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艾米丽的真情
【本章简介】周五晚间的一场大暴雨,将燕儿阻拦在“秘密基地”。她和柳二喝酒、聊天。后来,两人都喝多了。第二天清晨,燕儿发现自己躺在了柳二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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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丽·燕(Emily Yan),本名 “燕延砚”(yàn yán yàn),小名 “燕儿”。不同名字的同一个人听着洗漱间里的冲洗声,她的心又一次小鹿乱撞。她暗恋 Jason 柳子仲,有些年头了。直到昨日晚间才第一次巧得机遇,与柳二同眠共枕。她还是不能确信柳二是真心爱她,还是一时的冲动?或是逢场作戏?她不想问清,不想知道。能与 “子仲” 同床,哪怕是一夜情,对于大龄剩女艾米丽来说,可谓“久旱如遇甘霖雨”。她已经相当心满意足。
她并不想结婚。正如她说的,她“不相信婚姻,只追求爱情”。更多的是追求刺激。她父母对她从美国人那里学来的开放式生活方式,十分担心。他们并没有要求燕儿早日结婚生子,但最起码要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有所考虑。必须是严肃的考虑。
燕儿反驳他们说,是因为他们在她仍然需要父慈母爱的娇嫩年龄段时,就将她扔进了美国那个鱼龙混杂的大熔炉。“是您们自己的错。我没有学着吸毒、颓废;有正经的大学毕业文凭;有一个自己感到满意的工作,和说得过去的收入,您们还有什么更高的要求?我独立惯了,不想再被家庭生活束缚。你看人家柳絮,她妈就没有将她扔到国外去不管不顾。人家家里的条件比我们的好太多了。我决定了,柳絮不结婚,我不会考虑结婚。” 怼得她父母哑口无言。她母亲很伤心。
燕儿她妈最后说道:“孩子,我可问过柳絮她妈。她父母不是没有考虑过送她到国外上学。是柳絮自己一定要留下来挑战高考。又是那孩子自己选择了中国医科大学。最后还是那孩子自己选择专攻药物学。她妈拿她没办法。你不能和柳絮比。你没有长那么个聪明脑瓜子。早日送你出国真是为了你好。” 燕儿给了她妈一个不屑的表情,心说:“啥为我好?为孩子好,是家长们最爱用的托词。”
她爸在一旁和稀泥道:“孩子,你们小时候不是常开玩笑,什么 ‘剪不断,理还乱,毛团一点不毛团’吗?就是说那孩子脑子很清醒,性格很特别。你也不要说什么她不结婚,你不结婚的。她是她,你是你,你们唯一需要相同的地方,就是各自将各自的事业放在第一位。”
燕儿对她妈说:“瞧见没有,妈?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我爸总教育我要事业第一,我就养成了 ‘事业第一’ 的习惯。我事业第一不啃老,才叫现代子女们的真心孝敬父母。哈,妈,您少操心我的事。”
老两口最后想开了,打算双双退休后,并肩携手游历全世界。真是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燕儿的父母如此开明,燕儿当然会被惯成非常的开放。可是,即便有如此开明的父母,燕儿仍然担心。他们会不会因为女儿做了年长者的小三,感到羞耻?
燕儿将身上穿的印有“丁丁和白雪”的T恤脱掉,折好,装进要带上的换洗衣服里。从卧室的一个五屉小柜的第三层抽屉里找到一套半新的内裤和胸衣。她虽然很少再住到“秘密基地”,但是基地就是基地,能够长久存储的东西一定要有储备。
她赤裸着身子跑到落地镜前,左照右照。看着镜子里的身形,很满意地笑了。长年坚持各类运动,尤其是普拉提(Pilates)和瑜伽,使她的体形非常有线条,非常匀称,尽显出成熟女子的魅力。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Well done, Emily!”(“干得好,艾米丽”)。穿好内衣裤后,她又将昨晚穿着来的天蓝色网球连衣裙套上,裸露着一双修长的腿。天蓝色,Jason 最喜欢的颜色。
之后,她又情不自禁地打开五屉柜最上层的抽屉。抽屉是她为柳二临时腾出来的。里面零散着放着几条柳二的裤衩和袜子,还有一把外包装还未打开的电动剃须刀。她意识到,昨晚为他送来的换洗衣物仍然在包里。“正好带去过周末。”
多少年没再去过 “柳堡”了。她很想再去看看。听说,西岩寺景区今非昔比。柳二告诉她,延盘山公路飙车是城里那些喜欢刺激的孩子们的一大乐趣。柳絮则告诉她,西岩寺景区如今太商业化了,“早就失去了以往的魅力。”
燕儿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柳太和李阿姨还能不能认出我。小宝肯定不认识我了。”
柳二曾经自嘲像个逃犯,眼下燕儿觉着她像个同犯。昨日是周五,她在柳二秘书的敦促下,不得不给柳二的家政助理直接打电话,要家政助理为“先生”装上几件换洗衣服。然后,悄悄地送到她的健身俱乐部里。天黑后,她再给柳二送过来。
这几日,柳二的秘书除了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外,根本不敢再到燕儿的俱乐部去。据秘书说,近来诊所附近出现了几位形迹可疑的人。看门的门人过去询问,那些人不说话就离开了。秘书还说,他总觉得他上下班时有人跟踪他。
昨晚,燕儿过来后,将秘书告诉她的话,解释给柳二听。柳二笑着说道:“ Steven 平日就爱疑神疑鬼,谨小慎微。他说怀疑有人跟踪他,一点不奇怪。不过,你别完全当真。燕子姥姥没有派人去你那里骚扰吧?”
柳二的秘书喜欢外人称他“斯蒂文”(Steven)。 柳二要求诊所里所有人尊重他的个人选择。斯蒂文是个没有公开出柜的 GAY。但,明眼人都会怀疑他是个 GAY。他太敏感,太谨慎,太娘气。过于注意收拾打扮自己。男子注意收拾自己,本无可非议。可是整日扑粉画眼线,在常人眼中,有点过了。他也明白别人心知肚明他是个 GAY,他敏感谨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在诊所里,Steven 只愿关上柳二办公室的门,与柳二谈起他的众多 lovers。柳二至今也搞不清他曾有过多少爱人。但知道,最近的那位是来过诊所,并做过微调手术的某位男客户。到底是哪位客户?柳二真不清楚。他常说他的诊所不接单“微调”。他本人是不接单,可有其他挂名医师利用诊所的 space and facilities (空间和设施)接私活。近十年来,他常看到不少年轻靓仔们进进出出。如今男人的微调微整已成风气。男女老少皆爱美。无可厚非。
当初是柳二亲自出面安排一个明显的娘娘腔,一个落魄的艺术生,一个怀揣远大理想却没有高超技能的空想 “时装师”,为自己的“私人秘书”。治愈了斯蒂文的工作焦虑,也给了斯蒂文很大的发展空间。柳二是斯蒂文的贵人和顶头上司。斯蒂文是柳二的马前卒和忠犬。
逐渐地,柳二觉着很需要斯蒂文。斯蒂文表面上给人的印象是儒雅倜傥、彬彬有礼、人畜无害。他能为诊所拉客户。而且,斯蒂文特别懂时尚。他比诊所里的护士们都清楚,哪位小生或哪位小花,如今是宅男宅女们心中的“神”。这些信息,往往使柳二能事先做到心中有数。某些宁愿倾家荡产的疯女人,拿着一张某明星的大头照找过来,不但非要整成那个样子,而且一定要柳医生动刀。柳二讨厌那种要求。
当然,斯蒂文会花言巧语地挡住那类非要整成某明星的疯女人们。此处的“柳叶刀”不是唯一的一把柳叶刀。她们完全可以找其他柳叶刀们或去韩国,拿着大头像,整容成“大头像”。有钱能使鬼推磨也。按斯蒂文的话:“我老板太忙。一时半会排不上您,怕耽误您的事。您要是为了事业整容,当然是越快越好。我们这里有其他技术不错的医师,想不想考虑考虑?” 点名要 “柳老板”亲自动刀的人,个个难缠。斯蒂文有耐心与那些人纠缠。
柳二确实忙。他是“老板”。如今多半的时间放在经营、监督、管理,与金主打交道上。久而久之,有那种“非他不可”的有心人,知道买通斯蒂文方能排上“柳叶刀”。他们会说:“不忙。能等。只求能与柳医生坐下交谈,听听他的意见,和治疗方案。”
斯蒂文还有一项柳二心知肚明却从来不点破的副业。那就是为某类有钱有闲的富婆们拉皮条。那些富婆们几乎全部成为柳二诊所的客户。年年来“微调”。私人诊所不是慈善组织,往往收费不菲。客户越多,诊所毛收入越丰厚。像所有的民营诊所或私人医院,在柳二那里,哪位员工搞定的长期签约客户越多,拿到的提成也越高。斯蒂文每年能拿到了多少提成?柳二心知肚明不公开。诊所只能付斯蒂文基本工资。他靠提成满足自己的奢求。
重金之下出勇者也。于斯蒂文而言,不只是重金,外加老板的理解、赏识和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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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听到问起,燕子姥姥有没有派人去她那里捣乱,燕儿挥着拳头说道:“我倒是真盼着她派人去我那里捣乱。我可不像 Steven 那么客气,我要让敢捣乱的人尝尝我的铁拳。可是,我怀疑老太太根本不知道我的俱乐部所在地。” 燕儿正随着俱乐部请来的拳击教练学习拳击。柳二挡住她在空中乱挥着的拳头,问道:“燕儿,外面下暴雨了。你要不要先在我这里吃点什么再离开?”
“中!正和吾意。你有什么?我可只吃地中海式,或素食。”
“你去看看冰箱里还剩下什么?你送来的蔬菜、芝士、熟食应该还剩有不少。”
燕儿打开冰箱,只见冰箱里有几袋尚可食的生菜、芝士、熟食等等。门上有一排矿泉水。冰箱里的储酒架上有两瓶 Chardonnay,其中一瓶已经打开,和一瓶 Sauvignon Blanc。她笑着问道:“长腿叔叔,你是不是在减肥。怎么什么都不吃啊?” 柳二答道:“吃了。不是把苹果和香蕉都吃了吗?太忙了。虽然躲了出来,工作还是要做的。别的做不成,Steven 的电话必须接。财政报表也必须读完;还要抽空写完约稿的初稿。杂志社已经催稿了。感谢你的基地里有WI-FI 、扫描仪和打印机。不然我可有点抓瞎。今日算是基本缕清了。周末我准备去 ‘柳堡’ 看望儿子。上个周末就该去,可惜身体不允许。”
燕儿特别佩服柳二的地方就是他的自我控制能力。在任何时候,诊所的事业总是放在第一位。无论是技术、设备,还是人事、财政,他都力求做到即便不沾手,但要“心中有数”。柳二可能不是最精明的生意人,却是勤恳努力的老板。他绝对不是那种只懂业务不顾其它的甩手掌柜。燕儿也想做这种有事业心的人。因为她老爸总在叨叨 “事业第一”,她确实养成了以 “事业第一”的习性。故而,特别欣赏以 “事业第一” 的人。闺蜜柳絮是一个 “事业第一” 的典范。没曾想,柳絮的二叔 Jason 也是一个“事业第一”者。仿佛 “以个人事业为第一位”,是柳家的传统。
何况,Jason 柳子仲是个温和好触的长腿叔叔。他的脾性令艾米丽情不自禁地更加恋他。
柳二有事业心,但对儿子的亲情却也一点不少。他在养育孩子上,曾犯了 “好心办坏事” 的大错。常常自责。这让艾米丽又同情又无奈。她没有养过孩子,有时觉着自己尚是个孩子。不好多置喙。为了儿子,Jason 知道珍惜自我,力求做到身体健康、头脑清醒。这一点很令燕儿感动。柳二的行为,提醒她自家通达睿智的老爸。在燕儿的心目中,自家老爸是位扎实可靠、思考周密的好男人。柳二像老爸,所以他可靠。
燕儿笑道:“柳医生,断网了怎能叫 ‘基地’?”
她没有告诉柳二的是,柳絮有时会瞒着其他亲友包括柳家人,感情冲动地飞过来住到这里过周末。什么目的也没有。就想“和你在一起呆一个周末”。她俩会一直聊天聊到天明。然后,一觉睡到周日下午。柳絮再匆匆忙忙地飞回苏州。柳絮内心的孤独只有燕儿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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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曾对柳絮讲过:“毛团,我好想和你二叔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哪怕是做秘密情人,我也在所不惜。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似乎是我一生的挚爱。”
这种话要是对初中时的“女王陛下”讲,她一定会“啧啧”地说道:“真傻。你的一生才开始。知道什么是一生的挚爱吗?说这种话,真无脑!”
所以,燕儿不会和 “女王陛下” 成为朋友。
而柳絮却答道:“燕儿,祝贺你找到了心目中的长腿叔叔(Daddy-Long-Legs)。假如 Jason 不是我的亲二叔,我也可能爱上他。嗨,我的长腿叔叔在哪里?” 柳絮很难在同龄人中找到与她旗鼓相当的匹配。从家庭的经济情况到本人的学术成就,她的条件太优秀。她本人又十分清雅,追求高尚的精神生活。常给对方高高在上的感觉。
两人在一起比较过,谁更了解柳二。柳絮承认,从亲情和血缘的角度出发,她应该 “更”。但是关于二叔的“八卦”,燕儿其实比她知道的多得多。
当燕儿告诉柳絮,她二叔正被燕子姥姥带人骚扰时,是柳絮建议燕儿带二叔到她们的“秘密基地”躲避几天。
她当时还说道:“Emily,我对二叔很同情,同时又有些幸灾乐祸。当初是二叔自己犯浑,非要为小宝找个后妈。结果呢,我家可怜的小宝成了男性 Cinderella,精神上备受欺凌。二叔不但给他自己找了一个伪淑女,还为自己找了一个混账丈母娘。自己给自己上枷锁。你说他活该不活该?”
“柳絮,你二叔可是我的初恋,我的单相思爱,我的灵魂伙伴,我爱而不得,一生难忘的挚、挚、挚爱!我不许你这样损他。不许你幸灾乐祸!只许你提出解救办法。”
“哈,哈,你因他祸得你福。正好将他搞到手。你必须好好安抚他受伤的心灵,做个合格的情人。你不用保密,我可以拉皮条,让你做公开的情妇。祝你好运。哈,哈,哈 …..” 柳絮在电话那头乐不可支。
“嘿,不带这样玩的!你那位男绣工近况如何?” 燕儿转移了话题。柳絮在苏州遇上了一位自称“苏绣工匠”的人。说是特别谈得来。能和柳絮谈得来的人,不是诗人就是哲学家,或者诗人兼画家兼哲学家。故而那位自称“苏绣工匠”的人,多半颇有艺术造就。至少能与柳絮有共同语言。
“他呀,嘿,嘿,暂时是 ‘我的灵魂伙伴’。我可不想做秘密情人。要做情人,得公开做。正好他是鳏夫。我这几天正琢磨着如何色诱那人呢。问你个问题,我是不是该多穿一些带苏绣的改良汉服去见他?也不对,那样是不是太明显了?太不矜持了?” 柳絮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看来情绪很不错。
如此看来,暂时不会因为情绪所致,突然来一场秘密的 “在一起呆一个周末” 。
在柳絮的怂恿下,燕儿决定趁机做真“情人”,做公开的“小三”。只要柳二接受她。
她查看完冰箱后说道:“冰箱里有我需要的原材料。我这就做个沙拉,咱们把开了的半瓶 Chardonnay 干掉,如何?” 说着,她洗干净手,开始行动。一边干活,一边问道:“我问你,周日谁去接燕子妈和燕子?她们不是周日傍晚到机场吗?我可以帮忙去接人。”
柳二愣了一下,说道:“哟,谢谢提醒,我把这个茬儿给忘了。你看,我的脑震荡是不是还挺严重?让 Steven 去。他和燕子妈熟悉,又是男人。你去会添乱。燕子如今也是疑神疑鬼。那孩子生怕我有外遇后不要她了。我这就给 Steven 打电话。这会子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肯定在家里呢。他不是怀疑有人跟踪他吗?” 燕儿没有过多怀疑斯蒂文的去向。那个胆小鬼,不躲在家里,还能去哪里。柳二倒是有理由怀疑那小子去了周五晚上常去的某会所。周五晚间的派对,是斯蒂文找新客户的最佳良机。
他拨通了斯蒂文的手机号码,果然没人接。他留了言,要斯蒂文周日晚上去接人。接着,又给斯蒂文寄去一条信息,要他接到人后,立刻将燕子姥姥占领了房子的事告诉她们。并告诉她们,他去了汪家堡养病。柳二写到:“请告诉凌老师,我给她一个星期的时间处理那件事。假如下下周一,她还不能将人劝退,我会报警,启动司法程序。”
柳二觉着这次他为凌老师留足了面子。前两年因为不愿打搅燕子的学习和高考,他一直没有和燕子妈开诚布公地提起报警一事。
按法律,婚前的房产是个人财产。那房子应该属于柳二的个人财产。虽然在新婚燕尔的最初一年里,燕子妈几次三番暗示过能否该她为户主?他却坚定地拒绝了。虽然他不清楚户主是否一定得是房产的业主,但他清楚他不是户主。因为他是外籍。
在他们仍然甜蜜的新婚第二年,燕子妈在附近看好一幢带小花园的独立房,他们确实动过心。两人商议,是否卖掉眼前的大套间房,买下那幢独立房。由两人共同承担房贷。在同一片区里换一幢带花园的独立房,能为孩子们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也更适应养狗。因为是在同一学区里,即便住址稍有改变,亦不影响孩子们入学。何乐而不为?
可是此念头没有得到“柳氏家族信托基金”委员会的认可。原来柳二的套间房的另一半业主是 “柳氏家族信托基金”。为此柳太特别敲打过糊涂的柳二:“子仲,你正一步步踏入对方的圈套。这么明眼的小伎俩,以你的智商会看不出吗?除非你是有意要将你的个人财产转变为夫妻共同财产。子仲,劝你清醒一点!你是外籍,无权成为房产业主。燕子妈却可以登记为业主。所谓 ‘共同承担房贷’,因为你收入高,你将成为主要的借贷人。一旦离婚,女方将拥有房产,男方却会拥有大笔房贷。子仲,请你再仔细读读你房产证上的附页上的说明。 ‘柳氏家族信托基金’ 有决定那套房子是否重新销售的绝对优先权。我有生之年不愿看到你父亲赠予你的房产落入他人之手。”
柳二的智商不低。可是,他仍然花了些时日,在弟弟柳三的解释下,彻底搞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首先一条,因为他是外籍,根本无权买房。他如今的这套房,是在他和小宝妈结婚时,柳老爷子特意从自己名下的房产中选出的一套,赠予小夫妻作为婚房。假如小宝妈没有与柳二离婚,她的名字很可能仍然保留在这套房的房本上。她可能仍是业主之一。因为她不但与柳二离婚,并且彻底放弃了对小宝的抚养权,故而 “柳氏家族信托基金” 替换小宝妈成为法律承认的本地业主。
发完信息后,柳二对燕儿说道:“我让 Steven 帮助盯着,假如到下下个周一,燕子姥姥和小姨还不搬出去住,我就要报警。实话说,我真想试试 ……” 他就此停住。燕儿明白下半句话。他透露过,他打算先向凌老师提出离婚。她大胆地问道:“我一直就不明白,你感觉如此不幸福,为啥还要继续折磨自己?”
“因为我曾答应过燕子,要为她继续提供一个稳定的、舒适的学习环境。燕子是一个好孩子,将来定能成才。假如我为了眼下的个人得失放弃了她,对她会是一辈子的伤害。我良心上过不去。还有四年。等燕子大学一毕业,我就解脱了。”
“明白你想保持承诺的心情。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就真的没有一点养育责任吗?听说她亲父连抚养费也不愿出?” 燕儿问道。
“听何人说的?”柳二问道。燕子耸耸肩说道:“我那里的吃瓜群众还少得了吗?凌老师不是也去我那里练习瑜伽吗?出了我那个健身房的大门就有一个茶室。练完功的太太们少不得边喝下午茶,边评头论足。您又是位绝对的高富帅,虽然岁数大了点,但也挡不住成为太太们八卦的标靶。” 人红是非多。中年高富帅“仲先生” 成为八卦标靶,在所难免。
听到燕儿这么说,柳二的心又是一动。近来,他产生了隐退的念头。虽然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但连他自己也吃惊,怎么会想到退休?刚才的心悸,就是因为一闪念的“退休好了”。他解释说:“燕子爸确实欠了几年的抚养费。但他是真没钱。那人,很落魄。以前传说他是因为嗜赌,凌老师忍无可忍与他离婚。是真是假且不说,眼下可以说是嗜酒。他精神上太压抑,学着以酒浇愁。最近我赞助他去做了体检,查出有糖尿病。嗨,人要是开始走背运,有时就是止不住地向下出溜。” 柳二感叹道。
燕儿说道:“柳絮曾经说过,虽然她和燕子见面不多,可是燕子提醒她,我们小学和初中时的一位同学。我们曾称她 ‘女王陛下’。我没有见过燕子,但假如真像柳絮提到的那位老同学,我也觉着燕子将来不会是一个出色的科技人才。我的意思是,可能如我这般平庸无奇。绝不会成为柳絮那样的科技精英。”
柳二听后,有些吃惊地问道:“你们怎能料到燕子成不了出色的科技人才?自从燕子上高中后,她确实对数理,尤其是化学,失去了一定的兴趣。此次她考入的是新闻系,基本要向文理方面发展。可是,毛团怎能靠三四年前的几次短暂接触就断定出燕子成不了科技人才?难道毛团有水晶球,能预测未来?”
“长腿叔叔,都说旁观者清。据柳絮说,燕子太听她母亲的话。过分努力。总试图取悦于她母亲。也过于依赖家庭。你是不是不断地给燕子所在的学校发赞助?点头了?那就是了?柳絮提到的那位同学,就是 ‘女王陛下’,曾是那个样子。小学、初中时确实很猛,很出色。听说,她妈妈为了使她能够进入某名校附中上高中,向管招生的副校长扔了几颗核能级的大手榴弹。 ‘扔手榴弹’ 一说,你懂吗?”
“懂。不就是出赞助吗?俗称 ‘扔手雷’。我为燕子和小宝扔过不少。” 柳二惭愧地说道。他告诉燕儿,为了小宝转校到小区附近的区重点小学,他甚至为学校买了一辆校车。看着他像孩子一样的惭愧,燕儿笑了起来:“好了,公开赞助,不算数。 ‘扔手榴弹’是指秘密塞钱,或者秘密的权利交易。哪个家长没有为孩子贿赂过老师,贿赂过学校?就是个多少的问题。我说的那位同学因为前期总依靠父母的权势,一切得来太容易,后来就过得越来越惨。典型的先甜后苦。”
说着话,燕儿为柳二和她本人各斟了半杯酒,示意坐下吃晚饭。他们并肩坐到吧台前。
燕儿是话痨,尤其遇上她爱谈的话题。饭也堵不住她的嘴:“据说高考时, ‘女王陛下’ 又是靠他父亲的关系,即便分数线不达标也进入了某名校。说是因为有特殊专长,可以照顾。所谓的特殊专长却不怎么特殊。不过是能歌善舞。就是一张脸特别的吸引人。非常漂亮。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她迟早要进娱乐圈。没曾想,竟然考入,在她父亲的操办下,考入某名校。我猜,她的特殊专长是那张出众的脸?”
柳二开始挪动。他的左手指触摸到了燕儿的右手背。燕儿没有停下说话,反将右手搭到柳二的左手背上:“嗓音吗?音带较窄。小时候说话嗲嗲的,很可爱。身体也不是特别的柔软 ……”
柳二将左手抽出来,又反搭到燕儿的右手背上。两人互相盯着彼此的眼睛,却不停地玩左手右手的游戏。最后柳二握住燕儿那只骨节略显大的手,问道:“嗯,不是烟熏嗓?不是婀娜曲折?不是腿长腰细?不是能在空中三周转? 不……” 燕儿抽回手,轻拍了柳二的手背说道:“啥呀?我说了,除了脸,嗓音和体形要靠苦练方能达标。真没有什么特殊才华。”
燕儿的嗓音是女性中少有的略带嘶哑的低沉,通常易被形容为“烟熏嗓”,尽管燕儿从来不抽烟。燕儿是典型的腿长腰细。从小喜欢翻腾头,在空中打转。小时候曾被挑去学过几年的艺术体操。不过因为控制不住身高和体重,被业余体校劝退。她至今仍能跳起在空中转身。但空中三周转?从来没有那个本事。燕儿的烟熏嗓、腿长腰细、运动技能,对柳二极有吸引力。非但只有柳二,还有其他许多适龄青年们,和精神出轨的大叔们。
燕儿正说到兴奋之处,不想停下来。她喋喋不休道:“总之,大学三年级时,她父母出了事。双双被双开,终身被剥夺政治权益。父亲最后被判死缓。母亲是十五年。听说她本来是准备暂停一年的学业,结果彻底辍学。如今老同学们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惨不惨?我们如今想帮她也找不到人。”
她将手抽出,举杯呡了一口酒后,缓缓地说道:“听说她母亲曾在温哥华为她定下一处房产。那时她还是高中生。她父母出事后,家产被没收,账户被冻结。她母亲为她开过一个国外账户,却没有多少存款。估计账户是用来走账的。或用来 money laundering(洗钱)。这样,她很快就失去了还贷能力。温哥华的那处房产最终被加拿大的某银行,foreclosed(止赎)。我听老同学们说,她曾经想靠自费出国留学,但因为财政上捉襟见肘,最后放弃。惨不惨?倒不如像我们这样没有一个 ‘好爸爸’,只能靠自己白手起家。叫我说,自己摘下的果子最甜。是不是,长腿叔叔?”
柳二“嗯”了一声,说道:“我个人觉着我大哥子伯是个好爸爸。反正比我强。起码没有过分用力。”他明白燕儿的意思。其实像燕儿和毛团这些人,不能算是没有一个“好爸爸”。她们的爸爸们要么按部就班向上攀登阶梯,要么压根儿对政治没有兴趣早早下海经商。两个姑娘属于“大院子女”,亦是高门贵女。起码属于 upper-middle class (中产上层)。这类女子们之所以表现出 “见多识广”,敢于谈论独立女性,不婚主义等等,总离不开小时候在优渥生活环境中的浸泡。这些傲娇的女孩子们,从小能得到燕子妈特别羡慕且嫉妒的优质教育资源。成年后虽不为国家栋梁,但也成社会良材。她们其实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却总爱抱怨社会的不公平。
柳二想到那年在燕子妈签署婚前协议之际,她提到过教育资源的不公平。那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类似: “龙生龙凤生凤,大院子女皆人杰。你明白吗,子仲?因为大院子女们能获得良好的教育资源。” 子仲开始并不明白,甚至不明白“大院”指什么。后来在燕子妈凌老师的影响下,了解了大院子女们天生的优势。凌老师,那时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为燕子求得有保障的优质教育资源。反正她是那么告诉柳二的。如果是按片入学,住在那一片能使得燕子无阻碍地进入本区的区重点中学。进而,为燕子将来报考市重点高中奠定基础:“亲爱的,中考进入市重点高中,是将来进入 985 大学的,最起码的敲门砖。”
柳二在大洋这边工作生活了十余年,刚刚弄懂什么是 985 大学。可那时燕子还是小学生。他对凌老师的深思熟虑佩服得紧。凌老师莞尔一笑道:“亲爱的,燕子没有一个富裕的 ‘好爸爸’,没有强盛的家庭实力。孩子只能靠自己在优质的公立学校里努力,才能为自己争得一个好未来。”
“在优质的公立学校里努力”,与柳二的理想主义教育理念不谋而合。记得他喜出望外地脱口而出:“从此燕子将有个好爸爸。”
小宝出事后,柳二自省,意识到他的理想主义和自我为中心,伤害了自己的宝贝。他到底没忍住,去找了燕子的亲生父亲。据柳二后来的理解,凌老师的前一次离婚的原因,远比推说是因为男方嗜赌,要复杂得多。
他们约在一家星巴克咖啡店里见面。柳二记得,燕子爸眼眶里充满泪水,声音略颤抖地说道:“柳大夫,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毁掉了本该幸福的家庭。我承认是我的错。感谢您帮助我富养燕子。燕子是个爱读书的孩子。有您提供的环境,使她能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现在穷酸落魄,暂时没有能力按月交付抚育费。燕子妈又不同意卖掉我俩过去靠房贷买下的房。您想,我到哪里再去为孩子挣得牛奶钱?”
柳二无言以对。那时那刻,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同情,如何安慰一个伤心落泪的男人。不是他没有同情心,而是他与燕子爸实则同病相怜。想到儿子小宝突发的“间歇性癫痫”,柳二不断在心中自责:“My fault, my fault(我的错) 。。。” 面对正在抬起眼镜框擦泪的男人,柳二突然产生了一丝丝厌恶感。他苦笑道:“兄弟,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算什么?成娘们了?不就是 ‘暂时没有能力按月交付抚育费’吗?打起精神来,努力工作。等挣够了,一次性付清尾款,不就过关了?我只郑重警告你一句话: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赖账!”
燕子爸擦干泪,抬头看着眼前这位下颌骨坚挺、喉骨凸显、皮肤黝黑的男人,一瞬间,仿佛看到一个孔武有力的铁血硬汉。“这人能是传说中的 ‘美容专家’?” 他想到。他突然来了想写作的冲动。
燕子爸对自己的感情失控,自觉惭愧。他喝了一大口咖啡后,平静地说道:“柳大夫,我能保证不赖账,但躲不过被执行。可我手头目前实在紧。我必须再多言几句。您千万不可被那个女人的花样蒙了眼!凌老师那人,心是冰冷的,面上却总是温和的。她对您温柔,是因为您有个好职业,有资产,背后有家族财团。一旦像我一样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她不会顾忌以往的恩爱。那女人只能同甘甜,绝不会共苦涩。世间原本没有情爱。情爱,完全是被一些无聊的文人们编造出来的魔幻障眼法。男情女爱?哼哼,不过是彻头彻尾的精神垃圾。”
那时柳二方得知,燕子亲爸是个“作家”。他曾经写出过一部人气颇高的大部头网文小说。是一部“在携手解谜团的背景下产生出来的男情女爱”的戏说历史小说。亦古亦今,亦侦案亦浪漫。因为赶应时尚,又因是男人写“女频”,就如当年“鸳鸯蝴蝶派”的张恨水,写出了奇异的新鲜感。颇得少男少女们的追捧。他一部而成名,有过年入百万元的辉煌成绩。凌老师那时还是位刚入职不久的年轻教师。她自称是他的铁粉迷妹。敬佩他的构思和笔法。凌老师主动联系了男方,愿意帮助通顺逻辑,检查错别字。愿意做不收费的编辑。不过,那时后来的燕子爸,写网文只是他的业余爱好,一个月光活计(moonlighting)而已。他那时另有一个旱涝保收的体制内公职。后来,他因赌博被发现,失去了公职。在他处于人生低谷时,燕子妈与他离婚,并带走了孩子。他净身出户。
提起那些往事,燕子爸语气苦涩地告诉柳二:“我那时最需要的是 ‘雪中送炭’。可那女人赠予我 ‘雪上加霜’。没有安慰和鼓励,只有冷嘲热讽。柳大夫,您说那女人的心,冷不冷?”
柳二低声道:“是理智,兄弟,是理智。她要发展自己的事业,还要养孩子。兄弟,” 他提高音调说道:“理解万岁吧!” 他清楚地记着,凌老师曾告诉他,假如不与一个赌徒离婚,即时划清界限,她将会被一笔烂赌债桎梏住。会影响她的事业发展。燕子爸反驳道:“柳大夫,那不叫理智。不过是个机会主义者。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吗?”
离婚之后,写小说,写剧本,写网文 …… 总之,“写作”成为燕子爸求生存的救命稻草。但他却再也写不出爆款。虽然有朋友们和粉丝们的不断帮忙推荐,赞助出版,赞助“上架”,可“按字付费”却只能勉强维持他的个人生计。他说道:“我一辈子不会再赌了。怕了。每当我眼前再现那个场景,是燕子妈在她父母面前炫耀我送她的那只LV手袋时的得意表情,我的心就缩紧,就阵痛 。她的话有道理,自我毁灭的人,活该孤独终老。我明白我活该,可那个冷酷虚伪的女人,摧毁了我的整个精神世界。”
听到这话,柳二产生更多的无奈。他觉得把自己的落魄归咎于对方,挺不爷们儿。他不相信燕子妈是个冷酷的女人,只是过于理智,或叫识时务。柳二仍然相信燕子妈答应他的求婚时,真是为了为了孩子能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不然的话,她岂能毫无怨言地签署婚前协议?柳二也清楚,无论是否“虚伪”,凌老师的努力和学识,口碑极好。眼下只有像他这种与凌老师日夜相处的人,方能感触到她的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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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五的晚间,窗外风雨如晦,室内充满温馨。柳二和燕儿两人说着话,聊着天,不但将原有的半瓶 Chardonnay 干得一干二净,还开掉了另一整瓶。之后,燕儿不知从哪里又找出一瓶不同品牌的白葡萄酒。没来得及冰镇,也没顾及口感好坏,两人又将那瓶喝了一个瓶底朝天。
燕儿能喝,柳二喝不过她。两人平时为了健康都很注意。无论是酒还是咖啡都讲究适量而止(moderate)。偶尔来了这么一场,反而很快上了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还交织着惊雷。酒后的燕儿肯定是回不去了。两人东倒西歪地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却保持静音。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综艺。两人先后犯迷糊。燕儿不知不觉地躺倒在柳二的大腿上。
早上醒来时,燕儿发现自己赤裸着躺在柳二的怀里。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唯一记得清楚的是 “左手,右手,左手,右手”。没错,是柳二先挑逗得她。她没有感到不好意思,或感到惭愧。看着仍在酣睡的柳二,她想到,无论他是真爱她还是一夜情,她都感到心理上和生理上的满足。
不对。她又忆起,后来确实是她脱光了自己的衣服,主动贴上了柳二。所以,是她自愿示爱?她的脸又一次开始发烧。她轻手轻脚掀开被单,下了床。蹑手蹑脚去了洗漱间。她问镜子里的自己:“脸红什么?难道不是自己的选择,想要做长腿叔叔的情妇?我如愿以偿了,为什么要害羞?不,不是害羞。是兴奋。”
突然,她眼前出现了一个扎着两只小辫子,貌似女孩子,实则男孩子的人影。“是他的儿子小宝。小宝会怎么想?” 她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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