午两点’?何为两个小时?”
大郎赶紧圆场说:“黽学是玄学,亦是道家的一支。研学黽学的为黽生。就像研学儒学的是儒生。 ‘黽’ 是这么写。” 他沾着茶碗里的汤水底,写下 “黽” 字。
他又解释说:“星期就是七曜。 日、月、火、水、木、金、土。阴阳愆度,七曜盈缩。 黽学喜欢以七日为一个星宿周期。 所以,一个星期,也称为 ‘一周’。 今日正好为’日曜日’。 黽学中称为 ‘星期日’ 或 ‘周日’。 明日为月曜日。 即为星期一。 一个时辰,可分为两个小时辰。 下午两点为未正,到申初,是半个时辰,一个小时。 下午两点到四点,即为未正到申正。正好一个时辰,两个小时。明先生,内子初入门,请多担待。”
昨日才听到 “悯教” 二字的曹蕾,今日又听到 “黽生” 二字。 还有什么 “星期”?“小时”?还有,先前的变渠水为玉泉水。
在回家的路上,她开始发呆。 窗外风景也不看了。因为好奇,开始念念叨叨。大郎搂住她说:“娇娘子,别累着自己。 本朝将黽学划入玄学,没有完全封禁,自有它的道理。 不用急,我一点点地为你解释。”
“对!你给我解释清楚,你怎么知道这些黽学的鬼东西!” 她将大郎推开,生气地说。 她又问道:“前院的大娘子,知道不知道这些?”
“可能知道吧。 她要做悯教圣女。 这些起码的黽学知识应该学过。 黽学本是学派。不知那位把它变成了 ‘教’。 之后什么都歪邪了。 研学黽学不入悯教,就像信老、庄而不入道教。 明白了吧?”
“她要是知道,我必须知道。” 曹蕾气不平地说道。
大郎解释的不准确。 因为他不清楚悯教的来龙去脉,虽然传说悯教来自“黾”,教义却与黽学相悖。 研学黽学,讲究事实求是,讲究 “塞安斯”。 悯教相信 “上帝的旨意”。
大郎小时候,阿宝告诉他,徐家疃村塾先生后院的那个黽人曾经说过,他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什么“维” 的平行时光世界。 在某一个平行时光世界里,悯教也被称为 “天主教”。
曹蕾没全听懂。 答道:“懂亦毋懂。 对了,我似乎见过那处枯山水花园。 让我想想 …… 天呀,是在陶公别墅。 是二夫人的 ‘思源园’。 一摸一样!门匾上也是 ‘退一步’。 不过,供的是观音菩萨。 陪祀的是 ……”
“是 ‘扈国夫人’。 告诉你,虽然我们绕了一圈,刚才的那处园子其实就在静沁园内。 那园子叫 ‘思源庵’。 是二夫人的私庵。 她过年回府时,一般要住在那里。 ‘退一步’ 堂里的那块木匾上拓的是我娘亲生前抄录的经书。不信,你下回去上香时,仔细看看最后的签名。”
“在静沁园内? 那我是不是不出府,就可以去明先生那里?”
“不通。 静沁园一分为二。 静沁园和逸辰院一样,有当街的大门。 入门房后的前三进院是大夫人的 ‘论略堂’。而后两进院就是二夫人的 ‘思源庵’。中间有一条横穿的甬道。 甬道的东头是执事厢房。 甬道的西头是供奉厢房。 这条甬道是闲人免进。 记住,千万不要在那里冒头走动。 好奇心害死猫。 论略堂和思源庵,井水不犯河水。 二夫人去幽州之前,将思源庵特意交予我看顾。今后,就由你来看顾吧。 诺,这是腰牌。每次去时要示‘思源牌’。即便将来老汪与你很熟习了,也须示牌。这是规矩。见思源牌如见二夫人。”
曹蕾接过牌子。 见上面果然刻有 “思源” 二字。 她想问:“我需要到香堂里上香吗?” 话到嘴边,却咽下。 转念一想,思源庵中的佛经拓片是大郎娘亲的笔迹。 她虽然不信佛,却讲究孝道。妇代夫上香,奉拜婆母的手迹,也是孝敬。
她又听到大郎说:“回头专门给你打造一辆轻车。每日让老刘拉你去那里。记住,带上一个小丫鬟,提一壶玉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