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 Four — Emily’s Love
第十八章 逃离王母娘娘
【本章简介】柳二住院后,却被丈母娘带人不断打搅。他苦不堪言,忍不住向知心体贴的燕儿诉苦。正好燕儿有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 “秘密基地”。燕子姥姥已经不止一次地打扰柳二。燕子与她小姨的关系及其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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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人们断断续续地听说了,柳二因为脑震荡住了两周多的VIP病房。其实从发生 “法拉第事故” 的第五天起,柳二就悄默地转移到了燕儿的“秘密基地”(secret base)。是燕儿主动邀请他住到那里。
自从小宝昏睡后,柳二心情常常郁闷。他将自己的反向情绪发泄在健身上。他和燕儿的关系也从暧昧逐渐转为恋情。他过去一直以为,他是燕儿的众多追随者中的一位。对外开玩笑地宣称是他俩之间是柏拉图式恋人关系。是灵魂伴侣关系。
柳二常戏称燕儿是 Honey(蜜汁),Sweet Heart(甜心)。燕儿并不拒绝。在她看来,不过是类似美国大叔们招呼自家女儿或侄女们那样随便。燕儿要么尊敬地称柳二 “柳医生”,要么亲密地称他 “长腿叔叔”。 倒不只是因为柳二个儿高腿长,虽然确实长,而也是一种亲昵的尊重。柳二是她的 Daddy-Long-Legs ,是她的贵人之一。
在她的俱乐部里,公开戏称燕儿“哈尼”、“蜜汁” 的成员有好几位。有人公开称她 “迪尔”。迪尔?就是 Dear 的音译。Dear,亲爱的?柳二绝对叫不出口。他和凌老师互称 “亲爱的”。那些人和柳二类似,岁数都比较大,都是有家有口的精英人士。燕儿嘴甜脾气好,对成员们和雇员们都是极有耐心。她不但是俱乐部老板,也是男士们的业余心理师,或叫 “女神” 也不为过。柳二非常喜欢找她用英语“诉苦”,聊些无伤大雅的家长里短。久而久之,两人之间暗生情窦。
柳二同意住进燕儿的 “秘密基地”,确实因为这个地方相对隐蔽。他不顾一切地想躲开总缠着他不放的老丈母娘。“法拉第事故” 发生当天,女护士勇敢救人进而流产的故事,开始在网上流传的沸沸扬扬。第二天一大早,在某段短视频中,他既模糊又一闪而过的侧脸,竟然让自称“老眼昏花”,不玩网媒的老丈母娘认了出来。当天,就打听到了他的VIP病房。从那天起,由她的几个女儿们轮流陪着,天天不辞幸苦地到他住的医院里慰问。又是鲜花又是水果。柳二的秘书和住院部的护士们怎么都挡不住那几位娘子军们的骚扰。搞得柳二就是不真有脑震荡,也不得不装出暂时失忆。他本打算躲到 VIP 病房里处理一直滞留的棘手业务,结果呢?还是太天真。
有啥样的妈,就有啥样的女儿们。爱张(管)喽事(闲事)的老丈母娘调教出来的凌家七个(仙)女儿们,个个是社会上成精的大明白人。尤其陪着老太太过来的这几位,一个比一个会虚夸乱捧,一个比一个会胡搅蛮缠。对医院提出了许多令人哭笑不得的要求,搞得柳二十二分的尴尬。相比之下,柳二觉着,燕子妈还算是最有教养的,最懂事的凌家“仙女”。到了这种时候,他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因为不堪骚扰,柳二一度挺盼望燕子妈赶紧结束她的假期,赶紧回来帮他挡挡。万般无奈之下,他给燕儿打电话诉苦。燕儿确实同情柳二的处境,问道:“要不,你暂时住到我的 secret base 去?” 柳二一听,来劲儿了:“What?You have a secret base?”(啥?你有秘密基地?)
“有。确切地说,是柳絮的 ‘秘密基地’。她不在时,就是我的。居住条件可能稍微简陋一些,但鲜少有人知道。柳家人肯定都不知道。”
正如柳絮留借给燕儿的 SUV,“秘密基地” 的唯一业主(房产拥有者)是柳絮。对于这个秘密,柳家确实没有人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过问,自己赚的钱自己花。毛团买的是二手房。现金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那种。钱到位,钥匙到手。至于她何时买的,燕儿也不清楚。燕儿回国发展之际,毛团就将 “秘密基地” 借给了燕儿。她要燕儿完全按照燕儿自己的喜好装潢那处位于十六层上,朝向不好,只有四十五平米的一厅一室一卫的套间。当燕儿开办了自己的健身俱乐部之后,她在俱乐部所在的商住两用楼里租了一套房,以便上下班方便。从此,“秘密基地”一直空闲。
毛团禁止将“秘密基地”再出租。她是 “大小姐”,不差钱。她恨陌生人驱散不尽的气味。她更想为自己留下一个随时可以入住的“歇脚小舍”。
在某晚十点后,柳二静悄悄地乔装打扮一番后,静悄悄地消失在黑暗中。他先是坐上秘书的车,在环路上转了两圈;然后下到了某地铁站里。他与秘书商量好,天亮后再去办理出院手续。诊所和医院常有业务往来,一切好商量。他嘱咐秘书,要是还有人死缠着询问他的去向,“告诉她们,我去汪家堡静养”。秘书明白。汪家堡是柳家人的天下,燕子妈娘家人的禁区。对柳二,汪家堡则是避难所。燕儿从另一个地铁站出口将他接上。之后也是左转右转。柳二觉着自己成了被追踪的逃犯。
燕儿开玩笑地说道:“你可不就是个逃犯?正在逃离王母娘娘,和她那几位不让须眉的仙女们。长腿叔叔,你就不能和她们公开说,请勿打扰吗?”
“我说了。她们听吗?我公开宣布我头疼要休息。她们公开表示没听见。我现在就求老天爷保佑,燕子姥姥别又强行搬到我屋里。一年找了个借口说是帮助带燕子,住进就不想离开。燕子都上高三了,哪里需要她带?燕子妈总担心燕子也被她姥姥调教成她小姨那样没出息的人。其实就是,”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就是添乱。凌老师也烦她妈。指责老太太赤裸裸地蹭她的油。”
“燕子不是考上大学了吗?老太太没有理由再去你那里带孩子了吧?” 燕儿边开车在环路上转圈,试图甩掉捕风捉影中的假想跟踪者。无论此行动有多么可笑,燕儿能理解,柳二和他的秘书两人,真被燕子姥姥整治怕了,整没辙了。看上去无权无势的老太太,特别能折腾。正是赤脚的不怕穿靴的。燕子姥姥就像那些敢碰瓷讹人的老人们,穷、疯、贱、赖。天上地下无所顾忌。能想出来的损招,就能干出来。什么社会公德,或良心道理?世上不存在与他们掰扯清楚的可能性。
柳二答道:“还有别的借口。昨天,老太太又一次正式地提出要到我那里暂住。说我好歹是个医生。虽然是个管不了他们老年病的外科医生,可在大学附属医院里有人脉。将来一旦要住院什么的,可从我那里直接抬到医院病房里。我那儿到附属医院要跨半个城。从距离上说,并不很方便。老太太昨日还放话说,将来一定要住 VIP 病房。”
燕儿边开着车,边无意识地用英语问道:“Who’d pay(谁出钱)?” 柳二没有接话。她用汉语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老太太住 VIP 病房的费用要由谁来担负?”
“I guess, the insurance would settle it, wouldn’t they(可能是保险公司吧? 不是吗?)” 燕儿 “哦” 了一声。柳二解释说:“凌老师提到过,为老人们买医疗保险是尽孝道。” 燕儿没再追问谁在帮助“尽孝”。这是柳二和凌老师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不好多问。她问道:“我记得凌老师说过,她爸妈过去半价买下过一处房。说是,地点很好,离区人民医院不远,而且是合同医院。燕子姥姥要是那么操心自己生病住院的事,干嘛要舍近求远?非要住到你那里去?”
柳二用全英文答道:“我那里基本上算是快空巢了。房子宽敞够住。老两口目前的房子老旧差,四十五平方米包含公摊。他们准备让出来,给一直跟他们住一起的大外孙子做临时婚房。那小子当初是以 ‘有房有车有户口’ 诓到一个媳妇。房,是他外祖父的房。车,是他小姨妈的车。”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倦。
燕儿听凌老师抱怨过,燕子的小姨,凌老师的那个幺妹,“没出息。考不上大学,又不愿意到工厂做工人。” 听说,小姨后来试了几天某服务公司的客服热线,因为总是恶声恶气,被多个客户举报。她反抱怨说,是客户在电话里用语言猥亵她。后来凌老师姐妹几个人商量后,决定每家出一点钱,请她做保姆,专职照顾姥姥和姥爷。
想到这里,燕儿笑着问道:“凌老师说,她们姐妹几人出钱雇燕子小姨为老太太做保姆。你怕是出钱最多的女婿吧?”
柳二淡淡地用全汉语答道:“那件事?呶,她们姐妹几人是根据各家的家庭收入,按比率分摊。我家收入高,自然要摊得多一些。” 他不喜欢向外人提起凌家的一摊烂事。燕子的外祖父母平时要吃昂贵的进口药。费用全部由柳二承担。自与凌老师结婚后的近七年中,包括老两口房子的重新装修,安装空气净化器,安装地暖、空调和电暖器等等费用,统统是由柳二出钱。燕子小姨的车,原是凌老师的车。虽然老两口的住房离区人民医院不远,但速行走路也需要二十几分钟。老两口腿脚不好,有辆车随时接送,来得方便些。车的保养费、小姨手机的流量费、老两口家中的地线电话费等等,都会到凌老师那里报销。要是没有柳二的高收入,凌老师对她娘家人不能这么大方。单从这个角度上说,凌老师拖着一个油瓶嫁给柳二,燕子姥姥家真算钓到了金龟婿。
燕儿了解柳二。他愿意 gossip (八卦)时,会用全英语。眼下他用全汉语搪塞,表示他不愿再八卦燕子姥姥家的事。
柳二这人在某些方面很老派。比如 “家丑不可外扬”。再比如,在经济上拉一把凌老师的娘家人,是作为女婿该做的事。一个女婿半个儿。燕子姥姥家里人早就是看出柳二人善,将他的慷慨当做软弱可欺。柳家这边的明眼人都看出问题,却都不愿出面干涉。毛团曾和燕儿谈论起 “长腿叔叔的再婚”。据毛团说,奶奶柳太警告过柳家人,如何孝敬丈母娘家,那是他们个人的事。自己赚钱自己花。可是柳小宝是柳家的血胤。作为亲生父亲的柳二,于情于理都不能不养小宝。听毛团说:“小宝生病后,奶奶将小宝接回 ‘柳堡’,亲自看顾。但她要二叔每月出上万元的养育费。比较于小宝从我爷爷那里继承到的巨额遗产,一个靠手吃饭的医生赚到的钱,不过是九牛一毛。那爷儿俩可谓 ‘穷爸爸富儿子’。但奶奶说,穷爸爸养富儿子,是理念和道德课题。”
“听说,你爷爷去世前十分不赞成长腿叔叔和凌老师的再婚?”
柳二与燕子妈成婚时,柳家老两口非常不赞成。柳老爷子去世后有传说,是柳二的再婚气死了柳老爷子。毛团告诉燕儿,那只是巧合而已。早先柳老爷子的癌症已经扩散,逐渐病入膏肓。“我爷爷是个有肚量的人,绝不会因为一个成年儿子不听劝,就能活活将自己气死。这也太可笑了。以他的个人经历看,假如没有宽宏大量的心态,他活不到耄耋之年。”
毛团告诉燕儿:“真正让我祖父母伤心的不是二叔的再婚,而是他坚持将小宝接到城里上学。听我妈说,奶奶是最伤心的人。我妈说,奶奶觉得她年轻时为了事业,没能给予三叔足够的母爱。我三叔从小住校,养成了非常独立的性格。有了小宝后,奶奶变了性子,突然宣布要试做一心 ‘相夫教子’ 的贤妻良母。你想,柔柔的岁数比小宝还大。柳家哪里还有子可教?奶奶是将孙子当儿子养。赶上小宝妈有歇斯底里。生了小宝后犯抑郁症,差点将婴儿掐死。二叔的这段婚姻是奶奶亲自牵的线。后果难看。奶奶自然感到非常失望,非常失败。我猜想,因为有一种负罪感,奶奶才一定要 ‘相夫教子’。从爷爷的角度看,小宝是柳家的唯一子嗣,他不成爷爷和奶奶的无价之宝,还能是谁?结果,二叔再婚后,一定要将小宝接到城里。美其名曰:城里的教育资源好。”
“不过,” 毛团告诉燕儿:“我个人也认为,二叔真不该为小宝找一个伪善的后妈。从某种角度上说,二叔太过于天真,太过于西化了。A pure naive liberal,一个纯真无邪的自由派。”
燕儿完全赞成毛团的分析。正是因为那种“纯真无邪”,她才会爱上“长腿叔叔”。
此刻的燕儿记得,柳二提起过,在小宝犯了“间歇性癫痫”后,柳太起初要诉讼燕子妈母女。指控她们在精神上霸凌小宝,造成伤害。柳二曾伤心地说过:“小宝是我的儿子。柳太却要控制一切。根本不问我这个亲生父亲的感受。”
燕儿能理解柳二一心想为小宝提供更好的教育环境。她觉得多少有些像她的父母,当年将她生硬地丢到美国她舅舅那里去。属于好心办错事。在小宝的养育问题上,燕儿和毛团倒是都站在柳太一边。每个孩子都渴望得到更多的母爱。柳太将孙子当儿子养。反之,小宝难道不是将柳太视为“母亲”?在小宝心目中,能给予他最多母爱的人就是柳太。更何况,有自闭症的人需要熟悉的和温馨的生活环境。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燕儿想到自己当年去美国后,舅舅一定要她按月交房租。舅妈劝她去打工挣零花钱。起初她很不适应,晚上不知偷哭了多少次。那时候,她好想家。也抱怨过父母不爱她了。后来问了一起提高英语的同学们才明白,美国那边就那种风气。到了可以合法打工的十六岁后,就算住在父母家里,也不可以彻底啃老。自己的零花钱都是自己去挣。当地孩子们鲜少有不出去打工的。有钱人的孩子们也一样要“打工”。比如,到父亲开的公司里去贴邮票,或者像某名媛那样做个网红。柳二曾告诉她,他从十岁起就开始想办法挣钱补贴家用:“燕儿,你舅母没把你当女仆用,对你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想起来,她确实 very lucky (很有幸)。虽然人生地不熟,但她有个亲舅舅。舅舅有体面的工作并有体面的收入。
燕儿在透过车窗的昏暗灯光里暗想过往,无端地感叹倒:“嗨,养育孩子真是太复杂了。我可不打算要孩子。”
柳二听后觉得奇怪,瞄了她一眼,问道:“燕儿,这又是哪里到哪里?”
燕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你刚才的意思是说,你那里除了住进老两口还要外加一个未婚老姑娘?这合适吗?燕子妈能同意吗?”
“当然不合适。燕子妈和她这个小妹妹的关系有些紧张。我对你讲过吗?” 在昏暗地光线里,柳二见燕子摇了摇头。他提起精神解释说道:“主要是燕子很不喜欢她小姨。昨天,她姥姥提出搬到我们那里时,我推说那样不太合适。我说,我很快要将小宝接回来上学。老太太当时有些急了。她说,小宝那孩子比你们谁都有钱。你就不能用他的钱在城里再买套房?怎么说一家人也得互相帮助。我说,那不行。小宝的钱只能由小宝自己处理。我虽然是孩子的监护人之一,但也只是监护人。监护人没有权利决定被监护人的财产去向。”
“哇,老太太真敢问。他们怎么知道小宝是个富仔?”
“老爷子的遗嘱呗。宣布遗嘱时,柳家全家人除了未成年人外都必须出席。那时,凌老师刚过门。柳太也承认她是儿媳妇之一。所以她也去听了。虽然按规定媳妇们都是只可听不可议。我被提升为小宝海外个人信托基金的第一监护人。本来那个账户的第一监护人是老爷子。小宝出生不久,我爸就为他孙子开了海外个人信托基金。虽然监护人顺序改变了,我和其他监护人并没有权力改变老爷子成立账户时签署的其它约定。燕子姥姥他们大概是从燕子妈那里听到有这笔钱,而且我是监护人之一。他们不懂个人信托基金该如何操作。自然以为老子可以随便用儿子的钱。”
“他们该不知道 ‘柳堡’ 更值钱吧?”
“当然知道。可不是有柳太坐镇吗?柳太负责监护小宝国内资产,我负责监护国外的。燕子姥姥也知道柳太不好惹。所以总是打我的主意。”
“你活该。谁让你一味地做大善人?拼命工作,将自己累死。也好帮衬你的那些大姨子小姨子们。实话说,不想听燕子姥姥家的烂事了。你什么时候去柳絮那边?”
“等我处理完诊所的棘手杂事就去。我也想去苏州那边散散心。你想不想一起去?”
“想啊。你能公开带我去吗?不怕别人说闲话?以公谋私?”
“开什么玩笑?私人诊所老板带个助手出差,是以公谋私?”
“我算助手吗?你不怕燕子妈起疑心?”
“怕什么?她早起疑了。但她不敢公开闹。我们有婚前协议,她与我搞翻了,得不到任何好处。凌老师那人,你还不知道吗?是个很理性的人。遇事很冷静。别指望她会抓小三。凌老师也怕堕落成她妈那个无知无赖样。凌老师读的那些书,没有白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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