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nny 和他的 “左” 兄
(Kenny And His Brother)
(一)吵闹的 Kenny
‘ The Universe’s BIG, the Earth’s SMALL; the Earth’s BIG, the NA’s SMALL; the NA’s BIG, Canada’s SMALL; Canada’s BIG, Toronto’s SMALL …… well, well, still BIG, sort a of …… Toronto’s BIG, our house …… ’ (宇宙之大,地球之小;地球之大,北美之小;北美之大,加拿大之小;加拿大之大,多伦多之小 。。。嗯,嗯,仍然之大,相对而言 。。。多伦多之大,我家 。。。)
Kenny 碎碎叨叨一些无聊的句子,打着拍子,扭着身子。 他竟然将如此无聊的东西编成了一段 RAP。 晚饭后的此刻,一向嘻哈的他,正在严肃地 “备考”。 不过是一个物理小测验,不必太当真。 他在厨房的大理石案台上,铺开书本纸张,打开他的 MacBook Pro。 在明亮的灯光下,试着做好朋友发来的在线模拟考试试卷。 比他 “长” 五分钟的 “兄” Kevin 正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做着同样的在线模拟试卷。上网模拟考试近年来在学生中颇为流行。 Kenny 的校园哥们儿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系列的模拟考试题,常常在同学们中间共享。 Kenny 和哥哥 Kevin 不用操心这些模拟题的出处,自有他们的 “辅导老师” 给定期发送。
一个小时后,作为他们 “课外辅导员” 的同班茅同学,外号 “神童老茅”,就要给哥儿俩在线判题。 老茅同学很厚道地要价,一人一小时二十加元($1 CAD = ¥5 RMB)。 这一晚上,他就能轻轻松松地挣上四十元的 “零花钱”,这边叫 pocket money。 有时老茅同学人还不过来。 就像今天晚上这样: 网上在线授课。 二十元一小时,是讨价还价后的价格。 通常里,多是兄弟俩一人一小时的单独授课。兄弟俩同住一个屋檐下。 可是课外活动的时间表不同,俩人倒是常常坐不到一起。 就连每日的晚饭,通常也是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们已经相当有独立人格。
兄弟两人在同一学校同一年级同一班(home class)。 从小就是这样。 本来以为转学到如今的这所高等中学,会被分配到不同的班上。 可最后还是要被同一个班主任老师管教。 大约学校领导们也考虑过,放在一起便于教导。 他们的班主任老师是位能人,三天后就能在两人中,分判出谁是谁。 按她的话:“ 这又不是火箭科学,没有那么难判断。 Kevin 左耳垂一个耳钉。 Kenny 右耳垂一个耳钉。 而且,Kenny 比较活泼。 喜欢提问,有些吵闹。” 很快,全校的老师们和其他学生们都知道了:一见右耳垂上有耳钉,又喜欢与同学们打闹,哼 RAP 的华裔帅男孩,这位一定是 Kenny。 到了这个年龄,他的个头犹如雨后春笋般的往上窜。 加上那张绝对生动的 “美颜”,很容易被认出来。
就戴耳钉这一不良行为,他们的妈妈特意向学校提供了合理的解释。
不过,“右耳垂上有耳钉” 这种话题,最好不要当着 Kenny 的面多提。 中国有个老规矩,叫 “男左女右”,比如电视剧里那些侠客们,见面时互相问好,抱拳的手势看上去差不多。 男侠客却是左掌抵右拳,女侠客是右掌抵左拳。 那些东西虽说是演戏,可是抱拳的规矩却是有证可循。 再就是,过去讲究的大户人家大门外的石头狮子,出门右手的那尊,多半是抱小狮子的母狮。 在大男子主义严重的封建社会里,“左” 像是总比 “右” 靠前。 不是有个笑话吗? 那个某人近来升官了: 从右侍郎升为左侍郎。 这说的是,“左” 总比 “右” 高出那么一点儿。 中国人喊步伐节奏还爱来个:“ 左右左,(停顿),左右左 ……” 数数看,是不是 “左” 比 “右” 要势众?
Kenny 一直觉得自己出生时,就比哥哥晚五分钟钻出来见世面,已经很是吃亏了。 还总要落后地用个 “右” 字,有心理落差。 小时候在北京就学那所 “狗屁贵族” 学校时,他还让口无遮掩的某位同班黄口小童,嘲笑为 “右派”。 初始时,孩子们也不懂这个 “右派” 有个什么说头,觉得挺好玩。 你一口我一声地叫开了。 后来懂了。 Kenny ,中文译名 “坎尼”,就觉得自己吃亏就吃在了这个 “右耳钉” 上。 从此,染上了心理阴影。
Kenny 好动。 比较活泼,是大实话。 虽说出生时比哥哥晚了五分钟,出来后的哭声却比哥哥高出了个五个分贝,还不止。 为了报复这五分钟之差带来的亏损,他从小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压 “左” 哥一头。 他,国际象棋比他哥下得好;网球比他哥打得好;小提琴比他哥拉得好;RAP 比他哥数落得好;交际舞比他哥跳得好。 所谓 “好”,就是成绩和结果总比他哥强那么一点。 他俩同时出场时,他总是 “伯”,他哥一定会是那个 “仲” 。 事实上,牵扯到课外活动,他哥从来没有赢过他。
当然除了课堂上教的的那些东西。 这么说吧,假如 Kenny 是个学渣,他哥 Kevin 就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学生。 Kevin 比较老实,不像 Kenny 这么好闹腾。
在外行人的眼中,Kenny 从小就是块搞表演艺术的料。 咱外行人多是看热闹。 从古至今,基本上没有看准的时候。 做家长的,对自己儿子是块什么料,心里还能没数吗? 不过,世上不是有个 “三人成真” 的定律吗? 如果好些个外行人聒噪同一话题,诸如:你家 Kenny 是块搞文艺的料。 将来应该试着考个艺术学校,等等。 此类半奉承半笑话的话听多了后,孩子他妈还真有些动心。
Kenny,和比他长五分钟的哥哥 Kevin 都,按现代人的眼光看,长得周正帅气。 既继承了他们东北爷们儿爸爸的伟岸骨架,且又有他们青岛大美女妈妈的羊脂润玉般的肌肤。 他们这个妈,年轻时,可是一等一的美女。 混在女明星堆里,也豪不逊色。 坊间妇人们都爱传说,儿子们长相多随妈。 既然五官随了大美女妈,这兄弟俩还能长歪吗?
哥儿俩五官端正,仪态倜傥。 无论是鼻梁、眼距、唇色、颚线 ,还是肩臀,上体与腿的比例,堪称标准,哪哪都颇为出彩。 尤其是如今比 “左哥” Kevin 又高出一厘米的 “右弟” Kenny,更是行走的衣架: 穿衣带货,这本事可不是小瘪三能具有的。
话说,在多伦多这地方的华裔孩子们,平均身高和平均体重指数,在老日子里,多少有些寒碜。在高中生这个年龄段,不是极骨感,就是有些虚胖。 早二十几年,学校里十六七岁的华裔男孩子们,给人的印象,是矮小、干瘦、架眼镜。 近些年来,有大量的,源于中国大陆各地的,受过高等教育的移民家长们,带着他们或是生于 “北上广深” 的,或是生于香港大医院的,或是生于温哥华列治文的 …… 健美婴儿、儿童、小小少年们,像潮水般地涌入本来不太被人看得起的世界二流大城市多伦多。 原本华裔的平均身高指数和平均体重指数的不尽人意之处,有了大大的改善。 Kenny 和 Kevin 弟兄俩为此种改善,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两兄弟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就学私立 “贵族式” 教育的学校。 等到初中毕业时,哥儿俩颇有英伦绅士风范。 而且,多才多艺。 Kenny 更是突显出他的弹唱和表演天赋,成为家里向文艺界发展的重点培养对象。 昔日的大美女孩子们妈,年少时,也不是没有做过 “走演艺路” 的梦。 后来,种种原因没有实现。 算是命不逢时。 如今家里这两位帅小子中,如果能出一个 “表演艺术家”,也算是圆了她自己的儿时梦。
过去有句老话,叫 “穷学文,富练武”。 如今 “练武” 早已不指练 “十八般武艺” 了。 练的是网球、高尔夫,芭蕾、国标舞,钢琴、架子鼓 …… 都是些高雅的 “玩艺”。
如今的富裕家庭里,如果有个从小就能歌善舞,又玉树临风,且明目皓齿的男孩子,不让他去搞 “文艺”,那才叫暴殄天物。 只有 “穷” 人家的孩子们,才不得不遵循 “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的老理儿。 不信,你问问多伦多那些住得起 “新娘径” ( Bridal Path ) 一带大庄园的妈妈们,绝对没有整日逼着孩子们 “读书,读书,再读书”,和 “做题,做题,再做题”。
Kenny 妈有两个漂亮儿子。 她家富,供得起其中一个 “练武”。
这哥儿俩本是乖宝宝两枚。 虽然从小学到初中毕业,两人在校的正经成绩都不很出彩,但总算没有掉队。 可是,自从上了高中后,两人的学习成绩是: 这次考试成绩不如上一次的。 尤其是数学成绩。 不过,他们的妈本来也没指望家里能出个科学家。 理工科成绩吗,能说得过去就罢。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自己,离婚、搬家、创业 …… 忙都忙不过来。 儿子们的学习成绩,只要能 “挂” 到上大学,她倒是不很担心。 加拿大国的孩子们,哪有没学可上的道理? 只要不是有生理缺陷的呆傻儿,就一定有大学上。 Kenny 妈,想得开。
她也有 “想得开” 的本钱:出生为 “红色贵胄”(说俗了:老爹是高干);从小到大都有贵人相助;本人还算是上进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倒也顺利。 蜜罐里泡大的她,从没缺过钱花。 即便有了孩子后,当了全职家庭主妇,她都有地方拿股票红利,享受贵妇般的生活方式。 她那一代先富起来的中国人,越有钱,就越能挣,也越会花。 她本人移民时,走的是银行里砸了五年无息的八十万加元;在温哥华按揭房贷一栋海景房;陪读儿子们上私立贵族学校 …… 这种老派的 “投资移民” 路。
当然,现如今的加拿大,已经不允许这么简单地移民了。 除非移民魁北克。
Kenny 妈的离婚,按儿子 Kenny 的话 — 她的 “胡折腾”; 对她个人的财富来说,确实有一些 “伤筋动骨”。 他们原来的这个小家,表面上日子过得风风光光,实则是 “负债累累”。 在一段时期中,她娘家的家族产业又出过这样那样的问题。 他们这个小家,早经不起 “胡折腾” 了。 比如,她在温哥华的海景房,又阔绰又气派,可是按揭房贷,也是真积重,真难返。 她还打肿脸充胖子,送两个儿子上私立学校。 离婚时,在国内的婚后财产基本归了另一半。 她跑来多伦多,是为她大哥的证劵公司操持海外 “办公室”。 也是为了疗情伤,与过去的她,一刀两断。
为了孩子们能 “挂” 到上大学, Kenny 妈同意 “左” 哥 Kevin ,雇用他的好友 “神童老茅” 给他辅导数理学科。 同班同学的好处:老师在课堂上教了些什么?家庭作业的要求是什么? 考试都会考些什么? 一清二楚。 Kevin 是这么说服他妈的。
“右” 弟 Kenny 说,不行。 有 Kevin 的,就得有我的。 虽然,他现在是明显地向 “文艺界” 发展,这不是只在发展过程中吗? 万一,将来实在混不下去了,还指望着转行。 说不定也搞点小发明什么的。
他妈说:“ 七岁看到老。 你从小数学基础就没打好。 你都这个岁数了,还能变好吗? 你还指望自己能从搞艺术的,突然变成搞科学的?”
Kenny 说:“ 怎么不行? 爱因斯坦还是小提琴家呢。人家不也留了后手?” 他妈说:“ 这话怎么讲?人家是天才。 你能比吗?” Kenny 说:“ 天才什么? 有天才四岁还不会说话的?”
他妈见他开始胡搅蛮缠了,就软了下来说:“ 好,好,艺多不压身。 ”
茅同学这孩子,正气,阳光。 近朱者赤。 善。
再说,这位便宜:一个小时二十元的数学辅导员,到哪里去找? 咱家虽然不在乎多花点钱,可这钱要是让熟人赚去,心里有种 “相互帮衬” 的踏实感。
(二)Kenny 和他妈
Kenny 妈真有些不太顺心。 主要是 Kenny 这孩子实在难伺候。 他属于精力过于充沛,过于能折腾的那种人。 近来,不知他哪根筋扭了,幻想着要当专业赛车手。 为娘的当然是坚决反对。 赛车手这个职业,业余玩玩,可以; 专业,不行!
三月份放春假后的一天晚上,Kenny 又提起做专业赛车手的事。 他妈挺不耐烦地说道:“ Kenny,不是和你说过一千次了吗? 咱们这种家庭的孩子,哪有不上大学的道理? 大学毕业后,再说。 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连个学士学位都没有?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话多失言。 Kenny 妈,少说点不行吗?
也是,殷实的布尔乔亚(bourgeois)人家的孩子们,上大学时,既不需要申请政府和银行的助学金,也不需要特别争气地去争取奖学金。只要孩子们愿意,并且能够进入一所大学,家里不用砸锅卖铁也供得起他们。 像他们家,一供就是俩。 最令 Kenny 妈想不通的是,Kenny 这孩子明明有学上,为什么要放弃?
“ 你是说,我还得再等四、五年?!” Kenny 不高兴地问道。
他妈说:“ 那又怎么了? 如果五年以后,你还是这么热衷于做专业赛车手的话,我可以考虑,听明白了,是 ‘考虑’,是否在经济上给你一些支持!我还不知道你吗? 做什么事,都是心猿意马,没常劲儿。 ”
听到他妈斩钉截铁的否决,Kenny 很不高兴地说:“上,就上。不过,听明白了,老妈!不过(停顿),我只去 Ryerson!因为离,家,近!”
瑞尔森大学 ( Ryerson University )是一所城市大学。 它的主要校园在多伦多市最繁华的丹达斯广场( Dandas Square )附近。
“ 上大学还要离家近的? 要我说,你的专业适合去西蒙弗雷泽大学。你不是忘不了温哥华吗?”
西蒙弗雷泽大学(Simon Fraser University)位于西海岸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BC 省)。 三个校园都在温哥华市附近。 Kevin 和 Kenny 兄弟俩是在温哥华的一所私立学校上得初中。他们在搬家到多伦多时,还大大地闹过一阵子情绪。 要不是他爸爸阻止,Kenny 当时就要跑回国。 跑回他爸爸那里。
“ 那是过去。 我现在更喜欢多伦多。 我喜欢温哥华,是那个城市的海岸线。 这不代表自动喜欢 Simon Fraser。 听着,老妈,这是我上大学。 我想去哪里上学,都该由我来决定。 再说,Kevin 不是不急着上大学吗?我干嘛要急着上大学?”
“ 那是因为,因为 ……” 他妈突然结巴起来。 这正是她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因为,他报错了学校。 他想推迟一年上大学。 高中毕业后,用他高三的成绩,再重新申请适合他的学校和专业。 Kevin 想学的专业,对数理分数的要求比较高。他目前没有信心,能够被他申请的大学无条件接受。 就是有学校勉强接受他,专业也不对口。 他觉得那样是浪费时间。 你不是很明确地申请了剧场表演专业吗? 以你高二结束时的平均成绩,和高三上半年的成绩看,加上著名的表演老师给你写的推荐信,你铁定能进入一个你报考的学校。 为什么要推迟一年? 搞表演的,成名要早。 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
Kenny 提醒他妈说:“ 老妈,能否进入表演专业还需要 auditions (试镜)。 我上过 Ryerson 的暑期课,对那里的环境比较熟悉。 进那所学校的可能性最大。 不止是 ‘可能’,而是 ‘板上钉钉’。 我不管其它学校要不要我,我只上 Ryerson。 我要留在多伦多。 多伦多,城市大,人口多,剧院多,实习机会多,文艺团体多。 城东的半岛上还有影视基地。 所以机遇也就多。 ” 这后几句话说得挺有道理。 他妈倒也认可。
他妈说:“ 如果一定要在本市上大学,你不是也报了多伦多大学的 ‘剧场与戏剧研究’ 吗? 如果,你也能通过多大的试镜,人家接受你,这不是更好吗?” 画蛇添足。 他妈此时的话,是要坏事的废话。
这个 Kenny 从小就喜欢与他妈做对。 他妈指东,他一定跑西。 他妈想让他去 BC省,他一定要留在安省。 这会儿,他妈觉得多大是个好的选择,那么他就一定不去多大。
他语气中充满讽刺地说道:“ 老妈啊,这你就不懂了。 别看它牛皮哄哄的,多伦多大学不是所有的专业都出色。 人家说不定就是看我不顺眼,不要我。 那么,你有办法把我搞进去吗? 你以为是在中国呢,花钱托人就能找到路子? 你想让我去多大,不就是要给你争面子吗? 好在你那些姐姐妹妹中夸口: 瞧,我家也有一个进了排名世界二十强的,多伦多大学的孩子。 那有意思吗?我不过是想学剧场表演。 有必要上名校吗? 你要真讲究面子,你还不如早些时候,让我去考美国的南加州大学。 去学拍电影。 哦,对了,南加州大学的排位可是 way down to the list (在排位表的下、下、下方)。 但是,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电影学校。”
南加州大学的全名是 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 (USC)。 不过,它有个别名是,University of Spoiled Children (USC)。 后者的中文直译: “宠坏了的孩子大学”。 简称 “腐子大学”? 这个名字如何? 在北美这边,大凡提到 USC ,都知有点 “臭名” 虽然还没有 “昭著”。
Kenny 妈没理会他的讽刺,说道:“ 你这话说的,上多大怎么是为我争面子? 上名校,是为你自己好。为你自己争面子。”
“ 瞧瞧!要不说你这种家长弱智。总用对你好一类的话堵孩子们的嘴!能不能变出点新花样?说来说去,就是一个面子问题。 弱智!” 这话一出,他妈还真是一时半会儿弱智地怼不回去了。
因为他妈坚决拒绝他去做专业赛车手。 坚决要求他先上大学。 Kenny 这会儿心里憋着一股恶气。 不说点难听的话,他觉得不解气。 他气哼哼地问道:“ 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总想着要我离你越远越好? 那么,你当初为啥非要把我们两人都带到多伦多来? 带你的宠宝一个不就得了? ” 没等他妈回话,他接着说:“ 哼! 你,不就是想利用,我,向我爸爸多勒索一份抚养费吗? 现在眼见着我们就要成年了,你觉得我对你的用处不大了,就要赶我出门? 是不是? 嘿,老子这会儿还就是不能走。”
Kenny 这话说得可不怎么讲究。 没有凭良心说实话。 还粗俗。
虽然 Kenny 在大闹了一通后,还是跟着他妈和哥哥一起搬到了多伦多。 后来,还觉得在多伦多的生活,比在温哥华的有意思多了。可对他父母的离婚却总是不能释怀。 他明明知道,他妈最讨厌提及离婚和抚养费这一话题。 他们平时都会尽力避免提起。这会儿,为了恶心他妈,怎么难听怎么说。
“ 胡说八道!” 果不其然,他妈的声音哽噎了。 她被坎尼的话搞得又气,又急,又伤心。 这个孩子,你平日对他越好,越宠他,越顺着他,他就越要想法伤你的心。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说:“ 你不是不知道,你爸爸是靠我们家族发的财。 他现在手里那个最赚钱的店,原本就是我的嫁妆。 要不是你爸有外遇,搞了个私生女儿。 那个 ‘小三’ 又寻死觅活地非要向你爸要个名份,我们不会离婚。 我向你爸要抚养费,是合情合理。 他是你们的生身父亲。 他不能只养那个私生女,不养你们! 你们也是他的孩子。”
“ 狗血吧,你就! 你压根就看不起我爸。 总说他是凤凰男,攀高枝。你当年和他结婚,不就是要解决一个女大当嫁的问题吗?!你根本没有爱过他!你只是利用他。”
“ 谁跟你说得这些? 你奶奶吧! 那个蠢老婆子,一辈子就只会说些混账话!”
“ 瞧,你开始损我爸家的人了吧。 什么我奶奶是蠢婆,我姑姑是陋妇。 你压根就看不上那一家子人。 你压根儿也没爱过我爸!”
“ 你才多大? 你懂什么是爱情?你怎么不说是他利用我?他发了财就去养情妇,养私生女。 那叫爱情吗?”
“ 你懂?!你如果真懂,你干嘛要主动提出和他离婚? 他如果不爱那个女人,也不会答应和你离婚后,立刻就和她结婚。 人家那才叫爱情。 贫富与共,不离不弃。” Kenny 开始胡搅蛮缠。
“ 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Kenny 妈真是忍无可忍。 眼泪哗哗地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 谁吃里扒外了? 我护着我爸,是吃里扒外吗?” Kenny 根本不顾及他妈妈的哀伤。 他本来就喜欢玩恶作剧。 和人争吵一定要说出最后一句,方能感到心满意足。 看着他妈妈这么伤心,他反而越发斗志昂然。恶心他妈,发泄心中恶气,目的达到!
他们的声音搞得有些大了。 幸亏,他们的宅子是一栋大独立房,邻里之间的房距也大。 吵也是在自家屋里吵。 只要不把屋顶吵翻了,外人听不清。
听到妈妈伤心欲绝的哭声,一直躲在楼上的 Kevin 再也忍不住了。 他冲下楼,冲着在一楼客厅里争吵的母子俩大吼道:“ 都给我安静! 我不管你们争的是什么。 Kenny,不许你再气妈妈! ”
他冲到弟弟面前,吼道:“ 你! 滚一边去!”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拳捏得紧紧的,恨不能给 Kenny 几拳。 他这个幼五分钟的弟弟,真是个 spoiled brat (被宠坏了的臭小子)。 好像每天不闹出点惹他们妈操心的事,他就活不到明天。
Kenny 扯着嗓子,怼道:“ 就不滚!你敢怎样?!”
“ 我揍你!” 说着,Kevin 就要挥拳。 他们的妈,哭喊到:“ Kevin!STOP!Kevin!他是弟弟。 别打弟弟。”
要说真打起来的话,Kenny 还真打不过他这个 “左” 哥。 虽然他个头比哥哥高出一厘米,块头却不如哥哥足。 真动起手来,不如哥哥来得生猛。 Kevin 是朋友圈中出了名的 “闷坏”。 貌似文青,打 “闷拳” 的能耐,赫赫有名。他是不动则已,动则惊人。
他们兄弟的这个 “左” 哥 “右” 弟是因为,Kevin 左耳垂戴耳钉。 Kenny 右耳垂戴耳钉。 他们小时候长的太像,他们的妈就想出这么个办法。 以便不常回家的孩子爸,一进门能够认准哪个是哪个。
见到此时十分愤怒的哥哥, Kenny 心里发怵,表面上再怎么硬撑着,眼见着就怂瘪了。他哥要是一拳挥过来,他那张美颜可就要毁惨了。 他跑去楼上。 门,嘭的一声猛震。他将自己关进自己屋里。 估摸着,躺在床上,脑子空空的,也记不得自己刚才都说了些啥。
Kevin 坐到他们妈妈身边,将妈妈搂到自己的肩头,安慰妈妈说:“ 别哭了,妈妈。 再哭下去,眼睛肿了,脸肿了,您就不好看了。 告诉我, Kenny 怎么惹您生气了? 我去教训他。不是 ‘长兄如父’ 吗?”
“长兄如父” 是 Kevin 妈常挂嘴边的话。 Kevin 是兄,是家中长子。 可是,他只比 Kenny 早到这个世上五分钟。
我听您的。 我将来一定争气,要将那家店夺回咱们家。 气死我奶奶那个老蠢婆,和那个丑八怪小娼妇。”
他妈一听到 “老蠢婆” 和 “小娼妇”,这两个她常用来骂前婆婆和前 “小三” 的词,反而扑哧一声笑了。 她坐起身,用纸巾擦干净眼泪,又擤干净鼻涕。 她不幸地摊上个花心前夫,和一个越宠越不听话的熊孩子,却也有幸地摊上一个乖巧、孝顺、懂事的大儿子。 她吸了一口气,柔声地嘱咐凯文说:“ 那两个骂人的词,要少用。 我怕你在家里用惯了,到外面脱口而出。 到时候显得咱家的孩子没教养。 再说,家丑不可外扬。 你爸、你奶、你姑的那点破事,最好少提。”
“ 我知道,妈。 我都记着呢。”
他妈看着性格一向比较内敛的 Kevin,心里产生出一丝愧疚。 这孩子只比那个熊孩子大五分钟,可是怎么觉得就像是个老成持重的 “长兄”? 她有点糊涂了。 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将一对长相相同的双胞胎,养育成性格大相径庭的两种人?
小时候,Kevin 与弟弟的性格差别并不大。 到了上那所被 Kenny 调侃为 “狗屁贵族” 的小学时,右耳垂上有耳钉的 Kenny,被某位 “位高权重” 的大人物的 “红三代” 孙子,口无遮拦地嘲笑为 “右派” 后,弟弟伤心。 抱怨自己为什么不是 “左”。 哭闹了好长时间。 从那时起,Kevin 就开始意识到,自己虽然有幸早出生五分钟,成为 “左”,但作为家中长子,将来所要面临的挑战也会更大。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弟弟越发迁就、忍让。 他有时也很郁闷,妈妈常对 Kenny 做出特殊的让步。 因为 Kenny 特别爱大喊大叫,特别能胡搅蛮缠。 在他们家里,真真的是 “爱哭的孩子有奶吃”。 每当弟弟无理取闹时,Kevin 常常躲回自己的屋里。 如果妈妈最终让步了,有好处时,她不会落下自己的那份儿。 如果妈妈坚决不让步,自己多说几句也无用。 今天,要不是弟弟惹得妈妈这么伤心,他本不会出面。
虽然哥儿俩对父母的离婚同样不痛快。 Kevin 却根本说不出 Kenny 那些毫不顾及他人感情的话。 他从没有觉得,父母的离婚是妈妈的错。 他也不愿意承认全是爸爸的错。 大人们的感情问题,不是他一个懵懂少年所能理解。 既然不理解,干脆不去费心。 他和爸爸的感情深厚。 可是亲妈还是亲妈。
被他们热爱着的爸,首先婚外恋。 还弄出个私生女儿。 是他破坏了本来的婚姻。 这是不争的事实。
Kevin 对那个异母妹妹特别没好感。 长得太丑了。 根本不应该出生。 要出生,也应该出生在哪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他没正式见过那个私生女,可就是不喜欢她的存在。
有一年暑假,爸爸飞到温哥华,计划休一个难得的长假,和他们兄弟共度一个月。一天傍晚,Kevin 无意中见到爸爸躲在院子里,与那个 “小三” 正在悄悄地通视频电话。 他听见有个小女孩的声音从爸爸的 iPad 里传出来。 他瞥到了那个黄毛丫头。 视频中的两人,都长得不怎么体面。 比起他们大美女妈妈来,那位像个土地婆。 Kevin 真想不通他们的爸爸看上了土婆子的哪样。
他很失望。 本来以为爸爸专程来温哥华,是要与他们哥儿俩共度一个暑假。 他老人家却 “身在曹营心在汉”。 Kevin 没有告诉 Kenny 这件事。 也没有对父母挑明这件事。 却对妈妈的不幸,充满了同情。 所以后来,他没怎么哭闹就随着妈妈搬来了多伦多。
如今,他特别感谢他们的妈,为他们选择了这所公立高中。 在这所学校里,他结识了几个能够交心的好朋友。尤其是一个 Sasha ,是他有生以来真正能够交心的好朋友。 他爸爸那天傍晚悄悄给 “小三” 打电话的事,Kevin 只告诉了 Sasha。 他不理解为什么爸爸不爱美丽干练的妈妈,却总忘不掉那个土婆。 记得 Sasha 安慰他说,那就是世人们常说的 “缘分”:该是你的,早晚会是你的。 不该是你的,入了手也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