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鞭美少年之一・莺柳清音

前言
此为《自古英雄出少年》(别名:三傻闯北京)第十章的附页之一。 作者为 “金二秀贤”。 网文小说《金鞭美少年》是笔名 “金二秀贤” 的 Mr. Kim (《自古英雄出少年》人物 )与他的捉笔人肖娴汝(《自古英雄出少年》人物 )共同创作的网文小说。

金鞭美少年・莺柳清音

作者 金二秀贤

****** 详文如下  ******

(一)

“莺柳阁” 是清音坊中一处静谧的小院。 大小不过是小康人家的中等一进院。 进院门,一青砖影壁,上有青瓦搭垒的花卉图案。 说不上太精美,古朴实用。 绕过影壁,坐北朝南一椽五开间的二层小楼。 通常人家会是上住人,下宴客。 按当地习俗,这种格局的小楼常被称为 “绣阁”。 绣阁原本是大户人家待嫁姑娘们住的闺房。 但在清音坊里,阁主们以女性为主,绣阁就是阁主和贴身近侍的住所。 莺柳阁因为人口多,一楼除了中堂外,莺柳的师傅和六个弟子,分别占领了其余四间。 二楼用于阁主的书斋、琴房和待客之处。

院东墙下是五间厢房。 主要功能是厨房、柴房、仓库、杂物间和临时客房。 客居此处的桃桃就住在东厢。 这也是戚嬷嬷的规矩。 西厢房也是五间。住满了莺柳阁的护院、男女仆人们。 当地的建筑风格,房子之间多用回廊连接。廊上摆有茂盛的盆栽。

院中天井里,也如小康之家,开辟出一处小花坛,种着南方常见的鸢尾、剑兰、凤仙等花卉。说不上有多大的特色。 天井中一处花坛,是这里人家的生活习惯。

莺柳是阁主,是名伶。 可他这个院子却有些人满为患。没办法,他收的弟子有些多。 岁数最大的一个,今年虚龄十八了。 虽然亦是色艺俱佳,却既不愿出阁去别家艺馆挂牌,也不愿嫁人。 她喜欢莺柳阁的常客玦三郎君。 可惜,玦三郎君心里没有她。 她不在乎。 宁可为阁主做丫鬟,只要能常见到玦三郎君就好。

她是这么想。 她底下的几个师妹也不省心。 六个弟子中倒有五人都是,将来宁可赖在莺柳阁作丫鬟也不 “出师”。 莺柳拿她们一点办法没有。 大的不去,小的还要继续收。 你说这个小院能不是人满为患吗?

清音坊的莺柳与邕王府的三公子玦三郎君,自小便认识。 两人的关系却一直是客气的朋友关系。 因为他们的身份差别太大。 玦三郎君是皇亲国戚。 莺柳是乐籍倡伶。

乐籍属于贱籍之一。 类似奴籍,只可依附于一个主子。 比如,莺柳就是只能依附于清音坊的坊主。 除非脱籍为良民,贱籍们不可以擅自参加科举。 不可以独立开业经商。 不可以拥有自己的田庄。 不可以随意与良家通婚。 甚至被主子允许单独出门访亲问友者,也需要由主人出面为其讨得出入关卡的官方通关行牒。

更可笑的是,若有想从军行伍者,也只能做 “仆役兵”,伺候人的兵,哪怕被侍候的主子不过是个最低级的大头兵。 当然,大头兵主子死了,仆役兵就得顶着主子的名额继续打仗。 等战事稍停歇了,如果生还,再看看能不能找个新主子。 贱籍的仆役兵,只有在主子立下战功,愿意以战功为其脱籍时,才有机会成为良民。

莺柳原姓 “陈”,小名叫 “雀儿”,直到他七岁开始学艺时起,才得了一个艺名 “莺柳”。 “陈” 姓是抱养他的三嬷嬷的姓。 三嬷嬷在外被称为陈三嬷嬷。 陈三嬷嬷是清音坊坊主的家奴。奴籍。 雀儿在襁褓之中便被抱养,抱来后就随养母入了奴籍。 开始学艺后,从奴籍转为乐籍。

陈三嬷嬷是胡人后裔。 祖上是个什么情况,再无从查起。 至于陈雀儿的本姓,生身父母又有什么样故事,坊间无人知晓。 反正陈三嬷嬷是不会告诉任何人。 假如真有他人知晓一二,怕也就是她的主人坊主陈老翁。 传闻,陈三嬷嬷侍候着陈老翁去过 “崖州”。 那地方对天朝帝国的普通百姓们来讲,就是天涯海角,蛮荒之地。 是专门用来流放罪犯的地方。 他们回来时,抱回了一个婴儿。 起名 “雀儿”。 雀儿从小在清音坊长大,对自己的真实身事毫无兴趣。

“莺柳” 陈雀儿十八岁时,已成为颇有名气的坤声男伶。 就连皇后和宫中的几位娘子们,对他的才华也颇有印象。 那时,京城中的贵公子们,每日涌入右教坊,求听莺柳的吟唱。 搞得太常寺里专门管理右教坊的官吏们很恼火。 太常寺只管培养乐师,不管捧明星。

鉴于莺柳的人气,他的京中好朋友,陶国公府的七公子陶七郎,伙串京城里的一群纨绔子弟们,要合伙投资盘下一个艺馆,推出莺柳为头牌倡伶艺伎。 莺柳却执意要回到楮州府。 他只想在清音坊内 “挂牌立阁”。 楮州是他的家乡。 清音坊就是他的家。

陶七郎觉得怪:“ 你在清音坊,还没有被打怕吗?” 陈雀儿笑笑说:“ 娘仍在,不远行。”

倡伶学艺不易。 从小挨打受骂是家常饭。 能坚持住的,自然就有成名的机会。 陈雀儿就是在柳条鞭下,一点点地熬成名伶。

倡伶中广泛流传着 “挂牌容易,开馆不易” 的话。 意思是在别人的艺馆中作挂牌艺人,比开一个自负盈亏的艺馆要容易得多。 清音坊內的倡伶们,也不全是乐籍。 但全是 “卖艺不卖身” 的艺伎。 靠美貌、巧手和口蜜挣银子。 人要靓,艺要精,还要八面玲珑地会说话。

即便莺柳的色、艺、巧舌都占齐了, 他在脱籍从良之前,只能依附清音坊,“挂牌立阁”。 立阁之后,他在清音坊中,可算是半个主子。 挂牌立阁之时,他的官方通关行牒,都由清音坊坊主为他做保办齐。 有了这些东西,他基本上可以随意走动。西至昆仑,东到普陀,畅通无阻。 不是任何一个清音坊的伶人有在清音坊内立阁的资格。 挂牌立阁的伶人都是倡伶界的翘楚。 十八岁的伶人立阁,在楮州还是先例。 莺柳办成了。

立阁之后,他将要开始自负盈亏地养活,除自身之外,少则三口,多则二十几口人。 所谓必须的三口人:一个负责监督他练功、调嗓和安排待客的 “师傅”。 有时,师傅还要兼做琴师。 一个管洗涮、做饭、收拾打扫,和统领女仆的嬷嬷。一个护院兼干些力气活的武供奉。 这三个人一个也不能少,各司其职。 男伶人,一样要控制自己的体形身姿。 爱护自己的腰肢双手。 维持自己的发肤唇眉。 所以,像莺柳这样的高级男伶多是表面纤弱,温文尔雅。 似是手无缚鸡之力。 常常需要有几个下人们伺候服侍。 说来,与殷实人家的郎哥儿们,一般无二,有时更甚之。

清音坊的阁主们还要带弟子。 手下的弟子们养得越多,阁主的地位越尊贵。如今,莺柳阁中有六个弟子。 加上一个客居的桃桃,六个半。 挺热闹。

地位尊贵,也有它的难处。 像莺柳,目前怕是楮州境内,乃至整个江南道内最贵的倡伶艺伎。 旁人想要为他赎身可不容易。 多少有些 “赎得起养不起”, 有价无市的意思。 而且莺柳清高,一般的庶民土豪、富商大贾,他根本看不上。 清音坊这一关也难通过。 莺柳是清音坊养大的。 他立阁之时,签下二十年的赎身合同。 意思是,如果二十年之内,他没有被他人赎出从良,二十年后,清音坊为他改籍为自由民。 之后,如何生存,全靠他自己。 二十年之后,他,艺可能炉火纯青,色肯定开始枯朽。 当然,他可以学学柳四娘先生,做个收入不高的唱咏博士。 只是从奢入俭难。

“挂牌立阁” 是个吃钱的买卖:租房要钱,雇人要钱,吃饭要钱,穿衣要钱。 乐器修理,医药保养,乘车坐轿,无一处不要钱。 立阁之际,欲作阁主之人,就必须找好将来能为自己交保金的大佬们。 在当地被称为 “贵人”。 挂牌立阁时,每一位贵人就是一位投资者,就拥有几分股权。 每年阁主们还要按股份,向贵人们分发红利。 莺柳阁背后的贵人之一,是邕王府的玦三郎君。

邕王府三公子玦三郎君不仅是莺柳阁的贵人,也是莺柳的常客。 他喜欢去莺柳阁。 一来,他喜欢与莺柳探讨音律唱腔,互为知音。 二来,与莺柳谈些无法对他人多说的话题。 立阁艺伎界的规矩,客人们所聊之事不出阁门。 人离开了,阴谋、阳谋、精华、糟粕 …… 全部留在阁内。 这三来吗,他自然想从莺柳那里多打听到一些京里宫里的闲言八卦。 从某种意义上说,莺柳不是普通的倡伶。 他是玦三郎君的 “清客”。

玦三郎君是皇亲国戚。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够随便走出老爹的藩属地。 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近年来,他作为本朝的 “山水画” 大画家,向当今圣上呈献过几幅 “白洋湖四季图”,龙颜大喜。 圣上特赐他每年可进京,与宫中画院里的画师们有所交流。 但要及时得知宫中的八卦,京中的时尚,朝中的趋势,清音坊是最好的地方。

他常去清音坊,自然也常会邀请莺柳到自家的 “梨香别院” 唱堂会。 梨香别院是邕王特为小儿子建造的别院。 位处 “王府牌坊” 的西边,牌坊长街的东南角。 玦三郎君喜欢邀请三五朋友们,在别院小聚。

(二)

“小雪” 后一日,难得的雪后天晴。 莺柳阁雨檩下的灯笼,早早地被换成只带有阁名的一只。 阁主莺柳出门了。 这趟出门是一旬半前就约好的。 不远。 出清音坊的东坊门,上长街,至长街最东南角的梨香别院。

两只小轿到达时,梨香别院的贾邑司已经在门房里等待。 下轿后,莺柳与贾邑司交换礼节。 之后,带着自己的琴僮,进堂屋等候主人。 一盏茶功夫后,贾邑司回来告知,主人宁愿请莺柳到后院水榭相欢。 主仆两人又随贾邑司穿过花园,去水榭。 莺柳对这个花园和水榭还算熟悉。 他常来这里唱堂会。

梨香别院傍水而建。 其中的楼阁堂榭的檩椽柱框,多用楠木和从古百越运来的柚木。 待客的堂屋中和主人的书房里,雕镂窗牖及桌椅案櫈,皆是金丝楠木。 地铺水磨青石,上着波斯地毯。 案摆古瓷名砚,墙挂水墨丹青。 屋里常常不用焚香,自有楠木的天然香气。 不绘金,不描银,没有大红大绿,却处处尽显主人奢华的雍容。

天气大暖时,可见庭院中奇石怪影,池水涟漪,藤蔓萋萋,柳竹婆娑,花卉旖丽。今日雪后,庭院中的春花夏草已凋谢。 池中只留残荷枯叶。 院中小径上的薄雪已清扫干净。 曲蜿的小径边,可见薄雪下的点点青色,和黄栌上未及完全脱落的红叶。 白雪、枯叶、羞青、残红,衬出庭院中别具一格的清奇和闲雅。

梨香别院是邕王府玦三郎君的私人房地产。 玦三郎君是位极考究的公子。 他的考究往往就在表面的不经意和实则缜密的刻意之间。这处别院是他亲力亲为的典范。 从布局蓝图起,到最后廊中彩画的选色,无一不是经过他的首肯。 据说,庭院中的水池和假山之间的距离,他就要人拆建修改过三次。 所花银两足够寻常百户小康之家花销三年。

走着走着,莺柳停步,转身等待落后十几步的琴僮。 那僮儿十三四岁,粉妆玉琢,面庞十分美丽。 他身着红狐皮草滚边的酱色锦帽貂裘。 手中抱着名为 “桐爨子” 的琴。 说是仆,那身上的貂裘却是一般人家的主子也穿不起。 他是第一次来此处,东张西望地,很有些不懂规矩。 身上的貂裘略长,拖在地上,使他脚步蹒跚。 莺柳笑道:“ 桃哥儿,不要落后太多。 院里曲径通幽,怕你迷路。” 他又向贾邑司解释:“ 此子在他京中家里,像小祖宗一样宠着。礼数上多有不周之处。 还请原谅。”

贾邑司答道:“ 京城里来的孩子,总比平常小子们大方些。” 莺柳明白,所谓 “大方些” 实则是 “淘气些”。 京里来的孩子们,即便是位得宠书僮,可能是在主人家里见惯了大世面,说话行事时,总不像楮州府当地的孩子们那样文雅讲规矩。 更何况身后这个孩子的身份有些特殊。 在自家时,特别得宠。 又天生性情顽劣。 有时不知天高地厚。

等那孩子赶上他们时,莺柳问道:“ 桃哥儿,我来捧琴,如何?” 那僮儿摇摇头。 犹豫一下问:“ 雀儿哥哥,我不想穿裘衣了。 走路不方便。 我能脱下吗? ” 莺柳答道:“ 还是不要脱。 我怕你再伤风,伤着嗓子。” 贾邑司笑道:“ 今日倒是不冷,皮裘是累赘些。这样吧,我捧琴,你提着裘摆,走得轻松些。 如何?” 那孩子点点头,甜甜地笑着说了声 “谢谢”,就将套着琴套的桐爨子交与贾邑司。 以贾邑司的地位,他大可唤来下人做此事。 可主人已事先特意嘱咐过,让杂人回避。

贾邑司见着僮儿嘴边两只笑漩儿和一双明眸,被甜得浑身发酥。 他暗想:“ 难怪三郎君像请到贵客一般地等不得。” 自家的主人是楮州府一等一的高雅人物。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平日里也只喜欢与文人墨客、画师书家、乐师歌姬们交往。 还是一个颜控。 有那长相偏丑的,无论本人的本事有多大,他也不愿交往。 梨香别院是个幽幽暗香奢华之地。 此处的护院侍卫和杂役们的长相,不能不顺眼。 美景要衬托美人。 美人亦要带活美景。 眼前的这两位,莺柳自不用说,本就是楮州府出了名的美男子。 而这僮儿的长相,将来怕是只会更加出众。

他正在暗自感叹,听到僮儿对莺柳说:“ 雀儿哥哥,你捧琴就不能捧暖手炉了。 等下手太僵硬,弹不得琴。 不好。” 莺柳笑道:“ 说得对,小师傅。” 他俩平日里大师傅小师傅地玩笑惯了,搞得一旁的贾邑司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 刚刚莺柳的确介绍说,面生童儿是自己的琴僮。 亦是清音坊音律博士柳四娘的记名弟子,艺名 “桃桃”。 这会子怎么又成了莺柳的小师傅?

在楮州这个地方,“师傅” 不是一个泛称,而是一个尊称。

楮州的歌舞坊中,主仆关系有时听上去有些混乱。 就说在这清音坊中,专门管教挂牌阁主们练功夫的 “师傅们”, 本应是雇员,是仆人,权力却极大。 阁主们平日接待多少客人,接待还是不接待,都由他们说了算。 经常能听到传闻,有某位师傅借口 “阁主身子不适” 推掉某位客人,一转身又请进另外一位客人。 当地的习俗,面生的客人们要想见到清音坊内某位阁主,需要先打通那阁的 “师傅” 这条路子。 甚至,阁主一日三餐的配量,也要由师傅和管事嬷嬷商量而定。 师傅们不管别样,只管 “调教” 阁主们。

偶尔,也有阁主被师傅打骂的传闻。 阁主们都是靠颜和艺,挣钱养活一阁的人。 师傅们怕伤着阁主本人,多是用柳条鞭抽打阁主的 “大弟子”。 这叫代师受戒。 要赶上一个散漫的阁主,大弟子是最倒霉的一个。 早年间,有过大弟子被活活打死的惨闻。 后来,官府出面禁止,这种现象才逐渐减少。 就是这样,许多被阁主们挑中的孩子,通常还是愿意入阁拜师。 一旦熬出头,自然是风光无限。

各阁请的师傅,都要通过清音坊的严格筛选和认可,阁主们不敢也不能轻易解雇他们的师傅。 除非师傅主动辞职。 这些日子里,莺柳的日常师傅回家奔丧。 他临时请一个代师傅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桃桃年龄过小,没有人会相信他是莺柳的代师傅。

莺柳见贾邑司面呈疑问,解释说:“ 惭愧,贾邑司。 这几日确实由桃哥儿监督我早起练功。我督促他吊嗓调音。 吾等二人之间, ‘汝乃吾师,吾亦汝师’。 彼此之间说话时轻薄了一些。 让你见笑了。”

三人说着话,慢慢走到梨香别院的最南头。

这里是一处建于湖上的水榭,名为 “曦霭台”。 当门窗大开时,可眺见小白洋湖上妩媚风光。 尤其在夏季的清晨,每当一轮朝阳冉冉上升,水面雾霭渐散,湖中风光正如人间仙境。 初冬时节,门窗已闭,却能透过镶嵌有水晶玻璃的几扇窗牖,窥望到湖中过往的行舟和南来的群禽。 那水晶玻璃透光极好。 即便是在隆冬,阳光穿窗而过,洒满一地。

当莺柳一行到来时,榭中一炉炭火烧得正旺。 别院的主人玦三郎君已在榭中等候多时。 案台上平铺一张他几天前才完成的山水画作。 他请莺柳二位过来就是要与他们一起欣赏自己的作品。

正如莺柳所料,淘气的小桃桃尚未坐定,就开始透过水晶玻璃窗向外窥望。 湖中风光就像一幅精裱细装的山水画,甚是令人心神惬意。 玦三郎君像是开始习惯了此子的不守规矩,并不在意。 反而,向他介绍从哪个角度看哪个景致最为得意。

桃桃赞口不绝地又是一通马屁:“ 三哥,这窗外风景犹如仙境。 仙境,我是没去过,想必既是如此这般。 三哥,你天天画中游地做神仙,好不快活。 小弟我好羡慕呀。”

玦三郎君被桃桃吹捧得真真的 “好不快活”。 见桃桃对一只新奇的水晶放大镜爱不释手,当即送给了他。

(三)

一个时辰后,莺柳因为晚间与别的客人有约,带着桃桃告别玦三郎君。

桃桃离开梨香别院时,很有些念念不舍。 到了梨香别院的院门口,见路边已有一辆备好的马车等待他们,他犹豫着站住。 莺柳提醒他:“ 快坐进去,我今夜还有别的客人。 我们少时间。 你要是还在乎你的嗓子,就赶紧坐进去。 貂裘也不许脱。” 见到桃桃微撅着嘴,皱着眉,紧捧着玦三郎君送给他的金丝楠木盒上车之后,莺柳回头,再一次作揖告别站在大门口目送他们的贾邑司。

送走莺柳两人,贾邑司叫下人们下下大门。 自己回去向主人玦三郎君禀报。 他现在总算是彻底明白了主人的心思。 客人来之前,主人只说是请两个友人过来吃茶、唠嗑、赏画。 梨香别院的客人们从来都不是官场上的人物。 贾邑司没有想到,以为是下人的小僮儿,倒是此次来访的主客。 莺柳反而是陪客。 主人是别有用心。

主人有龙阳之好,他是知道的。 往日里,邕王府的刘大邑司家的刘一郎,与主人的关系一直让人诟病。 刘一郎弱冠已有两年。 虽然仍是玉树临风的俊男子,可到底已成年。 托人买来的嫩奴们,主人今天一个嫌性格不好; 明天一个嫌太过呆傻; 玩几天就不再有兴趣。 那些孩子们也是可怜,见到主人后大气都不敢喘。 如果还有刘一郎在一旁杵着,更会吓得瑟瑟发抖。

贾邑司捏捏袖口里的一袋碎银,舒心地笑了。 颠颠分量,怎么也有个四两以上。 莺柳这人就是懂事,回回过来,都没有忘了给他点谢银。 像这样的客人,多多易善。

还有那个小桃桃,是个机灵鬼。 他瞄见莺柳向自己递锦囊,有样学样。 从自己手里的那只金丝楠木盒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恭敬地递上。 他说,这是初次见面的见面礼。以后还请贾邑司多多照应。 真是童言无忌。 哪有一个孩子给大人送见面礼的? 贾邑司私底下打听过,这个孩子来头不小。 他看见桃桃笑魇如花的面容,当时一哆嗦,差点失落手中帮助拿着的其他物件: 那孩子嘴角的笑漩每次都能将他 “漩” 晕。 只恨自家闺女们长得不如人家一半那么好看。

按如今的市价,那一片金叶子可兑换二十两银子。 家里大小娘子们和闺女们,半年的脂粉头油钱都有了。 还有余钱给自己那个一心想去清音坊舞苑学跳舞的小闺女,买上两双舞鞋。 实话说,贾邑司是不太赞成小女儿去舞苑,花冤枉钱受罪。 可是这楮州城里如今就时兴这个。 家境尚且说得过去,色相稍微可人的小姑娘们,打破头地要进清音坊,正式学舞。 盼望有一天能被宫中内教坊选中。贾邑司想拦也拦不住。

这京城里来得豪门孩子就是大方。 那些沦陷为奴的孩子们,哪有条件学到这股机灵劲和大方劲?

莺柳当时脸上的表情可不怎么慷慨大度。 曾一声轻叹道:“ 不当家者,不知柴米油盐贵。”

他后来笑着告诉桃桃,他辛苦一晚上最多也只能挣个八十两银子。 你个不懂事的小子,一出手就是二十两。 真真一个败家子。 他这话不好当着贾邑司的面提起。 当时也没拦着桃桃,由着他去充大爷。

桃桃当然不知道金叶子的价值。 他还只是个未束发的半大小子。 从没管过家,也从没饿过肚子。 在幽州关外军马场时,有阿耶和阿姊哄着。 进了陶府,有大夫人和淑小娘宠着。 来到楮州后,一直由清音坊陈家和莺柳照顾着。 再说,那只金丝楠木盒里还有两片金叶子,两缗铜钱,一个于阗羊脂玉扳指, 和一把价值不菲的水晶放大镜。 莺柳向他解释说,金叶子容易带在腰带包里。 “跑路” 的时候,别的可以不要,金叶子却一定要傍身。

稍大后从军的 “桃桃” 陶韬所在的队伍,在边境争夺战中,打了一个惨烈的大败仗。 丢盔弃甲逃跑时,腰里缠着的几片金叶子最后救了他的小命。 在那个风雨如晦的寒冷夜晚,刀剑皆断裂,弓弩弦断箭尽。 袍泽们不知去向。 坐骑死了。 人累倒在树洞里。 在饥饿伤痛中,他还真想起了莺柳 “跑路” 的玩笑话。 什么 “跑路”? “跑路” 就是 “逃命”。 不过,他有金叶子。 熬到天明,老子还可以再去换食、买药、寻马、找武器,甚至拉起一支队伍。 太阳升起后,吾将又是一条好汉! 他缺乏大战的经验,不知道那一夜有多难熬。 之后的数日数夜,更难熬。 至于金叶子到底是怎么救了他的小命,其中个例比较复杂。 此是后话,不叙。

当贾邑司回到曦霭台时,见主人还坐在那里像是发呆? 怕是那脑子里又在琢磨什么事了。 他的这位主人的心思,向来不好揣摩。 贾邑司来梨香别院一年多了,还是不太拿捏得准主人的喜怒哀乐。 在这种时候,他就不吭声。 这是多年来,在侧王妃 “二夫人” 的院中做事时,学到的手段。一年多前,梨香别院建好了。 二夫人就将他推荐来这里做总邑司,算是对他的一种擢升。

他禀报了客人们已离去后,见玦三郎君没什么反应,轻步向门外移去。 玦三郎君却将他喊住,说道:“ 贾卿,你明天去城北的洪氏聚宝斋,再给我找几个水晶放大镜来。 越清楚越好。 贵点不怕,先赊账。 要是一时没货,你给我再订购三个。 框架都要用银镀金的。 要像吾赠与桃桃的那把。 你再派人去水师都虞候府,递上我的名贴, 我要拜见水师都虞候大人。 帖子我已经写好了。 你拿着。 我这就过去邕王府,拜见二夫人。 ”

贾邑司答应着,心里琢磨,主人这又是在琢磨着要干一桩花大钱的买卖。

🔙《金鞭美少年目录》 (6,7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