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害怕成为孤儿

第十六章 害怕成为孤儿

【本章简介】本来是一起与己无关的交通事故,柳二因为出面维护云耕禅师的弟子们,无意中被卷入一场诡异的谈话中。他选择躲进VIP病房。儿子小宝担心爸爸的“脑震荡”会引起失忆,向奶奶哭诉。奶奶向他保证,今后不会再让他陷入后妈的精神霸凌之中。

****** 详文如下  ******

同一晚,就在三遍和小宝贴靠一起,坐在小宝书斋里的长沙发上,聊些不疼不痒的闲话时,柳太、汪九和汪建伟确实聚到了汪九的办公室里。

他们心情挺紧张。柳太担心流氓们在警察赶到之前,是否会重伤柳二。柳子仲是有事业的人。是一位靠锐眼和巧手吃饭的外科医生。假若伤残了他的手或眼,就等于催毁了他的整个事业。

“小汪总”汪建伟做的第一件事,是接通了堂弟汪建宏的手机,询问详情。他问警察到了没有。那头说,到是到了,可连柳大夫也一起被带走了。柳大夫没有受伤。“小汪总” 要汪建宏将整个过程,详细阐述一下。于是,汪建宏将从接收到重伤员起,再到请柳大夫指导手术,再到发现流氓们骚扰毋绮师兄弟,再到柳大夫规劝流氓们有话好好说,再到流氓们开始骚扰柳大夫的整个过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因为用了扬声器,办公室里的三人当场都听得清清楚楚。等汪建宏那头儿结束了阐述,老汪办公室里的三人都沉默了。“小汪总” 首先打破沉默。他先谢谢电话那头的汪建宏,说道:“小汪大夫,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可能的话,照顾好云耕大师。我会把这帮人背后的实力调查清楚。至于推迟出警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先去休息吧。” 汪建宏在电话那头儿答应了一声:“明白”,挂了电话。

刚才柳太边听汪建宏的描述,边暗暗抱怨子仲的莽撞,还略带一丝幸灾乐祸。让柳子仲吃点小亏,灭灭他自以为是的嚣张气焰,对他不无好处。在柳氏三兄弟中,子伯和子季比较内敛。到底是在国内环境中栽过跟头、吃过亏的人。只有“外籍专家”柳子仲,遇事时,说他 “行侠仗义” 也行,说他 “不知轻重” 也行。在那种情况下,你一个医生逞什么英雄好汉?您可以毫不犹豫地去逞英雄,但为什么不考虑会为亲人们留下多少麻烦和遗憾?尤其现在小宝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正在康复中,你个做爸爸的,不为自己想,也必须为儿子多犹豫一下。

但她很无奈。柳二就是这种一根筋的个人英雄主义者。“美国人自以为是的,实质上帝国主义者目空一切思维下的,虚伪正义的英雄情结”。饶舌吧?柳太就是这么想。她早年间写财经论文时,除了分析财经外,还分析国际形势。作为响当当的笔杆子,她特别会给人扣大帽子。帽子高到了文化程度低一点的人,读着饶舌,不知所云。似乎扣帽子,编绕口令,是高级知识分子们的普遍毛病。这些人惯于臭显自己有玩弄文字游戏的真本事。惯用战术:一上来必须先将人绕懵。绕来绕去,绕得普罗大众犯糊涂,他们才好继续做祟。不然怎能被称为“学富五车”呢?

早些时候,虽然她在傍晚的当地新闻里听到了车毁人亡的惨烈交通事故,却万万没料到柳家也有人卷入其中。她心里的不痛快,可想而知。柳二这个“竖子”,从他回国后找到亲爹起,柳太就看出来了,此人早已从骨子里被西化。人,又聪明又笨拙,“中二”、缺根筋儿。私生子,没有私生子们常有的自卑和阴暗心理。在中产阶级严格且严肃的教育环境中长大,却带着富家少爷通常的浮夸自信。那个 “麦克啥啥”的姓氏,害人不浅啊!“还真以为自己生来就是 ‘麦克啥啥’?”

柳太绝对没有柳老爷子的通达。她知道柳老爷子曾是个情种。在原配夫人和她之间有过情妇。老头儿就是因为被抓住“生活作风不正”,加之他那个资本家子弟的出生背景,被下放到西藏那种不毛之地去改造思想。但老头儿到底有过几个情妇,没人清楚。柳太明智,老头儿不提,她就不问。

结果某情妇给老头儿送来一个私生子。私生子的出现促使柳太对柳老爷子的某情妇,Jason McBlahblah 的生母,产生恶感。那女人的恶毒心肠太明显。老头儿有难时,您逃之夭夭。看着老头儿劫后余生,日子过得蒸蒸日上,您派个私生子过来抢财富?弥留之际,还不放过曾经的老情人?柳太虽然嘴上没有恶言恶语,但心里暗生芥蒂。倒是小宝的出生多少解开了她的心结。宠孙子孙女,是祖父母们的通病。她可以厌恶子仲的生母,但对小宝,却是疼爱有加,犹如己出。什么“血胤不血胤”的,在柳太眼里,谁家的宝宝都一样可爱。孩子是民族的未来。当子仲要将小宝带到他自己身边时,柳太百般不快。她暗示柳子仲的再婚,恶化柳老爷子病情。对,她可能是第一个放出这种话的人。柳太平日爱端着,端着一种在纾雅女子和精明商妇之间随意切换的架子。“柳堡太后”格调高雅,知道她的人都知。汪九媳妇“大姐大”,却曾直言不讳,柳太心眼小,是个 “铢钿小利必要计较”(锱铢必较)的人。看来还是妇人最懂妇人。

在汪建宏挂断电话后,本来眼观鼻端坐在一边,捻着手串佛珠,一声不吭的柳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早先他们常用的那条上层路线,目前仍然运作自如。她心说,不知道那条线还能延续多久。她无声地看了一眼老汪。老汪正好与她对了眼神。汪九立刻心知肚明。他说道:“柳太,下周我去拜访那位 ‘严局’。顺便看看情况。要是满意,就给他们送面锦旗。因为不是节假日,没借口立刻去打搅老局长。” 

那位 “严局”,自然是指请柳二去喝茶的“严局”。“严局”算是新人。西岩寺景区这片儿不归“严局”管。老局长,是指正要退居二线的市公安局长。

柳太点点头。汪九办事,她一贯放心。公安系统是汪九的游戏场,她不介入。“师傅带入门,修行靠自己”,就这么简单。这么多年来,汪九早已修行修得驾轻就熟。她答道:“我回头也进城请老姐妹,喝喝英式下午茶。这么做总不违反原则吧?放心,不会不谈 ‘疗养院’的事。” 她嘴里的老姐妹,是指市公安局长的夫人。两人过去常来往。可是,为了保证 “老局长” 安全着陆退居二线,近几年来,老局长夫妻俩都非常谨慎。前车之鉴,教训惨痛。铺张浪费,绝对要避免。但两三友之间喝喝茶,还是可以的。

柳太和老汪两个西岩寺景区的投资者,正在琢磨联合其他投资者,搞一家高档疗养院。谁没个老了的时候?老了,就要退休。在帝都工作多年的人,退离后多是不喜欢远离习惯了的政治和文化环境。退居山清水秀的西岩寺景区,离“活动中心”不远不近,交通又很便利。非常适合那些退而不休的人。几位投资人瞄准了一个投资目标:在西岩寺依着的大山的某处林中、岩下、溪畔,建一家“远离尘嚣的疗养院”。“西郊碧云寺后有一条樱桃沟,风景令人怀念。咱这条溪流,也要开辟成第二条樱桃沟。” 柳太憧憬着美好未来。

二十年前,柳老爷子投资“栖泠苑”,是审时度势。他那时的目标,就锁定在高收入人群。如今作为“柳堡”代管人的柳太,联手几位志同道合的投资者们,要修建一处暗奢疗养院,目标锁定在中高收入阶层。如今的“中高”阶层的资产,与二十年前的高收入阶层相差无几。中高阶层可能买不起动辄上千万的“麒麟宅”,但基本有实力短租一套宽敞且奢华的“疗养”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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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当老汪接到柳二的求援电话时,先是以为毋绮那小兔崽子是西岩寺小面包车的司机。后来听说不是,松了一口气。马上又意识到,汪氏子弟汪建宏,恰好是值班医生。他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建宏这孩子在某次医闹中受过伤。他受伤的事,闹得汪氏的远近亲戚们人人皆知。建宏的祖父母哭到汪九家里。逼他带人去报仇。打冤家、报私仇的概念,在农民中代代相传。即便是在像汪家堡这般富裕的乡间,在耕读传家的汪氏中,还是最相信快准狠的私仇私了。法治社会,听上去不错,可过程太熬人。这不,上回的医闹伤人事件仍在法院里排队未了结。原因是没死人。

挂掉柳二的求援电话后,老汪毫不犹豫地拨响了市公安局长的私人电话。老汪如今的身份虽然是一介农民村官,可市公、检、法的路子,该打通的早已经打通。虽然市局老局长将要退居二线。但是他说话仍有人听。 虽然老汪也明白,这条顺滑的上层路线怕也通顺不了多久了,但趁老局长还在位,能用一天用一天吧。何况,报警后迟迟不出警,一旦暴露在媒体上,老局长的面子往哪里搁?人还没离开呢,茶就凉了?

老局长的秘书第二天给老汪来电话,解释了头天晚上的一部分详情。老局长挂掉老汪的电话后,立刻拨响了早已下班在家的大学二院所在片儿的“严局”的电话。上来一通臭煸。“小伙子”是他推波助澜提拔起来的。老局长见自己的弟子这么不争气,心里很有些火气。不及时派人去大学二院平复医闹,就是失职。“严局”心里其实挺委屈。下属派出所没有请求支援,他到哪儿了去知道出了“医闹”?“严局”对走上层路线、以势压人的现象一直不满:防暴警队不是私家兵。某人想用,底下人就得出警?在他心目中,走上层路线这种陋习,必须杜绝。不过,此人到底是个精明之人,要不也不能提升如此之快。“严局”没有推三阻四找借口,干净利索地答道:“首长,我马上出发。回头向您汇报。” 这之后,有了呼啸而至,由“严局”亲自带队的几辆警车。

老局长的秘书告诉老汪:“得以快速提拔的人,总会使某些人不快。您懂的。我们这边留有遗憾。好消息是,大学二院的保安队伍肯定要全面换掉。就看您那边抓不抓得住机会。咱们见面详谈。首长下月底正式退居二线。我本人另有安排。但您记住, ‘大纛没倒’。” 汪九只答了声“明白”,便挂上电话。他对秘书从不说“谢”。不然就太见外。“大纛” 是老局长搞起的班子的代名词。有“大纛”在,班子就在。剩下的,汪九知道该如何处理。此是后话。

老生唏嘘:法治社会,谈何容易?因为一起无故的“医闹”,老汪不得不再走上层路线,惊动市公安局长。在这场没出命案的医闹中,有见义勇为的“外籍专家”,有背景不明但高调行事的患者。更有仗势欺人的地痞流氓。一方大约有欺负人的势力和底气,另一方确实有被保护的需求。

话说在周五傍晚,老汪挂掉直接打给老局长的电话后,连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立刻向柳太回报了“法拉第事件” 的事发原因,和他已做出的处理。两人当时在电话里商定,叫上“小汪总”一起商定,之后该办的步骤。三遍也就只听到了这段对话。故而真真切切的“欲知更多情报,且听下回分解。”

三遍却并不知道如下的情报。

周五晚间,聚在村委会主任办公室里的三人,在得知警察已将闹事的几人带走之后,都松了气。老汪要儿子“小汪总” 汪建伟,通过他的草灰蛇线,尽快查出那位“李刚”到底是何方神圣;那群地痞流氓口中的 “公安局长” 又是哪位局长大人。

在老汪看来,红色法拉第跑车,根本不可能是任何国家干部的,无论在职的还是退休了的,家中私财。明白人都知道,一个有政治抱负的登梯者,白给他百万元,也不敢公开给儿女们置办“法拉第”。更不敢在京畿国家公路上如此耀武扬威。时代不同了。自 “我爸是李刚” 事件之后,新一代的 “官某代”们,为了在职的老爹老娘的利益,都会保持低调。地痞嘴里 “公安局长” 可能不过是个局级干部。例如 “严局”,可以是严副局长,也可以是 “严局长”。老百姓们有抬高干部称呼的习惯。或也许,那辆车是退居二线或早已安全着陆的,N前公安口的某要员的,八杆子稍稍能捅到边的亲朋们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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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五点左右,也就是周六凌晨,由西岩寺住持亲自出面,将两个参与打架斗殴的沙弥,保出拘留所。这么一来,西岩寺卷入两档公案:交通事故和打架斗殴。本寺的“和尚”与人在医院打架?这比出交通事故更加有损于本寺的名声。住持当然非常生气。但老和尚到底修佛多年,自控能力绝非凡人所及。德高望重的老僧住持心里愤愤,脸上仍然十分祥和。在回西岩寺的路上,他先是慈眉善目地安慰了两个沙弥。接着便慈眉善目地安排毋绮师兄弟俩,修 “戒言禅” 三个月,并去后山清扫维护塔林一年。塔林,说白了是圆寂僧人的坟地。不过被立塔的,生前多是得道高僧。

不过,毋绮修“戒言禅”和去塔林扫地一事,得以推迟。柳太又一次出面为他找到借口:禅,当然要修。地,当然要扫,但是一切需等云耕禅师出院,并能够独立行动后。老和尚脚踝断裂,去了石膏后的功能恢复期,怎么也得有半年。半年后,是个什么情形,很难说。

她一大早就得到消息,无论是在交通事故中,还是在医闹中,西岩寺的僧人们都是受害者。“哼,我要看看,肇事的地痞流氓们到底与哪位公安局长有关。就算对方有通天的本事,如今也得讲法律,讲道理。敢跟我玩片儿霸?行不通!还搬出法院吓唬我们?好啊,看看法院接不接他们的状纸。” 柳太霸气地说道。她和汪九心知肚明,“地头蛇” 那一套,是他们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玩剩下的游戏。

柳太陪着西岩寺住持去接人。他们用的是“柳堡”接送要人的超长豪华轿车(limousine)。柳太是要向世人显示,西岩寺的僧人们,尤其云耕禅师一类的高僧,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野庙秃和尚。他们是高级佛学研究人员。作为佛学研究单位的西岩寺,有大施(金)主捐(赞助)大功德(款项)。

毋绮的少年小师兄,从拘留所被接回去的当天下午,沮丧地搬去了塔林守护僧的“禅房”。他不顾伤痛,开始履行新的职责。小师兄求之不得。先是他开车出的交通事故,后在医院里与人争斗,再后来无论青红皂白地被拘留,十几个小时里的一连串事件,给他留下了巨大的精神伤害和心理阴影。去与外界相对隔绝的塔林,单调的清扫、维护、修理工作,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他在拘留所里与毋绮哭诉了一夜。怕因为这一通折腾,影响他最终剃度为比丘。毋绮安慰他:“怕什么?还有咱们师傅护着呢。” 少年小师兄听后,哭得更厉害了。胆小怕事的小沙弥知道,师傅云耕禅师是个严守戒规的出家人,对弟子们能否即时得到“具足戒”,绝不会枉费口舌为弟子求开后门。

话说那位“严局”,是真心请柳大夫喝茶聊天。他很好奇,怎么一个医生能请得动市局老局长亲自给他下命令。

这位柳大夫,还真是从骨子里被西化的人。茶是喝了。品出是好茶但是陈年好茶,却没有品出人家为什么那么客气。柳二回国找到爸爸后二十年,仍然没搞懂天朝官场里的弯弯绕绕。他没领悟出来对方一些问话后面暗藏的玄机。表面上,两人倒是挺谈得来。后来,他头痛的厉害。这一天下来,铁打的身子也要垮了。“严局”见他不是装出来的疲惫,身上还有轻伤,就派了个警员开车,将柳二送回大学二院。

柳二借口脑震荡,当夜住进了VIP病房。他是真累,倒头大睡,连护士送来的药都没有顾得上吃。

差不多睡到第二天周六下午,柳二才睡醒。爬起来后,先向柳太汇报自己的情况,再给家政助理(保姆)去电话要换洗的衣物。到他去电话时,柳太的气早已经消除了大半。但她还是特别提醒柳二,今后做事要多过脑子,多想想儿子小宝:“别总逞英雄。你知道孩子有多担心?小宝那个身体,经不起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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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奶奶说,爸爸因为脑震荡住院了。小宝竟然一下子哭了起来。搞得柳太措手不及:“宝儿,别哭呀。只是轻微脑震荡。躺几天就恢复了。”

“奶奶,我怕。我怕我爸忘了我。我怕我失去我爸。”

奶奶问:“这是怎么说的?你爸怎会忘了你,你怎会失去你爸?”

“脑震荡不就等于失忆吗?我爸失忆了,就不认识我了。他不认识我了,不就等于我失去了我爸吗?” 小宝一边抽泣,一边答道。

这下轮到奶奶哭笑不得了。她问:“谁说的脑震荡就等于失忆?有科学依据吗?”

“韩剧里不都是那么演得吗?毋绮喜欢看韩剧。他说,韩剧中常有因为车祸失去父母。我爸遇上了车祸,引起了脑震荡,就会失忆。要是他不记得我了,我不就成了孤儿,对吧?”

“宝儿,不是你爸遇上车祸,是他见有车祸后,见义勇为冒险。是为了救遇到车祸的人,被爆炸冲击波冲倒。有可能引起了轻微的脑震荡。懂吗?轻微脑震荡不会造成失忆。更何况,我们是在谈可能性。你爸活着,你就不是孤儿。你别总听毋绮的胡话。不过,你倒可以将今日的担心,回头告诉你爸爸。要他以后多想着你。”

“别,他要是想多了,又要生出幺蛾子。 回头给我找个 ‘抱金砖’ 的大龄媳妇,怎么办?奶奶,我记起来了。我做过有爸爸的孤儿。那些年, ‘老师’ 是我爸的 darling(亲爱的)。遇上事,我爸总站在 ‘老师’ 那边。我孤立无援,没人保护。您说,我那会儿那样儿,算不算是孤儿?”

柳太知道小宝嘴里的 “老师”是指燕子妈凌老师。也明白柳二严格遵循某条育儿理论(害人的育儿鸡汤):在教育孩子时,父母要站在统一战线上。但是听到小宝的话后,她心里产生了一丝悲凉。被阴鸷后妈精神霸凌时,得不到蠢爸的保护,小宝这个可怜的孩子可不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孤儿?

她回答小宝道:“不怕,宝儿。只要奶奶在世一天,你都不会再被那种贱人欺负。不是我说的,你爸是个糊涂虫。”

“对!奶奶,我爸是个糊涂虫!他找到了他的 darling ,我却被恶毒 step mother (后妈)欺负成了 male Cinderella(男 “灰姑娘”)。好不容易我爸醒悟了,挣脱了 ‘老师’ 的魔咒,却出了车祸。我险些又没了爸爸。我的命好苦啊!” 说着说着,小宝又开始嚎哭。爬在一边的三遍,听到小宝的 “male Cinderella ”,差一点笑出声来。后来又像街上泼妇们一样开始嚎哭什么 “命好苦”,它彻底绷不住了。舌头伸了出来,肚皮开始抽抽,嗓子里发出了 “哼哼” 声。它爬到小宝腿边,开始咬小宝的拖鞋。

看着小宝痛哭流涕,柳太好心疼。她安慰道:“好宝儿,不哭啊。奶奶不会再放手。会坚定不移地保护你。”

小宝哭道:“奶奶,不许我爸再给我强加妹妹弟弟的。也不许他给我强加媳妇儿。您也不许再干强加于人的事!”

柳太一惊,问道:“我干啥强加于人的事了?”

“不是您给我爸找的第一个媳妇吗?我险些死于我亲妈的手。还不如 ‘老师’。凌老师起码从来不打人。奶奶,我琢磨出来了。我得阿斯伯格综合症,可能是因为那个疯女人掐得我大脑缺氧,引起脑细胞死亡。您们当时都没注意到!要么,就是因为她本人是个疯子。我本身的基因有问题。奶奶,不全是您的错。您也不知道那个人是疯子,对吧?”

柳太更加惊讶。问道:“谁跟你说的你亲妈是个疯女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是让我找出传谣者,有她好瞧的!” 

小宝心里一惊。他瞟了一眼脚边的三遍。三遍停止了咀嚼小宝的拖鞋。它怕傻子小宝将它供出来。小宝意识到,他亲妈有产后抑郁症,进而虐婴的事,让他说漏了嘴。因为这一惊,他止住了抽泣。低声说道:“奶奶,是佛祖托梦于我。告诫我要多做善事。不然会被恶人掐死。” 

柳太知道他在推脱。不过,还是很惊喜小宝突如其来的急智。既然孩子不愿透露真情,她顺便给了一个台阶。她说道:“善哉,好孩子。今后定做善人多施善。但你要记住,奶奶会保护你。”

小宝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能永远被您保护吧?奶奶,我今后也要奋发图强,做个能自我保护的人。对吧?从今往后,您得给我启蒙生意经。我不愿总被人笑话 ‘傻’。不想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您能从教我读懂租赁合同开始吗?” 

小宝对带着妖冶的网红脸女朋友在“柳堡”后花园里瞎折腾的“表哥”,和他手下的几个人,深恶痛绝。因为李阿姨总抱怨那些人不尊重“租赁合同”,搞得小宝和三遍都想知道什么是“租赁合同”。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三遍突然有些明白小宝装腔作势的目的。它直起身子看了看小宝。小宝脸上露出灿烂但掺着一丝狡黠的微笑。它一直觉得它很懂小宝,眼下它搞不懂了。三遍“哼”了一声,安静地爬下。第一次感觉是它自己变傻了。变成了地道的“二哈”。

奶奶岂是容易糊弄的人?她答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宝儿。当务之急,你先拿下初中毕业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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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动了众人的那场交通事故,被西岩镇人称为 “法拉第事件”。出事的第二天,镇上坊间就流传,出事的几波人都与柳太有关。除了柳子仲,那个“名医”,外,还有与柳家关系密切的云耕禅师。到了第三天,坊间开始流传,开红色法拉第的“司机”,是柳太的“娘家人”七搭八攀的小辈亲戚。

“什么?我家的  ‘表哥’,真真数不清?!三遍,去,再打听打听。” 小宝命令三遍道。他本来就讨厌在“柳堡”后院里整日瞎折腾的“表哥”,绝对不愿意在添上另一个会坏柳家名声的“表哥”。听到小宝的命令,三遍翻着白眼,冷嘲热讽地叽哇道:“阿弥陀佛,逝者为大!宝儿,你早该知道,奶奶的人脉网就建在干表亲戚多的基础上。你不是要 ‘奋发图强’吗?从现在起,就应该开始多结识些干表亲戚,建立自己的人脉网。要听劝,宝儿。” 它学着奶奶的口吻说道。不过狗吠离人语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小宝听出了。

小宝不爱听。怼回去道:“阿弥陀佛,逝者为大!我爱我的 ‘自闭症’。我认我是个 ‘傻子’。傻子没人理。少了干表亲戚们,对我的精神健康有好处。我爸好不容易清醒了,怕这一撞,又要被撞糊涂。” 他目前最担心的还是他爸的脑震荡。

“可别当着奶奶的面,用 ‘傻子’ 二字。听我的,自认是 ‘阿甘’。” 三遍无可奈何地吠道。阿甘,英文名字 Forrest Gump,即是“缺根筋儿”的代名词,又是“傻人有傻福”的经典人物。

有了任务,三遍忙了起来。周末两天,它进进出出老汪家的院子,进进出出奶奶的“闺阁”书房。随着棕熊和棕熊的主子汪九,进进出出 “镇府楼”。因为老汪的办公室就在那里。在同一楼里隔着几间,正是西岩镇的八卦中心 — 汪家堡村妇联办公室。通过爱爬窗偷听的棕熊,三遍得知了一些“法拉第事件”罹难者的背景和相互关系。

“Woo, delicious(喔,鲜美)” 三遍近来受小宝的影响,也开始重新复习洋泾浜英语。

出事的红色法拉第上原有三人。除了挤在后座上的重伤女子被救出来外,前座的一男一女因为来不及被抢救,最后只在爆炸后的垃圾里,找到他们的残躯。“司机”是那个男的。曾是个浮夸、高调、无脑且霸道的富家小开,俗称 “富二代”。死去的“第三者”,还真是第三者。“第三者”原是重伤女子请的离婚律师的助理。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了男子的小蜜。代表重伤女子的律所当然必须开除这种不尊重职业操守的“助理律师”。可在同一天,重伤女子却雇用“小三”做了私人秘书。

这个乱团子,理不清,剪不断。将所有的吃瓜群众搞糊涂了。八卦主任“大姐大”嚷嚷道:“两个女人不该是情敌吗?” 有想象力丰富的聪明人提议,可能是两个女人合谋做掉“富二代”?

根据三遍得来的信息,男子的单亲妈妈当年为了创业,想尽办法拉关系,攀附有地位、有人脉资源的上层人士。她人,无疑是非常精明,非常能干。确实成为一隅女富豪。不过这些年来,她本人也得了一个不雅的外号 “女温侯”。这个外号既是奉承,也是讥讽。南方人的口音,往往N、L混淆,“那里”往往说成“拉里”。女人姓 “吕”。故而,“女温侯”按南方人发音也可以是“吕温侯”。

“吕温侯”出自《三国演义》里的温侯吕布。这位爷,武功高强,开天辟地有强力。但却因为不断背叛干爹们,而臭名昭著。最是个无情无义的变色龙。

“女温侯”在生意场上有不可小嘘的能力。是个能“过五关斩六将”的商界强人。同时,弃干爹的频率如同换时装。不过话说回来,经历过八十年代的“倒爷”阶段,和九十年代改革开发初期的,各阶层创业者们,都深懂老祖宗留下的两条通理,一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再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故而,商贾结识权贵们,七拐八弯地拉亲戚关系,骑墙随风倒等等,并不稀奇。 “女温侯” 多年来审时度势,拜了不少的“干爹、干娘”。如今怕连她自己也搞不清,她到底结识过多少“干爹娘”、“干兄妹”吧?

“你奶奶搞清了她怎么与 ‘富二代’ 扯上的。我听到了她和她的亲外甥的越洋长途对话。” 三遍说道。

柳太的先大姐夫,曾经很会经营,不断进步。在九十年代中期,他从地方省机关升迁入中央机关。成为接近核心圈的某大部高干。同时他的亲小妹,结识了在家乡方圆百里闻名遐迩的“女温侯”。家乡小妹和“女温侯”本为酒桌朋友。有一次,“女温侯”在酒局里装醉,主动降辈,磕拜了长六岁的家乡小妹做“干娘”。通过“家乡小妹”,也就是柳太亲大姐的小姑子,柳太的大姐夫成了“女温侯”的干舅舅。在家乡小妹的撺掇下,大姐夫一度成为“女温侯”的指路明灯和敲门砖。有几年,“女温侯”不但年年给干舅舅家里寄家乡土产,还经常入京亲自拜访干舅一家。哪次拜访都没有空过手。因为这层关系,柳太的兄弟姐妹们,个个成为“女温侯”的干亲。

虽然柳太的亲大姐没能活着见到二十一世纪开元时的迎新烟花,她的丈夫,“女温侯”曾经的干舅,在她去世的两年后,也突然去世。但这层干亲关系却留下了痕迹。实话说,要不是“小汪总”汪建伟挖出了所谓的干亲关系,柳太早记不清她还可以被死去的富二代称为“干表姨姥姥”。很有可能,逝者生前也不知道他还有柳太这位富贵“干表姨姥姥”。三遍偷听到的谈话,就是柳太打给外甥的越洋国际长途。外甥一家人早已是澳大利亚的国民了。三遍隐约听到外甥说:“我爸死后,我都没怎么和亲姑姑有联系。这位啥的,我没印象。如今行事,不都是人走茶凉吗,小姨?” 

听到这里,小宝松了一口气,感叹道:“死得好!少了一个不明不白的亲戚。阿弥陀佛,逝者为大。”

“还有更劲爆的,宝儿。你先给我取瓶冰镇纯净水,please。” 三遍不但能吠出只有小宝能听懂得“汉语”,还有“英语”。小宝知道它又要开始卖关子,二话没说便去厨房的冰箱里,给它取了一瓶纯净水。三遍就着瓶口咕嘟了几口。抱怨说:“我想吹空调。” 天热。西伯利亚哈士奇最怕热。

“我不想钻狗窝。” 小宝不满地答道。“柳堡” 西院中,只有三遍的狗窝“寰寓”装了一个小功能的空调。院内外遍是绿植,院内还做了水系降温。住房全部是老式的高山墙、宽屋檐、前后窗两边通透、游廊抄手链接正房和两厢。树荫遮盖大半个院落,房屋门窗敞开对流后,常有微风穿透。不需要空调。小宝大病初愈,身体弱,不能吹空调。三遍只好将就。它继续它的汇报。

“小汪总”也查到,还躺在大学二院 ICU 里的那位毁了容的女子,与死去的富二代正在办理离婚协议的老婆。两人的离婚协议办了很长时间。到出事这天都没有结案。卡在财产分割问题上。那个 “TA爸是 ‘李刚’” 并不是空穴来风。TA 指重伤女子。她爸真名倒不是 “李刚”,而是 “李阬”。三遍说着,要小宝给它湿湿前爪。它用爪子在地面上,化了出一个 “阬” (gāng)字。 阬,是一个多音字。当念 “刚” 时,意为大山坡。李阬曾在某省的某县级市担任过公安局长。那个县级市正是柳太大姐夫、李阬、“女温侯”等人的家乡。李阬曾经是一位政界熠熠耀眼的冉星。如今虽然上升势头大不如前几年,在被调任某省省会后,家乡县仍是他的根基所在。

三遍告诉小宝:“听说,李阬曾与 ‘女温侯’,有些不清不白的关系。李阬的夫人好像也知道他们的私情。 就当李阬是 ‘女温侯’ 的干兄吧。”

至于李夫人,根据汪建伟收集到的消息,她曾是同一县级市的科室干部。后来,因为文化程度太低,也无意进取,干脆提前办理了病退手续。“据说,至今仍在吃空饷”。

按汪建伟的说法:“李阬、李夫人、 ‘女温侯’ 是同县老乡。  ‘女温侯’ 起步时,李阬和李夫人也帮了她不少忙。 ‘女温侯’ 发迹时,便与李家结下娃娃亲。后来,李阬升迁去了省会。他女儿也有出息,从省里考进京里,毕业后在中央电视台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李女就很看不上 ‘女温侯’ 的纨绔儿子。” 

柳太叹口气,道:“自古以来,知书达理的官宦人家闺秀,因为 ‘父母之命’ 嫁给不学无术的商贾人家儿子,都会觉着自己是下嫁。现代受过教育的女性眼光自然会更高一些。”

为了儿子能够娶到李女,“女温侯” 下了重聘。其中包括离“法拉第事件”出事地点不远的,一处紧邻高档度假村的,低层花园洋楼里的套间。“就像 ‘漪岚B庭’ 的那种。一套房价值好几百万。”

汪建伟汇报道:“据调查,那套房在聘单中,属于小夫妻的婚后财产,虽然是男方单方全资买下。这套房产是小两口试图离婚一年多没有结果的原因之一。李夫人随女儿和女婿住在一起。李家在家乡县另有房产。李阬在省会工作,住干部宿舍。 ‘女温侯’ 的基业离不开家乡。故而,李家女婿倒有些像倒插门的赘婿。人家赘婿像奴隶一般干活,李家这位像大爷一样被李夫人伺候。因为男方有钱。” 

小宝打了一个呵气,说道:“好没意思。这些和我爸一点关系没有。你也不用再幸苦了,三遍。管他什么 ‘女温侯’还是吕温侯的,反正不给我再加个 ‘表哥’,我就高兴。”

三遍怼小宝道:“谢谢啦,少爷。我也不喜欢跑断腿去为你打听八卦。这么热的天,吹空调多舒服呀。哦,你奶奶后来说,还有 ‘更棘手的事’ 在后面呢。啥事?我目前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奶奶可能没时间再紧盯你了。好消息吧?”

“奶奶不盯了,还有李阿姨。不是今儿搞定了一名傻大黑粗的帮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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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附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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