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oodle Workshop Chapter 1
“ 好，今天就到这里吧。 散会。” 他宣布。
与会的其他几位静静地离开了那个不大的会议室。 会议主持人的女 “秘书”，随手将身后的玻璃拉门关上。 室内还残留着香水的余香，又混杂着些许男性的体臭。 封闭式的会议室里的气味不令人愉快。
他的左肘支在转椅的扶手上，左手托着下巴。 攥成拳头的右手和右小臂平放在会议桌上。头微斜，眼光落在右手上。 面部表情很安静。
他是一位普通帅气的年青人。 眉眼端正，国字脸，是在街上他那个年龄层里满把抓的普通年青人。 皮肤虽然白，脸上却残留着随意抓挠过的青春痘的疤痕。 站直了也不过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 不胖不瘦，但怕是再过十年，下段会自然地长出啤酒肚，就像成千上万的普通城市男子们一样。 普通帅气的年轻人的帅气出自于气质。 此人具有一种生来既有的镇定和高傲。 一副无边眼镜为他增添了几分文气。 无论怎么看，他都可被称为是一位踌躇满志的帅气年青人。
在会议桌的对面，坐着一位须发邋遢的男人。 这人看上去在三十五岁与四十五岁之间。 身穿一件颜色黯淡的无领T恤，裸露出两条瘦瘦的手臂。 瘦瘦的右手的中指和食指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黄。 混身上下撒发着令人窒息的烟味。 他是个烟鬼。
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坐了一会，似乎各自在想各自的心思。 终于，烟鬼开口说：“ 甭急了。 没用。”
“ 让我安静会儿。” 另一位有气无力地说。 又说：“ 你先出去吧。”
烟鬼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他也在身后将会议室门轻轻拉上。 随后，他默默地出了一口气。 坐在直对会议室门的位置上的女 “秘书” 抬起头，冲他嫣然一笑。
“ 小样儿。 要不要下去? ” 烟鬼对她笑着说。 接着，做了个吸烟的手势。 没等那女子回话，自己径直离开。 他的烟瘾早上来了。 此时，浑身无力，大脑发晕。 他必须到楼下去解瘾。 女子心知肚明，但没有马上动。
她旁边的伙伴探身过来，轻声问道：“ 怎么了？ 不顺吗？”
女 “秘书” 嘘了一声，又稍稍指了指会议室，尽管她们说话的声音几近哑音。 女 “秘书” 突然提高声音说：“ 要不，咱们也休息一下？我的烟瘾上来了。”
女伴看了一眼电脑上的钟，说：“ 快到中饭时间了。 我先去排队。 要不要给”， 她指了指玻璃门，“ 带一盒饭？” 女 “秘书” 犹豫一下说：“ 也好，in case 。” 她用了一个英文表达式，但是公司里人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既然到了这个点，老板也没有明确地表示中午将有工作午餐，他肯定不会下楼了。 何况，下午还有别的会议。 他今天的工作日程早已被安排得满满的。
两位美女，锁住电脑，穿上外套，拿起手机和手袋，安静地离开了自己的工作站。
女 “秘书” 又走到一间用玻璃墙隔开的角落办公室，她敲了敲并没有关上的玻璃门。 里面的人抬起头，问道：“ 小米？ 什么事？” 女子问：“ 到饭点了。 要不要给你带饭，九段？”
“小米” 其实是那位女子的代号。 同样，“九段” 也是角落办公室里那人的代号。 这个公司里的职员们似乎人人都喜欢为自己起个代号。 人人也都尊重对方的代号。 在这个公司里，你鲜少听不到什么“长”，什么“总”的称呼。 也鲜少听到一个人的本名。 也许，在外人看来这很奇怪，可是怎么说呢，人家就是这样。 以代号称呼彼此，是这个公司的 Corporation Culture “公司文化” 之一。 更有甚者，将代号用双引号引上，打在自己的名片上 。
九段笑说： “ 我有个下午茶。 晚上，又有个鸡尾酒会。 中饭就算了。”
小米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友。 女友耸耸肩。 两人会心地一笑，一起离开。
这个公司很年轻。 只有五年的历史。 雇员们的平均年龄不到而立之年。
其实，一个有五年历史的公司， 按现代社会的标准，已不能算年轻了。 公司当年登记的是一个网站起步公司。 如果五年了，还在起步中，这个孩子不是一般的体弱。 怕是要成为扶不起的阿斗。 尽管五年之中，这个公司从四个人成长为三十多人，也初步有了一定的经济效益，开始赚钱了，却没有赚到大钱。 兴许，一个亿的 revenue “收入” 小目标相对容易实现。 可是离一个亿的 net profit “净利” 的大目标，却差之光年。 在公司的进一步发展上，已经出现了瓶颈。
“瓶颈” 就是上午会议后，使帅气的年青人闷闷不乐的原因。
他是这个公司的BOSS。 但是下面的人不称他为 “BOSS”，或老板，也绝对的不是某总。 他有一个代号，叫 “政委”。 因为他姓 “郑” 名 “炜”。 当年，那个烟鬼是第一个人开始玩笑地称他为 “政委”，不过是因为了同音字。 他们两人是大学时代的校友，还有过一年多的室友关系。 烟鬼是师兄。 他毕业时，怎么也没有想到，多少年后，他会和自己的师弟一起创业办公司。
在军队中，政委，全称 “政治委员”，管党组建设和思想建设。 可是，这里不是军队。 这是一个由几个散漫的，根不正苗不红的年轻人搞起来的网站公司，没有什么思想建设问题。 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共同的理想就是要将这个公司搞成功。 公司这么小，又是一个私营公司，哪里谈得上什么党组建设？ 怕是只有等到哪一天，当公司成长到百分之一的 “阿里巴巴” 时，才有精力和时间正式考虑党组建设和思想建设问题。
公司虽小，也依然是五脏俱全。 “政委” 郑炜，一个名义上的 CEO （Chief Executive Officer ） “首席执行长官”，要面面俱到地负责管理各个方面的工作。 他很累。
幸亏，他有了两位很能干的女助理：“小米” 和 “梗米”。 也就是坐在会议室门外，窃窃私语的那两位美女。
尤其是小米。 她是一位气质型美女。 小巧玲珑，面目姣好。 自高中毕业后，她的头发从来没有长过肩。 如今更是削得齐短。 她的衣着总是搭配得非常得体。 不紧不松，潇洒自如，既不老气，也不太嫩。 总是给人一种非常干练的感觉。 她的确是一位很干练的高级白领。
她是公司的秘书长，也是 “政委” 郑炜的执行秘书。 公司建设这一块，基本是由她负责提交方案，郑炜点点头即可执行。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眼光毒辣的很，嘴巴也厉害的很。 公司建设中最重要的人力建设，基本上是她说了算。 小米，或 “小米姐”，又是这个公司的人事部长，兼保安队长，兼消防队长，兼清洁委员长，兼 …… 甚至公司职员们的个人卫生，都会由她直接盯着。 在个人卫生上，只有永远邋遢的烟鬼不听她的招呼。 因为他有权不听她的招呼。 是他，为了本公司的发展，去挖了别家单位的墙角，出了天价，雇用了她。 名义上，他也是她的老板之一。
她是，按她自己的话，“是被他忽悠进来的”。 她是他的前妻，是他们的孩子爸。 两人离婚的原因很简单： 她实在受不了他的邋遢和无作为。 她可以为孩子而戒烟，他却总打着 “ 为了工作” 的幌子，继续吸烟。 “ 总有一天，抽死你！” 她公开地说过。
小米，姓 “米”，名 “兰”，发音 Mi（3声） Lan（2声） 。 要是让烟鬼叫出来，会带点老外的腔调，重音放在 Lan 上，还要带上少许拖腔，听上去像 “烂”。 小米打心眼里不喜欢本公司里这种人人为自己起代号的公司文化。 尤其是，这种恶俗是由自己的前夫带出来得，正如他总是按洋人的发音叫出 “米烂” 。 这人喜欢恶作剧，一年中最喜欢的一天是四月一日 “愚人节”。 知他者，她也。 为此，她随乡入俗地给自己起了个简单的代号 “小米”。 可想而之，喜欢怪腔的 “烟鬼” 会将 “小米” 发音成 “小蜜”，那个 “蜜” 字肯定是要带上花腔的。 “蜜” 总比 “烂” 像是好听一些。
如今，她和烟鬼之间的浪漫爱情已是冷透了，但浓厚的亲情还在。 说到底，他是孩子的爸。 如今他们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们之间时常有些让人翻白眼的办公室中的小暧昧。 没人能阻止烟鬼玩些无伤大雅的游戏，无妨。 深知 Milan 能力者，“烟鬼” 也。 他敢于出天价挖她跳槽，她敢于接天价为他办成事。
梗米，恰巧也姓 “米”。 据说，她特会玩 “梗”。 在爱开玩笑这一点上，她倒是与烟鬼一拍即合。 每年，她和烟鬼为了玩 “愚人节”，相互比着看谁能想出即不伤人又能逗人的梗。 梗米手里有个秘密武器： 公司的 Chief Artistic Director “首席艺术总监” “赌逗九段” 瞿晓醒。 每年公司网站的首页都要被覆盖上一张令人捧腹的 Doodle “赌逗” 赌逗幽默画。 主设计思想是梗米的杰作，实施的画面却是出自赌逗九段。
她是公司的第一位在编职员，编号 1001。 她的入职日与公司的正式开业日是同一天。 实际上，她原是 “九段” 的私人助理。 公司在筹划阶段时，她就已经加入了队伍。
开业初期，三个日夜加班、拼死拼活的男人，加上一个整日嘴巴不停地说单口相声，天天伺候茶水饭，哄着三位爷们儿减压的女人，日子过得倒是既扎实又愉快。 一来二去，公司的 “市场宣传和公关”，从那时起，基本上便由梗米来看顾。 后来，她得了一个 “公关部长” 的正式头衔。
虽然她是和老板们同一天加入公司的，但与他们不同，她只是拿工资的职员，而且是一月三千的低工资。 她却是一位核心职员。 核心职员们，除了基本工资外，还配有高百分比的公司的 stock option “股票期权”。 靠股票期权挣钱的人，革命干劲一般都比不拿股票期权的普通雇员们要高。 理论上讲，持股票期权的职员们也是公司的主人。
全公司的职员们都被提供了一种叫做 profit sharing plan “利润共享计划” 的福利补偿。 利润共享计划的结构是： 每一位长期工职员在入职时，可自愿选择是否加入这个计划。 一旦加入了，公司每月从加入者的月薪中，扣除一个小百分比。 这个公司时百分之二。 与此同时，公司配以对等的现金。 就是说，如果某位加入计划者每月自愿从一千元中投入二十元到 “利润共享计划” 中，公司就配以对等的另外二十元。 由公司负责在银行或大投资公司里，为加入计划者开一个私人户头。 公司将这四十元按月存放在加入者的个人户头上。 加入者们可以定期从自己的户头里提取现金。
无论是天价工资的小米，还是低廉工资的梗米，她们都是职员。 所以，她们都可以享受 “利润共享计划”。
小米是人事部长，必须为每一位新雇员讲解公司的福利。 她完全明白什么是 “利润共享计划”。 她以身作则地在第一时间里加入了计划。
梗米的思维有些慢。 她是会玩 “梗”， 爱开玩笑，却时常被经济金融 “梗” 绕糊涂。 带着她加入公司的堵逗九段，虽然自己也绕不清这些经济管理方面的东西，却告诉她，这是为她好。 所以她也是毫不犹豫地加入了 “利润共享计划” 。 她对九段，是一个 “愚忠” 者： 信他、宠他、爱他。
每个公司自然都有公司的 MOTTO。 MOTTO 就是一个公司的座右铭。 这个公司的 MOTTO 堂而皇之地粘贴在大门口的接待台的背景墙上： “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 XX 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那两个 XX 的字体比别的字体要大，而且是金色的，相对于其余的黑色字体，显得尤其醒目。 来客们或新职员们们往往都会纳闷，这两个 XX 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 “革命” 二字？
也许是吧。 但肯定不是共产主义革命前辈们的意识中的 “革命”。 这是一群没正经的年青人，心中各有各的小九九。 对他们来说，革命就是加入到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洪流中，不要被当前的大潮流落下。 所谓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包括互联网，当然也包括他们的网络漫画站。
这个 MOTTO 是梗米提议的。 她当初的提议是 “一个共同的发财目标”，被三位公司奠基人一口否定。 是的，他们是想发财，但他们更在乎自己的事业。 男人在乎事业，女人才只想 “发财”。 少数服从多数，就留下浪漫的 XX 吧。 X 发音 “艾克斯”， 是数学中的 “未知数”。
当小米被烟鬼忽悠进公司时，她的第一项任务是租定办公楼面，装修办公室。 她特意选择了醒目的金色大字 XX，尽管她心目中的 XX 是 “致富”。 这两位同姓不同宗，本来根本不认识的美女，心中的想法是一致的，就是 “发财致富”。 也许，女人们确实更加实惠。
在九段的心目中，XX 是 “成名”。 他一门心思地想成为一名有名的画家。
在烟鬼的心目中，XX 是 “成仙”。 他对道和道教颇有研究。
在郑炜的心目中，XX 是 …… ，不可言。
这群人其实没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唯一的共同性倒是可以用 “ 来自五湖四海” 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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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on: Mar 20,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