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周尔康
周乃喜在家乡有一门父母包办的婚姻。他不喜欢那个包办的媳妇, 索性连丢在家乡的大儿子也不很上心。 他在深圳的郊区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甜蜜的小家庭。 他和心爱的 “江西妹子” 生养了一个令他们十分骄傲的儿子。 不过,他们之间没有婚约。 儿子不跟他的姓氏。 从法律上讲,江西妹子只能算周乃喜的情妇。家乡的老乡们都不知道他的这个秘密。
谁想,人称 “喜子” 的周乃喜近来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那个很有些陌生的大儿子被查出有肝癌,要动手术。 喜子的爹娘要他多寄些钱回去,好救孩子一命。
喜子是个打工仔, 平日里省吃俭用地供养两边的大家和小家。 他没有能力再给那边多寄钱。 他心力交瘁地想来想去,决定返乡再去见大儿子最后一眼,省得当这个儿子真去了后,自己愧疚一生。 就算他和这个儿子有些陌生,没有经济能力再救儿子一命,自己的总归是自己的。
他嘱咐江西妹子照顾好深圳的一摊小买卖,单身一人赶回家乡,要去见大儿子最后一面。
喜子这个一时的冲动,却转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生大弯。
儿子的手术被安排在中秋节的前一天。 当他赶到了长子周尔康的病房后,儿子告诉喜子: 如果此次他,周尔康,能大难不死,他就要出家,加入全真教。 不远走,就进离家不远的清戒观。 他要修性悟道。 儿子告诉他,家门口的清戒观是个聚神集仙之地,傻子疯子入了那道观都能变成正常人。
喜子再不上心也听说过全真教,又叫全真道,或全真派。 这全真派道教是道教的一个大派别,自全真祖师爷王重阳真人在山东宁海建全真庵起,经长春子丘处机真人的弘扬演化,风风火火近千年,现如今自诩为世界道教正宗。 和许多的中国人一样,喜子听到全真道教派的大名,是托金庸老先生的武侠小说的福。 坊间小老百姓们知道最多的,怕就是全真武当派的张三丰真人。这位张真人还是咱们太极武术的祖师爷。
至于镇上的清戒观,喜子只知道一二。 在他离家去南边打工时,家乡那里还没有什么清戒观。 只有一个在文化大革命前就荒废了的、文化大革命中又被砸的稀吧烂的三清观遗址。喜子回来探亲时,也多少听人提起过在原有荒废的道观的地基上,新建起了一座清戒观。 他也得知,过去他们那一带的一位为人和气、医术高明的乡村郎中,人称“纪半仙”的人入住了清戒观,当了什么方丈,还是什么执事住持道长。 既然,是一个半仙做方丈执事住持,也许那座道观确实沾了点仙气? 喜子看着愚钝的儿子,想道:“ 出家修行总比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晃悠强。 说不定,我这个傻儿子沾了仙气,也能变得明白点?” 他问:“入清戒观不需要交什么费用吗?”
他儿子说:“ 不用。只要真心向道就行。不过那里的道士们要干农活,打理自己的菜地和果园。做饭洗衣也是自己干。”
喜子点点头,觉得这是件好事,于是嘴里就连蹦出几个 “好,好,好”。
周乃喜的长子周尔康见亲爹对自己要入全真教修行一事一点不反对,心里反而觉得奇怪。他提醒说:“ 爹,据张道长讲,全真教的教义中有一条,是要紧守元阳。我要是入了教,就不能再找媳妇了。就是你不反对,爷爷、婆婆和我妈妈能同意吗?”
喜子问:“ 不能娶媳妇? 那不成了当和尚?”
尔康说:“ 是像当和尚。 不过不用剃头。”
喜子看看儿子,说:“ 你这个身体骨,怕是娶了媳妇也养不出孩子来。去全真教沾沾仙气,身体兴许会好许多。你还年轻,将来你身体好了,还俗娶亲也来得急。”
儿子说:“ 爹,我知道我傻,没出息,怕将来生出的孩子也要像我这么没出息。要不是爷爷他们总提起传宗接代的事,我都不想娶媳妇。 前些日子,我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女子,可是八字和面相都不合。 张道长解释说,这可能是老天爷告诉我,我一辈子须打光棍。 这就是命。 我知道我在深圳有个弟弟,你多关心他一些,让他多受点教育,将来日子过的好一些,我一点都不嫉妒。这传宗接代的事还是让弟弟干吧。”
喜子听到这一番话,如雷轰顶般大吃一惊:“ 你,你,你听谁说得,你在深圳有个弟弟?”
“ 我坐拘留所时,给你的手机打电话,打不通。 拘留所的干警帮助我找到你在深圳家里的地线号码,是个小孩接的电话。他告诉我,爸爸和妈妈出去赶活计,要晚上很晚才能回家。我问他,爸爸是不是叫周乃喜? 他说,是。 我说晚上再去电话,就挂了线。 我哭了一夜。 后来想通了,我这么没出息,你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 这些年,你也没亏待过我和我妈。 爷爷说,我们这边能过得比别人家好些,都是靠你挣的钱。”
听了儿子这番话,喜子心里很内疚。大儿子出生在他远离家乡之后。自这个儿子出生后,两人很少见面。 前几年,他托人给儿子在东莞的私人工厂中,找了个工作,就再也不管他了。 结果儿子交友不慎,学着吸大麻,被拘。 十几天后,他才得知了儿子被拘留的前因后果。 他将儿子保出拘留所,买了一张绿皮火车票,将儿子打发回家乡。他一直认为这个儿子很蠢,根本扶不起来。没想到,儿子此时却能说出如此一番明理。
喜子问:“ 你有没有将这事告诉你妈?” 儿子说:“ 我谁也没告诉,除了清戒观的张道士。 他劝我说,你在外面挣生活不容易。 能有个人关心你,是一件积德的事。 ”
喜子听了,脸都红了。儿子比老子懂事了。看样子,这世道要变了。
儿子又说:“ 爹,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能劝劝爷爷他们让我出家吗?”
喜子一口答应:“ 好。我去说。”
尔康笑了。一抬眼看见了一个人,说:“瞧,我妈来了。”
喜子正和尔康聊着,自己的包办婚姻老婆和一个人进了病房。
那人是远房堂弟弟周乃宏,现在改名周稚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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