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子的婚姻 – 爷爷的决定

爷爷的决定

    周乃喜的检验结果出来了。一点毛病没有。没有乙肝。脑子也不像有毛病。周乃贵还是不放心。仔细考虑后,联系了自己曾经的恩师 “纪半仙” 纪老师。他问纪老师在北京或上海有没有认识的脑科专家。谈话过程中,大贵就将喜子怀疑自己失忆、尔康想出家入道修行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纪老师。

     纪老师名义上是清戒观的方丈执事主持道长,可是他一直就视这个位置是个 “工作岗位”。 他信道不信教。 三清大仙中,他只拜太清道德天尊,就是那位骑青牛羽化的老子。他实际上是个居士,行道士职责。 道教中也有在家修行的 “正一派”,娶个妻,养个子什么的也是允许的。可是这位清戒观的方丈执事主持道长非要自诩为“全真道士”,不但是全真,还是武当山那一派的。他还搞了个不伦不类的证书,证明自己已入 “道释儒” 三教合一的全真教。 看见没有,别人是 “儒释道” 三合一,他一定要反过来,把“道”放在第一位。 自他接过清戒观的主持一职后,倒也很认真,天天按时开山门,按时关山门。披道袍,带道冠,将一个道观管理的井井有条。那座清戒观,自修复更名之后,一直香火异常旺盛。

     中国大部分的老百姓们也无所谓道教的分支分派。 你说你是全真就全真吧。当地老乡们去清戒观,当然首要的节目,是要拜拜三清天尊们。 主要的目的却是找 “纪半仙” 算算命。 纪老师之所以能在那地方,装道士而没人发疑问,就是有了这个 “半仙” 的绰号。 您都已经是 “半仙”了,谁还在乎您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

     周乃贵是西医,讲科学,他根本不信什么仙不仙的迷信东西。他联系纪老师是因为 “纪半仙” 神通广大,认识一些全国最好的医生们和药物学家们。

     纪老师听了大贵的描述,沉吟半天才说:“我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大贵明白纪老师已将这付担子接了过去。 他顿时如释重负。

     到了晚间,纪老师带着一个人,约上周氏家族族长周承忠,一起去了喜子家。喜子的父母见族长陪着纪半仙登门拜访,有些受宠若惊。 再见后面跟着来的那人,顿时轻松了许多。 那人是清戒观的道士张善一。 自他们的孙子查出来有肝病后,张道长常来他们家驱瘟神。 一来二去成了老熟人。 老两口忙搬凳子,擦桌子,烧开水,要沏茶。 周承忠叫他们别忙了,都是熟人,用不着客气,快让纪老师看看喜子的失忆症。

     喜子过来了,包办妻也跟了过来。纪老师和周承忠就开始问两位当事人,到底还记得多少他们结婚前后的事。 不但喜子记不得多少,喜子媳妇也说不出多少。

     “  你们不是一起去登记的?”

     喜子看看低着头的媳妇,一口咬定,在结婚前他们从没见过面。纪老师眯着眼仔细地盯看两人的表情和眼神。喜子没做假,他媳妇有鬼。

     张道长在一边插话说:“ 要么,把你们的结婚证书拿来看看?”

     喜子媳妇赶紧回屋捧出一个铅皮盒,从里面拿出两份结婚证书。大红的证书上有两人的合影,各自的出生年月和身份证号码,还有办证的年月日,以及区县民政局的大红盖章。

     张道长没结过婚,不知道结婚证应该是什么样。 他就将两份结婚证递给了纪老师。 纪老师倒是结过两次婚。 可是,他的结婚证都是非常老式的。对这新式的,他也不清楚。周家的三位老人就更不清楚了。几个人不知道这结婚证有什么名堂。纪老师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他问喜子妈:“ 嫂子,喜子结婚时,他有多大岁数?”

     “ 十八。”

     “ 没记错?”

     “ 没错,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

     “ 可是国家打建国初起,就规定要男满二十二,女满二十才能登记结婚。 他十八岁怎么就能登记结婚? ”

     “ 还有这个规定?咱们这里不是尽有十七八岁就结婚的吗?”

     “ 那倒也是。不过,许多人都是先拜天地,几年后再办登记手续。”

     “ 我可是见到结婚证后,才拜得堂”,喜子说,“ 这点我倒是记得的。那天是我妈给我看的结婚证。可是,我就是记不起来什么时候去登得记。”

     “ 喜子妈,从结婚证上的出生年月日看,喜子今年有四十三了。 喜子媳妇不是比喜子大三岁,而是小一岁。”

     他这么一说,大伙都愣住了。周承忠记得乃喜这孩子比自己的儿子乃贵小一岁,族谱上记得清清楚楚,今年该不到四十。喜子妈颤颤巍巍地说:“ 我,我有孩子的出生证。 我们是到县医院生得孩子。 他爷爷逼着去的。 要不要查看一下?”

     “ 那就是有人在结婚证上做了假。这种活计我就能干。” 张道长说。 纪老师暗地里拉了他一把。 张道长出家入道之前,就为造赝品还蹲过两年劳教所。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好事。

     “ 是我家老爷子。” 一直没吭声的喜子爹说。 他磕磕烟锅,又装了一锅烟,打着了火,不慌不忙地、深深地吸了一口。 又不慌不忙地、穿过鼻孔慢慢地喷了出来。 他像是很享受这一进一出的慢镜头。大伙都知道他有个闷脾气,也都耐着性子等他说。

     “ 我爹自从得知自己患了肺癌,没几个月活头了,就开始折腾喜子的婚事。他到处托人给喜子找个合适的对象。 条件是要成份好,身体好,能干活的,长得不能太差。 有一天,就有个做媒的给他介绍喜子媳妇娘家。 说是三代贫农的后代。他听了说 ‘好’。 媒人说,人大三岁。他听了也说 ‘好’。 他后来还特意跑去姑娘家一趟,远远地就看见姑娘正在地里干活,像是很能干的样子。 当时就拍板,非这个姑娘不娶。 你们都知道,我爹为了我们这个 ‘黑五类’ 成份,郁闷了一辈子。承忠弟,你是知道的。” 周承忠点点头。

     “ 可是喜子只有十八岁,不能去登记结婚。这个我爹当然知道。我们成份不好,平日办事,步步都要小心。 国家政策什么的,心里一定要清楚。我爹时常就是这么教导我们的。” 喜子娘点点头。

     “ 于是他就悄悄花钱请人搞了两本假的结婚证书。连那照片都是,人家常说的,请人拼上去的。喜子媳妇,你是知道一些的,民政局给盖章的那人不是认识你哥哥吗?” 喜子媳妇点点头。 大伙心里都明白,她那个三代贫农的流氓无产者哥哥肯定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威胁了那人。

     “ 爹死前跟我说,他一辈子不敢做出格的事,只此一次,反正他要死了。他说,以后要是出事,就往他那里推。” 喜子娘说:“ 老头子,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些事?” 喜子爹说:“ 我爹不让。”

     岁数大的几位都知道,二爷爷是个多轴的人,喜子爹又是个多怂的人。

     一时间,大伙都沉默不出声了。 喜子首先打破沉默:“ 那我这个婚姻到底是真是假?”

     张道长叹道:“ 假的不真,真的不假。这都是命。”

     “ 从政府角度说,是不成立的。 喜子的年龄造了假,相片也造了假。” 周承忠闷闷地说。

     “ 那尔康是不是我的儿子?” 喜子又问。

     “ 是你的儿子!” 他媳妇带着哭腔说:“ 是你破了我的处女身。你要是不承认这个儿子,我要告你强奸罪。”

     喜子脸红了,分辩说:“ 别,别,我承认。不就一夜吗?那也不能就把你肚子搞大了。”

     “ 人类的生育能力是出乎意料的,喜子。” 纪老师严肃地说。 他是在感叹自己的一夜情,就得了个私生子。他那时都快六十了。

     “ 那,我是不是,不用休妻就可再娶一个?” 喜子问。

     “ 你,你,你说什么,你要休我?我哪点对不起你?你在外边这些年,我可是守身如玉。我对得起你,对得起你儿子,对得起你爹娘。 爹!娘!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承忠叔!你可要公平啊!” 她大哭大嚎了起来。 她是真伤心,流如雨下。此时的她,深感无依无靠,只恨自己的哥哥弟弟们没在旁边。几位老人们被她搞得也很伤心,尤其喜子的娘:这个媳妇确实很能干。人也还孝敬。

     说到底,还就是二爷爷的错。 他老人家一死了事。 可是, 尔康妈好好的一个人不就被他给毁了?这个真相一被揭穿, 尔康妈倒失去了正妻的地位。 不仅是尔康妈,还有喜子和尔康都被二爷爷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破格” 给害了。

     周承忠说:“ 孩子,不哭了,你是周尔康的亲妈。周尔康是咱周家的骨肉,你也就是咱周家的人。哥哥,嫂子,你们要是不反对,我就先接尔康妈去我那里住一段日子。你们是知道的,我那个呆婆娘身边是一刻也少不了人的。尔康妈就算我雇得看护和帮工。我不会亏待她的。” 喜子爹说:“ 去吧。反正住的不远。常回来看看。” 尔康妈听了这话,心里也好受多了。周承忠是众人皆知的老好人。 去他家当帮工,是不会被错待的。 这比在自家受喜子的白眼要强多了。

      就这样,一个月后,周乃喜和江西妹子,高高兴兴地告别了永无可能落户的深圳,带着儿子,还有他队伍里愿意过来的人,“衣锦还乡”, 来搞家乡建设。恩恩爱爱的小两口一回来,就去县里的民政局登记结婚。 这次喜子拉了好几位见证人: 周稚宏夫妇,自己队里的人,还有特意赶去的大贵哥。

     周乃喜这一次的婚礼和婚宴可谓是超盛大。还很洋派。 家里在镇上的大饭店里包得场子。 喜子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江西妹子穿着白婚纱,脸上扑了粉化着妆。 她那一身的打扮包括化妆,都是请专人给设计收拾的。喜子爹娘用多年来省吃俭用为孙子周尔康娶媳妇攒下的钱,为儿子周乃喜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

     周尔康没出席他爸爸的第二次婚礼婚宴。他此时已出院,搬进了清戒观的后院,单住一间小屋里。 他在张道士的监督下,整日专心读经,静心养性,别的什么事都不闻不问。 他一心一意想成仙。

     尔康妈陪着周大婆姨出席了婚礼。周大婆姨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可是生性又特好热闹。 凡是这一类的事她都要掺乎。 周承忠只在族谱上将尔康妈改为喜子的 “前妻”,没去折腾政府那边的事,反正那两本结婚证是假的,政府那里都没有备份。他当着喜子爹娘、喜子和尔康妈的面,一把火烧了两本假证。尔康妈自然流了不少的泪。她娘家大舅子小舅子们这次没来闹。 因为周氏家族近年来势力壮大,他们兄弟几个绑在一起也打不过以周稚宏为首的 “清戒门武馆”。 周家此次还出足了 “封口费”。 尔康妈眼见着台上那一对幸福的新人,和他们健康聪明的儿子,这心里的苦闷,真是如汉江流水,源源不断。

     周乃喜的小儿子捧着结婚戒指,目睹爸妈的婚礼,高兴地嘴快咧到耳边去了。他终于改姓 “周” 了。户口上登记的名字是 “周建设”,族谱里也加上了他的名字 “周尔建”。 他现在是周氏家族的正式成员了。

     当然,咱们永远的小主角楚楚,也跟着他的主人弗泯出席了喜子的婚礼。不过,它和自己的狗朋友们有专门的 “餐厅”。侍候它们的就是平日里常给它剪毛修指甲的那几个美女。楚楚的最爱 “丽丽” 也在那儿。丽丽的胸脯又厚又软,楚楚最爱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back to 喜子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