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附页之“逃离王母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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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燕儿的“秘密基地”后，柳二终于能过几日安省日子了。屋子装潢的很随意，很是燕儿的风格。锅碗瓢盆什么都不缺。燕儿每日俱乐部打烊后过来一次，为他转送一些日用品。顺便带来需要他手工签署的文件。
听秘书说，在柳二逃跑出来的当天下午，燕子姥姥果然带着小姨子，强行住进了柳二的房子里。看家的家政助理没能拦住。老丈人则被燕子妈的一个姐姐接走了。娘子军中并不是人人都像王母娘娘和“七妹”，那么不讲道理。
“算了。等燕子妈回来后再处理吧。” 柳二厌了。他寄希望于养女燕子身上。他知道她们母女俩都不太待见“小姨”，只是燕子表现得更加明显。
燕子与她小姨关系非常不好，尽管她和姥姥还有其他几个姨母们尚能和平相处。燕子也一定非常不想让她外祖母再带着她小姨住到自己家里。她曾经向柳二哭诉过，觉得姥姥给她丢脸：“您瞧小宝的奶奶，那是什么样儿，我姥姥是什么样儿？小宝又躺赢了我。” 柳二听到燕子的抱怨，忍不住想发笑。小孩子的想法就是天真单纯。连“你奶奶，我姥姥”也要比较竞争？他安慰燕子：“不要和别人比家境。姥姥总归是血亲。你要是看不惯，就多开导她。”
“可是，叔，我不是没有劝过。我妈、大姨她们几人都劝过，结果还不是一样？姥姥说，她都七老八十了，有些习惯只有死了火化后才能去尽。您说，这是什么话？没文化，真可怕！” 燕子哭得更厉害了。柳二能理解燕子的焦虑。
在柳二住的小区里，平日在外溜达的退休老人们，都比较有教养。他们去舞厅跳交际舞，却不跳广场舞。他们聚在一起谈论国家足球队，却鲜少聊小明星们的八卦。从来不会动辄问人家儿子或女儿挣多少钱。可张口就打听人家隐私正是燕子姥姥的消遣之一。小区里的其他老人们会暗奢地显阔，但不会公开炫耀。绝对没有为了物业费该啥时交的问题，会与物业争吵不息。没事找事与人争执，也是燕子姥姥的另一大消遣。
她上回住进去也是夏季。即便天气闷热，其他老人们出门仍然会是衣冠整洁。绝对没有穿着睡裤出门的老大妈。柳二记得燕子妈特意給姥姥买了一件货真价实的迪奥衫。可第二天，燕子姥姥仍然穿着一件漏洞的老头衫出门。燕子提醒她，她高声叱责燕子：“在自家门口，怎么不可以穿得舒服些？你们这些孩子们就会浪费。”
为此，燕子和她姥姥争吵过多次。反复强调，那里是她的家，不是姥姥的家：“姥姥！在我家门口，您必须穿得体面些！别尽给家里人丢脸。”
“小兔仔子，我是你姥姥。没我，哪来的你妈。没你妈，哪来的你？还嫌你姥姥给你丢脸了？这是人家小宝家，也不是你的家。你算个啥？不过是个被你妈带过来的拖油瓶！你还蹬鼻子上脸的，真以为成你家了？” 老太太曾是下岗工人，对社会上的公平不公平，似乎永远抱着一肚子的怨气。
柳二最初真不知道，为什么燕子突然断了和她小姨说话。她那个小姨可以说是从小被宠惯了的人。她对外甥女燕子的运气，一点不掩饰地羡慕、嫉妒、恨。平日动辄就将燕子的衣裙、化妆品、奢侈品牌首饰等等随便拿走。燕子自上了高中后，个儿头窜得飞快。到了高三时，身高与她小姨的差不多了。小姑娘爱美，禁不住赶时髦。周末和朋友们外出，会捯饬些奢侈品。以柳二家的经济状况，小姑娘的化妆品和首饰，时髦但很贵。她小姨随便拿起来就用。燕子忍不住向姥爷抱怨。姥爷不喜欢听这些女人的事。要她对姥姥去说。燕子的姥爷可以说窝囊了一辈子，妻管严了一辈子。姥姥说，你继父那么有钱，你怎么就不能帮衬你小姨？
虽然燕子将这些委屈告诉过继父，但柳二觉得不过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也不致于造成燕子和她小姨之间的“深仇大恨”。
直到有一天，燕子不知为了什么闹情绪，再一次拒绝上饭桌。凌老师请求柳二带孩子出去吃饭，省的大伙儿都吃不好。柳二带着燕子去了她喜爱的一家日式拉面馆。拉面确实治愈。燕子心情很快就转好了。柳二又帮她点了一份红豆冰淇淋。燕子吃了一口冰淇淋，突然问道：“叔，您还爱不爱我妈？”
柳二听到后有些意外。他反问燕子：“燕子，你为什么这么问？”燕子低下头，搅着水晶玻璃碗中的冰淇淋说道：“我总觉得您和我妈之间再看不到过去的那种甜蜜。” 这是实话。
虽然，凌老师和他之间一直试图在表面上保持以往的优雅、客气，为彼此留下足够的面子，但早已失去了凌老师曾经一再强调的 “夫妻同体”。
再也回不去 “夫妻同体”了。在燕子姥姥硬性带着丈夫和小女儿搬过来“照顾燕子”之前，柳二已经搬入小宝原来的卧室里。他每晚睡在孩子的单人床上。单人床靠着的那面墙上仍然保留着小宝的字迹。高处有孩子写得打油诗、骈句、感叹。中间一段有用楷书繁体字写的九九表。用楷书繁体字写小九九，是很典型的柳小宝。在床脚和衣柜之间的一段墙上和地板上，用水彩涂料涂了些乱七八糟的形状，还有狗爪子印，估计是小宝逗三遍玩时留下的痕迹。上面还覆盖着钢笔写的阿拉伯数字。比如，“10101-33302-61808”。有许多的61808 尾随着 10101-33302，或者10772尾随着10101-33302。估计10101-33302 是个重要的数字。
柳二没有费神去猜想那些阿拉伯数字的意思。他发现，当他盘腿坐在床上，面对那一排排的“貳玖壹拾捌”、“玖玖捌拾壹”等等，常常感到很放松，很催眠。柳二仍在不断提高自己的中文水平。他知道的一些繁体字，还是当儿子在他面前不断臭显时学到的。面对儿子的涂鸦，他觉着好笑。孩子是身高不够，不然他一定会用楷书繁体写满天花板。难怪燕子常说小宝心思没用到正经处。什么是正经处？柳二问过燕子。“叔，就是记住学校教的数学公式，举一反三。阿拉伯数字又快又简洁，为什么总将时间花在繁体字上？数学老师们不用繁体字教学！我妈教高中生们识繁体字，她平日都用简体。”
直到燕子姥姥、姥爷住到他那里后，柳二才请人将小宝的床和衣柜拆去，用一排书柜挡住了那面墙。他让人搬进去一张双人沙发，代替小宝过去的两张单人小沙发圈椅。其中一张上铺着一条满是狗毛的毯子。他将自己过去的书房腾出，改为姥姥和姥爷的睡房。小宝的旧卧室成了他的新书房。虽然他搬回了主卧室，但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又梦游般地回到小宝的老房间里。经常早上在那张双人沙发上醒来，发现腿因为总蜷缩着而发麻。
这日在日式料理店里，他听到燕子问起与凌老师的感情问题，他感到有些尴尬。他不好直接回答燕子，笑着搪塞道：“老夫老妻了，还提什么 ‘甜蜜’？” 燕子大约看出了继父的尴尬，低声说道：“叔，我很担心小姨会趁虚而入。” 什么？哦，柳二突然明白了。原来如此。燕子妈一定在假设她的小妹正在想法勾引“高富帅”的姐夫。典型的凌老师。为了不失面子，向女儿潜移默化地灌输自己的臆想。柳二干脆地答道：“燕子，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对你的小姨产生不轨之念。我会一辈子把你当女儿无论发生什么 ……” 他喃喃地说道：“即便将来和你母亲的关系不再 ‘甜蜜’，我会永远把你当女儿。”
燕子抬起头，眼睛里含着泪珠，她看着继父问道：“叔，您不会真和我妈离婚吧？我，我 ……”
柳二明白孩子的心思，理解孩子的恐惧。他安慰孩子道：“燕子，不要多想大人们的事。正如我刚才说的，一日女儿，终身女儿。你目前最需要集中精力，搞好学习。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要高考了。你一定要争取考上一家 985 。这是你妈的愿望。燕子，你妈为你牺牲了很多。你千万不可辜负她的良苦用心。”
燕子点点头，说道：“叔，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会让您为我骄傲。” 她犹豫了一下，声音颤巍着小声问道：“叔，是不是 211 也行？我其实想学新媒体。可我又不敢辜负妈的良苦用心。” 她的眼泪禁不住地滴了下来。
柳二最怕看到女人们的眼泪。何况燕子正值最美好的花蔻之年。见到她这副梨花带雨的娇柔面孔，柳二心里产生出莫名的惆怅。他安慰道：“好了，不哭了，燕子。以我看，985 或 211，都行。想不想再来一份甜点？女孩子伤心时最爱吃甜点，是不是这样？” 燕子微笑着摇了摇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叔。”
燕子要去洗手间。柳二结了账等她。想到她又哭又笑的那副清秀凄美的面容，柳二默默地感叹道：“确实呀，确实。 ‘一滴莹珠摧胆碎，七尺铁愿败下阵’。” 这是他在小宝的墙上看见的一句顺口溜。他体会到了，那年燕子的一滴晶莹泪珠，是如何诱惑了自诩“七尺男儿”的柳小宝。小宝本不想再为她代写作文，可是仍然做了。小宝这个孩子的心比同龄的女孩子们还要 tender（软嫩）。眼下，他更加理解小宝在看到燕子得到市级作文奖后，产生的那种苦涩和嫉恨的心情。得奖作品的原作本是他的成果。小宝是个孩子，闹情绪不是他的错。“My fault ！” 柳二感叹道。
那日在开车回家的路上，继父和养女两人都没再说话。燕子情绪明显好转。她在车后座上和朋友们网聊。柳二可以听到手机发出的嘀嘀嘟嘟的回响。他想到躺在“柳堡”昏迷不醒的植物人儿子，又一次内心自责。在那瞬间，他开始考虑怎样才能与燕子妈离婚。也许，柳太是对的。凌老师的心计太深。他斗不过她。嘀嘀嘟嘟，嘀嘀嘟嘟。手机的热闹和燕子轻声的嘿嘿，再一次提醒柳二，离婚会伤了燕子。燕子是个好孩子，未来的国家栋梁。
罢了！全是我的错，柳二对自己说，全是我的错啊。
柳二借口要健身、工作忙、有应酬等等，刻意避免与丈母娘、丈人和小姨子见面。他不但早出晚归，而且经常出差不住家里。一个月中至少要有一个周末住到汪家堡，去探望变成植物人的儿子。
因为他跑健身俱乐部太勤，凌老师最终察觉了他和女老板燕儿之间的过分“甜蜜”。她对柳二发过飙。柳二冷冷地不与她对峙。她想在网络上公开此事，可是忍住了。她想不出公开柳二有小三，对她有任何益处。他们夫妻之间早就因为小宝生病发生了间隙。一个“小三”不值得她发飙。因为他会趁机先发制人，提出离婚。与柳二离婚，对她们母女没有一点好处。
最后，凌老师首先与她父母和小妹妹撕破了脸。她将父母和小妹劝走。
可是，王母娘娘阴魂不散。她们趁着燕子妈母女不在家，又一次霸占了柳二的房子。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