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府娘子们(8)・铿锵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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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鞭美少年之二・陶府娘子们

铿锵落子

****** 详文如下 ******

         陶五郎也默默地落下一子。 他已经吃掉了数枚黑子。 在兄弟几人中,他的棋术尚可。 他突然问道:“大哥,闲话书局的那本流行小说,名字为何?”

         大郎笑答道:“名字叫《刑徒黑老大》? 你听听这大白话的书名,能是正经书吗?”

         陶大郎似是不敢相信般地摇摇头。 他说:“我那里已经有了十几卷。小八妹硬要卖给阿蕾,每卷强卖五本。 说是,闲话书局直接卖出一本,只得两成收入。余头给了撰稿人、工匠们。要是靠书贩卖书,闲话书局基本无利可图。她要阿蕾出钱支援靠写文吃饭的人。 她开口了,阿蕾能不掏钱吗?”

         如今的市价,一卷一本十五文。 如果闲话书局直接卖,进账三文。 书贩批发时,多是赊账,按一本十文底价算。 卖出一本还给闲话书局十文。常常是半年也收不回账。 减去纸张、排字刻板、印泥、工钱等等花费,需要一卷卖出至少三百本,闲话书局才能持衡。 这是在没有交工商税的情况下。

         白话文小说和话本虽然在有钱有闲,又多少能识些字的庶民中有一定的市场,但十五文一卷书,对多数的市井百姓们而言,还是贵。 幸亏有安平长公主这一类的京城名媛们捧场,这《刑徒黑老大》才在出到了第三卷后,多少打开销路。 “闲话书局” 开张只一年,还没有卖出几套大热的话本小说。 《刑徒黑老大》算是卖得好的读物之一。

         五郎说:“要是白话文,内人尚可读懂。”

         “我会派人给你送来。 如果五娘子喜欢,等到收到新卷,我要下人直接送到玉沁园。”

         “不急。 先试试看。 内人不一定会喜欢。” 五郎说道。

         “此话在理。 据说,读过此书第一卷的人分成两种。 一种是因为开卷无益。 放弃。二是废寝忘食。 小八妹还说,上旬有人在 ‘慕筵茶楼’ 的二楼上专门包了一间雅室,组织了一个书友社。起了个奇怪的名字,叫 ‘刑徒粉丝社’。 怕又是哪位奇人想出来的名堂。”

         五郎回道:“这还不容易猜到?用这么俗白的名字起社,肯定又是柳生啦。”

         “五弟,柳生已经开始帮助杜太傅撰註修编史书,怕是没有太多时间读杂书了。 听说,刑徒粉丝社组织有兴趣的读者们去那里挂 ‘问话牌’。就是读了此书后,如有疑问时,写在一只桦木片上。比如,问某字用在此处为何意。 若有人知道答案,就将答案写在木牌的背面。 每夜有专人收集问话牌的问题和答案,送到那位或那几位神秘撰稿人那里。” 啪,大郎冷不防地落下一子。

         五郎听到落子的声音如此干脆利索,提高了警惕。 大哥虽然棋术平平,可偶尔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妙招。

         “听说开社的第一天,墙上就挂了不少的问话牌。 有一人长篇大论地批评这本书的笔法。 说是大白话白到连白痴也不知其所云。 第二天,有一人在同一牌子的背面答道: ‘能解悟之人必不是白痴’。 从此, ‘《刑徒黑老大》,白痴读不懂’ 就流传开来。 搞得许多人读此书,是为了显示自己不是白痴。 更有甚者,每日必发问或解惑。 有人将其转抄为添油加醋的段子,供说书人去说书。”

         “如今有人问,这个刑徒黑老大到底是以何人为原型。 猜来猜去,连小八妹都怀疑原型是不是咱陶府的 ‘天下第一不省心’。 听阿蕾说,小八妹前几日特意找她询问 ‘明药堂’ 是否向西羌刑徒营送过打蛊虫的药。 搞得她一头雾水。 我翻过《刑徒黑老大》。 赶上的一段正是刑徒黑老大带人杀蛊虫。 其中有些段落写得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书中的黑老大应该是身高九尺,三只眼,面如猱狨,从天而降,行走如飞。 ”

         五郎在一番审度之后,落下一子。 他没有看出大郎前一落子的妙处。 却总被那声清脆的落子声打扰。

         大郎又是干脆利索地落下一子。 嘴也没停:“实话说,我属于 ‘开卷无益’ 一类。给女人写的东西,我不太有兴趣?阿蕾和小老大属于无意开卷者。他们太忙。小八妹强卖之后,逸辰院的下人们开始抽空读这些东西。 小老二知道了,要他的嬷嬷每晚给他讲几段。听着不过瘾,要自己读。又不认得多少字。 问嬷嬷,嬷嬷再给他讲解。 真真地白痴不知其所云。”

         “前几日,小老二叫人带他去慕筵茶楼的刑徒粉丝社玩耍。 结果发现有卖黑老大人偶,他吵着闹着要买。昨日还问我,黑老大能不能打过吕温侯。我很头痛。子不教父之过。不是说闲书不可以读。 小老二才七岁,难道不该学点该学的东西?” 大郎像是自问。

         五郎当然回答不上七岁的小老二该读什么,不该读什么。 他至今连个孩子也没有。加之,他被大哥两声清脆的落子搅得有些心慌意乱。 大哥一定是在布局。 一定是看出了他还未看出的几步。 下棋最怕不能集中精力。 这龟速手谈,以谈话为主,下棋为辅。是为棋术低下的大哥量身定做。 很不适合五郎。 “大哥,容我想想。”

         逸辰院的小哥俩性格迥然。 小老大从小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干什么,读书很用功。 一个九岁孩童要去考童子举。 这使得陶国公非常骄傲。 考得上,考不上,不要紧。 重要的是对自己的学问有信心。 虽然府中出现过神童,但只是音律神童。 陶家还没出现过文采斐然的文人。 小老二古灵精探。 十分淘气。 “这孩子的五官像淘淘。 那股淘气劲儿更像淘淘。” 曹蕾曾说过。

         经过一番审度,五郎谨慎地落下一子。 抬头答道:“想想你我七岁时,读的是什么,大哥?小七不是总自诩,他七岁便能够把《国风》倒背如流吗?大约,小老二也需要多背背《诗经》?”

         大郎笑道:“小七幼时的童言,你能信几分?倒是尚主后这几年,成熟不少。 做了些该做的事。” 啪!又是一声清脆利索的落子。 落子速度之快不再像龟速手谈。

         音律神童陶七郎自晤德帝让位后,他带着晤德帝赏给他的 “军乐府” 一行上百人,搬去了东庆宫的偏殿。太上皇喜欢类似破阵曲、庆功曲一类雄壮豪放的音乐。 他自己就喜欢表演歌舞。 着戏装,戴面具,击筑吟咏 “大风起兮云飞扬 。。。” ,扮演汉高祖。

         当今圣上隆兴帝正相反。 他平日不喜欢太热闹的音乐。 喜欢轻柔的民间俗音。 尤其喜欢由琴、筝、箜篌单独奏出的靡靡小调。 但他没有解散陶七郎的军乐府,而是改名为“庶乐署”。 表面上还是属于太常寺辖制。圣上对这个奇怪的机构自有它用。

         陶七郎任署令。 他时常被叫到圣上的书房里。 龟速手谈?非也。 庶乐署有一部分吏员时常要下到各地去收集民歌。 这本就是旧“军乐府”的差事之一。 关键是这部分人于音律上,大有滥竽充数之嫌。 许多人原本是军汉。 他们时常神秘地结组消失。 说是去某地搜集民间俗乐。神秘地回归,却没有带回任何像样的新曲。 对这种神神秘秘,柳生曾用最直白的话形容过:“哪个皇帝身边不该有几个 ‘血滴子’ 或 ‘粘杆郎’?”

         接连三声清脆的落子,真搅得五郎有些心慌。 在府中做惯了棋术常胜将军,染上了些许输不起的毛病。 他一再仔细审度,再而三,还是没看出大哥有什么异军突起的高招。 反而黑子呈现出败落之相。 五郎落下一子后问道:“八妹真不知道撰手吗?我只觉得奇怪,怎么会想到西羌刑徒营?”

         “她说她不知道。 估计知道也不能对外透露。 不然被别家书局挖走了手稿。 她不就更没得赚了?”

         噼里啪啦。 大郎将手中的棋子落入皿中,说道:“索性没大败。 我这就回去了。 明日还要奉早朝班。”

         五郎问:“认输了?要不留下此局,你明儿再来收拾残局?”

         “不了。 下回起个新局。”

         “大哥,你什么时候看出你要输棋?”

         “问你可不可以悔棋那一步。”

         “而后,怎会落子铿锵?我还以为你会异军突起。”

         “输局不能输气势。 不过玩玩空城之计罢了。”

陶府娘子们(9)・学塾后院的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