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家的那些事
第七章 瞿老三是个傻子
瞿老三出生那年,半个中国正走背运。 那年,天降暴雨,山石翻滚,江河决堤,淹了良田,毁了房屋,夺走了不少人的性命。 瞿家所处的小镇也未能幸免。 就在全镇人民化悲痛为力量搞自救时,一个早产儿生在了瞿家酒坊后院的酒窖里。 乡下女人泼辣,瞿婆姨挺着七个半月的大肚子仍不吝干力气活。 乡下孩子皮实,落在哪里都一样能顽强求生存。 瞿老三活下来了,却活得不怎么好。 他那个样子就是一个天生智障,是个傻子。 他七岁还不会说话,十五岁时夜里仍湿床。 “学校”,是自然不能去。去了也只能受欺负。 也没有哪个学校愿意接受一个傻子。 倒是比他大一岁半的姐姐,后来多少教他认了一些字,学了一些简单的算数。 成年之后,这人吗,不是望天发呆,就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好人家没有人愿意将黄花闺女嫁给他。无论你瞿家愿出多少钱。 穷人家的歪瓜裂枣,瞿家看不上。
乡下人不懂科学,但凡有些看着不顺眼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后来得知了,瞿老三不过是有重自闭症。 瞿家没指望他能传承酒坊的掌门大印。 他不是长子,还是个傻子。
瞿家老二是个闺女。是个穆桂英式的女中豪杰。 瞿二娘,大名 “瞿文娴”,原本是出了名的小人精。 搁在不同的环境里,她一定是最耀眼的女学者,女艺术家,女科学家。 只可惜,她生在了偏居一隅的瞿家。 乡下人历来重男轻女。 那时的“瞿经理”,如今的瞿老爷子,算是开明人士,虽然也不能完全幸免 “男尊女卑” 的潜意识。 在瞿婆姨的推促下,他大方地支持闺女读完高中。 却绝不允许她再想入非非地去考大学:“老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我没有指望你完全遵从那些三从四德的封建老条条,但你不能太破格。 你读完高中后,帮助我好好料理瞿家酒坊的生意。 到时,我和你妈一定要给你寻得个好人家,让你出嫁后也是一辈子不受苦。 咱家里有你哥哥一人出风头,也就足够了。”
二娘很乖。 听家里人的话。 她就在离家不远的县某中走读。 和她哥哥上的是同一所学校。
这年,瞿二娘十七岁,上高中二年级。 乡下孩子上学晚,家里又多有杂事,十七八岁上高一高二的倒也不少见。 那时的乡下高中里,女孩子们还真如万绿丛中一点红,凤毛麟角。 二娘的各科成绩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县某中里,不遑多让。 和她哥哥一样,她是个学霸。和她哥哥不一样,她比一心读书的哥哥来得活络得多。
瞿二娘是学霸。 也是一朵 “校花”。 她本人不喜欢当学霸,喜欢当校花。那时代 “校花” 二字,在政治上多少有些不正确。 但是,挡不住爱美之心人人有。 二娘这个年龄层的女子们,只要长相周正,稍加打扮,个个俏丽。 何况,二娘怎么看都是出类拔萃的姣美俏女娃。 她不但长相秀丽,还特爱打扮。 到了十七岁,丰乳蜂腰大长腿。 不但在学校,在镇上也是一朵鲜艳的小花。
因为答应过父母,家里只由她大哥一人出风头。 她边上学,边帮助父亲打理瞿家酒坊的生意;帮助母亲照顾自己的傻弟弟。 瞿二娘虽是个女儿身,却继承了瞿家千杯不醉的本事。 像她爹,小小年纪精明强干,对酿好瞿家老酒十分有兴趣。 她是她爹的好帮手。 她生的俏,嘴又甜,很招人喜欢。 说得好听时髦点,是镇上的小天使。 说得不好听陈旧点,自然是个小狐狸精。 邻里间的老人们都感叹道,瞿家能出这么一个又精明又狐媚的女子,不是祖上积了德,是祖上缺了德。 可惜,瞿家酒坊必须姓“瞿”。 被称为 “秘酿大法” 的瞿家酿酒绝技,传子不传女。二娘不太有希望成为瞿家酒坊的传承人。
二娘自然知道那些落后的祖规祖制。 但她不和不公平的命运作斗争。 年少的她从没想过将来要接管瞿家酒坊的掌门大印。 这女子根本不需要所谓的 “瞿家秘酿大法”。 凭着她自己的聪明伶俐爱琢磨,如果能及时抓住 “天时、地利、人和”,她也能酿出上好的佳酿。 这世上的好佳酿虽然很多,但再加上一味美女瞿二娘酿的美酒不会嫌多。
十七岁时的瞿文娴哪里能想到,四十年后,她会成为雄霸一方的 “瞿氏酒业®合资有限公司” 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她酿制的 “瞿酒” 会与瞿老爷子的 “瞿家老酒” 针尖对麦芒。
无论在哪朝哪代哪个国度,漂亮的小姑娘都挺吸人眼球。 尤其是自知漂亮又爱捣饬的漂亮小姑娘,更加招蜂引蝶。 瞿二娘这位喜欢做校花的小姑娘,委婉地说,是定力不足、根基不稳。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一位自称 “画家” 的风流倜傥的外地游民。 结果,她 “为了爱”,和这个比她大了十几岁的很不靠谱的人 ……,私奔了。
此事在瞿氏族里族外闹得沸沸扬扬。 有女如瞿二娘,家里老两口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他们初始搪塞说:“她哥在北京读书。 她去找她哥了。”
八年后,依然美丽的瞿二娘却抱着一个 “遗腹子” 回到了家乡。 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瞿老爷子和瞿婆至今缄口默言。
在她回到家乡之后,任凭说媒的和思想开化的人们怎么劝解,任凭仰慕她的男人们怎么挑逗勾引,任凭某些无耻之徒们怎么欺压强迫,她都不动声色。 她发过誓,要为她深爱的那人坚守一辈子。 不过,听说她私底下也说过类似这样的活:“你想睡我?行啊,就看你能不能帮我做生意吗?没权?没钱?没人脉?这可纯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再如:“小女子可是在见过大世面的人。 没权?没钱?没人脉?我给你做小三,图个啥? 小女子不相信爱情。”
她总推说,自己的命硬克夫。 已经克死了一个,犯不着再搭上一个。 八年之后的她,那定力和跟脚,稳如泰山。 镇上的人听到了,都感到好笑:这都什么时代了? 还有命硬克夫这一说? 不靠谱的女人做出来的事情就是不靠谱。
起初,镇上想象力丰富的长舌妇人们,说了些更不靠谱的谣言。 比如,她到底结没结婚?( “是啊,结没结?” ) 再比如,她是不是出去做了 “小”? ( “是啊?是小三?还是小蜜?还是小娼妇?” ) 还有人怀疑,她说的这个所谓的遗腹子的爹,保不齐还活着?(“被遗弃了?可怜人”。 言外之意,必有可恨之处)
瞿二娘这人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举手投足之间,实是风情万种。 她早知道自己的美不是一般庸俗的小镇妇人们眼中的美。 是大城市里有见识的人眼中的美。 是画家眼中的美。 是知识分子眼中的美。 所以,对长舌妇们的 “当小三”,“遭遗弃” 之类的诽言,理都赖得理。 她也没功夫理睬。 要带孩子,要料理 “瞿家酒坊” 的铺面,要为短工们做饭洗衣,要照顾妈妈和弟弟,更要琢磨怎么说服家族的老少们,合资搞一个自己的 “酒业公司”。
她母亲瞿婆姨听到此种非议,却气得接不上气来。 病倒了。 半老婆子本来在生三仔时伤了身子,这些年来一直就是硬挺着。 上回二娘私奔出走时,她大病一场。 这两年刚缓过来,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她那孱弱的身子承担不起刺激,又病倒了。 虽然乡下人普遍重男轻女,可是摘掉文盲帽子后的瞿婆姨,与夫君脾气十分相投,也是喜欢看报读书听戏。 有点文化的人都要面子。 见不得庸妇们戳自家宝贝闺女的脊梁骨。
身体弱的人哪里经得起如此折腾? 此阶段,仍然只是 “厂长” 的瞿老爷子,本来就是个护妻狂。 见老婆病了,他发出了狠话:“ 混蛋!以后谁要是被我抓到敢再嚼我闺女的舌根,我和你们没完!说是遗腹子,就是遗腹子! 孩子他爹已经不在人世间了,还要由着你们这群老娘们随意糟践?! 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良心?” 他的脾气是出了名的霸气。 人家是 “掌门”、“合作社社长”、“经理”、“厂长”、再“厂长兼经理兼掌门”。镇上无论男女,没人敢和他作对。 再说,如今瞿氏一族在镇上的势力越来越大。 瞿家的大小姐,就是再怎么不堪,也不能由他人置喙。 既然瞿老爷子( “瞿家酒坊” 的厂长兼经理兼掌门)发了话了,没人再敢公开议论瞿二娘。 镇子就这么大一丁点,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伤和气。 即便有人接着小声嚼舌根,不是还要防个隔墙有耳吗?
一来二去,时间长了,镇上的人们嗅到了钱的香气,失去议论 “瞿总” 的兴趣。
那年,瞿二娘文娴抱回来的这个 “遗腹子”,就是瞿老爷子唯一的孙儿瞿晓醒。 生母是瞿二娘。 称瞿老爷子 “爷爷”。 若想知道外孙是如何变成孙儿,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