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灵芝和石稚敏离开后,王崠解散了秘书。自己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桌上的那枚镶钻绿宝石铂金戒指。 戒指上的碎钻和那颗硕大的绿宝石在射进的阳光下闪烁。他心想:“ 一定要找个人估估价,看看这个到底是不是铂金的,值多少钱。” 又想:“ 假如郊外的别墅房,真能卖出去二千二百万,我就可以拿到一百一十万,加上手中这张支票就是一百四十万。不过前提是,我确实能在三个月中将房子倒腾出去。我明天就应该去看看情况。”
王崠又想到:“ 万一那房子并不好卖,我还能从哪里搞到钱去填补挪用的款子?”
他想起自己手里的王氏集团优先股。那些股要是全部卖出去,即便每股便宜一分钱,也可兑现八九十万以上。 他一直就没想抛出哪些股,他是在估钓更好的价钱。 再说,握住的优先股越多,年底分红时得到的红利越多。 这两年,王氏集团大发展,他的股利红包也鼓胀了许多。 要是等明年或后年王氏更名上市之前再抛出,他有可能卖出翻番的好价钱。不过,看样子,他是等不到王氏更名上市那一天了。 上市之前,账目查得紧,他必须将那个漏洞在账面上补上,而且是越快越好。知道这事的办事处主会计虽然是自己人,就怕万一。 万一她无意中将这事说漏了嘴,怎么办?
卖股的事本可以在夫人工作的投资公司找到一个风险投资人。 可是,他没有胆量让夫人知道他挪用公司公款的事。 他是个要面子的人。 在她面前,装逼可以,叫穷不可以。
当初他们相识时,他就装成富家小开。 那女人起初并没有看上他。 后来,大约是看上了他的保时捷跑车,和腕上的正牌 Rolex 。 他为了得到她的芳心,花了很多很多的钱。为了得到她的芳心,他倾囊自己几年来的储蓄,送她最时尚的衣帽鞋和手袋,送她昂贵的名牌珠宝首饰。 为了得到她的芳心, 他不惜挪用公款,筑起一个温馨的巢,送她一辆她梦寐以求的车,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安排一段浪漫的蜜月。 他猜想,直到今天,她还是不爱他本人,只看重他的钱袋,和他背后似是年年盈利的集团公司。 要是她得知他早已近于破产,她还能容忍他吗? 他对她,却爱得不能自拔。
王氏会馆的租客们是她找来得。 她说,是她的闺蜜们,和她有差不多的家庭背景,一起上过学。他看不出她们之间到底有多亲密。 也许,她只是想炫耀一下,她如今已是更上一层楼了? 就像俗话说的,是 “嫁得好”? 想到这里, 王崠又有些自豪,有些得意。
他确实懊悔。 当初因为听信了父母的建议,没有加入王氏家族基金会。 他们当时太短见,没有看出入会后的好处。他对王洁玉没讲清楚王氏基金会的章程和规矩恼火。更对王灵芝乱改章程和规距生气。他尤其不待见王灵芝趾高气昂的收租婆蠢样。不就是个王氏家族基金会的代会长吗? 又不是世界五百强的总裁, 至于吗?
王崠想到自己自大学毕业后一直就不顺。好不容易靠亲戚关系在家族企业中挣扎至今,他也算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结果,还要被一个小镇公主训来斥去。“ 嗨,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他叹到。
他短见,他的父母也短见。 他们的短见是继承了他的祖父母。 虽然,他的祖父和王灵芝的祖父是亲兄弟,他的祖父却千方百计地脱离那个封建的王氏家族。 他祖父生前,很少提起乡下的王氏。 他的父母从来没有去过王氏的老家。 当年,是王洁玉主动和他们拉上的线。
想起王洁玉,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他同祖父异祖母的老姑妈。 是的,那个在北京城里,几乎做了半辈子保姆和女佣的老姑妈。 他在北京上大学时,姑妈一直对他很照顾。 姑妈是老处女,没有自己的孩子,对她的几个侄子侄女们很是喜爱。
老姑妈从小一直在曾祖父母身边长大。 她是王洁玉的堂姐。 听说,两人从小一直亲如同胞姐妹。 但凡有好处,王洁玉是一定不会落下她。 听说,姑母最初去北京做女佣时,第一家主人就是纪姑夫的高干伯伯。 姑妈有一次似乎提起过,她手里有一些王氏集团公司的股份。 那时,他只是一名大学生,王氏还不是一个集团公司,名气也小得多。 他当时对王氏股票一事没太放在心里。 谁又能料到,王氏集团的股份在后来这些年里能这么值钱? 这老太太搞不好手里还有点闲钱。 她现在在哪里?还在北京吗?没有退休回老家吗?
王崠最后见到她,是在他大学毕业时,离开北京之前。 那一年,他的一位学长帮助他在广州找到了一个当时还觉满意的职位。 姑妈送他走的时候,非常舍不得。 抱怨她自己没本事,没能帮助自己的侄子在北京找到一个像样的工作。 从那以后,他几乎再也没有听到这个姑妈的消息。 或许,有人向他提起过,但他没有记住,这些年以来,他太忙了。
他想到,自己的父母应该是知道的:“ 今天是中秋节。 我去父母家过节时,可以问清楚。 反正我父母一直不待见我媳妇。 没带媳妇回去, 估计他们也不会介意。 没有她在, 我正好可以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和他们敞开谈。 那北京老太太是我的亲姑母。 血浓与水。 她总不能对自己的家人完全撒手不顾吧? 嗨,” 王崠又叹道:“ 我也算是临时抱佛脚了。”
他锁上办公室的大门,提着办事处统一配送的月饼和王灵芝刚从乡下带来得新鲜水果,下了楼。
在紧邻办公楼的大商场里,大部分商家们还在做最后一分钟的促销。 商场里仍是人山人海。 买家多数是像他一样最后一刻还在上班的工薪阶层。 王崠信步走进到一家高级珠宝店,求见经理。 经理来了,王崠问他们有没有能力鉴定珠宝。
一会儿, 经理带着一个保安,领他到了后面的工作间。 王崠递过那枚戒指。 一位珠宝师傅小心翼翼地接过,马上翻看圈内的刻字,又轻轻地放在一个包了厚绒布的木墩上,通过机器仔细查看了做工、钻石和绿宝石的质量。 他站起身,翻看了一本目录,说:“ 是正品卡地亚,是铂金镶钻宝石戒指。 从登记的号码上看,这枚应该是只老货。绿宝石的质地是上上等,是天然石头,碎钻也是天然钻石,又是PT99 的铂金,很贵重。 不知先生是从那里得到的。”
王崠吱唔着:“ 是我的姑妈送给我媳妇的结婚贺礼。”
“ 先生好运气。 一定是有一位大富大贵的姑妈。” 珠宝师傅诚心诚意地说。 王崠这些日子里,经他夫人的调教,是有了几分富贵小开的洒脱和帅气。 个子还是那么矮,这是不改的事实,可至少阿玛尼是合身的,腰板也挺了起来。 看上去倒也配得上有个大富大贵的姑妈。
王崠客气地笑笑,又问:“ 师傅,你看这枚戒指要是出让的话,能值多少钱?”
师傅说:“ 我不太清楚当今销售市场的行情。 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如果找到一家好的拍卖行,拍出四五十万是非常现实的。 这枚钻戒的成色很好,是值得收藏和炫耀的。这点我不诳你。 ”
王崠谢过珠宝师傅。 他随着经理及保镖一起出了珠宝店的门,迅速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在地下车库里,跳上自己的保时捷718,一溜烟开去他父母的住区,月饼和水果也落在了珠宝店的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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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灵芝和石稚敏回到了王氏会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卸妆。她厌烦透了关有为为她设计的这身俗气的行头。 弗泯带着两个侄子逛街还没回来。 周稚宏去了医院观察情况。喜子和他媳妇还在医院里,照顾手术后的尔康。 稚宏短信她们,尔康已恢复知觉,情况不错。 喜子、尔康妈和他晚间都可回王氏会馆吃晚饭。
今天上午演得这场戏是昨日在清戒道长、王四叔和关有为的精心设计和指导下反复排练出来的。”
这次,关有为是服装设计师。 他,人平日穿戴得也比较讲究。 这些年来,手中又有闲钱,自然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老婆打扮成一个俗透了的收租婆。 王灵芝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在穿衣打扮上,一向以来就对关有为言听计从。 几只纯金的首饰,以及那只碧绿翠挂物,和紫翡手镯是在她结婚时,姑妈和姑父为她置办的嫁妆。 王家是传统的乡下家庭,比较崇尚纯金、纯银、珍珠玛瑙、玉石翡翠一类的传统珠宝。 结婚钻戒当然是老公给带上的。 到现在,王灵芝想起关有为给她带戒指时,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的手,脸上还要浮出甜蜜的微笑。 名牌鞋啊、名牌包啊什么的,都是关有为逐渐为她张罗起来的。 那身行头中的物件,平日分开着穿戴,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当这些名牌们堆在一起,在那种场合,做那桩买卖时,那身行头可是俗的令人掉下巴。
清戒之所以要爱徒石稚敏也掺乎进来,扮演王灵芝的助手,是因为他很看重稚宏、稚敏两口子的忠实和能力。 石稚敏平日常帮助丈夫管理清戒门武馆的进账出账,所以扮起 ”新贵收租婆” 的助理,一点都不违和。 她说话的声音永远是细声细气软绵绵的,似乎对任何人都不造成任何威慑力。 即便如此,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骨子里一点都不软。 外软内坚,正是清戒极看重的品格。 关有为为石稚敏设计的行头很朴素大方,一看就是一位内敛、低调、且干练的助理。
王灵芝一身珠光宝气很招眼。 她又是个大大咧咧的脾性。 身边需要有个能察颜观色,又有点功夫的人做保镖。 石稚敏的八卦掌,这些年来练得不错,舞动时丝丝绵绵,出掌时凌厉精准,一般的小偷小摸小强盗,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她陪着王灵芝去完成这项任务是再合适不过了。
清戒更想和三个中秋节都没回来的儿子,一起过这个中秋节。 石稚敏又是最好的人选。 她正好可以带着她的小子们,逛省城,和她老公卿卿我我。
至于那些规矩什么的,有真有假。 王氏会馆的房主是清戒道长纪老师。 王洁玉生前,已为自己名下的动产和不动产,通通立了遗嘱。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早已写得清清楚楚。清戒,到底是个假全真道士,大约修成半仙,已是他修行的顶点。 他对自己的财产看得很紧。 别看他平日里是个和气的人,出手也大方。 他却极讲究规矩。这是老北京人改不掉的毛病。 他爷爷是这样;他爸妈是这样;他年纪越大越是这样。 王崠擅自“鸠占鹊巢”,擅自作主将两间大卧室出租,让清戒很不愉快。 他是一位要面子的人,不愿和一个小辈为这种事撕破脸。 他琢磨着要怎样给这种没规矩的人提个醒。
他早看到了王崠的虚荣和浮华。他原本是反对火箭式提拔王崠的大股东之一。 从商业角度上说,将王氏会馆闲置的房间出租是明智的。 可是,为什么王崠要偷偷摸摸地干出这事儿? 清戒查询了王崠的工资、持股和福利等情况,又依着王崠好虚荣的性子,粗粗地算了一笔账。 估计他目前是打肿脸充胖子,装富。 他装富,自然是装给女方看得。 听说,他将王氏会馆二楼,王洁玉的老套间重新装修得很豪华,婚礼也是举办得很隆重,还带着新媳妇去大溪地度蜜月。 这一定是花了不少钱。 这个孩子为了哄女方高兴,肯定是不惜代价。 这么算来,他有可能是移用王氏集团办事处公款的人之一,至少是有嫌疑。 “ 上梁不正下梁歪。 总部审计系统没有盯紧。 所以,那个办事处里一定还有什么猫腻。 需要派个可靠的人去搞清楚情况。 国庆节后这个例会上,肯定要有人不愉快了。”
清戒纪老师对王崠 “鸠占鹊巢” 不满意,同时也欣赏为爱而牺牲一切的真情。 他自己当年没做到,心里就一直佩服能做到的人,无论那人有多么浮夸。 他认为,为爱牺牲一切的人是有担当的人。 王崠本人是经过一些小挫折的人。 他应该明白,离开了王氏集团,以他本人的能力和关系网,他再难找到这么称心如意的工作岗位。 也许,他为了保住当前的地位和风光,会千方百计地试着添补那个挪用款的窟窿?清戒压进了他的赌筹。 他让王灵芝代送一枚贵重的珠宝,还给王崠代卖房子的优先选择权,意思都是想暗中帮王崠一把。
明面上,要让当事人知道他错在哪里;暗底下,还要帮助那人渡过难关。 这是清戒一贯的做法。 也是为什么他的弟子们对他又敬又怕,包括他那个聪明异常、又有特异功能的儿子。
至于卖掉省城郊区的别墅一事,刚开始众人不理解,直到清戒解释了他想在后山上建新宫观的打算和设想。 大伙听明白后,反而都很兴奋。 有人是嗅到了赚钱的机会;有人是看到了藏匿脏货的密地。 关有为是前者,王稚儁是后者。
王四拥有一小箱子来路不明的贵重珠宝,包括借给王灵芝的那只钻石女表,和那三只戒指。 他的这箱子珠宝,如果放到大拍卖行去认真地拍卖,能值上亿元。 他对每件,都秘密地找专家鉴定过,保证都是真货。 他很清楚每件的价值。 这世上的活人中,他师父清戒,怕是唯一的知道他有那么一个神秘的珠宝箱的人。 至于箱子又藏在哪里,只有王四自己知道。 大约他的两条忠实的狼狗也知道。
可惜,他没有胆量由他本人出面,公开地卖掉这些来路不明的珠宝。 他早与仙逝的王氏大姑王洁玉达成一个协议: 当他需要用珠宝换零钱时,通过他师父清戒,不找第二个人。
这次,倒是清戒问王四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进口首饰。 清戒也是遵循亡妻的嘱托,要送新媳妇一样贵重的首饰,尽管他连新媳妇的面都没见过。 王四很大方地拿出三枚戒指。 清戒纪老师和世上大部分的俗人一样,对珠宝没有研究。 他也不知道选哪一枚。 干脆要王灵芝全带上,反正这世上真正识货的人并不多。 估计一天之内不会出问题。
说起来,这些珠宝可都是从世界各地搞来的。王稚儁有他自己的秘密渠道。洋人再有能耐,怕也追脏追不到这个内地小镇上。
外地人到这个小镇上办什么事,都必会落入王家和清戒门的眼目耳目中。 在这里,要想把一件事办成,捷径是通过清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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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灵芝和石稚敏就按照清戒的指导,身着关有为设计的行头,借用王四叔的珠宝,上台表演了。
喝茶的段子是即兴发挥。 镇子这边,没人知道王崠买次品茶的事。 这只是个小插曲。 王灵芝却错以为,王崠是故意拿乡下人开心。 她心里很不痛快。 依她平日的性子,当时就会抬屁股走人了。 这次,她忍了。 王灵芝常年生活在小镇上, 工作在县城里。 平日里,最忌讳有人笑话自己没见识,是一只井底之蛙。 她对看不起乡下人的人,天生有介意,有敌意。 王崠此举还真是在无意中倒捋了毛,她哪能不咋?
现在,她一边卸妆,一边郁闷:那么好看的一枚戒指,怎么就给了王崠这么个没良心的人? 姑父也太大方了。 就算是遵照姑母的遗嘱, 也不一定非要外加一件珠宝。 就给他既定的三十万块钱不就行了? 不是,他在郊区的那套大单元房,也是姑母瞒着他,通过他父母的账户走帐,给付得底金吗? 怕至今,他还以为是他爹妈帮的忙。 好吗,人家结婚都没告诉老家的人,明摆着就是小看乡下人,没把我们当亲人。
王灵芝卸完了妆,换好了衣服,就赔着石稚敏一起逛街。石稚敏是第一次进住王氏会馆这样的高档小区,不太熟悉周围的地形和情况。王灵芝一一指给她看。姐妹俩逛了商场,又一起吃了点简单的午饭,最后逛到小区附近的超市里,买上油盐酱醋、新鲜鱼虾蔬菜,和一盒上好的月饼。石稚敏准备晚上给老公、孩子们,还有喜子夫妇做一顿好饭。这些漂泊在外的亲戚们要在一起共度中秋。
她们从超市回来时,弗泯、大峰和二川也都回来了。弗泯带着两个侄子,中午去了麦当劳。 大峰特意给他爸妈带回了一份苹果饼。 二川手里拿着一个促销的小玩具,高兴地又蹦又跳。 王灵芝一看表,快三点了,该出发了,就和弗泯一起出了门。 要是不堵车,他们晚上八点前后定能到家,还能赶上老家的中秋庆典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