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周稚宏
周稚宏的祖上并不姓周。 他是喜子这一宗的祖上周进士的护卫。 后来跟着衣锦还乡的周进士到了周氏的老家周家岙,他就改了姓名。在族谱上,算是周进士的一个远房侄子。 几代人下来,乃宏和乃喜就成为周氏 “乃” 字辈的远房堂兄弟。
乃宏,也是“稚宏”,是一位财经大学毕业生,主修财会理账。 大学毕业后,能干沉稳的他就回到家乡,自己开了一个武馆,叫 “清戒门武馆”。 这是周“侄子”这一宗的族人们试开的第三个武馆。 前两个都没赶上好时代,在兵荒马乱中倒闭了。常言道:“ 试不过三”。 周家第三次开的这个武馆,可比前两次的两个要红火的多。 不过,武馆是周稚宏开的,教的却不是周家的祖传武艺。 他们家的武艺早已失传了。他教的是从清戒观的方丈执事主持,道号“清戒”的纪老师,那里学来的 “全真教武当派清戒门” 的纪氏武功。 他这一辈的清戒门弟子们都得一个“稚”字。 周稚宏是武馆的法人、总管、总经理、总教头,等等。 外人们都称他 “周教头”,或是 “周老板”。
周教头认识喜子。 他问喜子,这些年来,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 喜子不好意思地提起,他这些年来,自己靠辛勤打工和一个远方舅舅的帮衬, 拉起了一个小包工队,揽做一些室内装修的活计。 这几年来,做内装修的人越来越多,活计已不像前两年那么好揽到。 他们这个小队伍,齐心合力,活计干得又快又好。 所以,到目前为止, 他们还没断了合同。 喜子这个人历来为人谦卑,即便他那个小包工队一年也能挣个上百万的毛收入,他也只是说,还行,还行,凑合着吧。
稚宏说:“ 那就回来吧。 这几年,咱镇子上,可是鸟枪换炮,大不一样了。 咱们这个镇子风水好,离大洪山国家森林公园近,就在进出森林公园的必经之路上。 所以,咱们那一带的山河美景、新鲜空气很吸引城里国外的有钱人。 这几年,给有钱人设计和建筑别墅、庄园、特色民宿和特色旅舍的关先生,赚得盆满钵满的。 他那里永远缺人手。 像你这样有内装修经验的人,肯定受欢迎。”
“ 谁是关先生?我不认识。”
“ 你是不认识。他来咱们镇上时,你已去了南边。 关先生和我师父走得近乎, 和我也挺熟悉。 你要是有心,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关先生。”
“ 我有一个队伍”,喜子想着他那几个用惯了又对脾气的哥们儿。
“ 那就一起过来看看。”
第二天是中秋节。 周稚宏的爱人带着他们的两个儿子进城,全家一起过节。 他们邀请喜子和他的包办糟糠妻也一起吃个团圆饭。 席间,喜子见到稚宏家的两个聪明活泼的小子们,就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他暗自感叹万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和两个儿子一起吃个饭。
饭后,尔康妈急急地赶回医院,去看护头天刚动完手术的儿子。 稚宏媳妇收拾清扫后,陪着两个孩子在另一间屋里看卡通。 喜子和稚宏一起继续喝茶聊天。人是酒后吐真言。 借着酒劲,喜子将长子尔康要出家入道修行的事告诉了稚宏。 无意中透露了自己在深圳的那个秘密小家庭,还有自己的那个私生儿子。
周稚宏理解喜子,很同情他。 可是,稚宏也是一个有文化懂国法的人。 他问喜子,深圳那头的是妻子,还是个情人:“ 重婚可是犯法的。 要是个小三,这事就好办一些。”
“ 是个,是个有情人。 ‘小三’ 这两个字,太难听。 我心里有愧,总觉得对不起江西妹子。 她跟了我这么多年,不离不弃的。 无论多苦多穷,她从来不抱怨。 我的愿望,就是能给她个合法合理的婚姻。这可能一辈子都实现不了。 我也觉得对不起尔康。他早知道了真情,可这一年来一直帮我瞒着众人,连他妈都没敢告诉。 那孩子帮我省了不少事。尔康那几个舅舅们,可不是讲道理的人。” 周稚宏点点头。
尔康的舅舅们是全县出了名的 “混球”。 他们自诩为 “无产阶级”。 他们一边拿着国家的扶贫费,一边和政府作斗争。 不为别的,只为将芝麻粒大的事闹成西瓜一般大,好叫对方多多地出 “封口” 费。 虽然喜子和尔康妈的婚姻是个包办婚姻,可那不是个搞离婚的合适理由。 他离不了婚,就不能将江西妹子扶正。 他要离婚,尔康的舅舅们会闹事;他要不离婚,小三的事也迟早要暴露,尔康的舅舅们也会闹事。 喜子要回家乡求发展,江西妹子和二儿子就可能不得不留在深圳。 深圳离家乡千里迢迢,“混球无产阶级”们起码是闹不到那里去的。 喜子能舍得他的江西妹子和心爱的小儿子?
“ 我看, 你还有个小儿子的事,还是早点告诉你父母为好。 咱们乡下人,多子多孙是最幸福的。无论是谁生的,只要是你的儿子,你父母都会高兴。他们岁数也大了,你迟早是要回来照顾他们的。 你在深圳那头的事,也是暪过了今天暪不过明天。 尔康的舅舅们肯定是要闹事的。 要是你父母早点知道,他们还另有一个孙子,也许,他们还能帮你挡挡尔康妈娘家人。”
“ 道理是这样的。可是我开不了口。 再说, 我爹那个人,胆小怕事了一辈子。 真要有人闹到家里,他会第一个躲出去的。”
“ 你不是答应要帮助尔康出家吗? 这个口,你一定要开。 尔康入了全真教,不能再娶媳妇,你父母不是得急死?如果这时知道还有一个孙子,他们也许就放心了。这两件事需得一起办。 ”
喜子听了这番话,觉得有了主心骨。 他说:“ 看来我真得回一趟家了。”
周稚宏说:“ 什么叫真得回一趟家? 你有好几年没回去了。 是时候了。咱们那里离这里只有四五个小时的长途车路。 你到了家门口,还不进家门吗? 过几天,县第一人民医院要派救护车来,接尔康转院。 你正好跟着回去。县第一人民医院的执行院长是周乃贵。这你知道吧?”
喜子点点头:“ 知道。是五爷爷家的大孙子,我的亲堂哥。”
“ 这就对了。五爷爷家的承忠大伯,现在是周氏家族的族长。 你这事也需和他通通气。”
喜子感叹:“ 我爷爷去世之前就说过,周家以后就要靠周承忠撑掌。 他真有先见之明。”
“ 你爷爷不是也预测你媳妇要生个儿子吗?”
“ 这事你也知道?”
“ 咱那里人人都知道。 你爷爷说,是神仙告诉他的。你知道这个神仙是谁?就是纪老师。”
“ 纪老师有这样的本事?”
“ 要不人称他纪半仙。 纪老师就有这本事。 我媳妇两次怀孕,纪老师都算出来是儿子。神不神?他的神算几乎次次都对。”
“ 你说,我是不是也请纪半仙算算,我到底能不能带江西妹子回来?”
“ 算这个,我就不太肯定了。 他虽然被称为 ‘半仙’, 是因为他的医术高明。倒是周承忠族长,可能能帮你拿拿主意。”
哥儿俩东扯西扯地扯到了半夜。喜子此时已决定一定回趟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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