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鞭美少年之二・陶府娘子们
治家如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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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晨食,漱干净口,在廊下站定。 等待两个孩子换好学子装,身后跟着亦是身着学子装的两个侍童,四人两排站定。 曹蕾开始老生常谈的每日母训。 左右离不开 “尊重先生,善待同窗,同情弱小” 等等一番浅显道理。
“诺,母亲。” 小老大恭敬地答道,鞠躬拜别。
“诺,阿娘,嗯,母亲!” 小老二清脆糯嗲的声音,惹得在一旁站立的仆人们,个个脸上挂上微笑。 这个孩子是众人的开心果。
那两个穿着同色同料同式样的侍童,是陶府的 “哥儿” 们的贴身侍童。陶府的郎君们长到七岁之后,身边要配备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侍童。都是聪明伶俐的小奴。这些童仆们要陪着小郎君们一起上学,一起逛街,一起游戏,一起练功,一起长大,一起去营训。如遇战事,一起上战场。
只是在学塾里,两位小郎君都要坐在前排正中,先生能瞧见的地方。 两位小侍童要坐在后面角落里。 按习俗,奴籍不读书。 能跟着去本府举办的学塾,混迹于庶民之中已是主子们的仁厚。 奴籍侍童们都很安静。 从来不提问,也不允许提问。从来没有被点名当众背书,因为不允许。
曹蕾陪着两小主和两小仆走向逸辰院的大门口。 一路上,小老二又吵着要东西。 这次是蛐蛐。 因为那个谁谁家养了一只大促织,“打遍天下无敌手”。
“什么天下?” 小老大纠正他:“不过是半个京城。” 小老二他娘当然又是,等你大一点再说。
一如既往,曹蕾看着四人都乖乖地上了车,车上路后,才转身回到院中。
曹蕾送走了孩子们,带着随霞和大丫鬟晓茜去丹桂院请安。 三人一路走去,只听环佩叮当,只见大步流星。 找不到一点大家闺秀们该有的婀娜舒雅。 曹蕾,女骑士,糙。 晓茜,女武者,糙。 随霞,女倌,学糙了。
逸辰院与陶府正院之间隔着一条甬道。 假如丹桂院的东墙上开一道门,逸辰后院的西墙上开一道门,进丹桂院就是十几步路的事。 可偏偏不。 只有逸辰前院的西北角落有一座廊桥通到陶府正院的一个叫 “安心” 的门房。 出了门房右手的小门,又是一条短甬道。 不过此时已进入陶府正院。 过后再跨门、游廊、绕径,左拐右拐才能避开陶府正院的一、二进院,拐入丹桂院名为 “虚心” 的东门房。
然后,来人要在虚心门里等待通报。
两院之间的距离,从十几步变成了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还得看是怎样的步伐。 带着小郎君们,要用十二分钟。 照顾随霞的速度,得要十分钟。 晓茜自己,绝对的九分钟。 她可以一溜小跑不带喘。
府中不允许乱跑乱蹦。 男子们要稳重。 女子们要淑雅。 进入虚心门,绝对的稳重和舒雅。
不熟悉陶府内部道路的人,初来乍到真会拐转了向。 前朝那位既矫情又妄为的郡王,不屑天方地圆、坐北朝南、八方四合、阴阳平衡的老传统,费心思搞出个迷宫一般的府邸。美轮美奂不违自然流向。 但,除了陶府正院,其它各院落并不完全符合阴阳风水。
不合阴阳风水,住着的人总要出事。 比如,逸辰院的虚物附身,玉沁园的英年早逝。
在一众簪缨世家的眼里,英国公府其实属于新贵。 簪缨世家,那必须是至少有三代出了 “相公”。 无论如何改朝换代,依然能出重臣。 比如,晋时的琅琊王氏和后来的清河崔氏。 陶家吗?说得不好听,还得等到其中有一子,做到了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时,方能虚虚地沾个簪缨世家的小边。 所以,布局怪异的英国公府,挺符合新贵的身份。 标新立异乃新贵的特征之一。
陶国公是枢密院使、中书门下同平章事。中书省为“东府”。枢密院为“西府”。陶公爷既是东府相公又是西府相公,军政兼作。当今圣上隆兴帝的亲姑夫,从一品国公。这等显赫,令人朝中清流们,既暗暗嫉妒又暗暗轻蔑。
虽然人人承认他为人风采温文,端方沉雅,是朝中不可多得的“和事佬”,却免不掉常被文人们诟病。 武将出身又尚主,写不出宏论华章,无论本人是否真是靠本事坐到那般高位上,在清流文臣们眼中,终归靠的是 “裙带关系”。
有人嬉戏地说过:“陶家出儒将。不过,统统是读过四书五经,表面上附庸风雅的庶儒生武将们。 内里仍然粗陋、血腥、阴险、狡猾。” 在部分偏颇的文人墨客们眼中,一日从戎,一生为悍“匪”。 古今好男不当兵。
新贵也好,世家也好,在京城市井百姓眼中,陶府就是高门大户。 高门大户里规矩多。
虽然在有些大宅门里,婆媳关系、妻妾关系、姑嫂关系、妯娌关系错综复杂。 但是在英国公府,没有那么复杂。 首先一条,大夫人是唯一还在世的大长公主。出世时嘴含金汤匙,为天女子皇家公主。 在阶级等级分明的社会里,身为皇室宗亲的大夫人理所当然在府中说了算。 陶国公是尚主,是臣之臣。 他的妾室们无论门户高低都必须明白自己在府门内的地位。
“上善若水,夫唯不争,故无尤”。
大夫人治家如治军。 所以,一个家让她治得非常齐整。
如果从这么一个角度看,陶府从一开始,妻妾关系就比较好处理。 大夫人是陶府这支队伍的统帅。各室的 “妾” 就是分队的队首。 各分队有自己的的营房,比如玉沁园、海棠院、等等。 各室每月按时去总账房领取月银,等于领取兵饷。
各院都配有一男一女两个副手。 男的为大管家。 女的为管事嬷嬷。每室该有多少丫鬟小厮,也有个定数。 都由府里统一分配。
陶府的妾室们不分品位等级。 “来璋居” 的人员配备指标和月银总数与 “玉沁园” 的相比,不多也不少。就连富婆朱彦彦在京城陶府的 “紫荆阁”,人员、月银也是该配备多少是多少,不能多也不能少。
孩子们出生后的月银单算。 专门侍候哥儿姐儿的侍者数量不在各院基础配备中。 来璋居和紫荆阁如今均是空巢,就只留下一个二管家带着粗使男女仆们看顾院落和房屋。
与京城中多数的高门大户们一般,每个孩子在两岁之前有一个奶娘,专职带孩子。 两岁到六岁,再配一个管起居的保姆,叫 “嬷嬷”。 也有奶娘直接转嬷嬷的。 七岁之后,“哥儿” 们除了保姆嬷嬷,还要配一个贴身侍童,一个及笄之后(十五岁)的大丫鬟。 “姐儿”们则还要配备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贴身丫鬟,和一个懂事的十五岁以上的大丫鬟。 陶府自己的规矩,贴身侍童和贴身侍女的岁数一定要比被侍候的小主子的岁数大三至五岁。防止贴身童儿岁数过小不知道自己的地位。
这些嬷嬷、小厮、丫鬟们将来要么随郎君们立户,要么随娘子们陪嫁。
与京城中多数的高门大户们不一样的地方是,陶府仆人们,无论男女,人人要能打个三拳两腿。 人人要能够骑马。 大夫人尚武,要求所有妾室们都要到她的 “驭凰营” 挂职。 朱彦彦有绝门功夫,自不必说,是武教头之一。 韩小娘和淑桃曾是文教头,教一帮子女战士们读书、识字、唱歌、跳舞。 当然还有着红装时的形姿。
至于后起的“飞鸾营”,挂职的另当别论。
至于二夫人吗?随意。 大夫人再横儿,对陶国公的徐先嫔的妹妹,沂州徐氏的徐萼儿,总是很通融。其实是看不起。大夫人曾说过:“再得宠的侧室,也休想靠相公的福荫得到诰命。这是国法家规。”
陶府各妾室的大管事嬷嬷们,多是从驭凰营里挑出来的能文能武的女子。 各院的大管家们也多在陶国公的亲兵队里历练过。 但也有例外。 比如逸辰院现在的大管家老刘,过去是陶府的一名府兵都头,没做过陶公爷的亲兵。 他和虞二嬷嬷一样,在曹蕾微时,尽心尽力。 当曹蕾做了逸辰院主母,两人同时被提拔到院下仆人的最高位置上。
曹蕾对大夫人的治家如治军,有样学样。 我方的功臣,要重赏。 敌方的降臣,无功不受禄。 所以,过去杜大娘子在位时的班底,女仆们毫无选择地全部辞退外放。 男仆们有选择地降级留用。
陶国公曾有五房妾室。 府中却只有四处偏房的院落。
大郎是嫡长子。 本在陶府正院有自己的单独院子。为第四进院的 “海棠院”。 可陶大郎从长牙流哈喇子时起,就一直以为阿姐徐萼儿是自己的娘亲。 他哭着闹着要与阿姐和弟弟阿源住在 “逸辰院”。 好在逸辰院原本就宽敞,是一个有当街院门房的单进单出的院落。
如今逸辰院倒成了正式的 “侯邸”。 按本朝的分封制度,国公世子相当于国侯,拿从三品国侯俸禄。所以陶大郎有时也被巷口推车挑担卖粥、卖馄炖、卖烧饼、卖炸果子的商贩们称为 “陶侯”。
“陶侯喜欢我煨出的茶叶蛋。” 一个小贩常常得意洋洋地说。
“陶侯常到我这里给二郎君买炸果子。” 另一个小贩更得意的说。
“陶侯家的二郎君” 是指每日从逸辰院大门里蹦跳出来,一屁股坐在车夫身边,吵着闹着要学赶车的小老二。 不过像陶大郎这样的“同平国侯”,没有正式的称号。 不如“睿夫人”来得拉风。
在阿姐带着大郎去沂州避难之后,陶国公又遇到过一位红颜知己。 直接收为侍妾。 那位二姨娘的儿子陶二郎,夭折。 二姨娘也因为哀伤过度,随孩子去了。 二夫人没见过那位妹妹。后来进府的彦小娘和淑小娘,没见过那位姐姐。
三姨娘韩小娘本该带着五郎住在 “玉沁园”。 大夫人对与自己女儿六娘同一年出身的五郎,特别偏爱。 有一度,为了照顾孩子们,大夫人将将韩小娘和五郎暂时安置在丹桂院后的海棠院。 丹桂院和海棠院只隔一道墙。
二夫人对此多少有些不满意。 那海棠院是世子的居所。 即便大郎不住,也不能随便将它变成个哺育院。 不合规矩。 “那么讲规矩的一个人,怎么一到自己养儿子,就什么规矩都不讲了?” 她不敢非言大夫人,只能讽刺一下韩小娘。
于是,韩小娘在五郎两岁时,乖乖地搬回了玉沁园。 她这么做,当时是为了堵住二夫人的口。 从长远角度上看,帮助五郎养成了温良恭俭让的习性。
四姨娘朱彦彦的偏院为 “紫荆阁”。 在玉沁园东边,镜湖的东北角。 她其实很少住在紫荆阁。
拐过镜湖,穿过一片竹林,就是五姨娘淑桃的 “来璋居”。
隆兴帝即位后,陶国公成为中枢要臣。 不好再在幽州常住。 彦小娘跟随他进京。 她侍候陶国公住进了海棠院,而不是紫荆阁。大长公主的丹桂院。 驸马都尉的海棠院。
朱彦彦回京之前,将幽州的 “陶公别墅” 更名为 “思源山庄”。 捐赠给了 “思源居士”,亦被称为 “思源师太”。 思源师太就是带发修行的二夫人徐萼儿。二夫人打算将山庄改建为一个女尼佛寺。
大夫人有一营女兵。 二夫人想要有一寺女尼。
善哉,善哉。 身为女兵教头的朱彦彦,功德无量。只是她并不信佛。
从此,陶家再无二夫人。
如今,徐萼儿常伴青灯黄卷。 韩小娘驾鹤西去。 淑桃随着儿子陶七郎搬去“露荷小舍”,舒心地做成了“衮国舅姑夫人”。 上一代本来就不复杂的妻妾关系变得更加简单。
轮到少一代,京城英国公府里就没有妻妾关系这一说。 如今陶曹大娘子和陶杜五娘子两人均为妻。 陶大郎和陶五郎都没有妾室。 一个是看不上庸脂俗粉。 一个是尊遗嘱,不考上进士不纳妾。
比起婆媳关系,还就是与杜芜的妯娌关系,曹蕾需要谨慎对待。 杜芜本人虽然娘家门户低,但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妻。 杜氏是大夫人也要谦让几分的外戚。 杜芜本人虽然被大夫人调教过几次,却并不意味着别人就可以蹬鼻子上脸。
当年,同样门户低下的曹蕾被纳入府后,没有少被大夫人和韩小娘调教过。 如今虽然被扶正为妻,还有诰命在身,她却是最能理解杜芜的委屈。 做过受气的小媳妇,能理解受气的小媳妇的委屈。
杜芜的起点比曹蕾高。她却败于她的高起点。 她的高起点是她姓“杜”。 她的败点也是她姓 “杜”。
曹蕾亦能理解杜皇后不愿多见这位族妹的原因。 谁家没有穷亲戚,谁家没有尴尬屑小? 母仪天下之人需要母仪天下众生。 天下众生多屑小。 母仪天下之人的族中屑小不能理解母仪天下之人面对屑小时的尴尬。 门户低的亲戚要想求登了高的亲戚提携,自己得有一股能够独立向上攀的劲儿。整日将高位的亲戚挂在嘴上,只能更加暴露自己的低陋。
假若曹蕾在朝为“臣”,“他”是社稷臣。 社稷臣,天下为公,能体谅作天子的不易。
可惜杜芜的眼界有些狭窄。曹蕾为她着急。
曹蕾也能理解大夫人对杜五娘子的无可奈何。谁家没有个笨媳妇?就怕又笨又张狂。 顾及皇家面子,皇后的族人不能慢怠。 感谢韩小娘生前的㦤德,她选的媳妇要善待。 大夫人对所有的媳妇们一视同仁。 因为都是她手下的兵。 可面对一个只懂依仗家族势力的劣卒,大夫人又一次有了 “杀心”。
嫁入陶府的两位杜姓姐妹都让大夫人很头痛。大郎的那位先嫔,她可以忍耐。 只是 “疯”,并不 “赖”。 其实极聪明。 五郎的这位 “妻”,她快到忍无可忍的边缘。 愚钝、无赖,不听调教。 大夫人觉得自己这个婆母的尊严,受到极大的侮辱。
大夫人更加怀念韩小娘。不然自己不会怎么累。
丹桂院的苏嬷嬷曾经对来璋居的虞嬷嬷背地里说过:“要不是因为有那个好姓氏,连纳入陶府为妾都不配。”
“是你们主子的意思?”
“算我的吧。你懂。”丹桂院的苏嬷嬷,在媳妇们被叫到紫光堂右花厅训导时,固定位置是站在大夫人的座椅边。从陶杜大娘子到陶小七的安平公主,她见过的好的差的,多了去。
来璋居的管事虞嬷嬷是逸辰院的管事虞二嬷嬷的亲姐姐。 苏嬷嬷的话自然要传到曹蕾的耳朵里。
女人啊,在家靠父母,嫁为人妇靠夫君。夫君不宠爱,靠闺蜜。出外最怕没朋友。
良友,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