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 “小仙女”
（ An Accidental Fairy ）
【简介（synopsis）】
经过刘大房的牵线，Mr. Kim 联系上了绰号 “小仙女” 的肖娴汝。 肖娴汝是一位现代女性。 她对 Mr. Kim 写的 《金氏王朝梦中情》 提出了诚恳的十条建议。 可是 Mr. Kim 过去鲜少遇见过别人的批评。 尤其，是诚恳到近乎于严苛的批评。 他一时有些心灰意冷。 他不知所措地躺在四贵硬梆梆的空板床上发呆，寻求灵感。 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打破僵局的办法
＊＊＊＊＊ 详文如下 ＊＊＊＊＊＊
刘大房放下电话后，可不像 Mr. Kim 那么淡定。 那么没心没肺。 他反而有些忧郁。 据 Mr. Kim 说，那个陈城是四贵的恋人？ 拉四贵下水，搞经济犯罪？ 可他们吃饭的那天，四贵听上去非常明理，不像是个会鬼迷心窍的人。
他的手机响了。 是头儿。 他赶紧接电话：“ 梗米姐，…… 呀，我刚听说。 可是，我怎么觉得四贵不可能做经济犯罪这种事 …… 好吧，听您的 …… 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是我还是 …… 我一定，一定有消息就及时告诉您 …… 对，我的课这个星期就结束了。 下周一回办公室。”
他的头儿也是通知他，“四贵失踪” 案和 “新芽失盗” 案，两案合并为同一案件。 他的头儿安慰他说，这是坏事变好事。 这下都不用她出面，“赌逗车间” 就动用了 “我们公检法的关系”。 破案期限减短；破案效率增强。
刘大房不愿，也不能相信四贵会涉嫌任何 “经济犯罪”。 假如真如梗米姐说的那样 “知人知面不知心” 的话，他也不愿、不能相信。 眼睛是心灵的天窗。 凭他的直觉，凡有一对那么清澈的眼睛的人，心里一定也是干净的。 到底会不会？ 年轻且缺乏社会经验的刘大房，此刻很想确定那个 “会”， 或那个 “不会”。 他又一次开始躺在床上发呆。 躺在床上发呆似乎成为近期养成的毛病。 不知不觉中，眼前又出现四贵那天与他解释自己工作性质时，那张生动的脸。 “ 四贵的眼睛真能摄魂 …… 可是他用 ‘您’ 字时，配上他不南不北的口音，听上去挺别扭。 假，假得厉害。”
屋里很安静。 冰箱突然启动制冷的声音将昏昏欲睡的他唤醒。 他从长沙发上翻身坐起。 看看表，已接近晚间十点。 好像忘了什么事？ 他突然拍着脑袋，说道：“ 什么脑子？ 怎么这么快又把答应过的事给忘记了？” 于是，他播响了自己部门的一个同事的电话：“ 喂，小仙女，没睡吧？ 是这样，早先你答应过，不是要还我个人情吗？ 我这次有个事要拜托你。 等这事完了之后，咱们之间两清，谁也不再欠谁的。”
大约那头同意了，大房子就将 Mr. Kim 想用他们网站发文的事说了：“ 听我老乡讲，那主儿是个闲人。 对，可能就是那种眼高手低的人。 家里像是有几个牛皮哄哄的臭钱，供得起他游手好闲。 你什么时候都可以约他出去喝咖啡。 就当是观察人物吧 …… 对，就是看看一个纨绔子弟怎么浪费青春。 你不是对这方面挺有兴趣的吗？ 对了，听我老乡说，他还不喜欢去星巴克。 觉得又贵又不够情调 …… 我哪里知道他喜欢什么情调？ 我老乡说，吃小摊时，那主儿照样吃得很香 …… 我没见过他写的东西。 就是见了，我也说不清好坏。 你文化程度高，得你说了算 …… 对，就是在文字上把把关。 别有明显的政治错误。 你知道的，咱们那位老板最怕被人抓住小辫子。 你说的对，他如今变成油滑大叔了…… 哈哈，是，未老先衰 …… 好了，能不能不谈这事了？ 反正，如果你觉得太过激，不合适，就直接跟 Mr. Kim 说。 拜托你了。 对了，Mr. Kim 说，他可以出一些费用。 我想，至少咖啡钱他出得起 …… 什么？ 咖啡钱还要到梗米姐那里去报销？ 显得你在干活？ 得了吧，这个借口有点自欺欺人。 你是不是闲得快长毛了 …… 成，成，我给你做证，你没有闲着吃空饷。 保你年底拿个肥肥的大红包。 好，好，月底一个胖胖的小红包。 其实你把你的顾客哄高兴了，从他们那里拿红包不是更容易吗？”
挂上线后，刘大房小声叨叨了一句：“ Mini （迷你）政委。 现在的年轻人都长了个什么脑子？” 好像他已经不再是年轻人。 他和小仙女的代沟，是基于两人之间不同的生活经历。 岁数其实相差无几。
有 mini 型，就有正牌。 绰号 “政委” 的人，是刘大房所在公司的第一任 CEO。 而且是一位 “红色” CEO 。 两年前离职。 回到自己过去供职过的一家名声显赫的大律师事务所，继续当律师。 却不只是普通的律师。 是那家大律师事务所的初级合作伙伴之一。 传闻，他是律师所里的党组成员，有望接过党组第二把手位置的 “第二梯队” 里的领军人物。 那家律师事务所专做经济案。 国内国外的案子都做。 有不少的大客户。 “赌逗车间” 以及它的几家子公司，都是那家律师事务所的长期顾客。 “政委” 仍是 “赌逗车间” 董事会聘请的，昂贵的法律顾问之一。
他的离开，对 “赌逗车间” 的雇员们来说，有些突兀。 离开前风平浪静；离开后寂静无声。 大约一家私人公司的人事变动，远不能产生任何新闻价值。 至于他为什么无声无息地离开 “赌逗车间” 最重要的 CEO 位置，其中的环节相当复杂。 那些上层勾心斗角的黑内幕，不是刘大房这一层的雇员们所能理解。 刘大房只知道，这位前 CEO 在绝大部分底层员工中的人缘，不敢恭维。如果说鉴于他的地位，不能与普通员工们勾肩搭臂，称兄道弟的话，他在公司几位高层和中层干部中的人缘，却只能用 “不得人心” 来形容。
然而，一个 CEO 在公司内部人缘的好坏，并不影响他在董事会中的地位。 董事会里的大董事们，都是钱鹫们（ money vultures）。 只要一个 CEO 能坚持原则，按公司董事会的既定方针为公司扩展业务，一切其它不足之处，统统可以忽略不计。 像 “政委”， 尽管他在员工中人缘不好，可是手下却也有几位非常职业化的 “校尉” （lieutenant）们，帮助他完成计划和任务。 在董事会中，也有一直维护他的董事们。 “新芽工作室” 就是他留给公司的巨额 “遗产” 之一。
“政委” 一直是有证的律师。 他与另外两人合资开拓了这家民营公司 “赌逗车间”。 他扎扎实实地做了几年的 CEO 。 是为了实现他的儿时梦。 更是为了增长社会经验。 他确实为这家公司在北京立住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想在北京做生意，没有一些政治手腕和人脉，只能是 “想想”。 如今，凡是知道他的人都承认，他可能是北京城里最好的经济律师之一。 关键是他还未满四十岁，真正的年轻有为。
小仙女说话时的口气，有时真很像 “政委”。 他们的背景也类似。 都是 “军队大院干部子弟”。 像大房子这样政治觉悟较低的一般群众，觉着 “大院干部” 子弟们，时髦的叫法为 “官二代”，都是 “政委”。
和 “小仙女” 通过话后，刘大房反而来了精神。 今年是他到北京闯生活的第五个年头。 再不开窍之人如他，一千好几百个日夜花在同一城市里，多少也得有些开窍了。 何况，他来后，多数时间是浸渍在艺术气息浓厚的漫画美术行业中。 怎么也会浸泡出许多艺术气质来。 这几年最大的收获和最大的进步，是成为了他们广告公关部的元老。 元老说话，在他们那个部里，还算点数。
虽然他们广告公关部是公司里的小部门，人员变动频繁。 多时，有过七八人。 少时，算上部长，只有三人。 却是一个饿不死部门。 广告公关部有个外号，叫 “艺术总监助理组” 。 诸如，大房子是美术助理，小仙女是文字助理，但是他们的名片上统称为 “艺术助理”。 所有的成员，包括部长梗米在内，都是公司艺术总监 “赌逗九段” 的助理们。
他们这位艺术总监，名义上是公司的第三号大老板。 却是公司的大财董，假如不是最大的那位。 原 CEO “政委” 离开后，公司里一度谣传，“太子要继位” 了。 当时公司里的人都认定，“太子” 是指这位大财董爷。 因为他妈就是董事长。长期以来，知道内情的雇员们，一直将他奉为公司锦鲤鸿运的鸿运本源大神。 有着 “艺术总监助理组” 绰号的广告公关部， “倍受王恩”。 假如公司不得不紧缩时，除非公司彻底宣告破产关闭，广告公关部的这几位也不会被紧缩掉。 这就是 “饿不死” 。 据说，三年之前，赌逗九段差一点要将梗米、大房子，和当时其他几位嫡系们拉出去单干。 他的冲动震撼了私股市场。 要知道，他是这个公司的三位奠基人之一。 他走了，是否会将公司的锦鲤鸿运带走？
很快传闻，在董事长和一个大股东的干预下，赌逗九段瞿晓醒最后当着公司董事会所有董事们的面，检讨自己的不懂事，不谨慎，意气用事，不讲原则。 检讨自己的言行，造成了管理层内部的分裂。 进而引起公司股价下跌。 再进而引起投资者们的恐慌。 他自我检讨后，采取了 “消极怠工”。 直到新一任的 CEO 上任之前，他多是在外地采风游学。 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无论到哪里去，他都是只身一人。 偶尔回到北京来，也是为了开董事会。 期间还在老家，为祖父开的老酒坊，做了三个多月的沽酒郎。 有人戏称他的这种行为，为 “自我流放”。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管理层内部的矛盾，那样毫无遮拦地展现在董事会以外的人面前。
在那次事件中，公司雇员里多有对 “赌逗九段” 暗暗同情的人。 他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只是有时喜欢意气用事。 更多的人却从那次事件中，又一次被提醒： 在中国社会里，仍然是东风压倒西风。 红色才是欣欣向荣的颜色。 在这个社会里，说话办事一定要遵守党的方针政策和国家法律。 尤其是触及到上层建筑领域。 私人企业名气再大，发展的再好，也只是国家建设中的一颗螺丝钉。 损坏了的螺丝钉，必然要被更换。
如今，“ 赌逗车间” 的 CEO 是原来的公司 CFO（ Chief Financial Officer）。 一个有着真才实学的经济学博士。一个有证书的国家会计师。 也是一位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和市场经验的 “海归” 。 此人才是谣言中的 “太子”。 其人复杂多舛的家庭背景又够写一本书。 这人不但有经济头脑，也有政治头脑。 同时，他也是 “三巨头” 奠基人之一。
外号 “小仙女” 的女同事，一年前从北师大文学硕士专业毕业。 如今是他们广告公关部的笔杆子。 据说，她本科毕业时，“赌逗车间” 就为她量体裁衣，建立了网文编辑一职。 虽然尔后她去读研究生，公司始终为她保留一个就职名额。 如果从加入公司后的正式工龄上算起，刘大房是她的前辈。 可是从非正式工龄上算起，她却是刘大房的前辈。 她自然是有户口的北京人。 自 “赌逗车间” 正式开业那天起，她是第一批网友、笔友、批评家。 “小仙女” 以文字中肯犀利，句子顺畅流利，格调幽默逗比，在当时的 “赌逗车间” 网站上的评论区中颇为出名。 公司上层的几位都对她印象深刻。当时的一位网友还专门为她做了一个 avatar (头像标志）。 她使用至今。
“赌逗车间” 对网文小说的质量要求并不很高。 但也不是没有要求。 他们有过惨痛的教训。 虽然，公司以出版漫画、幽默画和专业 doodle （ 音：赌逗；意：涂鸦）为主，小说专栏却是从第一天起，就对社会自由开放。 过去，有上载的网络小说，文字幼稚也就罢了，内容却不符合时代精神。 偶尔存在别有用心的人，上载 “逆返言论”。 公司平台曾受到过各方面的批评。 “政委” 留下的又一个 “遗产”，是及时成立了专门的网络监控小组。 小组直接向 CEO 报告。 公司为小仙女保留的就职名额，就在这个小组里。 “政委” 的政治嗅觉非常灵敏。 在他的主持下，“赌逗车间” 始终保持着相对严格的自我约束。 虽然过多的自我约束会束缚一个公司的市场嗅觉，却为公司争得长期的发展空间。 新一任的 CEO 上任后，将原有的网络监控小组提升为 “网络游戏部” 。 这样公司可以雇用更多的监控人员。
硕士学位毕业后的小仙女，原本是应该加入“网络游戏部” 做网络监控。 她却有不同的想法。 她在公司里有自己的葡萄藤。 她靠着她出名的伶牙俐齿，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广告公关部。 仍然是做网络小说的文字编辑，却避免了 “监控” 职责。 而且，得到一个 “艺术助理” 的职称。 在一个艺术单位，艺术助理相当于一个金融单位的初级分析师。 好歹是在 “搞业务”。
凡是能进入广告公关部的人，手里一定要有 “绝活”。 “擅长以幽默的言语，写出尖锐的文字批评” 就是 “小仙女” 的绝活。 这位，按梗米姐的话，“是个厉害角儿。” 角（jue）儿，在北京人的表达方式里，就是腕儿。 是个不好忽视的人。
“小仙女” 是她的绰号，是她的网名，也是她在家中的昵称。 长辈们都是这么宠爱地称呼她。 她姓 “肖”，本名 “娴汝”。 她不喜欢名字中最后的那个 “汝” 字。 小时候被小朋友们嘲笑为 “鲜乳”。 她哭闹着要改名字，却始终未改。 她父母都是知识分子。 当年早料到 “娴汝” 二字会带来不必要的误解。 可是他们无能为力。 “娴汝” 这个名字是由爷爷决定的。 “汝” 是要她记住： 她的祖籍在出过宋代五大名瓷之一的汝瓷的汝州市的临汝镇。 “娴” 只是盼望她成长为淑雅娴静的女子。 “娴” 字可以改，“汝” 字不可以丢。 都说河南人倔，特别念家。 如此可见一斑。
长大一些之后，她有时故意将自己的名字填写为 “肖娴女”。有些眼神不好的，或文化程度实在低的，或只读半边字的秀才们，看看 “汝” 和 “女” 长得挺像，也就认了。 后来，赶上她加入的是 “赌逗车间”。 企业文化之一就是每人为自己起个绰号。 肖娴汝顺理成章地成了 “小仙女”。
在外人看来，一个文学硕士进入私人公司，做工资不高的艺术助理，是大材小用。 家长们的面子也不好看。 可是她本人愿意。 这叫 “剑走偏锋”。 在今日中国，有许多不按常理出牌的风云人物。 往往能用 “剑走偏锋”，出其不意地杀出重围。 小仙女从小就想出名。 但她也是从小就明白： 她相貌平平，智力平平，能力平平。 要想成名成家，就不能太随大流。
她小时候听她爷爷讲过一个故事： 文化大革命后，当大专院校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有个农村孩子考出了洛阳市的理工科第一名。 那个孩子只报了一所大学，就是紧邻他们村子的一所军事院校。 那时，有很多有学问的教授们走穴。 一位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的数学教授，走穴走到了这所神秘的军事院校。 教授发现，这个农村孩子的智力和能力，完全媲美 “中科技” 数学系里的任何一位天才学生。 他捶胸顿足地感叹，浪费了一个数学天才？ 那孩子却解释说，因为他从小就想参军；因为学校就在他村子旁边； 因为军队里管吃住，学员们还发津贴。 进入这所学校，他避免了去外地上学的沉重花销；实现了他当革命军人的理想；可以经常回家孝敬父母。 而且还成为经常被表扬的学生。“此人的数学成绩，实在是好的出奇！” 爷爷感叹说。
“宁当鸡头，不做凤尾”。 爷爷当时给小仙女讲了这个道理。 据爷爷讲，那个孩子的个人表现和学习成绩，是铁定的要被留校提干做教员。 后来，他轻易地拿到了分配给军校的公费留学名额。 考取了一位诺贝尔奖数学大师的研究生。 他去了美国。 那位 “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属于最早一批智力外流的弄潮儿。 假如回国求发展，正是在二十一世纪初时国家急需的回流高知海归。 对小娃娃时期的小仙女来说，爷爷讲的故事，是一个无趣的故事。 她却记住了 “宁当鸡头，不做凤尾” 这句俗语和其中的道理。
从小心灵中被栽培有 “不做凤尾” 概念的她，特意选择私人公司。 只有私人公司才需要她的才华。广告公关部的 “艺术助理” 是一个闲职。 虽然基本工资不高，却紧跟公司上层领导。 个人所得到的长进和好处，秘不可宣。
在与大房子通话后，小仙女查看自己的工作时间表，发现下两周都比较清闲。 倒是一个开拓业务的好机会。 第二天仍是一个工作日。 一大早，小仙女与 Mr. Kim 通了邮件和微信。 她的要求并不高。 她只叫对方给她寄一版已经写出来的草稿。 不求是爆款，只求无过。 Mr. Kim 正在追求读者，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幸苦了一个月的几万字寄了过去。
小仙女的效率很高。 傍晚就将反馈寄了回来。 洋洋洒洒一大篇，“一二三四” 的十大评点。
Mr. Kim 读了反馈信息的开篇段，顿时感觉跌入冰窟。 他现在连一点玩 “滴滴出行” 的心境都没有了。 非但如此，连找 “office job ” （办公室工作）的心境也丧失了。 他觉得小仙女的反馈，彻底否定了他的劳动成果。 要是老陶见到一贯自信满满的 Mr. Kim 此刻的灰头土脸样儿，一定会不厚道地大笑不止。 然后，拍着后者的肩膀说：“ 哥们儿，有你陶哥我罩着。我有一口饭吃，绝不让你饿肚子。”
这话，听着感人肺腑。 可是老陶啊，你拿什么喂养眼高手低，又穷讲究的 Mr. Kim ？ 光他天天泡咖啡馆的习惯，就没有人想供他。
Mr. Kim 欲哭无泪。 此时此刻，他最不愿见到的是豪爽的老陶。 最想见到的是那个狗腿四贵。 四贵供不起他喝 “格雷伯爵”，可是四贵会默默地为他泡一杯红茶。 他也说不出那种貌似安慰，实则扎心的话。 他哼哼着：“ 四贵，死鬼！ 死到哪里去了？！”
但是，但是，但是！ 他是血性男儿。 是那种一旦痴迷于某种事情，会疯癫到不可能被几桶冰水浇清醒的疯子。 朝鲜族人的后代，血管里流着他们高丽祖先永不低头的倔强血液。 他不信邪： “此处不留爷？ 自有留爷处 …… 嗯，不对。 这就是留爷处！我还就不走了。 你说我不行，我就非要行！”
话是这么说了，他心里可没底。 当初，他死乞白赖地求刘大房为他拉关系，是想蹭 “赌逗车间” 网站的热度。 他并没有指望靠玩网文挣零花钱，只求有那么几个志同道合的网友们，互相交流，互相吹捧。 这叫 “你为我挠后背，我也为你挠”。 哪怕有几个像老陶这样说是 “不听” ，却什么都能听到的拍板砖专业户。 他想自己掏钱买板砖，求他人拍他个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可他绝对没有想到，还没有买到板砖，就被小仙女一板砖拍了个死翘翘。
他躺上四贵的光床板。 仰面朝天地躺了一会儿，大声骂道：“ 妈的，这房东是图财害命。 这么硬梆梆的床板，你确信不是刑具？ 四贵怎么这么窝囊，被折磨了一年也不敢发声喊疼？ 你是交了房租的。 你有权要床垫 …… 不对， 我那儿怎么有床垫？ 老陶也有？ 怎么就是四贵没有？ ” 他翻身起来，呀呀呀地叫了几声。 站起来后，扭了几下身子。
屋里的椅子上放着四贵的粉红廉价枕套罩着的枕头，和那条旧却还干净的床单。 老陶经常说过：“这四贵，自称是江西山里的糙汉子。 怎么像你们 ‘鲜族人’ 那么穷讲究？ 瞧他那床单和枕套，全让他给洗没了。 没了不是还得花钱买新的吗？ 洗涤剂倒是便宜，用起来没完没了。这人就爱占小便宜。” 老陶还当着四贵的面，不客气地说过类似的话。 记得四贵陪着笑脸反驳道：“陶哥，我不是经常不在家吗？ 我要是不把这个月的电费、水费和洗涤剂费用回来，咱们大伙不是都吃亏吗？”
他们的洗衣机和洗涤剂都是由房东提供。 电费、水费和煤气费包在了房租里。 房租一次交一季的。他们三人按卧室的大小，合理分摊租金。 所以，老陶认为洗涤剂便宜。 四贵认为不用够洗涤剂，他们吃亏。 Mr. Kim 觉得这两人的脑子都有毛病。 他其实最看不起的，还就是四贵的东西特别的耐用，特别的耐洗。 因为基本上都是便宜的涤纶混纺。 此刻，他想起了原小李总 “办公室” 里的那堆脏衣服。 他恶心得要吐。
今天上午，Mr. Kim 良心发现，又爬了一趟那个他嘴中的 “狗窝六楼”，将四贵的东西包括方便面一起拉了回来。 可他故意留下了那堆脏衣服。 当时就决定，要是落下了四贵的衣物，他过后出钱买新的给补上。 他今儿的中饭，吃的是四贵买的方便面。 他学着四贵的通常做法，加了两个鸡蛋，拌上 “老干妈” 辣椒酱： “ 姥姥的，这东西还真是挺开胃！”
此刻，他扭来扭去地活动着身体。 突然灵机一动，大喊道：“ Crap (注：类似中文的 “操” ）， 我怎么将这招给忘了？ ”