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释毋绮

第十二章 释毋绮

【本章简介】释毋绮,俗名汪奇。他是汪九五服内的侄孙。他从小不爱学习,喜爱在外惹事生非。初中毕业后即被家长赶出家门。走投无路之际,他投奔了他的远房九爷爷。最后,在柳太的牵线下,汪奇入西岩寺做沙弥。在毋绮的心目中,“沙弥” 只是一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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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老汪想到毋绮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孩子似乎天生是个闯祸精。啥 “人之初,性本善”?老汪不信。孩子的出息,是家里人教出来的。如今这孩子是个释家弟子,他师父给他起个法号叫 “毋绮”。本意是在告诫他,一入空门,万念皆空。本来以为,吃斋念佛可以束缚一下他的急性子。可是,入了西岩寺这许多时间,仍然六根不清净。

老汪长叹短吁地离开“柳堡”。一边走,一边想到,在这世间,还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靠信佛念经成为智者。人要是天生笨,做了和尚也一样的不开窍。

释毋绮,俗姓“汪”。原名 “汪奇”。他是汪九的堂大伯家的二儿子的三儿子的独子。老汪的堂大伯年青时,为了生计,跑去了山西闯生活。后来,成为那方汪氏一支的“始祖”。想来可笑,汪家堡的汪氏源于晚明的一位“汪翰林”。汪翰林最早是从山西考出来的进士。汪家堡的“翰林汪氏”的根,本就在山西。

“翰林汪氏”到了汪九的太爷爷一辈,青壮们不是从汪家堡跑出去闯生活,就是跑出去闹革命。也就是从那个时代起,汪家堡的汪氏开始凋零。汪九的爷爷因为是他兄弟姐妹中的老幺,被迫留守汪家堡。在汪家堡汪氏中,汪九排下来他一辈人的第九个男孩子,故而得俗名 “汪九”。但要是按汪家堡现存的汪氏族谱无虚线地寻下来,汪九可能是“汪廿九”。总之,汪九和汪奇的爷爷是一辈人。汪奇得称汪九 “爷爷”。

汪奇很小的时候,他爷爷和他爸就在一场矿难中遇难了。他妈要改嫁,把他留给了奶奶养。奶奶特别心疼这个没有了爹的孙子。结果,给宠成了个惹事精。汪奇年少时,读不进书,也非常不守学校纪律。打架斗殴是把好手。社会上的顽童群体每次打群架,必要拉上汪奇。为此,学校多次约谈家长。但每次见到多病孱弱的奶奶,明白家里的困难,批评一下,不了了之。

后来,奶奶病死了,汪奇妈就将少年汪奇接回身边。大约是上到初中二年级时,汪奇因为打群架时伤了人,被关进了少管所。出来后,老实了一段时间。之后,勉强初中毕业。毕业后,没了学校的约束,又开始整日东游西逛地在外惹事。久而久之,汪奇和他继父本就不太好的关系越闹越僵。僵到了要动刀子出人命的程度。他继父无奈,报了警。汪奇被拘留了十天。出来后,就被继父和亲娘彻底赶出了家门。汪奇本人早也厌烦了继父的打,亲娘的骂。十七岁那年,他身无分文,靠着扒拉煤车,讨饭做小工,甚至偷摸,绕弯跑到汪家堡。

汪九后来还得知,在这期间,汪奇有过为了一顿饭,跟着流氓团伙去打砸抢的经历。所幸没有出人命。

汪九始终不明白,光是在山西的那几支中就有许多的叔叔、伯伯、大爷们,这孩子怎么就选中了已经快出五服的他?汪奇说,他原本是来汪家堡寻根的。早些年,听他奶奶提起,他那支的始祖爷是从汪家堡跑出去讨生活的。汪家堡离超繁华的国际大都市近,发财的机会肯定比山西那边多。至今提起这事,释毋绮还会说:“许多人两眼一抹黑,敢来北漂。我有老亲儿在这里,没理由不过来闯闯,漂漂。” 至于为什么死乞白赖地要和老汪拉上亲戚关系?毋绮说:“您是咱汪氏的泰斗级人物。不找您,我能找谁?”

毋绮这话说的,汪九屋里的“大姐大”是一百二十个的不爱听。她嚷嚷着:“他不就是个要吃富户的无赖吗?” 老汪对初来乍到的汪奇很反感。根本不信他是远房亲戚。汪奇舔着脸说,不信就验血。反正我们这支的始祖爷,是从汪家堡出去的。最后证明,汪奇没撒慌。而且还为族谱续上偏册。

根据毋绮告诉柳小宝,他最早被赶出家门后,跟上过去打群架的一位“老哥”,跑去鄂尔多斯挖煤。拿到第一笔工资后,他就偷跑了。单枪匹马折回南边:“宝少爷,我对下井挖煤有恐惧症。我爷爷和我亲爹都是因为挖煤挖没的。” 

因为听他奶奶提起过“汪家堡”,汪奇心里一直好奇。虽然他几经周折到了帝都,却再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他奶奶一辈子没走出过方圆一百里,说不清汪家堡属于哪个区,哪个县。毋绮告诉小宝:“我那时兜里没钱。连进网吧的钱也没有。” 后来,他是如何找到汪家堡的?他不敢直接告诉小宝:“上网查到的。小宝,您是听话的乖富仔。有些事告诉您,您会被吓到。” 三遍过后解释道:“肯定是靠偷摸和乞讨。” 小宝更加好奇,三遍是如何知道的。三遍怼小宝道:“你大爷我的逻辑推理能力比你强。他不是说 ‘连进网吧的钱也没有’?怎么又是 ‘上网查到的’?就他那个流氓无产阶级范儿,除了蹭网吧,也没地方上网。宝儿,毋绮的话不能太相信,懂吗?”

汪奇先是冲着“汪家堡” 过来寻根。来了之后听说,镇上有位 “汪九爷”,是汪家堡的汪氏中最有本事的泰斗级人物。汪九爷不但为不少亲戚们安排过活计,而且是镇上的顶级富豪:“小子,柳家不是镇级富,是国级富。镇上最富的人家,是你的本家。 ‘翰林汪氏’ 的汪九爷!九爷最讲究规矩。穷不怕,只要你能守规矩听他吆喝。你这样的斗不过九爷。绞尽脑汁也斗不过。汪九爷是这地段的霸主。既然斗不过,装孙子总可以吧?” 这话入小混混汪奇之耳,犹如喜欢西方古典音乐的某些人听到《费加罗的婚礼》的序曲那样,感到轻松、舒畅、兴奋:本家汪九爷是镇上的首富!是这一带的 “霸主”!

学生时代的汪奇,“笨”得出奇。课内听不懂。课外不搞懂。能抄就抄,囫囵吞枣。考试鲜少能及格。他是如何拿到初中毕业证的?连教过他的老师们都觉着是个迷。可是,小混混汪奇,脑瓜灵活得惊人。以往的少管所、拘留所没有白蹲。竟然将他改造成了个狡黠的小市侩。被赶出家门时,他还不到十七岁,却有忘记随身携带身份证明。连出生证都从他妈的鞋盒里找了出来。当然,他妈藏的那点钱、一只玉镯、一对纯金耳环,也让他一卷而空。虽然绕了一大圈,他才找对方向。但这一路上保持绝不跟定任何人。见不对劲就逃跑,滑溜得像个泥鳅。他没有陷在一处不能挪动,一是靠着他超常的机灵劲儿,再靠运气好。如今的释毋绮还敢放话:“咱吃过苦,挨过饿,受过冻,见过血。痛快地走过一趟江湖。”

到了汪家堡后,汪奇的运气逐渐转为 “鸿星高照”。

刚见到汪奇时,老汪非常恼火。他想将这名街头小混子直接送去公安局。汪奇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说道:“不就是二进宫吗?我如今穷到连裤衩都没有,谁怕谁?进了局子起码有饭吃。劳动改造起码有活做。我这号的人,有饭吃,有活干,啥也不求。别人以为监狱是地狱,我觉着是个天堂。” 他这话令老汪哭笑不得。老汪看看无赖相的汪奇,突然心一软。万一真是汪氏子孙,他怎么也得拉一把。他把汪奇安排在自家的后院里,让孩子与“太奶奶”挤一个炕头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为孩子想出路。

太奶奶,汪九娘。这个老太太一来极为长寿。活过了几乎所有的同龄人;二来极为有福气。儿子能干也孝敬,家里日子过得红火。媳妇也能干,为她生了两个健康活灵的大孙子。

没几天,老汪打听到隔壁的河北省有个职业中专。是个训练医务护理人员的护校。主管招生的人是他的老熟人。他决定送汪奇去住校学习护理。汪奇当然不愿意去。小混混野惯了,最怕被拘着。再说,“护士” ?是女人才干的伺候人差事。老汪劝他说:“男的学护理不丢人。如今大医院都缺男护士。学完了,容易到大医院去挣大钱。” 太奶奶汪九娘出面劝他道:“太孙儿,听话,去吧。太奶奶出钱。你只管好好学。学完回来要是找不到公家的差事,就回来伺候太奶奶。太奶奶还给你做炖肘子吃。” 见到汪九娘的第一眼,汪奇居然想到了自己的奶奶。要是奶奶活着,多半也不反对他去学护理。想到因病去世的奶奶,汪奇同意去学护理。

“太奶奶”的第三个极为,是她有手段解开难解的扣。汪奇和太奶奶挤在一个炕上睡了几晚,白天一起包了几顿包子、饺子,吃了两天太奶奶的“炖肘子”,居然被太奶奶训导得服服帖帖。

老汪答应汪奇,只要他能拿到毕业证书,将来一定帮他找到工作。可等到汪奇费神吧啦地学完毕业后才弄明白,那个职高护校的毕业证书,只能做 “护理”,不能当正式的“护士”。护理们没有编制,都靠私人雇用。

但是,老汪这人确实有本事。大约是动用了柳太那条人脉网,在军方的某三甲大医院的高干病房区,为汪奇找到了一个伺候老高干的活计。病人是位老革命,离休金很多。一气雇了两个护理。汪奇负责晚班陪夜。有时老人半夜醒来再难以入睡,就口齿不清地给汪奇讲他本人的革命史。汪奇有耐心听,全当是催眠曲。他有时为老人解闷,讲他的江湖经历。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忘年交。老人曾和子女们开玩笑说,要是他们敢不孝顺,他要立遗嘱,死后的银行存款一半交党费,一半留给两个护理包括汪奇。

很快老人的几个孩子就打探到了汪奇的黑历史。找了一个借口,将汪奇辞退。可恨的是,还到处造谣汪奇手脚不干净,喜欢胡说八道,人不可靠。搞得汪奇在那家大医院里再也难以立足。

在大城市里,无论是雇保姆还是雇护理,新雇主们一定要知道有没有上面一家雇主们的推荐(reference)。因为汪奇有了“人不可靠”的定论,没有多少新雇主敢再雇用他。有想捡便宜的家人,倒是不怕雇用“小混混”,只要不嫌弃伺候屎尿不能自禁的瘫痪老人。但工资压得实在太低,干一天下来,等于白干。老汪得知真相后,非常气愤。可他也没啥办法。他又去和柳太叨叨汪奇的遭遇。

这时,柳老爷子去世不久。柳小宝还没有犯“间歇性癫痫”。“柳堡”一时不需要附加人手。看在老汪的面子上,柳太将汪奇叫到“柳堡”。和孩子一通长谈之后,说道:“孩子,留在汪家堡,哪里也别去了。我给你找活干。” 她告诉老汪,以她看来,汪奇属于 “人之初,性本善”。孩子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本质不坏,孺子可教”。老汪听到柳太放出了这等话,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果然,柳太出面做了保人,为汪奇敲定了那份上班扮沙弥的“佛教从业者”工作。 西岩寺不单单是寺庙,还有个附加的佛教学习和研究的“佛学研究院”。定义为“佛事单位”。故而有雇用杂勤人员的名额。柳太为汪奇搞定的杂勤工作,属于西岩寺的在编“药僧”。所谓 “药僧”,就是卫生员或叫“赤脚医生”。在编杂勤们,工资很低。还要剃头、吃素、穿僧袍,早晚两课。但是,管吃、管住、管发四季僧袍。还有“师父”管教。师父,就是一个小组的负责人。比如医药禅院的住持药僧就是汪奇的师父。至于是否最终剃度成“比丘”,要看情况而定。多数的杂勤人员,选择不入比丘。在西岩寺,常能遇上岁数老大的清洁工沙弥。西岩寺的云耕禅师,剃度前是个中医。柳太将汪奇推荐给了云耕禅师。从此,汪奇得了法号“毋绮”。

到了昏迷不醒的柳小宝被柳太接回 “柳堡” 后,毋绮跟随云耕禅师等几人到 “柳堡” 施善。他的任务又是陪夜。他每晚要给小宝洗身子,做按摩,接尿倒屎等等。所以都说,小宝身上有几根汗毛,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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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小宝醒过来后,柳太和云耕禅师商量,辞去了其他沙弥们,只留下毋绮每晚过来陪夜。

老汪突然发现毋绮怎么不再来他家里打牙祭了?起初他以为是寺里的师父盯得紧,只允许他按点出行。他感到宽慰,以为毋绮终于不再是“冥顽不灵”。可有一天,他听到“柳堡”西院的李阿姨抱怨毋绮偷吃三遍的鸡胸肉,皱起眉头和“大姐大”叨叨这件事,感叹毋绮改不掉偷摸的恶习:“这不成了 ‘子不教,父之过’?毋绮这么不开窍,还成了他师父云耕的过了?”

“大姐大”听后不以为然。反而告诉他,毋绮正和镇上的一个妞谈朋友。她告诉他:“两人一周总要见两次面。见面总得陪人家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吧?咱镇上的素食饭馆就那么一家,也就那么几样菜。人家女方早吃腻了。现代小年轻们都好喝咖啡,喝拿铁,喝摩卡。也好吃烧烤,吃火锅。哪个人谈朋友时不是由着对方的喜爱吃?” 老汪听到毋绮六根不清谈恋爱,又不开心了。见自家老公紧皱着眉头,“大姐大”说道:“实话说,毋绮只是个杂勤沙弥,又没有完全剃度。做个花花半和尚,不为过。要我说,他要是想还俗就还俗呗。有那个护理本事,伺候谁不是伺候?小李说了,柳太对他挺满意。小李说,她能帮助从柳太那里搞一封好推荐信。”

老汪不爱听 “还俗”。他担心毋绮一没人管,又要学坏。嚷嚷道:“胡说八道。即便没有受比丘戒完全剃度,他也是受过戒的人。受戒,懂吗?(“大姐大”撇撇嘴,心说:“又来了,不是?”)这就跟参军入伍一样。当了兵就得有当兵的样。当沙弥也必须有当沙弥的样。戒条里明明规定了不能触女人。他就不能触女人!” 老汪严肃地反驳说道。

“说啥呢,孩儿他爹?世上的花花和尚还少吗?我听说 ……”

“我不想听。老娘们就爱瞎嚼舌根。我怕那孩子没人管教了,再闹出幺蛾子!”

“瞎操心!多大的人了?他再出事关咱家什么事?你这不是 ‘狗拿耗子’ 吗?” 老汪屋里人平日就看不惯老汪啥事都爱为他人做主。在她眼里,丈夫最大的毛病就是爱瞎操心。过去只操 “翰林汪氏”的心也就罢了,如今但凡来个姓“汪”的,他就一定要操心。尤其是对汪氏的小辈们,他这个“九爷”、“九大爷”当得忒累。

老汪拿“大姐大”有些无奈。他耐心地说道:“嘿,这位同志,啥叫 ‘狗拿耗子’?你想,到时候真出了事,不但打我汪氏的脸,也伤着柳太的面子。不是这个理儿吗?这孩子,还真是不省心。”

“我说孩儿他爹,你这话说的可忒没道理了。我就想不通了,沙弥又不是个全和尚,触个女朋友有什么不成的?再说,谁不知道西岩寺的杂勤人员,是披着袈裟的假和尚?说是 ‘沙弥’,也就是个 ‘居士’。居士还断什么六根?年轻沙弥们谈恋爱,不是还能帮助解决咱西岩镇的大龄剩女问题吗?人家姑娘不嫌弃他是寺里的人已经不错了。你知道有多少附近人家的父母,托咱妇联办公室帮助介绍对象吗?好像我们妇联是婚姻介绍所似的。” 

老汪听到“妇联”二字,甭管哪一级的妇联,他就头大。尤其是“大姐大”手下的村妇联。虽然年年得先进奖状,可说到底就是个八卦窝。他怼道:“给别人介绍对象是另一码事。那孩子是个沙弥。沙弥不能近女人。懂不懂?你们妇联再狗急跳墙,也别去打和尚的主意!我还真觉着你们太闲,开个婚姻介绍所也不错。就开在你的办公室里。嗯,对了,毋绮这事,不会是你牵线的吧?”

“和我无关。我听小李说,多半是某位剩女主动找上了他。是东院大李在镇上办事时,撞见两人一起吃冰淇淋,还互相擦嘴。毋绮还带着假发。大李告诉小李。小李知道了,就不能告诉我这个堂姐吗?” 

老汪无言。略感失落。大李的老婆是小李。小李的从堂姐是自家老婆李林 — 戏称为 “八卦中心主任”。合着,姓李的这几位全知道汪奇小子有女朋友的事,只有他这个本家的汪姓“九爷”不知道?老汪反驳道:“最好别瞎猜。一起吃个冰淇淋就成了谈恋爱?”

“咦,不是你才说 ‘沙弥不能近女人’ 吗?和一位年龄相近的女性一起吃冰淇淋,算不算近女人?”

“大李可能认错人了吧?反正就别瞎传谣言。尤其是村干部,更不能带头八卦!” 老汪自己都觉着,他说话没底气。

真是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汪家堡”行政村说起来是远郊农村。可此农村非深山老林里或穷乡僻壤处的闭塞山村。西岩寺景区这一带,沾着离国际大都市不远,交通四通八达的红利,常住人口中适龄女性多过适龄男性。有不少住在西岩镇附近中高档小区里,受过高等教育的年青女子们,不是本人是城市小资,就是想做城市小资。挑夫婿犹如挑贵重首饰一般。挑来拣去,自己倒成了大龄剩女。像毋绮那样人高马大,剃了光头也是帅小伙一枚的适龄男子,外貌很受这些姐姐们的欢迎。何况,毋绮那张能说会道擅绮言的嘴,更是对某一类“白(领)骨(干)精(英)们”有特殊的吸引力。大脑强盛的熟女们喜欢挑逗拿捏弟弟们,解闷呗。原混混汪奇,这几年在他师父云耕禅师的调教下,已经脱胎换骨成“舌灿莲花”的小法师。过去那种令人不快的狡黠目光里,如今还时不时闪烁着点滴令人信服的真诚。

有些剩女们可谓“饥不择食”。明明知道毋绮是个地道的“假和尚”。但就有谬论,和“小法师”们谈朋友,不过是在寻找灵魂伙伴。他们顶多在河边埂上、花前月下,试做一下浪漫的、有节制的、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小资剩女们是有修养的人。她们最享受的还是我行我素:我和假和尚谈朋友,与您何关?再说,在西岩镇这种半城镇,晚间的娱乐活动选择不多。连大妈们最喜欢的广场舞,时间、音量也会被限制。

虽然被丈夫训斥,“大姐大”倒也不急。他们两口子如此这般的斗嘴是常态。还乐在其中。“大姐大”说道:“嗨,孩儿他爸,我说,还是让汪奇儿早日正式还俗。我堂妹小李可放话了,小宝得有专人伺候。大李也说他那里缺人手。咱这西岩镇近来可邪门了,像是家家都在找帮手,雇短工。”

“柳家不是雇了小时工吗?”

“小时工们能干粗活,哪懂伺候少爷?虽然柳太没放话,可小李考虑还得雇护院。还记得整日到柳家后院花房里折腾的那个什么 ‘表哥’吧?小李说,那人特没规矩。好吃懒做不说,仗着是柳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又到国外镀了点金,一天到晚趾高气昂。小李说,路上见到人,连个招呼也不知道打。跟谁都是叽里哇啦地说洋话,装假洋鬼子。本来定下的合同是只包括租住 ‘柳堡’ 的东院和使用 ‘柳堡’ 的后花园。结果他带着人随便跑到西院里折腾。西院是柳家的私人空间。”

老汪问道:“这和伺候少爷有关系吗?”

“大姐大”答道:“当然有了。小李说了,当时要是有个专人看护西院,可能早把那俩挡住了 ……”

“怎么变出两位?”

“就是 ‘表哥’ 和他的女朋友。听小李说,两周前,两人不知为啥吵架,吵着吵着吵进了西院厨房里。随手砸瓷器撒气。事后,柳太气得不行。你知道柳太那人的脾气,铢钿小利也要计较。”

老汪打断她道:“那字发音 tián 阳平。钿(tián)指铜钱。不是去声的 diàn。唐宋女人脸上沾的那玩意,才发音 ‘花钿(diàn)’。你的意思应该是常用成语 ‘锱铢必较’。”

“好吧,锱铢必较。柳家是不缺钱,旧的去了可以再买新的。再贵的瓷器也买得起。可是偏偏被打碎的那套是柳太结婚时,她娘家陪送的嫁妆。对柳太来说,是有钱买不来的念想。柳太埋怨小李不该将那套摆在明面上。小李也是一肚子气。那是常用的一套茶具。放在台面上是因为,过后要手工清洗。不能使洗碗机。她也没料到,那两人会那么没规矩,随便闯进人家的私人宅院里。你俩吵架砸别人家的东西干什么?西院的厨房也是他们能乱进出的?何况当时还惊吓到了小宝。

“后来,等柳太消了气,小李撺掇柳太轰走那群不懂规矩的人。合同里可说了,住在东院,在后花园里和后山上采景。柳家的私人居住区域不是他们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可是,柳太碍于面子,只轻描淡写地规劝了那几位几句。提醒他们不要再打搅正在养病的小宝。你说说,柳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这边怨气冲天地埋怨小李,那边又客客气气地不追究责任。柳太不会是太将小李当成家里人了吧?倒成了 ‘打是疼骂是爱’ 啦?”

“本来就是自家人。小李跟着柳太多少年了?她是 ‘柳堡’ 的内务大总管,柳太的心腹人之一。你想连柳小宝都是她伺候大的。我说,你整日关心人家家里的事干什么?闲得慌?”

“呀?听人诉苦是村妇联主任的责任,孩儿他爸!再说,我是小李的堂姐。她不跟我诉苦,还能跟谁说去?”

“得!不说了。又是妇联 ……”

老汪和“大姐大”在屋里谈论的事,被他们家的藏獒听到了。棕熊悄悄地说给三遍听。虽然三遍不喜欢毋绮,可是更讨厌“表哥”和他的女朋友。它也天天盼望奶奶能将那帮子人早日轰走。可惜,奶奶不会听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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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老汪听到柳二要给小宝找个“生活秘书”,其实就是跟班时,请求正中他下怀。假如柳家同意毋绮给小宝当跟班,汪奇就能名正言顺地换工作。工作换成了,不就是还俗了吗?他开始幻想给汪奇改名字的那天。“汪毋绮” 也不错。

可没曾想,毋绮就在前日晚,又闯了祸。“真是不省心啊!真是不省心!” 老汪暗暗叹道。此刻,他犹豫要不要直接跟小宝说让毋绮给他做跟班的事。他对仍在试着多识出几个繁体字的小宝说:“宝儿,你先到葡萄架下坐着读唐诗去。我去洗几个桃子。三遍,你来,我给你找雪糕吃。”

这西院的厨房是私家空间,不对外开放。可老汪不是外人。他对这个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熟悉。

“汪伯,我也去拿矿泉水。奶奶说,多喝水对我有好处。”

“成。多喝水好,可喝冰镇的不好。你奶奶不许给你吃冰的东西。怕伤你脾胃。”

小宝答应着说不喝冰的。跟着老汪去了东厢厨房。

他昨日听三遍仔细分析过那起交通事故。

前日晚上,三遍趴在奶奶的腿下,听到了一些奶奶和电话那头人(好像就是老汪)的通话。根据它听到的,西岩寺的车是受害者之一。不负或不应该负主要责任。

“可是,”三遍呜哇道:“人命关天呀!无论谁的责任,都得先处理伤员,对吧?嗨,人命关天。要是狗命呢?狗被撞死了,也没有说理的地方。还不是清道夫们一铲子铲了,埋了?”

“三遍,我不懂开车。等我学会了,再和我讲谁家责任。眼前如同对牛弹琴。”

“你?还是别学开车了。你一上路,指不定多少狗要遭难!”

“嘿!我就想学开车!毋绮说了,是爷们儿就得会开车。我问你,哪条狗会没事跑高速公路上去横冲直撞?除非疯狗。”

“我的小爷,你实在是不食人间烟火。农村的土狗,不,中华田园犬,可不多是自生自灭?这季节,地里的瓜果蔬菜开始成熟了。今儿我还瞧见野杏儿掉了一地。饿肚子的流浪狗们,当然会跨过公路去寻食。不光是狗,被撞死的野猫、野兔、猹、刺猬,什么都有。那日听说一只鹅被碾成了三瓣。”

“鹅就更不会上高速了吧?就鹅那个走路速度,上了高速就是去自杀。你回头给那些土狗们好好上上课。再饿也不可闯高速!”

三遍叹口气,感叹道:“可不是对牛弹琴?离这里那么远,我还冒着生命危险,跑去人家的地盘上,说教?我连  ‘漪岚庭’ 都不敢去。懂什么叫 ‘壮志未成身先亡’吗?咱犬类都有自家的地盘。跑人家地盘上去说教,等于找死。本二哈再二,也不会二到跑去人家的地盘上宣传安全刨食。”

这俩还真是各说各的。小宝嘴里的高速,是国道主干线那种高速。三遍讲的那些惨剧,发生在村镇间的乡间公路上。

“哦?是这样啊。你的地盘就是咱村了?” 小宝让了步。

“非也。就咱家这个院!还有院前、院后五十米,外加后山上的私家树林。汪家堡村是汪家藏獒的地盘。 ‘棕熊’ 因为和我关系不错,我才敢跟着棕熊结伴下山去广场那边玩。当然还有派出所。当然还有 ……” 

小宝打断他:“得,得,知道了。不去就不去。我瞧着连西岩广场那边也少去。万一被不法分子劫持了,偷了、绑了、扒了、掏了、剁了、煮了、咽了、埋了,我得多伤心?搞不好又得犯病。你不是最怕偷、绑、扒、掏、剁、煮、咽、埋吗?”

哟?三遍被小宝怼得挺开心。它呜噜哇啦道:“嘿,别咒我。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懂这个,不是每次都是结伴而行吗?而且,每次都有人牵绳子。过去在城里的花园里,你放手了,我都不敢离你太远。如今没有棕熊或大人作伴,我不会走出翰林巷。有大名鼎鼎的汪九爷盯着,谁敢打我和棕熊的主意?尤其是棕熊。藏獒,样子就吓人。对吧?”

******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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