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姥姥的来信・第一章

a strange letter

第一章 错投了的信

Synopsis (概要)

【May 和 Sasha 住在一起。 他们对外公开了男女朋友交往关系。 一天,他们收到一封错放了的信。 信是寄给 May 的小姑的。 小姑在他们住的房子的一楼商业层,开业一家 “高配波西米亚风” 的小店。 寄信人自称是小姑的 “姨姥姥”。 可是家里人包括 May 的祖母都不记得有这样一位亲戚。寄信地址在安大略省的北部大湖区。 小姑照着寄信人的要求,去了几次电话。 却发现接话人是一位男性。 这封信成为一个秘密。 小姑请 May 和 Sasha 陪她去探险。】

***** 详文如下  ******

“ May, there is a letter to your Auntie (那里有一封寄给你小姑的信)。 我放在餐桌上了。 看见了吗?”

我从学校图书馆回到我租住的宿舍。 与房东 Sasha 打了声招呼,将背上沉重的背包卸下,扔在起居室兼开放式的小厨房兼小餐厅的地板上。 刚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就向我报告了这条消息。

钢化玻璃面的餐桌上确实有一封未开封的大卡片式的信。

我坐下,问道:“ To my Auntie? Why was it in our mailbox? Are you sure,it wasn’t a junk-mail ?” ( “ 给我小姑的,怎么会在我们的信箱里?你确信,不是垃圾?”)

“ Not sure (不确定)。 信封是用手写,di—。 收信人的名字与你小姑的英文名字一样,di—。 可是,姓的发音,好像是你家的姓,nei—。”

我的 “房东” Sasha,大名 Alexander 。 据他讲,他的俄裔生母在他出生后,就称他 Sasha 。 所以家里人也都称他 Sasha 。 一直到他被养母抱到新家。 他的养母是他生父的合法妻子。 他生父因为很不赞成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子有个不伦不类的洋名,想办法在在户口本和身份证上,给他更改了一个规矩的中式姓名,同时还起了一个规矩的别名,就是 “字”。 非但如此,他告诉我,他还有个 “号”。 对我等土生土长的加拿大国,安大略省,多伦多市的人来说,他的姓、氏、名、字、号,诸如此类,很有些匪夷所思。 对此,我家 Daddy 的感叹是 “古风悠长”。 我家妈咪的感叹是 “又傻又矫情” 。 当他转学插班到我们高中里的我们班上时,他自报名字是 Sasha,汉语发音 “萨沙” 。 同学们和老师们也都认同他为 Sasha。在我们好朋友圈里,他有一个汉语外号叫 “六神”。 这个外号却被圈外非华裔同学们玩成了 Sixander, 就是 Six 和 Alexander 两字的结合。 他觉得 Sixander 很好玩,以后就常常用作自己的网名。

关于他的生母和养母等八卦,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对许多人来说,Sasha 是一个温和的,不太爱说话的,总是在微笑的大男孩。 可是我俩之间几乎无话不谈。 他不愿意对别人讲的 “秘密”,却喜欢和我叨叨。 Sasha 对我来说,不是一般的朋友。 他是我的蓝颜知己。 是我的 “闺蜜”。 从上高三时起,我就感觉到,他向我暗送秋波。 可惜我没有接住。 是不想接住。 那时罗曼蒂克满满的小女子我,心里没有他。 他契而不舍。 最后我俩就决定成为 “知己” 。 他是我的 “蓝颜知己”,我是他的 “红颜知己”。 现在有所不同。 “知己” 仍然是知己,但又有了新的发展。

我们两人现在 “合租住” 。 彼此之间很坦白,根本不在乎自身的暇疵。 早上起来时,我可以蓬头垢面,身著睡衣睡裤,满嘴口臭地向他抱怨昨夜为了一道问题怎么犯了头疼。 他可以毫不顾忌地大叫道:“ 臭死了!先漱漱口去再说!” 彼此彼此吧。我当然见过他忧郁沉闷的一面,见过他害怕脆弱的时刻,也见过他鼻涕邋遢的面孔。 甚至当他要去参加派对时,我还会从女生的角度看,帮助他挑装束。不对,多是我小姑在那里指手画脚,我在旁边做她的助手。 Sasha 非常信任我家的业余 “艺术家” 的眼光。 在小姑时不时地犀利挑剔下,他赞同小姑成为我们两人的 Stylist (造型师),虽然我,一个学理工的大学生,根本不讲究 “造型”。

蓝颜知己兼房东的 Sasha 近来不知和谁学的,喜欢故意用嗲嗲的拖声结束一句话。就像这个 0.2-second pause ( 0.2 秒的停顿)之后的 “ ……,nei—”。

我开始没太注意他这个新毛病。 功课太重,压力太大,没有心思关心他人微妙的变化。 比方,如果我小姑微调了她的发型,我根本不会注意。 再比如,如果我小姑彻底改变了她的发型,我看出了变化,但一下子却想不出恭维的词汇。 索性不开口。 省得搜肠刮肚地浪费精力。 小姑批评我的情商,在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她给我打了 60 分,说我这人虽然比较木纳,嘴巴不甜,但不喜欢八卦,倒也人畜无害。 她警告我,嘴巴不甜的人,将来在工作岗位上容易吃亏。 将来的工作岗位好像离今天的大学生生活,还是远了点。 要么将来再说吧。

我家小姑当然是那种情商较高的人。 起码八十分以上。 是她提醒我 Sasha 的 “ (0.2s p), nei— ” 。 我家小姑的 Haute Bohemian (高配波西米亚风)杂货铺,就开在同一房址的一层楼上。 我们几乎天天见面。 有时还一起出去吃饭。 自从搬出我父母那里以后,我和小姑每周见面的时间倒比与父母见面的时间多了许多。 所以感情更加深厚。 我家妈咪现在和我谈起我和小姑的关系,空气里往往充满了微微的酸味。

自从小姑提醒了我之后,我对 Sasha 一再表示,我很反感他新学的说话方式。他却说:“ 不是你们女生都喜欢台湾腔吗? 我听我的一些同学说话时,嗲嗲地,酥酥地。 挺逗人。 我们北方佬的腔调,比如像我的 ‘京片子’,不够软糯,不怎么招女孩子们的喜爱,(0.2s p),nei—。”

对此,我提出强烈抗议:“ 没头脑!我是你对外的、公开的、 ‘官宣’ 的女朋友。 你不用再想法招引别的女孩子们的喜欢。 我会嫉妒的。”

“ 啊?你?还会嫉妒?我以为,对一个整天只盯着电脑屏幕和教科书的人来说,情感卷宗里,没有 ‘嫉妒’ 这一页。”

“ 谁说的? 我就有。 只不过是我们平时学习压力太大。 没时间体会太多的情感。 再说,你什么时候成了北方佬? 还什么,京片子? 我妈说,在他们公司里,如今动不动就冒出一个 ‘北京来的’。 你是不是也在赶这个 ‘北京来的’ 时髦?”

“ 那些人,肯定是为了方便。地球人都知道北京。 我要是说,我是来自 XYZ 某旮旯,肯定许多人会问, ‘ Where (哪里)’ ? 再说, 我老爸家的老宅,就在皇城根下那方圆五里内。 他本人生在帝都,长在京城,是地道的老-北-京。 我的祖籍随我爸。 那我可不就是,嘿嘿,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从北京来的吗?si-bu-si-di—?” 他摇头晃脑地说。 当时屋里没有别人,我的蓝颜知己的傻样,毫无掩盖地暴露在我面前。

“ 啊呀,能不能好好说话。 什么叫 ‘斯不斯嘀’ ?”

“ OK,好好说话。 是不是的? 嗯?是-不-是-的?”

“ 是的!是-的! 烦人。”

他笑着说:“ 再烦你一把。 请,(0.2s p)”, 他伸出手,“ 交-房-租! 再拖延,我就不给你当对外的、公开的、 ‘官宣’ 的男朋友了。”

知己之间的无话不谈,当然包括 “在商言商”。

那年,我家小姑撞了上、上、上好运,高价出手了她的 “建筑遗产” 房,买家就是 Sasha 。 因为这处房产临近老唐人街和多伦多大学的圣乔治校园,无论商租还是客租,都来得很方便。 近几年来,多伦多市的客租市场的房屋出租率近乎于零。 在他家里人的怂恿下,他将一楼的商业层和地下室,继续出租给了小姑的 “高配波西米亚风” 杂货铺。 顶楼是一个 “一室一厅,全功能卫生间,带阳台” 的单身汉单元。 因为小姑在卖房前就已经出租给了她的一个熟人。 照顾小姑的面子,Sasha 没有换租客。

他其实眼馋那套单进独出的顶楼很长时间了。为了赶走原来的房客,好将顶楼变成 “小爷我自己的小城堡”, 他一度狮子大开口: 大幅度地提高了月租金。 可是没想到,那位租客却兵来将挡: 毫不犹豫地续签了租赁合同。 搞得 Sasha 很有些失落,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我要是早知道楼上那主儿的承受能力那么强,我应该口再张大一些,再多要才是。”

我们好好地嘲笑了他一番。 大神棍 Sixander 这次没能看透他的水晶球。

就社会经验而论,Sasha 到底还是稚嫩了一些。 小姑和顶楼的租客两位成年人,都不忙着搬走的原因之一,是看中了房子所在的位置。 一分价钱一分货,“建筑遗产” 房经过连续的翻修后,居住条件可谓奢侈。 Sasha 的要价却是,按小姑的话,reasonable (讲道理的)。 在小姑和父母的怂恿下,我也租住了位于二楼的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卧室。 租金,按 Daddy 的话,也是 reasonable 。

目前的我,在多伦多大学的圣乔治校园上学。 虽然,Sasha 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我的房租一分钱也不能少交,一个月也不能拖延。 好在,二楼经过前房主小姑浪漫的设计,和现房主 Sasha 精心的改造,颇带小资调调。 目前只住着我和他,住起来倒也宽敞舒适。

我们这种合同式的男女朋友关系,对彼此都有好处。 尤其是对我这样的来说。 我是学理工的 “理工女”。 对我这个年龄的理工女们而言,理智告诉我们:要集中精力努力学习。 荷尔蒙却促使我们的眼睛,时不时地瞟向英俊的男子们。 学理工科的女子们,考虑问题时可能比较逻辑化,表面上显得清高冷淡。 但我们却不是天生的性冷淡。 到了一定的年龄,也会渴望爱情。 特别是,当某位英俊男子是一位活跃的同校学长,形像和举止又符合你想象中的白马王子。 有一个像 Sasha 这种 “官宣” 的男朋友,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和他人: 我有男朋友了。 至于,Sasha 是不是会在学校里招蜂引蝶,移情别恋? 我没时间关心,也无所谓。 我只需要一点自欺欺人。他在高中时已经是深得女生心的小 “俊材”,所以身后有几个懵懂的 “小妖精”,一点也不稀奇。

今日,我从学校图书馆回来得晚。 楼下小姑的小店已经打烊。 她人也已经离开。 二楼上的 Sasha 正在开放式的小厨房里烧开水。 他要冲泡 “速成汤”。 他说: “ 我叫了外卖,两张 pizza (意大利馅饼)。 还给你要了一个 salad (沙拉)。 马上就会送过来了。 你想不想要一碗速成汤?”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伟大的阿拉! 他这次说话没有带那些讨厌的 di—、nei—,一气呵成。 让人放松不少。

我们两人平日不做饭。 因为没有条件。 这幢外表维多利亚时代式的老房子,被小姑之前的房主和小姑 ,主要是小姑,翻修之后,没有了正式的厨房。 因为位置四通八达,临近繁华的商业区,我们多是出去吃饭或者叫外卖。 就连死赖在顶楼 “小城堡” 里的潇洒的老文青大哥,也是鲜少动手做饭。 顶楼上也只有一个被称为 kitchenette 的简易小厨房。 和我们二楼的这个一样,烧烧开水,酿制咖啡,微波炉热热牛奶还好,烧饭是不可能的。 即没有烤箱,也没有灶眼,更没有抽油烟机。

“ 嗯,好。” 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我正在仔细地检查那封信。 信封上写着的收信人的姓名,又是英文又是汉语拼音。 与小姑名片上的拼写倒是一致。 很有可能是依照小姑散发出去的无数名片抄写的。 我问道:“ 我小姑怎么没有带走她的信?”

“ 我回来得晚。 开邮箱时,老板已经不在了。 ”

Sasha 曾经在小姑的小店里打过工。所以,他一直称小姑为 “老板”。 现在,小姑只雇他做些搬运大件,或运送笨重物件的体力活。 算是随叫随到的临时工,按小时付费。

我们现在住的这幢房子分三个单元,有三个邮箱。 寄到一楼小店邮址的信件上,如今需加 Unit A — A 单元。 二楼的是 B,顶楼的是 C。 这封信上没有标明 ABC。 邮局可能是将邮件错捡发到我们的一堆邮件中。 这种事情,之前也发生过多次。 算是我们正式分开邮箱后的后遗症。

我问:“ 是要过什么节日吗? 怎么好像是一张卡片? 我现在日子都过糊涂了。 我是不是把信丢回 A 单元的邮箱?”

“ 好,(0.2-s p) di—。” 上帝呀,恶心的停顿和拖音又回来了。

“ 打住!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不耐烦地呵斥道。

寄给小姑的那封错放到我们邮箱里的信,变得有些神秘。

来信人自称是小姑的 maternal grand-aunt (姨姥姥)。 请求小姑尽早地到她那里去会面。 寄信人强调,见不见面都请马上回音。 小姑首先问了她的妈妈,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位姨姥姥。 我奶奶说,她记不清楚了:“ 要是有,也是远房亲戚。 我连自己的几个亲舅舅后来去了哪里都记不清楚,怎么能记得住我的远房亲戚们的去向? 你就别为难一个奔八十的老人了。 能不能让我过几天清静日子?”

奶奶奔八十了。 那么,她所谓的远房姨母,小姑的姨姥姥,我的太姨姥姥还是太姨奶奶,还不得有九十多? 可能一百多岁了?

奶奶在放下电话之前,提醒式地问道: “ 那封信是用中文写得,还是英文写得?”

那封信是一封全英文信。 而且是手写的。可能是代笔。 写信人的笔迹刚劲有力,不像一个老人颤悠的手笔。 小姑甚至赞叹了一声:“ 这字写得好漂亮。” 姓氏虽然是用得拼音,可不是大陆通用的拼音。 比如,Deng (邓),信中使用的是 Tsang 。 其中提到的几个人名,我奶奶听不太清楚,也想不起来谁是谁,更不要说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小姑决定在某个周末带我一起去访问那位神秘的 “姨姥姥”。 因为那个地址在多伦多的东北方向,紧邻 Algonquin Provincial Park (阿岗昆省立公园)。 那一带是 Southern Ontario (南安大略)的 sleeping country (睡梦乡村),是多伦多市民们的后花园。 在那里,她也许可以发现一些 Boho Style (波西米亚风格)旧货。

我想都不用想地一口拒绝了。 大学生的周末很宝贵。 我要复习和预习好几门功课。 还要赶做学校留给我们的学生项目。 我要是有闲时间的话,情愿和 Sasha 一起过两人世界。 比如,两人一起出去吃饺子。 我们好歹是名义上的 “男女朋友”。 我们平时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都很忙。 他上他的学,我上我的。 他有他要对付的功课,我有我的。 他有他的项目小组活动,我有我的。 回到家里,门一关,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到了周末,他有时还要到他师兄的拳击馆去兼职。 我在业余时间里当然也有自己的一系列活动,其中包括帮助小姑清帐。 而且,不好意思,我近来越来越想和 Sasha 正式地开始 “谈恋爱”。

小姑提议道:“ 要不然,请六神和我们一起去? 写信的人,自称是我的姨姥姥。 我去了几次电话,一直没人接。 最后一次,倒是打通了。 但是,是位男士。 他说,他是邻居。 我不敢一个人枉然跑过去。 那么偏僻的一个地方,我要是出一点问题,不好找人帮忙啊。 你们两个人最好都陪陪我。 Sasha, 你不是个神棍吗? 你给我算算,下个周六是不是一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

没等 Sasha 表态,我抢着说:“ 他也是学生,也要做作业,也要复习功课。 要不然,你拉上我爸妈。 你的姨姥姥不也是我爸爸的姨姥姥吗? 你自己去翻黄历是不是宜出行好了。”

“ 问题来了。 你妈妈说,她可能要去加班。 你爸爸正在赶项目,分秒必争。 他们都说没有空。我想着,下两周你好像没有考试,也没听说你有马上 due (到期)的论文。 所以想麻烦你啦。”

Sasha 这次抢在我前面说:“ 我也没有考试,老板。我看我们可以一起去。 既然不清楚写信人的真面目,还是有个男生跟着去,比较壮胆。 老板,我可不可以得到报酬?”

“ 当然可以。” 小姑开心地笑了。

我叹了一口气。 Sasha 这人有时很讨厌。 喜欢管闲事,或叫 “古道热肠” ? 再不就是爱钻钱眼,无孔不入?

小姑和我还是挺感谢他的自告奋勇。 Sasha 跟着去,不仅是比较壮胆,而且是绝对壮胆。 据我们高中时期的传说,“六神” 有神力。 如果他真愿意和三五个彪形大汉同时过招的话,也有的一拼。 智者见智,信不信由你

既然如此,我们就定在即来的周六去探察这位神迷的 “姨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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