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姥姥的来信・第十章

上一章 灯、椅子和多金的傻子

a strange letter

第十章 小姑玩 “失踪”

Synopsis (概要)

【妈咪找不到小姑,很着急。 小姑跑去魁北克省,寻找 “姨姥姥” 的蛛丝马迹。 May 和 Sasha 帮助妈咪筹划组织春节前的家宴。 在家宴上,May 得到一条好消息,她可以去小叔的公司做 CO-OP 项目。】

***** 详文如下  ******

小姑 “失踪” 了! 虽然,这不是她的第一次,也不会是她的最后一次。

最着急的莫过于妈咪。 她的急脾气在我们家中、她的朋友圈中、工作单位中是三联冠。 这次,她计划在家里组织一个全家人出席的家宴以贺新春。 每个被邀请的人都回了话,无论是 “能去” 还是“不能去”。 可是,在她发出电子邀请函后的整整一周内,她最需要的帮手 — 小姑,却迟迟没有回话。 没有短信,没有微信,没有留言,没有 email。 之后,没有人能打通她的电话。 先是 “姐姐” 妈咪,再是 “大哥” Daddy, 再是 “小哥” 小叔,再是 “小店雇员” Sasha ,最后是 “她最疼爱的侄女” 我。 我们都试过,就是没有人接电话。 妈咪再也忍不住了。她早在三天前,就开始抱怨小姑 “玩失踪”。 今天, 我们家族在多伦多的分舵主妈咪,派遣 Daddy 和我跑一趟小姑住的 condominium (共管公寓)。

她的单元里的厅和厨房,一如既往的干净整齐: 面子工程从不马虎。 主卧,也是唯一的卧室,一如既往的凌乱: 私人空间不对外开放。 能进人的储藏室,一如既往地无处插脚:宝藏洞窟非诚勿扰。

Daddy 问我,她出去旅行时常用的箱子在不在? “I don’t know” 。 我们都不知道她的旅行箱是什么牌子的、什么颜色的、什么式样的。

Daddy 问我,她的衣服及化妆品少了没有? “I don’t know”。 我们都不知道她有多少内衣、多少毛衣、多少外套。 至于化妆品,完全可以被旅行用的小包装代替。

Daddy 问我,她常穿的大衣和冬靴还在不在。 “I don’t know” 。 我们都不知道在众多件二手旧大衣中,哪件是 “常穿的” 。 冬靴也有好几双。 小姑自诩为 Bohemian (波西米亚人)。 波西米亚人的本事之一,是化腐朽为神奇。

Daddy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我,她的车是不是还在楼下的车位上? 于是我们下到地下车库里。 Daddy 清楚她的车牌号码和型号,甚至表面上有多少道刮痕。那是他帮她找到的二手车。

她的车还在。 那人呢? 看着她的车,我们情不自禁地焦虑起来。

我,是两周中最后一个与她当面说过话的人。 那是一月二日的晚饭后,我在地铁站的入口与她吻别。 小叔,是最后一个与她通过电话的人。 那是一月四日的中午,他同意接手那盏灯。 因为他女朋友的业余爱好就是修复彩色玻璃物件。 Sasha, 是最后一个收到她的短信的人。 那是一月四日晚间,我们正在看一部好莱坞老片子。 从那之后,她无声无息。 近两周以来,我们一直帮助小姑检查她的邮箱。 因为没有重要的商业信件,我们没有打搅她。 以为她窝在她的单元里,专心研究 “姨姥姥” 留下的三只马尼拉信袋里的信息。 Daddy 则以为她每日到我们楼下继续清理她的存货,认真地思考和规划今后的发展。

每个人都需要私人空间。 我们尊重小姑的私人空间。 所以鲜少打搅她。 可是 …… 好吧,也许我们留给她的空间太大了一些。

其实,小姑一周之内无声无息,并不是不正常。 只是遇上妈咪这阵子急需要小姑,所以才觉得三天不回话就是在玩 “失踪”。 妈咪急,我们都必须跟着急才正常。

刚开始时,我觉得妈咪小题大做。 再耐心等几天,小姑一定会回信的。 不就是一顿团圆饭吗? 再不行我们总可以叫外卖。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家人团聚共贺新春。 妈咪说 “不行”。 今年的这顿饭一定要是 “我们家的口味”。 因为,今年的聚餐,非但增加了她喜欢的 Sasha, 还有被托付照看的 Kevin & Kenny 兄弟俩。 他们兄弟的妈妈如今算是单亲母亲。 这会儿,正和自己的情人在肯尼亚的内罗毕 “疯呢”,按 Kevin 的话。 其实,他们是在开拓自己的事业。 她离开之前,特意托付我父母关照两个 “不懂事” 的孩子。 Daddy 说,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得照看好。 贺新春的团圆饭,一定不能少了兄弟俩。Kevin、Kenny 和 Sasha 这三位 Poor Rich Kids (可怜的富孩子们),按妈咪的话,“目前都缺乏母爱”。 她要给他们一个家的感觉。 听到这话,我反而犯了恐惧症。

以我的个人经验,当我家妈咪母爱满满时,她会在我的朋友们面前,说出许多令我尴尬不已的话。 比如,对 “我们家的口味” 中的家常菜 “清水煮胡萝卜” ,她一定会说 “ It is good for your bodies (对你们的身体好)。我家福妹小时候不听话,所以 ……” 干嘛要在我朋友们面前提我小时候的事? 多丢脸呀? 这真还不算太尴尬的话题。

再比如,如果她没有能控制好自己的嘴,在她脑细胞极度兴奋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神经的,话里话外可能流露出像 “ Ryerson University(瑞尔森大学)只是一个三流大学 …… 去那里上大学的孩子们都是因为不够聪明 ……” 。 这种话一出口,我在那三位老同学们面前,可真要、真要 “无地自容” 了。

她可以对 Ryerson 有偏见,因为 Ryerson 入学要求的分数线比较亲民。 将这个学校提升为大学的本意是鼓励高中毕业时,平均成绩一般但有心上进的孩子们,有机会继续接受高等教育。 Ryerson 的授课重点是实用学科。 它的宗旨是在为这个城市,这个省,这个国家提供更多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劳动力。

但是,偏见是个人的,请不要共享。 尤其不能当着登记在校的三位 Poor Rich Kids 的面说出来。 他们是有家产可继承的,古老意义上的 bourgeoisie (资产阶级,布尔乔亚)人家子弟。 对他们来说, 是否毕业于名牌大学,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bourgeoisie 的孩子们没有理由不上大学。 Kenny 的妈就对 Kenny 说过,你想做专业赛车手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必须,首先,拿到学士文凭。 Ryerson 不是一个野鸡大学。 要想拿到学士文凭,起码要将学分攒够。 所以就是想混顶学士帽,也不是那么容易混得到的。 更有像 Sasha 这种学生,去 Ryerson 是因为,只有这个学校提供他想学习研究的学科。 我有时觉得,他比妈咪更讲究 “实用”,又比小姑更加随心所欲。

妈咪如今是典型的华裔中产阶级家长。 她的许多想法兜兜转转,似乎总跳不出她那个狭小的思维圈。 她的思维逻辑和对许多问题的偏见,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是非常的恐怖。 一想到妈咪的偏狂脾性,我也开始焦急。

小姑,请回答我! 我需要您的高情商,帮助我解开潜在的尴尬局面。

没有能查出小姑的去向,我有些灰心丧气地回到 “建筑遗产” 房。 一路上都在盼着小姑能给我一个惊喜,能突然现身在一楼的小店里。

“ May,有老板寄来的明信片!” 我一进屋,Sasha 就喊道。

天啊。 果真有意外惊喜。 我马上问道:“ 从哪来的?”

“ 魁北克城。 看,这不是 Château Frontenac 吗?” Château Frontenac 是魁北克城的地标。 我焦急地强调说:“ 我是问,是从哪里寄来的?” 他傻傻地答道:“ 哦,好像也是从魁北克城。”

我查了查邮戳,“ 确实是从魁北克城寄出的。 是三天前寄出的。 呀! 怎么尽是汉字。 我有点看不懂。 请读读。”

“ Dear May and Sasha,……” (亲爱的 May 和 Sasha,……)

小姑正在魁北克省。 她正与二十年没有见过面的前男友 …… 什么叫 “重修旧好”? 魁北克城是他们的第二站。 当我们在读她的明信片时,他们已经去了别处。 她说,妈咪的电子邀请函已经收到。 因为写明信片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能否在春节前回到多伦多,所以一直没有回信。“ 我不想直接给姐姐回信。 请你们转达我的歉意。 Sasha, 请你最大限度地施展你的魅力,去拆卸掉她的情绪炸弹。” 她说,过几天还会给我们寄明信片。 浪漫情趣超常的小姑,这是有意不用现代科技。

小姑和她的不知道第几个前男友正在 “重修旧好” ? 这件事似乎比小叔叔和他的女友的畸恋更加狗血。 我不感兴趣。 就是不知道怎么和她 “姐姐” 妈咪提起。 她也说了,他们正在寻找 “姨姥姥” 和逃兵先生可能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具体怎么找,找到没有,是托词还是真行动,以后她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听见 Sasha 像是在自问自答:“ 什么叫施展我的魅力去拆卸情绪炸弹? 怎么听上去,是要我去做 gigolo,专职哄老太太高兴? 我不想做 gigolo。 可是,我又怎么能不帮助老板解难呢?不对呀,我要是为老板去拆弹,她到底付不付我拆弹费呀?如果不给钱,我没有理由接这个活儿呀?”

Gigolo 这个词是指被有钱的老女人包养的小白脸。

“ 她不付,我付!你不去拆弹,妈咪要发氢弹爆炸疯。 她一辈子都没有学会,也学不会做菜。 她以为她已经进入城市布尔乔亚阶层,可是在饮食口味上,她还是处于刚刚解决个温饱阶段。 我可不想吃她的那个 ‘我们家的口味’。 ‘我们家的口味’ 就是水煮青豆角和胡萝卜。 关键是,她不会组织派对。 我不想回家给她帮忙洗菜、切菜、刮皮。 干体力活也就罢了,讨厌她没完没了的叨叨。 这也不美观,那也不漂亮。 她既然没,没,什么 drill (钻头),不要,什么 china (瓷器)来着?”

“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 对,就是这个。 她为什么非要揽自己搞不定的活儿?没有小姑,她根本揽不动。 可惜我爸爸是个纯北方爷们儿,对做菜和组织派对没有一点兴趣。 而且常常是 ‘还不够添乱的’。 还什么祖籍上海青浦呢,假上海男人。”

Sasha 问到:“ 这次可是你反逻辑了。 我不懂,纯北方爷们儿和上海男人有什么必然关系?”

“ 妈咪说过,上海男人将下厨房烧菜做为一种高雅情趣,一种艺术修养。 好像 ‘烹茶、煮菜、抚琴、手谈 ……’ 还有什么来着,记不清了, 是受过教育的上海中华绅士的必修课。 纯北方爷们儿,胡吃海塞,最多能说出个是咸了,还是淡了。 妈咪总嘲笑 Daddy,烹茶还行;煮的菜不能吃;小提琴拉得听上去像是二胡; 手谈是个臭棋篓子。 所以,他那个上海人的籍贯真是浪费了。 不说了。 总之,你快想个办法吧!” 我命令他。

他说:“ 照你妈那个逻辑,我属于纯北方爷们儿。”

“废话。 不是自吹祖籍在北京吗? 不做纯北方爷们儿做什么? 快说,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我第二次命令他。

他说:“ 中华绅士又不是专业厨师,为啥要会煮菜? 我是胡吃海塞型的。 我能有什么好主意? 你妈这个感情氢弹真是不好拆!”

“ 别贫嘴了!别耽误时间!这有意思吗?快说,有,什,么,主意!” 事不过三,老兄!

他说:“ 别急。 北方佬有北方佬的饮食习惯。 首先,你帮我清点一下,就餐者中有几个不是北方佬型的?” 对呀! 好像除了小叔的女朋友是非华裔,剩下的都是容易对付的北方爷们儿。 我和妈咪也不讲究 “精致饮食”。

“ 这就是了。 据我所知,你小叔和他女友不忌讳肉食,无论是猪肉还是鸡肉,他们都能吃。 当然,犹太人在饮食上有许多其它的规矩。 比如,鸡要这么宰,鱼要那么杀。 但是,能和你小叔走到一起的女人,是不讲究繁文缛节的人。 入乡随俗。 他们两个人其实很好对付。 幸亏那两个小的不来。”

我被他逗乐了。 Sasha 非常怕小叔女友的大儿子。 记得前几日去她家送台灯时,他在路上嘱咐我,送完东西就一定要找借口尽快逃跑:“ 如果你小叔要留你吃便饭,喝茶,饮红酒,甚至下国际象棋,你一定不能答应。这是你第一次去他女友的家,你不清楚那一家人的智力有多可怕。 尤其是她家大小子。 才十岁,动则就要与人讨论大学 Geometry (几何)的问题。 那个坑儿可是深不见底的,是个黑洞。”

我好奇地问他:“ 他和你讨论过吗?”

“ 我那次不叫讨论,叫 murder (谋杀),吸脑髓。 上次我去帮你小叔搬东西时,那孩子本来想问你小叔一道高三几何题。 你小叔推说,他对几何有点生疏了。 既然是高中的几何题,你小叔就让我答答看。 我一看是咱们过去解过的题,我还没全忘,就随口答了几句。 这不就上了贼船了吗? 越问越多。 最后成了我在听他讲课。 活活地把我吓跑了。 我不是学几何的,也不想学。 问我大学的几何题,您这不是在刑讯谋杀,又是什么? 那可是我人生的一大教训。 就像我老爸总说的,人永远不要逞能。 我老爸现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 A wise old man (睿智的老人)……”

“打住。 你跑题了。” 我提醒他。

他说:“ 哦。总之,我向你小叔抱怨了那天的事。 他说我活该。 就该像他那样,找个借口推了。 他说,那孩子十岁就问高三的几何题,明显的就是一个怪胎。 对付那种怪胎的最佳方法,就是直接说自己傻,智力跟不上。 我一下子被点醒了。 我可不就是傻吗? 怎么当时就没有意识到,一个十岁孩子问高三几何题,这不正常啊!”

我当时被他的话逗得大笑不止。 Mr. Sixander 的水晶球又雾糊了一次。 我问他:“ 你今天查没查黄历? 是不是不宜行啊?”

“ 宜行。 而且在这个钟点,怪胎多半不在家。 他妈肯定送他去某位数学魔术师那里上课了。 那孩子不上学。 没学可上。 他妈一直给他请家教。计划等他过了十二岁生日就直接申请 MIT。 我之所以提醒你不要在那里滞留,是怕人算不如天算。 我怕那孩子万一提前回家。 听你小叔说,那孩子兴奋起来后,爱因斯坦还魂都对付不了。”

“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怪胎的事儿?”

“ 你小叔告诉我的。 我们的 ‘寿佛’ 俱乐部是干什么的? 男人也有八卦的时候。”

所幸那天,那个智力超常的怪胎孩子真不在家。 我们只见到智力正常的小女儿和家里请的女仆。 我家小叔还在办公室里无偿加班。 我们没有理由继续滞留。

因为小叔的女友也怕那孩子搅乱派对气氛,她通常不带孩子们出席任何成年人的派对。 为此,不但 Sasha 松了一口气,连我父母都松了口气。

我说:“ 那两个小的不来。 我们还有两个小的:Kevin 和 Kenny 。”

他说:“ 那哥俩是肉食动物。 炸鸡啤酒型。 最爱吃麦当劳和肯德基。 ”

叮咚! 我突然有主意了。

“ 我有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我说,你写。 回头你去订菜。 这里是多伦多,什么味的中餐找不到?” 我见他点头,掰着指头说道:“ 一味 ‘广式烧鹅’、 一味 ‘糖醋小排骨’、一味 ’芝麻姜汁脆牛腩’、一味 ‘鸭汁溜鱼片’、 一味 ‘红烧狮子头’ …… 几味菜了?”

“ 五味荤菜。 没把你左拇指算进去吗?”

我没理他,说道:“ 好。 素菜是 ‘双色洋葱炒四色椒丝浇蚝油汁’ 、‘醋溜土豆丝’ 和 ‘虾仁烧干丝’。”

“ ‘虾仁干丝’ 不是素菜。”

我还是没理他,说道:“ 八个人,八个菜。 荤菜在微波炉中稍一加热,原滋原味。 素菜就由我妈来做。 还有汤。 我妈煲的汤挺棒的。 素菜和汤就算是 ‘我们家的口味’。另外,我要叫 Daddy 做他的拿手菜 ‘红烧猪蹄膀’。”

“ 呀? 你老爸不是纯北方爷们儿,胡吃海塞型的吗?”

“ 所以,我说他是假上海人。他除了特有耐心炖蹄膀,别的不会。 至于主食吗 ……”

他抢着说:“ 主食是饺子! 我爱吃饺子。 你爱吃饺子。 你爸和你叔是北方佬,也爱吃饺子。 祖籍上海青浦也改变不了他们爱吃饺子的饮食习惯。 我去饺子店买现包的饺子。 要不,再点一份 ‘扬州炒饭’ 备着? 还有,饭后甜食的问题。 你小叔说过,他和他那位女友一般晚饭后,都爱喝点冰酒或者雪利酒。 咱们四个有冰淇淋足矣。你妈喜欢黑芝麻汤圆。她跟我说的。”

“ 很好!搞定了。 可是,你知道妈咪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小姑吗? 是为了 hors d’oeuvre (开胃小吃)。 那是小姑最拿手的。”

“ 不是中餐吗? 几小碟泡菜,油炸花生米不就解决了? 不然只能拿冷冻食品充数了。”

“ 那,还有插花呢?小姑的插花是此类活动中的必备品。”

“ 你妈不是总说,你小姑是 good-for-nothing (废物,脓包)。 怎么这些矫情玩意还都得靠她? 没那么复杂,我们定个花篮。 保证喜庆大气,比你小姑的还专业。 没有你小姑,我们一切从简为好。 ”

“ 行,一切从简。 就是别忘记尽快去拆弹。”

“ 没忘。 你也帮我记住,到时提醒我去你小姑那里结账。 要去拆卸氢弹。 这可是个技术活。”

小姑果真没有看错人。 Sasha 陪着我回了一趟家。 他呈上他的天使笑容,又呈上我们的菜单和设想,顺利地完成了拆弹任务。 他还陪着 Daddy 下了几盘围棋。 自然给臭棋篓子 Daddy 留足了面子。 这是奉行他老爸的 “不逞能” 哲学:只要不是去参加大奖赛 — 必须赢房子赢地的那种,即便能大赢,也要装出小输。 我家 Daddy 也明白,人家是有意讨好他。

有 Sasha 摆出一副 “一切尽在掌控中” 的姿态,妈咪的情绪大振。 我趁机警告她,到时候一定要避免谈论那些令我尴尬的话题。 不谈政治,不谈中东,不谈海峡,尤其不许流露出一丝一毫看不起 Ryerson 的意思。还有,千万不许询问我其他高中朋友们的近况,尤其不能提 Jenny 这个名字。 那样会伤 Kevin 的心。 高中时代的他恋她,她却恋第三者一类的小儿女情趣,很八卦,很狗血。 我很后悔不该跟你们唠叨,所以你们必须全部忘掉。

妈咪高兴地答应了:“ 好,好。 一切听你的。 你专心学习吧。 你们都不用太早过来。 按时来。 把荤菜带过来就行。 什么四色椒,土豆丝,都由我来切。 我的刀工还是不错的。 还有煲汤。 汤料我都想好了。 保证没有胡萝卜。 胡萝卜怎么这么十恶不赦,不入我家小姐的眼。”

“ 妈咪,请记住,我男友可是牺牲了他的学习时间,帮您筹划聚餐,帮助订菜,还要帮助取菜。 所以,您今后一定不能嫌他傻。 ”

“ 我什么时候嫌他傻了?”

“ 那您为什么动不动就贬低入学 Ryerson 的学生?”

“ 那是你 Daddy。 而且,你 Daddy 只是嫌他的聪明劲没用在学习上。 说他是 street smart (市侩)。 我从一开始就特别喜欢那孩子。 有那么一个又帅气又机灵的女婿,我还怕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我一直觉得你其实挺傻的,放着好看的不要,非要喜欢那个不怎么中看的。 ”

“ 妈咪,能不能正经点?我和 Sasha 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请别一口一个 ‘女婿’ 的。 老茅同学怎么不中看了? 不过是南方人,个头稍矮点。就那么一点点。比亚裔男生的平均身高还高出一截呢。 以后少对别人评头论足的。 最好停止八卦。”

“ 好,好。你妈我,今天特别高兴。 你怎么说都中听。”

在我们的菜单得到舵主的首肯后,一切流程,按部就班。

小姑的第二张明信片是从 New Brunswick (新不伦瑞克省)的一个小镇叫做 Saint Leonard (圣利欧纳德)寄来的。 那是一个边境线上很小的法语小镇,与美国缅因州隔着一条河。 小姑说,她在春节前绝对回不到多伦多了。 妈咪大方地说:“ 回不回来无所谓了。 只是那个地方,在这个季节,冷得要死。 我担心她可别给冻坏了。”

那顿 “家宴” 的菜肴很丰富。 我们吃得很尽兴。 Kevin 和 Kenny 两人分吃了 Daddy 的 “红烧猪肘”。 看着两人胃口那么好,Daddy 高兴地答应,以后要常为他们炖猪肘。 我觉得好有面子。

插花是 Sasha 订购的。 他还在小姑的存货中还翻出了一个大瓷碗。 瓷碗单看不怎么好看,配上花后,正好衬托出插花的 “喜庆大气”。 小姑的波西米亚存货每到这种时刻总能发挥作用。

本来以为小叔的女友会是架子很大,高高在上的那种人。 你想,一个私股投资公司的大老板,怎么也算一位巾帼精英吧。 没想到,她和 “无领工人” 妈咪还挺谈得来。 她俩都喜欢 Woody Allen 的有点小幽默,又有点小风趣的电影。 两人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议论喜欢和不喜欢的角色,颇为和谐。

小叔将我拉到一边,给了我一条意外的好消息。 我在大三后,可以去他的公司里做 CO-OP 项目,边工作,边增加金融投资经验,还算学分。小叔悄悄地对我说:“ May, 搞大金融数据分析这种工作,很适合像你这样坐得住的女孩子。 我希望你在做 CO-OP 时,好好显示你的才华。 等你大学毕业后,我可以名正言顺地顾你为我的助手。 你知道的,我们那个公司不在乎任人唯亲,只要亲戚有能力。 我要想顾你,只是一句话的事。 ”

哦呀? 朝中有人真是好办事呀! 我上大三就知道自己有退路了。 善!妈咪要是知道了,会高兴地整宿睡不着觉。

“ 小叔,Daddy 希望我继续深造,成为真正的学者。 ”

“ 那是你 Daddy 的愿望。 你自己的意思呢? ”

我自己的意思? 我其实还没有好好考虑过将来想干什么。 短期目标是在学术领域里继续深造。 我知道 Big Data Analysis (大数据分析)很时髦。 实际上,我很喜欢玩数据分析,虽然现在的能力还不够。 可是,将来不一定非要玩金融数据分析。 也可能是健康数据、医药数据、天文数据、星球数据,等等。

“ 我不知道,小叔。 我总觉得自己如今像井底之蛙。 真地很想到外面去看看。 生在多伦多,长在多伦多,上学在多伦多,难道将来工作也非在多伦多吗?我想出去闯闯。”

世界这么大,我为什么不能趁年轻时到处跑跑看看?

小叔说:“全凭你吧。 你小叔我,目前最喜欢的城市就是多伦多。 这个城市很有意思,既有大城市的繁华和方便,又有小城市的人情味。 世上独一无二。 更主要的是,亲友们都在这里。‘East, West, home’s best’ ,哪里都不如家里好。 我的家,如今就在多伦多。”

小叔不容易。 他靠全额奖学金三年内在美国修完数学博士学位。 然后,独身一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工作生活了太多年。他属于我们华裔中的成功人士。 可是,如今的他最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

************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