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话 王灵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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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弗泯下了楼,周稚宏转身回病房。 这时,同病房的病人家属跑出来,险点和他撞上。家属拦着他问道:“ 大哥,小神仙呢?我想让他给我公爹也算算命。”

     周稚宏问:“ 谁是小神仙?”

     “ 就是刚和你说话的那个孩子。”

     “ 我师弟吗? 他哪里会算命?”

     “ 不是,同病房的那个早上一直说,那个孩子是个小神仙,会算命的。”

     “ 瞎说。大姐,请别听那些胡言乱语。” 稚宏摇摇头,认真地说。

     接着,他在牙缝里默叨着:“ 混帐尔康,到处乱说,散布迷信,搅乱人心,该挨揍。 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你。”

     他将女人劝回病房。自己也下楼去透透气,抽根烟。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大师兄。

     “ 老二,灵芝今天就会联系省城办事处。 她明天一早和你媳妇带着你家的两个小子一起进城。 放心,王灵东那事,师父自有定夺。他灵芝姐有制他的绝招。 你什么事都不用插手。 师父和你父母商量过,他们说要九师妹带着小子们到省城长长见识。 明天下午,灵芝还要带着弗泯少爷回家来过中秋。这以后,你媳妇和尔康妈轮班,一直到尔康回来。 你们还是先住在王氏会馆。 幸苦你们一家只能在省城里过节啦。 师父已请你父母到王宅这边来。 你爹说好了,他要和弗泯少爷过几招。 等过完节,我再和你联系吧。”

     周稚宏一听媳妇和儿子们要过来,满心欢喜。 他想到了一个人,赶紧说:“ 师兄,今早喜子从深圳赶来了。喜子就是周氏二爷爷家的周乃喜。” 只听那头说:“ 那兔崽子还能想着他儿子?还留了点人情味? 你得逼他回趟一家。”

     大师兄停了一下,说:“ 还有。。。。。。,这事,先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王氏集团公司里有人向师父报告了。 就是,这个省城办事处的账目有些猫腻。 报告的人怀疑办事处里有内鬼,擅自挪用集团公司给各个办事处的办公拨款。因为是小报告,涉及到王氏集团内部管理层,师父不好马上就插手。 他要在国庆节后的董事会例会上提出质询。 我爸和我大哥不是也是王氏集团的大股东吗? 他们近来一直就商量着要在同一个例会上提出他们的提案。 他们不再反对那帮子人折腾改名上市的事。 但是,要由师父作为代董事长,出面成立一个专门小组。由这个小组负责挑选和雇请一个正规的评估公司。上市前,整个王氏集团的业务都必须重新评估。 各办事处的帐目都要请评估公司重新审核。 这样一来,不是正好可以把这些不清不白的事捋一捋吗?当前公司集团雇的这个总裁,过去一直就和师父这一派的人面和心不和。 他身后有一小撮在集团里说得上话的人支持着他。 大姑去世后,他们得意了。 要不是师父是代董事长,又碍着像我父亲等几家老股东们的面子,他们早就会把一个好好的王氏集团搞得面目全非了。” 大师兄长叹一声:“ 这些人是靠着大姑的支持才上得台和发得财。如今人走茶凉,报恩之心所剩无几了。 真是辜负了大姑生前对他们的一片诚意和信任。 王氏家族的败类!” 也不知他指的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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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尔康的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尔康妈娘家没有人过来闹事。 来省城要花钱。 “无产阶级”们没有闲钱自费乘长途车去花花大世界闹革命。 周家这次很仁义,花大钱请了最好的大夫们会诊断症,又联系上了大名鼎鼎的“神刀”,闹也没茬子闹。 如果周尔康得的是绝症,就是去闹也不一定救得活他。 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周乃喜毫不犹豫地在手术前的生死状上签了字,全然不顾尔康妈鼻涕眼泪一大把的。 对尔康妈来说,这可能是一场生离死别。 周尔康被推进手术室之后,周稚宏陪着尔康妈等待在手术室门外。 弗泯带着疲劳的喜子一起回王氏会馆休息。一路上兄弟俩聊起了家乡近来的变化。喜子问了许多关于龟鹤堂和清戒观的问题。 弗泯也是快三年没在家乡住了,许多事他也不太清楚。 他只能告诉喜子一些镇上和周家岙村一带看得见的变化。 他一路上对喜子很恭敬。 喜子暗自叹道,王家孩子的管教就是好。 这么一个富家子弟,怎么能这么懂事?

     尔康的肿瘤是恶性的。理论上讲,肝癌手术的成功率是五十对五十。按现代医学的调查和研究,肝癌是不可能彻底治愈的。所谓的“治愈率”只是相对手术后的复发率。癌症在五年内不复发,就算治疗很成功了。尔康的肿瘤因为发现的还算早,加上“神刀”的精心操作,他的手术本身比较顺利。 他的这个“治愈率” ,现在看来,倾向光明的一面。

     周稚宏一听到手术顺利的消息后,立即联系了周乃贵。 乃贵在县第一人民医院备好了病床,如果不出意外,尔康在中秋节后很快就可转院到县医院。 要论手术后疗养的条件,县第一人民医院的条件对病人来说,要舒服许多。 县医院离家近,有利于族人们轮流过去看护。

     周乃贵也听说喜子到了省城。 他传话要喜子无论如何回一趟家乡。 他与这个堂弟弟快有十年没见过面了。 两人原本关系也不很亲密,要不是碍于自己父亲的颜面,他不会在意喜子的动向。

     到了晚间,喜子执意要陪儿子过夜。尔康妈虽然白天操心操劳,可是难得有见老公的机会,也执意陪老公和儿子在医院过夜。这到免了弗泯的幸劳。弗泯趁机和小滨在微信上胡侃乱谈,反正大伙这阵子正在放秋假中,没有作业压力。

     虽说,镇高中如今是个私立高中,它的前身却是一个面向农民子女的公立高中。 过去,因为生源多是农家子弟,学校就有防秋假的传统。 自王洁玉包下经营管理权后,校董事会决定保持这个传统。 如今的“秋假” 一般安排在国庆节前后,比“十一黄金周”多几天。赶上这一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离得近,学校索性在中秋节前一天就放了假。 秋假期间,学校不完全关门,各年级都有补习班。 学生们自行选择是否回家 “帮助秋收”,或者留校参加补习班。 但是,如果一个学生被班主任老师点了名要补某门课,学生也就没得选择,必须留校补课。 高三年级准备参加高考的学生们,按学校规定也必须留校,参加高考班的强化训练。 近年来,因为学校是收费的私立学校,在家长们的提议和督促下,真正回家“帮助秋收”的学生越来越少。校董事会又规定,凡是在秋假期间加班的老师和员工们,都有额外的加班费。 这项福利,很得人心。尤其是对一些青年教师们。

     小滨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还没有面临高考的问题。 他平日学习还算努力。 虽然,分数平平,可没有被点名留校补课,他自然修了秋假。他找了个“帮助秋收”的借口,在家闲待上网。尽管他家是农业户口,周承信夫妇都做工不种地。现在,周家三兄弟早年承包下来的土地和果园全部由大哥周承忠管理。周承忠是种地的好手,他乐于和土地打交道,连片的土地面积越大越好。他现在手里有些机械,面积大,好操作。小滨白天去大伯那里,学开收割机、拖拉机什么的,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晚上就猫在沐紫斋里上网玩微信,打网游。周承忠知道这孩子其实对怎么种田并不感兴趣,只想玩玩机器而已,也不叫他多做。他们周氏家族的儿孙里还不缺他这一个。再说,现在中国有一批专业收割队伍,从南到北地帮助收割,只要有人雇。五爷爷这一支的周家已有好几年了,一直就是雇专业收割手帮忙。小滨想玩玩?欢迎。不愿干?由他。

     刘津回家帮助秋收去了。她真没时间上网玩微信闲聊。她平日就是宁可多看书。 她已决心高中毕业后考大学,而且要考医科大学。 再说,她父母刚结束一趟货运,赚了些钱回来过中秋节,外祖父母要她无论如何要带着弟弟回家团圆。

     弗泯向小滨抱怨: 二师哥晚饭硬拉着他去尝什么“过桥米线”,把他给辣翻了。这种辛辣的东西不符合道家的 “清虚”(小滨连发一串苦笑的表情包)。 没办法,因为便宜。是他自己犯傻,忘了叫卖家在他的素米线里少放些辣椒(小滨连发一串大笑的表情包)。 小滨知道,弗泯特别不能吃辣的东西,喜甜食。 每次吃辣的,弗泯都会像小姑娘一样鼻涕眼泪并下,满面通红!据说是对辣椒过敏。 小时候,他们和朋友们一起吃零食,一点点微辣的四川怪味豆都会使弗泯面红耳赤。那时,大人们常开玩笑说,他是“桃”花带雨。小滨鹦鹉学舌了这个玩笑,还被弗泯踹过几脚。

     于是,小滨向弗泯发了一条:“ 桃花带雨?”

     “ 找揍!” 弗泯发回去。

     “ 来灵感了。我要写篇二郎神吃辣椒后,桃花带雨的短篇”,小滨发来。

     “ 二郎神也怕吃辣椒?” 弗泯问。

     “ 不知道,《西游记》里没有说。我说他怕他就得怕”,小滨回答道。

     “ 孙悟空和他斗法时没变成个辣椒?” 弗泯又问。

     “ 唐代没有辣椒。”

     “ 那么,二郎神也就没有辣椒吃。”

     “ 我的二郎神和孙悟空,穿越附身上了现代人。 二郎神现名 ‘王稚童’。  孙悟空现名 ‘周乃滨’。”

     “ 周乃滨?猪八戒附身吧? Good night! ”

     英文上来了,小滨知道弗泯不想再聊天了。

     二师哥正在娱乐室里看电视。电视上正放一场 NBA 篮球比赛。 弗泯在冰柜里找到一瓶冰水,坐到师兄的身边。

     师兄弟俩很快就沉入激烈的竞抗比赛中。 忽然,听到有人跑下了楼梯,又是砰的一声,玄关大门磕上了。 弗泯看看二师兄,二师兄眼睛没有离开电视屏幕。 他平静地告诉弗泯,王灵芝和猫九明天要过来。周稚宏嘴里的 “猫九” 就是自己的老婆、弗泯的九师姐石稚敏。 她来替换弗泯。 “猫九”是护校毕业。 在龟鹤堂里当了多年的护士。 护理病人的经验丰富。 二师兄说:“ 周院长的意思是,等尔康恢复知觉后,尽早转回县医院。 那里的疗养条件比这里好。”

     “ 这样最好。那个病房不干净。”

     “ 病房还有干净的?”

     “ 我是说。。。。。。邻床那个老头儿,可能不行了。尔康最好早点离开那里。”

     “ 你还真给那老头看相了?”

    “ 昨夜偷瞄了几眼,没敢告诉他家人。”

     “ 尔康怎么样?”

     “ 他可能没事。”

     “ 什么叫可能?”

     “ 可能就是可能。医学是项科学,来不得半点的虚伪。我不懂医学,不敢瞎说。”

     “ 你瞎说的还少吗? 以后,好好管住你那张嘴。 别没事就装神弄鬼的,给自己找麻烦。”

     “ 得令!可是,去了县里,那些舅舅们闹事不就方便了?”

     “ 闹不起来。咱们在县城里有多少人?不像在这里,只你我两人。 咱们的人还能由着他们闹? 这是为什么,我也想让尔康转院回县里,越快越好。”

     弗泯叹道:“ 没机会打架了。不好玩。”

     “ 你这孩子怎么老是琢磨着和人打架?去了武当山学了三年的清虚道教,也没改过来?这和你那个全真教教义是不是又不符合了?”

     “ 问得好。这是不符合教规。我虚心接受批评。不过,我现在还俗了。师兄,你知道的,俗人弗泯天生的就好打架。”

     “ 贫嘴。是不是手脚又痒痒了?正好时间到了,我们下楼对打,怎么样?”

     “ 好。” 弗泯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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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也就是中秋节当天的上午,王灵芝和石稚敏按计划,进了省城办事处。办事处的大部分员工们,昨日起已回家过节。 办公室里很安静。 王崠年轻的新秘书不认识王灵芝,可是能猜出是谁。 她将两位客人让进了王崠的办公室,自己去准备茶水。

     王灵芝昨日电话王崠,直接了当地说明是去 “收房租”。 还另有一条重要的消息,要见面再谈。她说这两件事明天一定要谈清,无论你过节不过节,意思是说:“ 我的节过不好,你也别想过好节”。 王崠知道王灵芝的性格很霸道。 她是近亲里他们一辈中的大姐,在王氏集团董事会里的地位也很高。 于是,他同意在他办公室里会面。

     这位王女士继承她亲姑母的风范,很会 “捣腾”。 她有兴致时,可把自己打扮成绝对的“贵妇”,或“女强人”,或“收租婆”。她不仅在穿戴上会捣腾,还有个扮什么像什么的本事。她是小镇公主,所以走到哪儿都自认为自己是个“角儿”。 她那总是昂头挺胸的架势,不是个角儿,也变成了个角儿。 她皮肤白里透粉水嫩水嫩,长发乌黑油亮厚厚实实,身材高挑,溜肩细腰,胸、臀都很丰满,长相端庄秀丽。上大学时还做了一段时间的平版模特,帮人卖衣帽鞋袜。 年轻时还真没少了追她的男人。 结婚生子后的这几年,人还是那么鲜亮,又加上了几分知性成熟女性的睿智。

     丈夫关有为原本就是个COSPLAY狂。后来碰上了一个“臭味相投”的柳晓志,就是小柳志男,关有为的建筑装修设计室雇的那个华裔日本籍建筑设计师。那主儿和他的日本血统太太也是日本动漫狂。几个人还结伴去参加这个动漫节,那个动漫节什么的。这两年,还拖儿带女地去玩。王灵芝周围净是这号的人,结果她就被腐蚀了,被拉下水了。过去的王灵芝是个一心要为人类做贡献的热血青年,不很在乎化妆打扮。 可是架不住热血青年也好玩。如今,王灵芝也学会了化妆,化成什么样都不害羞。

     今天,王灵芝特意打扮了起来,从头到脚都是精心挑选和精心搭配的世界名牌,口红、耳环、项链、戒指、手链,一样都没少。 一个绛红大皮手袋也值上万元,包上醒目的LOGO,金光闪闪。 这原本是关有为给她买的生日礼物,不过没敢告诉她值多少钱,怕挨骂。她临出门前还特意叫老公给审查了一遍,怕“俗”的不够俗。王灵芝知道,对付王崠这号的大俗人们,就得比他们更俗,要成为超大俗人。

     为避免堵车,她和石稚敏天刚蒙蒙亮,拉着两个半睡的小子们,开着辆醒目的红色进口路虎揽胜(Range Rover),一路上风驰电闪。从镇上到省城,她一年不知要跑多少遍。 她轻车熟路,绝对知道在哪里避免超速罚单,就连哪里装有监控器,都心知肚明。天气好,高速道上车又少,刚过早上九点,他们已进了省城。 她将车径直开到王氏会馆所在的小区。 毫无问题地开进大门。尽管小区的出入证年年更新,她自有她的渠道处理这种杂事, 从来不麻烦王氏集团办事处。

     进了王氏会馆门,姐妹俩将两个孩子丢给了弗泯。 王灵芝嘱咐说:“ 弗泯,带着两个侄子去耍好了。 我最晚下午三点,一定来接你回家。”

     王崠的夫人这两天心情不好。夫妻俩昨晚有了些口嘴争执。夫人一气之下,当夜就跑回了娘家。 王崠早起后,心情也不好,早早地就出了门。 等到王灵芝赶到王氏会馆时,王崠怕是已在办公室等她了。

     王崠结婚时一个老家的族人都没邀请。一是怕乡下人粗,管不住嘴,说些让人尴尬的话。他父母也不很看重乡下的亲戚们。所以也没坚持叫他发请帖。二来,他偷偷挪用了集团办事处的办公拨款。 用来重新装修楼上的主卧套间,旅游度蜜月,又为夫人买了一辆时髦的 Mini-Cooper。 他怕王氏集团那边来的人有所察觉,不好解释,尽管,他确实是打算将这个窟窿逐渐补上。 他只是一时手紧,并不想贪污 “公款”。

     他们一家人包括他的父母本来就和族人们没有太深的感情。 他们平日根本想不到乡下的亲戚们,除非有事相求。 王灵芝突如其来,他心里很有些忐忑。

     “ 灵东弟弟,近来可好?” 王灵芝进了王崠办公室的门,环视一番,自行择了个座位,径直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